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拿整个国土相送。
可东瓯已经为大晟藩属国,再退,将领土相让,彻底俯首称臣,那就真的是丧权辱国了。
不过眼下这情形,也好不到哪去了。
容渊不是真正的善类,更是个强权铁腕的帝王,他助东瓯驱除海寇,必有所图。
待肖瑾离开,厅内只剩姐妹俩,尧文君正要开口,便听得尧窈缓缓道:“王姐,今后东瓯,还得拜托你了。”
什么意思?尧文君愣住,心头一阵凉意。
“你要跟他回去?做他的皇后?”
那人有大半个月没露面了,前两天大晟却派了使臣前来,献上婚书,以国礼之仪,为吾皇求娶东瓯女王为后。
那婚书写得感人极了,情深意切,叫人动容。
尧文君想也不想就拒了。
他们东瓯国力虽弱,可也不能任人宰割。
对此,尧窈却沉默了,夜里,孩子抱着她,低低地说想父亲了,还说父亲好厉害,比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厉害。
她才真正意识到,她养了孩子这么久,男人只来了半年,就已经俘获了孩子的心。
父子血缘,始终是割舍不断的。
何况,孩子的父亲,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
慕强,也是孩子的一种心理变化,是尧窈无力改变的东西。
因此,尧窈连孩子都有点怕见了,怕孩子一遍遍地对她说想父亲,要和父亲在一起。
见妹妹久久不语,尧文君懂她内心的纠结,毕竟似容渊那样极尊贵的男人,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遇见了,就不可能再瞧得上别人。
想到肖瑾那些话,尧文君也是黯然,终是缓了语气:“你已为人母,有了自己的至亲,有了自己的不舍,我说不得什么,但也请你多考虑,值不值得,该不该,待做了决定,不后悔便是了。”
后悔,倒也不会,只是前路难料,尚需谨慎,再谨慎啊。
入夜,头一回,尧窈主动来了男人所在的偏殿,这殿,着实小,还不如男人御书房的院子大,可男人就在那巴掌大的院子里,于树下摆了一张藤椅,躺在上面,颇为闲适地晒着太阳。
怎会有这样的人。
无论何时,无论身处何地,始终从容,气定神闲,哪怕危机来临,也能不紧不慢地出谋划策,最终化险为夷。
东瓯,需要这样的人庇护。
小儿被肖瑾带了过来,两手扒着椅子,双目亮晶晶地望着父亲,好不虔诚。
本事了得的父亲,谁不想要呢。
男孩子啊,不好养。
尧窈转开了目光,不忍心看。
好一会,男人好似才意识到女子的到来,叫肖瑾把孩子抱出去玩,尧不弃不肯,见母亲来了,更要在这里。
容渊只一个眼神,孩子瑟缩了小身子,不闹了,跟着肖瑾乖乖离开。
看到这,尧窈更闹心了,自己苦口婆心,好说歹说,还不如男人一个眼神。
到此时,尧窈的心境已然发生了更深刻的变化,看待容渊,也更平和了。
“多亏了你,解了东瓯被海寇滋扰的危机。”这声谢,虽迟,但必到。
对此,容渊反应却是淡淡,掀了眼皮,抬眸望了女子一眼。
这一眼,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说。
尧窈也不动,不近不远地看着男人:“你娶我,该是真心的吧。”
终于,男人有了反应:“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着,千里迢迢地,在异国他乡耗上半年,就为了和你调几天的情?”
这话,终于有了人气,就是带了点怨。
没想到,尊贵无双的天子,也会说这种民间的粗话。
他没变,也变了。
至此,尧窈心头松络了不少。
好在,他这变化,她并不反感。
他若没脾气了,不怨了,她才担心。
但尧窈也有她的考量,于是提了个折中的想法:“不若,你先带着孩子回大晟,待我把这边的事务处理完了,再商议大婚的事。”
这是愿意了。
可为何不能同回大晟,难不成她想反悔,留她一人在这里,谁知道她那心眼多的姐姐又会给她出什么馊主意。
见男人眼里写着不信,尧窈无奈地扯了唇角:“再过去,怕是此生都难一回了,你总得给我时间做告别。”
容渊神色微动,有了缓和的迹象。
他也有他不可明说的担忧,怕她放不下,怕她并非心甘情愿,怕她跟他回去,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
他要的,只是她的心甘情愿。
有些话,他不想说得太白,他以为她能懂得他的心意,他身为帝王的骄傲,在她面前,化为齑粉,什么都不是了。
尧窈挪动脚步,走近了男人,稍稍弯身,以男人多少次俯视她的样子,笑着道:“你若真心,我也是想同你好好过的。”
男人有时候也是长不大的孩子,得哄。
第77章 欲归
尧窈看着柔和,却是个有主意的,下定了决心,就再不拖延,给了容渊回应,也要他一个承诺。
“你贵为天子,必然一言九鼎,从不虚言,如若哪日,你觅得佳人,嫌我碍眼,只要说一声,我就退位,绝不会拖拖拉拉地惹你不快。”
情爱这事儿,尧窈是真的看淡了,生母的所作所为,在尧窈身上刻下的烙印太深,对男人用情太深,走火入魔,最终损伤的还是自己,甚至于把自己弄得人模鬼样,生不如死。
东瓯如今人丁不兴,尧窈自觉有罪,可国力实在微弱,凭她的能力,实在做不到无力回天,硬磕下去,前有狼后有虎,东瓯被夹在中间,只会日渐衰弱,最终逃不过一个被吞并的命运。
海寇凶悍残暴,灭绝人性,东瓯人民深深忌惮,闻之色变,反倒大晟,虽有驻军在南平,但这么多年来,从未侵扰过东瓯,这回若不是容渊出手,东瓯估计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其惨烈程度,尧窈完全不敢想象。
尧文君何尝意识不到,从小就要强的女人,面对强国也不肯低头,这时也只能选择妥协。
肖瑾那边同她说过多次,他会留在南平,她不必有顾虑,孩子想父亲了,他就来接,想母亲了,他便送回去。
沉默许久,尧文君问出一句:“若是孩子两个都想呢。”
没料到女人有此一问的肖瑾愣了下,内心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更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愉悦,带着试探问:“我却不知你想的,是否跟我想的一样。”
尧文君未把话说死,瞥了男人道:“肖大人何等雷厉风行,为何这时却不自信了。”
肖瑾看着女子:“你从未给过我自信,我又如何能自信起来。”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
尧文君轻哼一声。
肖瑾也不恼,继续道:“我姐姐已经来了南平,不出意外,也不会再去别的地方,她想见见你,正式地同你问个好。”
肖瑾已经私下带孩子见过姐姐了,小月牙很喜欢这个姑母,长得好看,身上香香的,讲话轻声细语,还给她买了不少好玩的礼物。
孩子小,藏不住话,回来后叽叽喳喳地就在尧文君耳边讲姑母如何如何好,听得尧文君耳朵都要烂掉了,内心更是酸涩不已。
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张口闭嘴就是别的女人,合着她这个老母亲这几年好似白养了。
不过养孩子的确费神,尧文君还得处理国务,有个人帮自己带孩子,倒也不错。
这么想过以后,尧文君心下舒畅了不少,看肖瑾也更为顺眼。
或许,她也该向妹妹学习,很多事情都要看开,不再计较,更平和地与人相处,毕竟以大晟的国力,容渊的手腕,真要收拾东瓯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知会他们,直接派兵过来,反倒更省事。
这样想过以后,尧文君面色也柔和了不少,看肖瑾的神情也缓和多了:“我也并非不讲理的人,你同我好好说,有商有量的,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下回再回南平就和我说一声,又或者她愿意过来,也成。”
肖瑾已经鲜少有失态的时候了,这会儿却抑制不住地眉眼上挑,脚下更是一个大步朝尧文君走了过去,一把揽住她,话里带着悦色:“过几日我就去安排,尽快地让你们见上一面。”
长姐如母,肖瑾比谁都要希望这两个女人相处融洽,如此,他也没什么负担了。
这几日都在收拾行李的尧窈,听闻姐姐要同肖家姐姐见面了,也是开怀不已。宫中那些妃子里,唯独肖家姐姐,尧窈并不反感。明面上她们交集不多,但私底下,尧窈其实受过不少这位肖家姐姐的恩惠,后来悟出了不少事,明白这位只是容渊安插在后宫的棋子,两人并无感情,如今能够离开那是非之地,在南平安居,尧窈也为之高兴。
尧文君捏捏妹妹水滑细嫩的脸蛋:“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待你不薄,没有为难过你,我才愿意与她来往的。”
尧窈笑着哄:“好的好的,那就多谢姐姐了。”
和姐姐聊过以后,容渊带着孩子过来,二人把话说开,相处起来,不再那么别扭,反倒融洽了不少。
尧不弃奔到尧窈身前,一把将人抱住,这些日跟在容渊身边,读书识字,修习武艺,个头好似又长了不少,人也更壮实了,猛地一个飞扑,尧窈竟有些承受不住。
容渊也留意到这点,长腿迈开,几个大步到了尧窈身边,将儿子从母亲身上扒拉下来,带到自己身边,肃着容道:“你如今大了,再不可随意往人身上扑,便是母亲也不可。”
启程回大晟的日子将至,文武百官早就翘首以盼,容渊也已经派人回去造势,高福也在那边张罗,将尧窈母子的形象渲染了一番,尽可能提高他们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也让他后面的封后大典能够顺利举行。
是以,从现在起,孩子的言行仪态,都需符合他皇子的身份,不容有一点失态。
这时候收不住,待回了那边,面对黎明百姓,还有满朝文武,但凡孩子露个怯,百官都会对尧窈产生质疑,怀疑她教养皇子的能力。
容渊从来都是算无遗漏,自然也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等了这么久,等成了执念,不把她放到那个位子,真正成为同他并肩的女人,他便咽不下这口恶气。
她对他的感情始终都是淡淡的,并不深刻,卸掉了伪装,更是随性,想理就理,不愿搭理,那是做个样子都不会。
容渊自诩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他不惜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来猎她的心,好叫她明白,她可以质疑这世上千千万的男人,唯独他,她不能够有丝毫的不信。
她又怎知,为着这一刻,他一步又一步地退让,又一步一步地主动走向她,反反复复,饱受内心的煎熬,再也没有哪个女子能让他如此耗费心神了。
容渊伸出了手,感觉到尧窈小小的挣扎,可仍是将她拥入了自己怀中,将这一大一小全都纳入自己羽翼之下。
最终,尧窈心弦微动,柔软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男人腰间。
也罢,他都折腾这么久,也不疲倦,她小小地往前迈一步又能如何。
索性,心是她自己的,伤到了,再收回便是了。
第78章 归途
许是这些年肖瑾在东瓯民间的运作起了作用,渗透到了各行各业,听闻女王要到大晟做皇后了,民众未见不舍,反倒一边倒地支持。
东瓯国力太弱,不依靠强国,只有挨打的份。更何况国内男丁不兴,生个孩子都难,适龄的女子拖到二十多岁尚未成婚的不在少数,一个个早就对一山之隔的南平充满了念想。
女王能到大晟做皇后,两国结成友好盟约,她们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到那边说亲,而不是悄悄把人拐到这边,跟做贼似的。
大众的欢呼声远高于少数几人的反对,尧文君能料到,如今亲见,更是感慨万千。
道路两边,百姓们送别女王车马,夹道欢呼,不见哀色,却是喜笑颜开,欢呼雀跃。
尧文君立在高处,目光里闪动泪光,对着抱孩子站在她身旁的男人道:“你好深的心机,这下子好了,都让你得逞了。”
肖瑾神情平和:“你心里也明白,这是双赢的结果,只是还不愿接受。”
尧文君撇过了头,将眼里的泪意逼退,暗暗对自己道,她必要争口气,将东瓯治理得更好,再不能叫人随意欺辱了。
肖瑾捉着女儿小手,意味深长道:“月牙可知这是哪里?这里同东瓯一样,也是你的家,你需要保护的地方。”
尧文君转过头看着男人,不觉动容。
这男人,坏得很,偏生她就是离不开他了。
世人都以为大晟天子在南平行宫休养,并未入得东瓯,谁又知天子行事异于常人,藏在东瓯将近小一年,直到离开,都未被人察觉。
女王同王子乘坐的鸾车上,分明多了个男人,但护卫在侧的亲兵们皆为天子近卫,一个个地守口如瓶,素养极高,尽职尽责地守护天子安危,别的事儿,不敢有丝毫窥探。
是以,被重重帘幕掩住的车马内,一家三口相处得倒也温馨。
小儿坐不住,不时地要掀帘子往外探,却被尧窈握着手柔声制止:“外头人多,看不到什么的,待出了城,外头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你想怎么看都行。”
人多了,是非也多,孩子还小,尧窈身为母亲,并不想孩子被太多的人看了去。
更何况,这车里还有一个男人坐着在,帘子一旦开了,外头人瞧见了,还不知道如何作想。
尧窈如今只求安稳,不管在哪里,都不想再多生事端。
这一回,同上一回又大不一样,再没有明姑伴着自己了,与她同行的是她的孩子,还有她即将去往的大国天子。
多么不可思议。
大晟天子同她一道回大晟。
尧窈把孩子搂过来,在他脸上轻捏了一把,问疼不疼。
尧不弃一声闷哼,父亲看着在,不能喊疼,只得瓮声瓮气道:“母亲捏一捏自己不就知道了。”
“那就是疼的。”尧窈亲亲儿子额头,安抚孩子情绪。
容渊一眼瞥过去,不禁皱起了眉头,孩子已经过了启蒙的年纪,回去后就要拜师入学,课业也得抓紧,毕竟与他同龄的早就学上了,更不可能像这般还腻在母亲身边。
回了大晟,该学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了,再不能由着性子来。
尧不弃被母亲亲了,心情大好,可黑亮的大眼珠子一转,见父亲面色不是很好,人也机灵,立马从母亲怀里挣开,挺着小身板笔笔正正地坐好,还不忘悄悄地觑着威严的父亲。唯恐入了夜,父亲在睡前又把他逮去训话,说他年岁渐长,要像个男子汉懂事了,不可再腻着母亲不放。
可他分明瞧见父亲总是不经意地靠近母亲,为何他就不行。
这几年,容琰在南平也干了不少大事,打通了一条从南平通往东瓯的山路,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听闻在炸隧道时还有伤亡,但因着抚恤金丰厚,倒也未听闻死者家属找茬,更有人自愿做工,毕竟富贵险中求,总有人愿意冒险为自己和家人搏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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