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说这钱就当他借的,不白拿,还给秦鸣谦打了欠条。秦鸣谦那天在暨北还有别的事,两人没聊太久,临要走时,张驰问了秦鸣谦一句,他爸这事出了后,人人避而远之,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秦鸣谦放下杯子,似乎嫌他这话有些孩子气,笑笑说了句生意场能有几个真干净的?又说他跟张弘文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理念不合,而且张弘文当初对他也有提携之恩,在某些方面,他还是佩服张弘文的。
虽然张驰用秦鸣谦的钱还了些债务,但他的生活节奏并没有因此而松缓,只不过是债务人从银行转向秦鸣谦。张驰在暨大那四年,还是照常白天上课晚上兼职实习,片刻都不敢放缓步伐。毕业后,他进了合成众所总部工作,从初级律师一步步走到高级律师的位置,后来又成为合成律所浔城分所的合伙人,每一步都不容易。
张驰接手了浔城的分所后,恒兴的法律业务自然便转为由合成律所负责,张驰律师费分文不取,算是报答秦鸣谦当年的帮助。
张驰将车从悦澜公馆开走,往雩水湾的方向开去,途中遇到红灯,他停下车抽了根烟,拿着烟的手架在窗外,等绿灯亮起,他又打转方向盘,将车开上淮安大道。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灰扑扑的居民楼外,张驰没下车,面色疲倦坐在驾驶座上,看了眼小区大门,几十年代老小区,连个保安亭都没有,进出自由,谈不上半点安全性可言,张驰待了一会儿,又将车开走。
孟姝值了一夜的班,隔天早上八点,和其他医生换了班,顺便去食堂吃了顿早餐,便坐公交车回到出租房。回到出租房,孟姝脱了外套,一沾枕头就入睡。
值班室的床并不舒适。孟姝每次值班,几乎都很难睡着。一觉睡到十点,如果不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可以睡到晚上,接通了电话,那端是魏靖远的声音:“还没醒?”
孟姝赖在床上,声音还带着浓浓的倦意:“我昨晚值夜班,今天刚到家里补了会觉,就被你的电话吵醒。”
魏靖远笑着说:“那我长话短说,潘文蔻和赵岱知道我回来,说晚上一块吃顿饭,我已经订了饭店,下午四点这样,我去接你。”
魏靖远说完,也就挂了电话。
睡意被一通电话搅散,孟姝便起来收拾房间。到了下午四点,魏靖远开车来接她。孟姝上了车,环视了圈车里内饰:“这车你什么时候买的?”
魏靖远双手握着方向盘:“前几天刚买的,跑工地有车方便些。”
孟姝说:“赵岱和潘文蔻怎么回来了,他们不是在江城工作吗?”
魏靖远:“他两回来办订婚宴。”
孟姝惊讶道:“这么快?”
潘文蔻和赵岱大学都是在复大念的,大二时在一起,毕业后,两人都留在暨北工作,没想到转眼就要领证。孟姝感叹真快,魏靖远:“也不算快,算算我们高中毕业到现在也快九年了。”
孟姝和魏靖远两人到的时候,潘文蔻和赵岱已经在包厢候着。时隔几年没见,大家的变化都很大。潘文蔻一见孟姝进来,便了迎了上来,问孟姝什么时候回浔城的。
孟姝:“一个月前吧。”
魏靖远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几人坐下,点了菜后,赵岱说:“要不要喝酒?”
潘文蔻白了赵岱一眼:“我看是你想喝酒吧?”
赵岱也不试图辩解,干脆承认道:“这难得老朋友相见,总得喝上了两杯,才有气氛。”
魏靖远也笑说:“文蔻,你就让赵岱喝一点吧,等会直接叫代驾就行。”
潘文蔻退了一步:“竟然班长都发话了,那你就喝,不过别喝醉啊,明天还得跟我爸妈他们吃饭呢。”
没点白的,魏靖远要了瓶红的,年份还挺老的,赵岱肉疼:“不用点这么贵的酒吧?”
魏靖远起身,拔出软木塞,给赵岱倒酒:“就当庆祝你和潘文蔻两人领了证。”
赵岱开玩笑:“靖远,你别想用这瓶酒当份子钱,到时候该给的红包,一分可不能少。”
潘文蔻弯了下嘴角,也说:“班长,到时候我和赵岱办婚礼,你和孟姝一起来呗,给我们当伴郎伴娘。”
魏靖远:“行啊,我没什么问题,你看孟姝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潘文蔻看向孟姝:“估计也应该是明年的事,反正到时候日子确定了,我提前告诉你,你要有空,就来给我当伴娘。”
孟姝说:“没空,我也得请假空出时间来,毕竟是你的婚礼。”
潘文蔻很高兴:“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赵岱酒喝多了,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兴冲冲道:“你猜我刚才出去上厕所,碰到谁了,哎,靖远呢?”
“他出去接电话了。”潘文蔻追问,“别卖关子了,谁啊。”
“张驰,他和客户在这里吃饭,我们刚才聊了几句,我说我们也在吃饭,他问都有谁,我让他过来喝一杯,他说等会过来。”
潘文蔻转过头看向孟姝:“听说张驰开了个律师所,是不是?”
孟姝还未回答,赵岱插话说:“合成众所的合伙人,当初他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都能挺过来,还挺佩服他的。”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脚步声,赵岱起身迎了过去,招呼道:“张驰,这儿这儿,你进来吧。”
孟姝看向门外,他此刻脱了西装外套,身上是简单的衬衣和黑色西裤,看着清俊挺拔。他今晚应该喝了不少,虽然眼神还算清明,但耳朵却红透了,挨着孟姝坐的潘文蔻这时也站起来:“张驰,好久不见啊。”
张驰视线掠过孟姝,朝潘文蔻点了两下头:“听说你和赵岱好事将近,恭喜啊。”
赵岱倒了杯酒递给张驰:“都是浔城一中的,今晚不喝一杯说不过去吧?”
张驰也不拒绝,接过了赵岱的酒,喉结滚动了下,一饮而尽,他轻轻搁下酒杯,眉头不经意间轻拢了下:“我那边还有客户,先过去,改天有空再聚聚。”
赵岱搭着张驰的肩,两人往门口走:“行啊,你先去忙吧。”
魏靖远回来时,张驰已经不在包厢了,孟姝有些心神不宁,想起他刚才喝酒时紧皱的眉头,又想起在唐阿姨的生日上周戈说他曾经被灌得差点进医院,像有爪子往她心口挠了下。魏靖远似乎也发现了孟姝的不在状态,等到潘文蔻和赵岱坐车离开。两人在路边等代驾来,他看了一眼孟姝,问:“刚才张驰是不是来过包厢?”
孟姝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不轻不重嗯了声。
魏靖远了然一笑:“我说你这不在状态的样子,他说了什么?”
孟姝:“我们就没说上话。”
这时代驾来了,魏靖远打开后座车门,让孟姝先上去。孟姝脚步不动,深吸了口气说:“要不你先走吧。”
魏靖远自然猜到她要留下的缘由,也不多说什么,上了车坐进去。
孟姝看着魏靖远的车子开走,这才转身往饭店走。
张驰今晚的饭局是和一家东港私募基金吃的,早几年东港的法律业务都包给普瑞律所,两家合作五年,而今年东港单方面宣布不再将法律业务外包给普瑞。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律所圈也大受震动,人人都想啃东港的这块硬骨头。张驰也不例外,毕竟这东港每年的收益率可是高达百分之五十,这一周张驰几乎都在和东港斡旋,今晚胃多少有些受不住。
从酒店出来时,身边还跟着助理,看到坐在台阶上的孟姝,他脚步顿了下,孟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便对上张驰看来的目光,孟姝站起来,听到他不疾不徐地问:“魏靖远呢,他就把你扔这了?”
孟姝不答反问:“你喝醉了没?”
张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这会他穿上了西服外套,西装革履的,就这么满不在乎地坐在阶梯上,一阵夜风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吹散几分,他的理智也在这一刻回了笼。
孟姝站着,他坐着,她以这么一种居高临下角度俯视着他,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伸手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衔着,点着了烟,声音含糊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孟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她还担心他,这会他见了自己,第一句话便让人送她回去。孟姝仿佛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她扭头便走,张驰听到脚步声远去,这才抬起头看了眼她的背影,偏过脸对身后的助理说:“你去送她。”
秘书迟疑:“那你呢,张律师。”
张驰:“我抽根烟醒醒酒,等会打车回去。”
孟姝走到路边拦车,迟迟没拦到一脸出租车,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跟前,张驰的助理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座车门:“孟小姐,张律师让我送您回去。”
孟姝摇头:“不用了,你去送他吧。”
男生年纪不大,看着跟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他挠了挠头,有些窘迫道:“您还是上车,您这会让我回去,张律师也已经走了。”
孟姝犹豫了几秒,还是钻进了车里。
男生似乎不怎么擅长打交道,一路只是安静开着车。孟姝想起张驰那样,没忍住问了句:“你们当律师的,天天都有这种饭局吗?”
男生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孟姝,笑了一下:“那要看是哪方面咯,不过非诉讼这块,客户基本是公司单位这些,确实饭局多了点,就今晚和东港这事儿,张律师和人都谈了快一周了。”
孟姝听得眉头轻轻蹙了下,男生又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知道这算不算泄露律所信息,连忙试探了句:“孟小姐,你应该不是从事律师行业的吧?”
孟姝:“不是,我在浔城三院上班。”
男生表情一松,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第六十六章
66.
周六一早, 孟姝虽然不用上班,也起了个大早。她和钟倩茹约好这周六到附近的郊区逛逛,孟姝以为只有她们两, 收到了钟倩茹的信息下楼, 却不见钟倩茹那辆mini车, 只见楼下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suv四座车。
孟姝迟疑地走近, 副驾驶车窗降下,王丛坐在驾驶座上,探手替她打开了副驾驶车门:“上车。”
孟姝一头雾水:“倩茹呢?”
话音刚落, 后座的倩茹就按下车窗,探出脑袋:“我在呢, 快上来吧。”
孟姝上了车, 这才发现车里除了倩茹外, 还有一个人坐在后排,也是王丛他们科室的, 叫谢子舟。孟姝系好安全带,王丛给她递来麦当劳纸袋:“给你买了早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孟姝顿了下:“谢谢。”
车子往郊外开, 孟姝见王丛开着车,没留意她,拿出手机给钟倩茹发信息:“怎么回事?”
钟倩茹:“王丛知道我们两要去爬山, 软磨硬泡说要一起去, 毕竟都是同事, 我这也没办法, 你不会生气了吧?”
生气倒谈不上, 孟姝只是觉得有些突然罢了。
王丛单手开车,说:“我今天带你们去东山岛转转, 还能出船钓鱼什么的,钓到的鱼可以在附近的海鲜店加工,挺有意思的。”
钟倩茹跃跃欲试:“我还没钓过鱼,等会可得试一试。”
东山岛是浔城附近的一个城市,走高速,来回车程也就四个小时。一路上,车上的气氛挺好,钟倩茹性格活泼,一个话题结束便另起话题,不至于让车里的气氛冷场。等到了目的地,王丛找了个车位停好车,几人下车。
他们打算下午吃过晚饭再去钓鱼,这会几人先去租出海的小型游艇,一番讨价还价下来,价格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租完游艇,他们又四处转了转,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进了家粥底火锅店,两层楼的店面,贴墙的海鲜池里装着各种鲜虾鱼贝类。
这个时间点,客人并不多,店里还算安静,四人挑了张空桌坐下,等着店员把刚才点海鲜送上来,王丛给几人倒大麦茶:“要不是明天没上班,真想在这住一天。”
钟倩茹说:“这里风景确实不错,改天带我爸妈来玩玩。”
几人经过刚才坐车那一个多钟头,已经很熟了,说话倒也没太多顾忌,王丛看着孟姝:“孟姝,你爸妈做什么的?”
孟姝抬了下头:“我爸妈已经不在了。”
桌上的气氛微妙地静了一瞬,王丛摸了下后脑勺:“对不起啊,我没想到——”
孟姝笑了笑:“没事,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接下来的谈话倒不再提父母,说了些三院里以前的八卦。王丛的父母都是医疗行业的,母亲是江大附属医院的口腔医生,他爸是三院的眼科主任自然对一些医院早年的八卦了解很深。
谢子舟靠着椅背,说:“听说以前华科集团的那事,咱们三院的一些主任也被处理了一批。”
王丛喝了口水,心有余悸:“可不是,当时闹得整个三院人心惶惶,听我爸说,反正处理了不少人,连副院长都牵涉其中。”
谢子舟玩笑说:“还好你爸不为五斗米折腰,不然你现在哪里能坐在这里跟我们说这些事,不过那个张驰还是挺行的,他爸那事出了后,不是还欠了不少债,他现在还能在浔城混的风生水起,挺厉害的啊!我记得当初有报道说他爸跳楼的前一晚,华科的药厂有员工中毒成了植物人,听说还是在江大附属医院,就在你妈那医院,现在还没醒吗?”
王丛不屑地嗤笑了声:“还没醒呢,是在江大附属医院来着,他每个月都来医院缴医疗费呢。他算什么厉害啊,那还不是抱了秦鸣谦的大腿吗,背靠大树好乘凉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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