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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愣了一下，“不怕。”
周慕宇今天不回家。
自从早晨知道了周慕宇的女友是哪个小美后，她对他不回家就没什么太大反应了，一点没有当初在浴房门口偷听时那种酸涩难过。她太平静坦然，以至于经常怀疑自己买套套那天是不是吃错药了，那么应激。
胖哥摸了摸她的发顶，小姑娘的头发柔软干净，和发丝坚硬的周慕宇手感截然不同。
完全处于两个世界的人在一起抱团取暖了十年，谁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们就这样走过了身后那么长的一段路，周慕宇的脾气越来越难猜，许樱……
胖哥眯起眼睛，许樱倒是没怎么变，还和小时候一样，迟钝。
方才周慕宇那张脸阴森恐怖，活像要杀人，他和刘长宁都看出来了，唯独许樱没感觉。
或许也只有许樱这样温吞的性格才能忍受周慕宇喜怒无常的臭脾气。
胖哥看着两个孩子到了家便离开，他总觉得周慕宇最近状态不对劲，得回去好好问问。拳馆全靠周慕宇挣钱，不能出差池。
大婶一如既往热情，给两小只切了苹果放在餐桌上，他们就把学习用的东西全部摊开在擦得一尘不染的桌面上，一起回顾今天的卷子。
实力相当的人在一起好沟通，大婶笑着看儿子不断贴近许樱的额头，捂住了嘴。
她早就看中了许樱，就指望儿子能娶回家给她当儿媳妇，可惜许樱对待感情十分迟钝，孩子一样不开窍，她明着说了好几次，问她儿子怎么样，许樱竟一次都没听懂，只说挺好的。
这样看来，还是有戏，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将来一起去京城上了大学，在一起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一想到以后许樱乖乖巧巧地喊她妈妈，大婶心情好多了，老公又晚回家她也不想计较了。
年少的爱恋青涩得像是一个还没成熟的青苹果，刘长宁让自己的刘海蹭过许樱光滑饱满的前额，她没感觉到，仍旧低头写着订正思路。
“许樱。”
“啊？怎么了？”
许樱抬起了眼，刘长宁羞涩地退了一点距离出来，为刚才的不算亲密的接触而心动，“你哥晚上要去哪里，他要是不回来了，你不如和我妈住一个屋子。”
许樱垂下眼帘，捏紧了笔杆，声音不咸不淡，“他谈恋爱了，去找女朋友。”
她吸了口气，清瘦的双肩随着这次深呼吸提起又落下，“我自己可以的，说不定他后半夜就回来了。而且……我还得给他做早饭，他吃不了外面的食物。”
刘长宁撑着下巴，想到了什么，“他认真的？要结婚吗？”
周慕宇长得帅归帅，但绝对是张渣男脸，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不知道是谁家闺女瞎了眼跟他搅在一块了。
许樱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脑海里浮出早晨小美的样子，精致的美甲和火红的发丝，她又补充道：“应该是吧。”
“你怎么能不知道！”大婶一直在偷听他俩的对话，忍不住插嘴，“小樱桃，你怎么也要拖到让周慕宇交完你的大学学费的，可不能让他给别的女的全花了！”
许樱神情认真地反问：“为什么？我可以自己暑假打工挣的。”
大婶拍了拍脑袋。
她就知道和她说不通，许樱有时候固执得可怕，任凭别人磨碎嘴皮子她也听不进去。
这点和周慕宇还真像。
刘长宁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别担心，我压岁钱够，到时候都给你。”
时间差不多了，许樱收拾东西回了家，她刚才婉拒了刘长宁的好意，不代表她不为学费发愁。
客厅没了周慕宇空荡荡的，她坐在铺着周慕宇褥子的沙发上，掏出手机，页面停留在浏览某知名招聘网站，通过上面的招工信息一个个筛选着工厂。
她只看流水线，流水线每年假期都会招不少暑期工，薪水足够丰厚，干完就结账，不拖不欠，只是工作单调重复，很多人都说没意思，无聊，可许樱不这么认为。
京城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一个月六千，两个半月就是一万五左右，扣除掉很少的税费，刚好够交开学的全部费用。
能给周慕宇减轻一点负担都是好的，她这样想着，把看中的厂子点上收藏的小星星。
小星星变成了金闪闪的黄色，她倒在沙发上，枕着周慕宇的枕头，手机没有意识地拍打着小巧的下巴，她不知道今夜他能不能休息好。
每次打完拳都有新伤，那个小美能给他处理好吗？
她爬了起来，打开窗户，夜里的风疯狂灌入，她望向拳馆，这一场应该是散了，观众在血液沸腾过后重归平凡生活，麻木地走回自己的路。
周慕宇没受什么伤，医护师简单看了一下，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能好。
胖哥似笑非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周慕宇，喉咙里卡出几声模糊的笑声，“咋着，有话说？”
周慕宇移开目光，胖哥的眼神太犀利了，好像能把一切想隐藏的都盯穿，他无处遁形。
胖哥悠长叹了口气，“哎呀，刚巧，我也想跟你聊聊，走，去我家，喝点酒放松下。”
周慕宇不会喝酒，他在这方面相当自律，几瓶啤酒都是胖哥一个人喝的，老婆闺女在屋里头睡觉，他便压着音量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今天出拳不利落，但比之前更狠，不高兴了？”
周慕宇这人轴，不想说的话别指望他吐一个字儿出来，胖哥没打算真的聊出什么，只是想让他松弛松弛，别总闷着自己。
周慕宇沉默木然，烟一颗接一颗地抽，仿佛把烟吸进肺里，挤在一旁的心脏就不会痛了。
烟雾缭绕很快引起了胖哥女儿的抗议，小姑娘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爸爸，你们能不能别抽烟了，我咳嗽了半天了！”
周慕宇飞快掐了烟，但他心里有瘾，躁动不安，搓着手指难熬，跟胖哥道了别就下了楼。
出了楼道门他又点了一颗，胖哥在楼上看着，给许樱打了个电话过去，左手得瑟地盘着今年刚下来的核桃，“小樱桃，把你哥接回去，大半夜了别让他瞎跑。”
电话挂了，许樱来不及去思考周慕宇为什么会在胖哥家，匆匆套上棉服跑过去。
她在看到周慕宇被夜色覆盖的身影时慢下速度，周慕宇还在抽烟，脚边已经落了十几根扁扁的烟头，每一个都是被他狠狠踩碾过的。
周慕宇学习不行，因此视力极佳，一眼就看到了偷偷张望的许樱，他身体一僵，转身躲进了楼道的地下室里。
这里年久失修，灯全坏了，黑暗会让许樱害怕，她一定不会过来，周慕宇松了口气，安全感满满。
几层阶梯之外传来许樱小心的脚步声，周慕宇的心又提了起来，狼狈地在黑暗中寻找有没有忘了关门的储物间，他一个门一个门的试，慌得像条野狗。
“哥哥？”
周慕宇靠住一扇门，希望许樱看不见他。
但许樱稳稳当当走到他的面前，亮着的手机屏幕对准了他愕然的脸，晃了晃，“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找女朋友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求证
他身上有酒气，许樱不喜欢那种气味，疑神疑鬼地凑近了鼻子闻，“你喝酒了？”
周慕宇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好像被砂纸打磨到了一半般充满颗粒感，“没。”
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强大，灯光很亮，许樱稚嫩的脸庞对着他的胸口，那些光均匀铺满她的耳后和侧颈，周慕宇只看了一下便不自然地移开了眼，脖子陡然变红。
手机电量告急，随着许樱“呀”的一声，屏幕熄灭，除了顺着楼梯洒下来的一点吝啬月光，两个人的眼里都只剩下对方模糊的影子。
许樱最怕黑了，她像七岁时第一次揪住周慕宇的衣服那样，拽住了她眼前的地方，那里是周慕宇的腰，神经极为丰富的地方。
周慕宇刚刚松弛下来的肌肉再次紧绷，仿佛还有什么在悄然苏醒，他闷哼一声，捉住了许樱的两只手，箍在一只掌中，另一条胳膊鬼使神差地将她按进了胸膛里，“别怕。”
“嗯，有你在，不怕。”许樱仰着脸对他笑了下，想到他并看不见，又咬着唇低下。
早春的青城太冷了，她情不自禁在他怀里寻求温暖，周慕宇也难得大方，没有推开她，皮肤与皮肤之间隔着厚厚的衣服，分明什么也触及不到，许樱却暗自高兴。
不管怎么样，周慕宇今天没去别人家，她有点开心。
胖哥拎着垃圾袋和保温盒出来，冷风卷着树叶沙拉拉扫过地面，他扭头对着地下室的方向喊：“周慕宇，你给我上来！”
“哥哥，胖叔让咱们上去。”许樱提醒。
他按得很紧，她刚才想走，没走成。
周慕宇没说话，过了大约半分钟，胖哥已经扯着嗓子吼了，他才慢慢松开许樱，那只掌心瞬间降了温，他难以言喻的失望，又把这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推着她上了楼。
胖哥手里的垃圾袋已经扔了，只穿着秋衣秋裤的他冻得直哆嗦，伸腿就是一脚，“个臭小子，我叫你你没听见啊？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拳打得跟他妈棉花一样，心思不用在正经地方，魂儿给我飞哪儿去了？”
许樱微笑着站在一边，胖哥突然盯住她，她笑意一敛，但战火还是无情波及了她。
“小樱桃，他嘴硬，你来说，他这几天怎么了？”
周慕宇拍了拍大腿后面的土，一脸讽刺。
她知道个大头鬼。
许樱懵了下，很诚实地回答：“胖叔，他谈恋爱了。”
周慕宇瞪大了眼，指着自己的鼻尖，又指了指许樱，气不可遏， “许樱！”
许樱摸了摸鼻子，她有点纳闷，她好像没有流鼻涕，周慕宇干什么那么指着她？
胖哥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谈恋爱？周慕宇，当初我收你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
周慕宇抿唇不语。
四哥是他的教练不假，但他真正的师父是胖哥。
胖哥待他是不同的，其他拳手可以抽烟喝酒泡妞，可他不行，胖哥以培养奥运冠军的标准要求着他，看好他的身体条件，一手将他的体能和闪避训练到极致。
可以说，周慕宇能在州市横着走，不是因为拳打得有多么好，而是因为足够持久的体力和牢不可破的防御。
胖哥要发火了，周慕宇闭上眼，背出那条准则：“退役前……不谈恋爱。”
不谈恋爱是含蓄的说法，真正的含义是不可以把时间和体力浪费在女人身上，包括但不限于陪女人、睡女人。
胖哥点点头，“那你说，许樱说的什么意思？”
许樱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意识到自己或许闯祸了，急忙解释：“是我乱猜的，胖叔，你别怪……”
胖哥打断她，“我要听你自己说，周慕宇。我告诉你，你要是谈了，就跟我说实话，咱们师徒两个还能好聚好散，但你要是敢骗我，你看我怎么抽你！”
周慕宇在别人面前从来气焰嚣张，在胖哥面前却乖得像个小学生，“……没谈。”
许樱眨了下眼，那意思很明显，你套套都用了。
周慕宇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胖哥给了他一拳，“你看人家干什么，到底谈没谈！”
“……没谈！”周慕宇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让你嘴硬，让你跟许樱嘴硬！
现在好了，闹到胖哥跟前了，有嘴都说不清了！
胖哥冷哼一声，没再纠缠，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到底有点信任在，况且周慕宇那臭脾气，一般姑娘还受不了。
他对许樱招了招手，“小樱桃，牛肉馅饺子，用的猪油，拿上回家吃。”
许樱忙不迭接过保温盒，胖哥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周慕宇馋了一晚上了，这几天放他假，你给他吃几口，没事。”
许樱点点小脑袋，胖哥叹着气背着手走了。
抱着大大的保温盒，许樱掀开盖子一看，足足五六十个大饺子，她最多吃十个，剩下的应该都是胖哥给周慕宇留的。
她盖紧了，防止热气被冷空气稀释，不明所以地问：“哥哥，你真的没谈对象吗？”
周慕宇头皮发麻，没好气地顶回去，“谈了！”
“那你不是……”
周慕宇一个眼刀刮过来，许樱很识时务地闭紧了嘴巴，不再追问。
她心里怪怪的，好像有点疼，又好像有点酸，不过她没时间去探索自己的想法，把皮薄馅大的饺子全部倒出来盛在碟子里，添了点醋，推向周慕宇。
“哥哥，吃，胖哥说今天可以吃。”
周慕宇真的很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一顿狼吞虎咽，他吃相不怎么样，但许樱却趴在一边看得出神，用目光去描绘他的断眉和深邃双眼，边看边傻笑。
周慕宇被她盯得不自在，放慢了速度，“你成绩下降了？”
许樱坐直了，“嗯……”
“怎么回事？”
许樱不太会撒谎，“我怕你有了嫂子丢下我。”
周慕宇一顿，沉默了会才说：“就那么想去京城？”
她垂下头，露出藏在发丝里朴素的黑色头绳，“我不知道呢。”
她开始犹豫了。
周慕宇放下筷子，想像胖哥那样抚摸她的发顶，然而他的胳膊很沉，抬不起来，最后也只是那么放在腿上，艰涩道：“后天我要出远门。”
“去哪里？”
“……省里。”
洪洲是省会，周慕宇偶尔也会去那边打比赛，她很自然地认为是洪洲，重重点了点头，“那你加油。”
周慕宇神情莫测地看着她懵懂的眼睛，无奈而苦涩。
“许樱，如果你愿意留在这里，我可以一辈子养着你。”
“啊？”许樱呆呆的，“那嫂子能同意吗……”
她竟是一点不在意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一口一个嫂子挂在嘴边。
周慕宇捂住脸，突然觉得很无力。
温温热热的小手掰开他的手指，许樱干净的眼神从分开的指缝中出现，她脸上漾着笑意，周慕宇的瞳仁颤了颤，“许樱。”
“嗯？”
她背后的夜已静很深了，周慕宇垂下眼，用颤抖的睫毛蹭过她的指腹，认认真真地对上她的视线。
“其实……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一辈子不找女人，养着你。”
*
周慕宇一夜未眠。
他最近状态差得离谱，胖哥让四哥给他放了假，好好调整一下。
他却用这宝贵的休息时间来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再去一趟京城，再试试能不能进那边的俱乐部。
他想了一晚上，辗转反侧，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下定决心，再去一次。
他给胖哥发了微信，醒了就能看到，胖哥一直想让他走职业赛道，一定会支持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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