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她轻浮扭曲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霜般锋利薄透的尖刃,癫狂暴戾地刀刀刺割划烂两个人的心,字字见血,轻柔又致命。
血液滴穿心脏倒涌回去的轨迹,流露在他们血红的眼底。
但他们没想?到,这之后,是更加残暴的一击。
“对了?,你?们知道禧宝,我的好女儿,她爱我这个妈妈爱到什么程度吗?”说着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去房间里,很快拎出一台老式录音机,直接席地而坐,以一种病态炫耀的语气跟他们说,
“其实我一早就想?死了?。但我怎么能一个人死呢,我还?有一个好女儿,我当然要带着她一起?。”
“所以,她8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打开了?家里的煤气。”
“嘘……你?们听…”
录音机内磁带转动?,几?秒的O@声后,里面传来小女孩虚弱哀求的声音。
只有三句话。
“妈妈,我不?想?跪了?。”
“妈妈,你?让我活着吧。”
“妈妈,你?为什么……不?爱我。”
……
车内,从梅秀宜家出来的两个男人,沉默地坐了?半个小时。最终是江峭先开口,他感觉到喉咙刺痛,浸透哽意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说:“我会带她回家。”
“你?应该清楚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爱情。”沉寂压抑的气氛里,潮涌着他们无法释放的隐忍情绪,江峭眉峰冷厉,告诉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亲情的伤只能亲人医。”
周时浔坐在驾驶位,没应声。他近乎觉得身体机能每一处都在叫嚣痛意,那种滚烫的痛感会灼伤他的骨头,炙烤成?碎烂的灰烬。
江峭在这时拉开车门,顿了?下,冷声叮嘱:“别再来找她,走了?。”
/
那晚江峭连夜从伦安赶回北湾。
他很清楚,他跟母亲与江禧之间的认亲绝不?是简单一张亲子鉴定,就能让女孩接受的。那样只会令她厌恶,只会吓跑她。
所以江峭采取迂回手段,他没有告诉江禧任何关于她真实身世的事情,只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假任务,让她扮演自己失散多年被?找回的妹妹,以此慰藉因失去女儿而一直精神状态不?好的母亲。
这个时候,江禧已经被?安排住进他们曾经一家四口的别墅里。
当他凌晨回到家中?,母亲别尹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见到他回来,别尹脚步紊乱地紧忙冲过来,拉住他,指了?指二楼江禧的房间,小声道:“吃饭时候还?好好的,到了?晚上我守在她房门口,隐约听到那孩子好像在里面哭,你?快去看看。”
“你?没跟她多说什么吧?”他问。
别尹立刻摇头,“没有,我没乱说话,她小时候的事儿我也没敢说,就是她来了?以后我怕她不?自在,吃完饭我就让她早回房间休息。”
安排给江禧的房间,还?是她小时候的房间。那间房别尹坚持这么多年每天由自己亲自打扫,不?给佣人碰一下,连江峭与父亲也不?能乱进。
江峭安抚地拍拍母亲肩膀,让她先去休息。自己转身走上楼,来到江禧的房门口,犹豫再三,却怎么样也伸不?出手去敲门。
这时候,他隐约听到里面似乎有录像带的声音传出。
“女儿,妈妈希望你?快乐。”
“女儿,妈妈祈求你?平安。”
“女儿,妈妈会永远爱你?。”
江峭只听一遍就知道,这是,江禧被?仇家绑走的前一年,她的周岁宴的时候别尹特意录给女儿的祝福。
找不?到江禧的这些年,别尹每天都在她的房间听。
忽然间,房门被?人里面拉开,江禧红着一双眼走出来,正正撞见站在她房间门口的江峭。
第55章 一千零一夜春露
楼梯上,灯色昏稠浓黄,温度适宜。
黑色针织长裙穿在女?孩身上,更显得她细骨瘦肩,身量盈盈纤窈,体态单薄。领口与?袖边刺绣白蕾丝花边,搭配莹润玉白的珍珠项链。
她额前刘海有些长了,索性一同梳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柔顺繁茂的黑发头?顶戴了根珍珠丝绒发箍,发梢如浪垂及腰下。
看上去,很像众星捧月的千金明珠。
本该被家人捧在手心百般呵护的金贵公主。
本就该受尽万千宠爱的。
――可是公主。
女?孩肌肤凝白,鹅蛋脸,五官秀致精巧。
她的嘴唇W红,鼻尖也是红的,一双狭长勾翘的单眼?皮藏在无框眼?镜下,淡垂着。玻璃镜片折投光影,仍掩不住眼?尾水润如湿雾的红。
――可是,公主怎么会哭呢。
坦白说,当下眼?前这?一刻的画面带给江峭的冲击,完全不亚于今晚在梅秀宜那个疯女?人那里的所?见所?闻。
他?看见的,是如此明媚生机的女?孩。
可他?脑子里自动浮现的场景,却是被继兄暴力虐打的妹妹;被养母精神磋磨的妹妹。是再饿也不敢多吃一口饭的她,是寒冬被冻晕在外面也不敢回家的她,是脱光了被狗链拴跪的她。
是苦苦哀求母亲只为了活下来的她。
那样至残至暴至暗的成长环境,那样没?有留恋无人在意的童年,那样身体与?心理双重折磨的虐待,那样日复一日不见尽头?的摧压。
女?孩却从未想过自我?放弃。
她还是拼了命地想要活。
“这?里是北湾,不是南方。”江峭微微走前两步,但怕她不适,没?有靠得很近,保持在非常适当的社交距离。
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替她披在身上,还不忘拉住两侧裹住女?孩,叮嘱道:“晚上凉,出来要多穿衣服。”
江禧慢慢抬起脸,不动声色地凝向他?。可江峭满脑子里都充斥着她向梅秀宜求饶,求她让自己活着,问她为什么不爱自己的凄楚声音。
他?稀微错开视线,他?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他?不敢想那个时候,那个八岁的小女?孩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向母亲求助。以及后来那些年,每当这?个女?孩在路上遇到?自己的同龄人,看着别人家温柔的母亲,健康和谐的家庭关系,她又会想到?什么。
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令人疼惜。
江峭甚至做不到?再多看她一眼?。他?很快收回手,转身双手撑住楼梯栏杆,死死地大力攥紧木质扶手,头?低下去深深缓喘了下。
半晌,耳边忽然浅浅弱弱地响起一声:“哥?”
江峭耳骨略动,倏尔撩起眼?睫,迅速直起身回头?应她:“我?在。”
在他?斟酌措词之前,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应先一步替他?回答了江禧,“怎么了?想要什么?缺钱?失眠?饿了?还是……”
袖间?传来隐微扯力,江峭顺势落眸,瞥见女?孩伸手拽了拽他?的衬衣袖子。江峭掀起目光看向她,又顺着她的视线偏头?朝望下去,见到?楼下,母亲别尹还一脸担忧地站在那里,似乎不肯错失女?孩一眼?。
自江禧被绑走后,在江峭的记忆里母亲精神就始终不算好,情绪很不稳定,时而正常,时而恍惚。正常的时候她与?常人无异,可以完全维持日常生活,也能够工作。
但一年到?头?下来,总有那么几个特定日子,别尹的状态很不好。逢年过节,江禧生日,还有江禧被绑走消失的那个日子。
每到?那几天,别尹就在江禧房间?里整晚不出来。
他?其实?还没?有来得及把亲子鉴定结果告诉别尹。但现在看来,也似乎没?必要了。或许是母女?连心吧,听助理说从江禧回家以后,别尹整个人精神面貌非常好,刚才与?她交流也能看出的确是这?样。
可能在她心里,她的宝贵女?儿已?经回家了。
“妈,我?会照顾好妹妹。”从来桀骜轻狂的人格,在面对家人时也会有所?收敛的温情,他?开口劝道,“您先回房休息吧。”
大概别尹也能猜到?江峭的意思,忙歉意一笑,赶紧应道:“诶好、好好好,那你们兄妹先聊。也别太晚,影响妹妹休息。”
探出脑袋,观察者别尹从楼下离开,江禧才抬手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立马还给对面的男人,边嘴里不满地小声道:“演也演得合理一点啊你,家里有暖气还给我?披衣服,热死了。”
江峭下意识接过衣服,一愣,顿时有点被她说乐。
可他?觉得嘴角太沉重,怎么都弯不起来,又不想被聪明的女?孩觉察异样,只能装作没?事儿人,懒着调子逗她:
“是没?你专业,刚才那声‘哥’喊得挺真。”
确实很真。真到他也有一刹恍惚,以为她知道了真相。
“开玩笑,我?可是专业第?一考上我们学校表演系的,绝对不让你白花钱好吧。”江禧双手抱臂,语调里带点小骄傲地耸耸肩。
音落下,她无意识轻垂眸,没?由?来地问道:“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江峭稍怔一瞬,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江禧朝他?手上轻扬下颚,视线触及到?男人手背指骨上的伤。看上去好像有些严重,没?结痂,反而还在流血,边缘略微泛起淤红。
白天见他?的时候还好好,显然是今晚的新伤。
江峭这?才回过神,随便扫了眼?手上的伤,想到?是今晚揍孟嘉基的时候伤到?的,没?什么在意地扯了句慌说:“晚上打拳没?戴手套。”
江禧表情奇怪地看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去旁边小吧台倒了杯水,回来经过他?身边时,困恹恹地打了声招呼:“没?事我?先睡了。”
“江禧。”身后,男人倏然叫声叫住她。
江禧转过身,抬眼?回望着他?。
江峭站在原地,注视了她好半天,良久,他?微低头?摸了下后脖子,像是在思考说词,又过去两秒,他?终于开口问道:“会喝酒么?”
……
江家的别墅建在海边。冷冬下,夜海仍旧浪潮激涌,似一汪永生不灭的春光,奋勇高涨地抵抗这?悲悯冻彻的季节。
外面天寒地冻,花房内壁炉生温,熏淌出暖意融融的温度。火点噼啪的白噪音里,敷弥漫散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江峭亲自下厨做了一点宵夜,顺便开了瓶红酒。
他?转动腕骨轻晃醒酒器,红酒辛燥的香溢出来,江禧不由?被他?花哨娴熟的手部动作吸引目光,望过去,见到?艳殷红的酒液。
她不自觉想到?了那个男人。
也想到?他?们分别前,那个靡情黏稠的夜晚。
这?时候,旁边传来玻璃杯碰壁的清脆响音。她扭头?看过去,望见江峭正勾动高脚杯散漫悠晃,目光灼亮地紧密盯着她看,“想什么呢?”
江禧立刻收起眼?底一闪即逝的落寞,拎起杯脚,看了眼?杯中的酒,又歪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她慢慢眯起眼?睛,表情莫测不语地凝视着他?,半晌后,女?孩陡然没?征兆地冒出来一句:“你今晚不太对劲,江峭。”
江峭心中一紧,反问:“哪不对劲?”
“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很消沉。”江禧的眼?神徘徊在他?脸上,用她绝对敏锐的观察力分析他?,猜测道:“你是不是想老婆了?”
说完这?句,又继续脑补:“今晚是跟情敌打架的?”
江峭被她说得些许怔忡,半天后,才听他?低头?沉懒地笑了声。他?轻抿一口酒,指尖缓慢微转无名?指上的婚戒,点头?承认:
“的确,我?无时无刻不想她。”
他?这?个妹妹,是懂得哪儿疼往哪儿扎刀子的。
“……”江禧听到?后,刚刚夹起一片三文鱼的手一抖,还没?往嘴里送,被他?突然一句肉麻话差点直接怼饱了。
然而她这?片三文鱼还是没?能成功咬下,因为下一秒,她听到?对面的男人也回敬了她一句:“所?以,你刚才看到?红酒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他?一语中的:“看你的表情,在想周时浔?”
行,互揭伤疤看谁更怕。
江禧恨恨地一口咬下鱼肉片,懒得理他?,又伸筷夹回一只橄榄口蘑,先喝掉上面的汤汁,鲜甜口感顿时满溢在口腔中。
江禧不由?地朝他?竖个拇指。江峭扬扬眉,拿过料瓶替她拧了些胡椒粉在上面,江禧毫不客气地赶紧咬了口,有点烫。
江峭见到?女?孩被烫得嘶嘶吸气,也没?舍得停下认真用力地咀嚼,才算今晚发自真心地撩唇笑了,“心急什么,都是你的。”
说着,他?拎过旁边巴掌大的小风扇,替她将剩下的吹凉些。
“你说你老婆离家出走。”她边嚼边八卦问道,“走去哪了?”
江峭动作一顿,强自敛下心底那些沉重,懒恹恹地勾起唇,陪着她说笑:“想知道啊?再叫声‘哥’听听。”
江禧白他?一眼?,压不住心里好奇,改口道:“哥,嫂子去哪了?”
江峭瞧她这?么上道,不禁低笑,用没?动过的筷子又给她加了一个口蘑,回答说:“北欧,挪威。”
“北欧嘛,又不是北极。想她就去找她啊。”江禧啧了声,试探着咬下一口,这?回温度正好。她心满意足地嚼着,顺便掰起指头?数,
“像你们这?种年轻,有钱,还有点小帅的男人,不都很擅长花式追妻吗?像小说里写的那种,什么久别重逢,然后破镜重圆,要不行再来个强取豪夺!”
江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会儿,什么叫有点小帅?”江峭屈指敲敲桌板,腔调戏谑,“看着我?,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我?更帅的男人么?”
江禧撇撇唇,没?半点感情地敷衍干笑一声:“哈哈。”
江峭眼?一眯,“……行。”
过了半秒,他?又蓦地挑起唇角,阴阳怪气来了句,“那要是周时浔想你,也跑过来跟你久别重逢,对你强取豪夺,你怎么办?”
很好,新一轮互揭老底又开始了。
江禧没?接着回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筷子一放,抽出纸巾优雅地擦拭嘴角。然后,撸起袖子说:“来吧,今晚不干一架不行。”
江峭混不吝地笑起来,立刻举手投降:“我?输,来,敬你一杯。”
他?暗中无声观察着女?孩的脸色,虽然她嘴上叫嚣得厉害,但看到?她眼?角眉梢浸染着隐微的兴奋,江峭啧了声,没?往深里拆穿。
酒过三巡,月入夜半。
吃饱喝足的江禧瘫在摇椅上,出神地凝望着窗外潮水涌流,海浪翻腾。她颓恹恹地半垂着眼?,来回缓慢地晃动摇椅,看上去昏昏欲睡的样子。
江峭品着酒,略沉思着该如何跟她开口,谁知一旁的女?孩举着酒杯突然伸过来,碰了一下他?的,歪头?对上他?的双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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