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原都听傻了,两腿不停地抖,只看那门扇上飞溅着点点红痕。
不消片刻,凤渊走了出来。
他身上挂着血污,眼底的血色更浓。
还不够,心里的烦闷还是无法消散,这么想着,他提着刀想要前往西宫——还没杀干净,还有那个该死的商贵妃和汤氏。
折辱了他的萤儿之人,该死,统统该死!
沈净在战场上见过凤渊杀戮失控的样子,跟现在如出一辙。
那屋内的两个婆子显然成了引子,勾起了凤渊蛰伏已久的杀戮之气。
“大殿下,您要干嘛去!万万不可!”
沈净有些着急,却也不敢太拦。
他清楚,当大殿下的眼中上了血色时,仿佛中了麻石散般,压根不受控的。
可若任着他杀向西宫,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一旁的凤栖原也傻了眼,他也没想到,自荒殿出来后,看着冷静自持的大皇兄会说发疯便发疯。
一时间,小时候掐着他的脖子往水里按的大皇兄恍惚回来了,凤栖原吓得再次哽咽,连跑的气力都没有了。
眼看着凤渊拎着滴血的刀,大步而去。
沈净到底咬牙,伸手前去阻拦,果不其然,锋利的刀锋滑过,凤渊猩红着眼冲着他冷声道:“走开!”
沈净被逼得连连倒退,压根进不了身。
正急得不行时,斜刺里飞来一颗枣,正砸在了凤渊的后脑勺。
只见一个小太监歪带着帽子,手里拎着一只鸡腿,溜达走了过来,皱眉看着满身血,提着着刀的凤渊,再看看一旁缩成鹌鹑状的凤栖原,还有急得咧嘴的沈净他们。
“你们干嘛呢?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这小太监正是小萤,她方才在东宫的小厨房里寻到了隔夜的熏鸡,闻着还没坏,就囫囵吃一口。
方才听到前殿动静,她便伸耳朵听了听,听到大皇子来了,便知事情稳了。
应该是御书房的局散了,她还没吃饱,又抓了些糕饼入了袋子,这才一路避着人走来,没想到寝宫内殿这么热闹。
待听沈净简单说完,她走到寝宫门口探脖子皱眉看了看里面的血腥,然后又走到了凤渊跟前,伸手要取凤渊手里的刀:“两个婆子不能留,也不必如此啊,溅了一地,一会让谁刷?鉴湖今日可立了大功,再给她派这脏活,可就不地道了!”
见他力大不肯松手,小萤便毫不客气地伸手拍他的手背:“行啦,我饿了,眼下内殿没法叫下人伺候,你去给我做些温热的吃食,我想吃桂花鱼,还有猪油汤包!”
就这样,小萤轻巧夺了他手里的刀,又吩咐沈净安排人收拾一下寝宫,冲洗冲洗地面。
然后她拉着凤渊去了一旁的偏房洗漱换衣。
“我自是演戏,若是真想反抗,她们能挨得了我的身?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
小萤正给凤渊换衣,却被他伸手搂住,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当初你跳崖时……我若不拉住你,你们兄妹不必再有今日劫难……”
小萤没想到凤渊竟然一路回想得这么远,忍不住失笑:“行啦!总往回看,人就不往前走了!我还庆幸你当初拉住了我,不然我如何能得美人如斯?”
说着,她单手抬起凤渊的下巴,色眯眯地嘟起红唇索吻。
凤渊垂眸看着这匪里匪气的女郎,低头凶狠亲吻了过去,然后将她纤细的腰肢狠狠勒住,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计划虽好,可方才当他走入御书房时,心还在高提着,因为他不知被送入书房的,会不会是他计划里的凤栖原。
直到看着那凤栖原怯懦萎缩的样子时,凤渊的心才算放下。
昨晚,就在小萤从怡妃那得了慕甚派人入了皇后冷宫后,便让她给凤渊带了信儿。
关于小萤的身份忧虑,是影响独居瑞祥王睡眠的最大障碍。
所以关于帮小萤脱身的安排,他早在睡不着的日夜里演练了无数遍。
当危机触发,所用的准备都水到渠成。那凤栖原被凤渊安排,从他当初逃跑的荒殿进入,交到了海叔手中。
虽然慕甚先下手为强,包围了东宫,可为了不打草惊蛇,所用的吃穿日常一切照旧。
所以当清晨,慕甚还没来东宫对峙时,收集恭桶的净车也如往常,通过侍卫的检查后,入了东宫。
海叔所用的车老早就经过了改良,车下毫无破绽的夹层里藏着凤栖原,就这么让他安然入了东宫。
这臭烘烘的车照旧是盲点,侍卫匆忙检查过后,便也放行了。
凤栖原从后院被放入后,便由鉴湖带着,躲入了东宫床下。
之后便是慕甚入东宫试探,待剥了小萤的衫验身,当时凤栖原都在床下听得真切。
待慕甚走后,小萤用迷药迷晕了那两个婆子后,细细教过了兄长一番应对之策,便换上了太监服饰,跑到小厨房的杂事间,假装劈柴躲清闲去了。
而凤栖原则回了正轨,被陛下的太监召入了御书房,跟汤氏他们对账去了。
小萤原本只是担心鉴湖会不会出纰漏,阿兄能不能记住她教的词。
没想到,二位的演技毫无破绽,凤渊却被这场危机刺激得起了性子,差点要提刀屠戮了西宫。
所以现在凤渊有些索求无度,她也自是随了他的意。
可他这一路渐下,竟然比那两个婆子验得都细,便是有些过分了。
小萤面若染了飞霞,只觉得双腿有些站不住,只是被他铁臂勒住,才不至于瘫软。
“行了!还有人在等我们,你……要干嘛!”
凤渊却有些意犹未尽,只是用鼻尖蹭着她的下巴脖颈,心不在焉道:“我与你兄长说定,在你跟我成婚前,他替你在宫里,你今日要跟我回去。”
小萤听了,忍不住睁开了眼,大声道:“不行!他如何能在这宫里久呆?”
凤渊没有说话,事实上,在瑞祥王府时,他是带凤栖原看了改大的嫁衣和婚鞋,然后让凤栖原自己选,是在东宫装病好吃好喝,还是跟他一起洞房花烛夜?
凤栖原当时都吓哭了,惶恐捂着衣襟,表示他们兄妹都不想嫁给大皇子。
就算凤渊表示小萤答应了,凤栖原也有些半信半疑,只说见了小萤,若她真想嫁大皇子,自是愿意回去顶一顶。
就这样,当凤渊系上围裙去东宫小厨房炒菜做饭的时候,凤栖原迫不及待地拉住小萤的手,问她成婚的事情。
小萤点了点头,说:“我的确答应了与他成婚,可并非是要以你入宫为代价……”
凤栖原刚看到凤渊发疯提刀杀人的样子,到现在魂魄都没归位,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妹妹为何会答应嫁给那等疯魔。
不过小萤若是顾忌着他才不嫁,那也不必。
“这些污烂事情,本就不该你一人独抗,我才是在宫里生养大的那个凤栖原,呆在宫里,对我来说并无什么难事。毕竟如今跟一年前的情势大不相同。威胁我的汤氏,还有商氏都掀不起风浪。大皇子让我借着这次书房受辱的机会继续装病,得个心病解离之症,趁机请求陛下废了我国储之位即可!”
小萤听了阿兄的话,突然发现阿兄在北地游历了一遭后,似乎变得有些担当起来。
她拉着他的手,轻声道:“你……当真不怕?”
凤栖原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小萤,突然眼眶湿红,微微哽咽:“我不想再逃避,只希望能尽心力,帮着你和大皇兄早日抓住那个主上,替班主还有戏班的兄弟们报仇!”
在北地的日子里,他与好心的班主夫妻,还有戏班子的兄弟们朝夕相处,亲如一家,那些快乐自在日子,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
可若不是因为他的样貌招惹了京中来客,班主们本是不必死去的。
对于当年枉死的母亲,凤栖原其实一直没有什么认同感,更没法像小萤那般刻骨铭心地恨。
可是这次,当戏班子被满员屠戮时,从不知人间疾苦的凤栖原头一次明白,什么是刻骨铭心的恨!
若能替班主他们复仇,就算呆在这高墙深宫又如何?他背负了那么多条鲜活的性命,大仇一日不报,哪里都不得安睡!
小萤发现,那个怯懦的阿兄真的变了,只是这等痛楚的成长,原是她不希望阿兄经历的。
待凤渊端着几样小菜上桌时,小萤拉着鉴湖一起坐下吃。
鉴湖吓得都要跪下了,可是小萤却笑着拉住她的手道:“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与我阿兄也度不过这关,于情于理,我都该敬谢你一杯水酒。往后的日子,还需你替我照顾好我阿兄……”
鉴湖看着女郎,终于接过酒杯,仰脖将酒水一干而尽,然后小声道:“女郎若心疼人,便别留我吃了,我……有些怕大殿下……”
凤栖原听了,竟然拉着鉴湖的衣襟小声道:“鉴湖姐姐,你也带我一起去别处吃吧,我也不想跟大殿下吃……”
凤渊恍如没听到,沉静着俊脸,给小萤夹菜:“你快些吃,然后跟我出宫吧,别耽误阿原他们休息了!”
小萤无奈翻了白眼,尽快吃饱了肚子,然后换了侍卫服侍,便跟大皇子一起出宫去。
就在回到瑞祥王府时,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商贵妃殁了。
可人是怎么没的,打听的人也没能说清楚。
换了裙子,正梳着长发的小萤道:“你当你老子真是吃素的?闹了这么大,他居然连一句重话都不跟西宫说,那商贵妃倒是聪明的,立刻察觉不对,这才跟陛下哭述告饶,可惜郎心似铁,再深的情谊,牵涉国体权利时,全都不做数的。”
凤渊坐在妆镜旁,看着小萤披散着长发慢慢梳头的样子,一时在皇宫里激起的暴虐,还有血管里翻涌的浮躁血液似乎都顺着乌发梳子,一下下理顺沉淀下来。
小萤梳好了头发,靠在他的怀里,摸着凤渊的脸颊问:“怎么不说话?还是觉得心绪难平?上次郎中给你调的清毒汤有没有饮?”
自从上次在定国公府再次中毒之后,凤渊陈年的毒性被勾起,情绪起伏较之往常略频繁了些。
他也自知,调配了些汤药稳定情绪。
不过跟那些汤药相比,最能安定心神的灵药,却是怀中这绵软喷香的一个。
他搂紧了小萤,低声道:“今夜你陪我睡,我便会好些。”
小萤笑着搂着他的脖颈,有些顽皮道:“你我还未成亲,如此行事,被义父知道了又要骂我的……我才不陪你呢!”
可嘴里说得硬气,却又眨巴湿亮的大眼,任着郎君再次亲吻上她的唇……
此时,定国公府门内,慕甚也知道了御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当他听说太子验身无恙时,瞳孔猛然一震,腾得站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孟十八赶紧道:“商氏……在西宫悬梁自尽了。二皇子赶到西宫时,贵妃已经走了半个时辰。”
这样奇诡的走势,全然超脱了慕甚的预料,不能掌控的不适感,让他原地踱步。
“陛下怎么会是如此不顾念旧情之人?那商氏为何如此轻易从死?”
“此番书房对峙,太子受辱寻死,大皇子也恼得与陛下问,说还有多少皇子可供商氏污蔑。陛下…
…让人给商氏传话,说母罪不及子嗣。让商氏顾念二皇子,北地苦寒,若二皇子与商氏同贬北地,怕是二皇子苦耗青春……”
慕甚明白了,淳德帝已经将当年污蔑叶展雪,还有此番污蔑太子的罪责全都归于商贵妃的身上。
又以二皇子的前程,胁迫商氏自尽。
从头到尾,陛下未下一道圣旨,只是赐下白绫一条,让商氏自戕。
能成帝王之人,用再多的侠义掩饰,到底是毒辣心肠。
商氏威胁了皇嗣传承,几次三番将陛下的脸面踩在脚下,自是活不成了。
可是让慕甚不解的是,明明那假太子已经亲口承认,又被宫女验身,到底是如何翻转,大变活人的?
现在想起那女子可怜兮兮扑倒在自己眼前哭诉哀求的样子,大约也是在做戏。
什么她兄长已被凤渊所杀!今日入了书房的那个,应该才是真正的凤栖原吧!
慕甚微微摸着牙冷笑,到底是小看这女子了!
可她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计划,早早将凤栖原换入宫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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