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铺子主人的底子,萧天养在廷尉府的门人倒是花费了几许时间,却什么都没探到,显然他的身份是假的。
一路跟踪,他们前往的赶船的方向,只能是江浙一带。
凤渊听了行踪,推敲了目的地,这才出言试探。如今看,他的直觉倒是准的。
闫小萤听到他说出阿兄行踪,便主动撤了匕首,朝着凤渊拱手:“是我托大了,输你一棋,甘拜下风!”
萧天养的武功超群,他的门人遍布天下,不容小觑。若是一路跟踪阿兄,那么阿兄和冯毅他们便是握在了凤渊手中,根本甩脱不得。
小萤自知被这厮捏住了命门,自然要识趣些,不可再跟大皇子舞刀弄枪。
凤渊问:“你跟阿原长得这么像,跟他是什么关系?”
侍卫长只说了闫小萤李代桃僵,替太子隐瞒腿瘸的隐秘,却也不知道皇后当年狸猫换太子的隐情。
小萤知道,这凤渊一直防备着自己,而她下的那一杯迷药,显然触犯了凤渊的忌讳。
依着他的小心眼,二人的信任问题有些岌岌可危。
她若再说谎,想必这大皇子也能琢磨出破绽,所以干脆开诚布公,说了皇后当年狸猫换太子,谋害她全家,换走了阿兄的隐秘。
凤渊默默听着,那双眸子却始终盯看着闫小萤,似乎在检验她话中的真假。
小萤略略述说了陈年往事,却省去了自己的来时出处,对于江浙事情更是一概不提。
义父孟准乃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眼前这位大皇子将来若真有问鼎皇权的一日,也绝对容不下义父这样的逆臣,所以她不能连累出义父。
凤渊似乎不想跟她搞得太僵,听了她半真半假言辞,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竟然不再问了。
他那极为看重血统的父皇,居然册封戏子的儿子做储君,的确讽刺。
小萤等他笑够,才说:“阿原为人至纯,跟宫里的污烂事情都挨不上,还请大皇子念在我们一家可怜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阿原吧!”
凤渊渐渐收了笑,却话锋一转道:“我生平最恨别人给我下药!”
得了,果然要翻她下迷药的旧账!
小萤向来敢作敢当,便响快道:“你若不痛快,只管划出道来,看看需怎样解气,只是给你下药的是我,与我阿兄无关,还请大皇子莫要牵连无辜!”
她不小心得罪了这疯子,别的都不怕,就怕他捏住了阿兄,报复在阿兄身上。
凤渊再次冷笑:“你对你阿兄,当真很好……”
说到这,他缓缓开口:“三次!”
小萤有些不明白,眨了眨眼睛。
“我只给你三次机会,下迷药便算一次,望君珍惜……”
小萤懂了,这龟儿子还挺讲究的。他的意思是,自己毕竟对他有送吃食,教授擒拿的恩情。
所以上次下迷药暗算的事情,他可以放下,但是背刺他的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
小萤若不知教训,总触他的霉头,就莫怪他睚眦必报,不念旧情了。
说到这,凤渊又解释道:“派人跟着,不是要对他们不利。听葛先生说,现在江浙一带乱得很,你那点人护不住阿原周全,行走江湖,还是三爷爷的人可靠些。”
小萤可不相信他这般好心,不过是将满腹算计修饰得好些罢了。
她越过这节道:“你要我继续做这个太子,可以!不过我也要提个条件。”
她凑近了些,很认真地对凤渊说:“我实在放心不下我阿兄,既然你要我继续当这个太子,那我要以储君的名义前往江浙巡查,护着他平安回家。”
凤渊挑了挑眉,也凑近了些,跟小萤挺翘的鼻尖挨得甚近:“你这么做……跟去陛下那自白有何区别?难道会死得
更好看些?”
如今汤氏被废,凤栖原的储君地位本就摇摇欲坠。
这个节骨眼,江浙的军政皆告急,贪腐案没有肃清,江浙的叛军也未剿灭,去那巡查就是要亲自去捅马蜂窝。
她若以储君身份去那里,沾染的就都是麻烦,只怕要被淳德帝和汤家两股力量夹击,绞杀得尸骨无存。
稍有差池,只怕离赏赐鸩酒的日子都不远了。
小萤当然知道,可这就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凤渊若以阿兄和冯毅的安危要挟自己,让自己继续假扮太子的话,那她就不得不用太子的身份亲临江浙,想法子解除鼎山的围困。
原以为凤渊会冷声申斥她,让她不要异想天开。
没想到他又想了想,手指在桌面摩挲了片刻道:“民政,你顶着的草包太子身份碰不到,军权更不是太子可以碰的,以何种名头前往需谨慎。我会帮你想想其他法子,你看怎样?”
小萤眯眼看着他,有些吃不透眼前这个城府甚深的男人。
他已经识破了自己,并且拿捏住了,只要她老实假扮太子就够了。怎么会连她提出下江浙这么离谱的事情都答应?他真不怕自己借着太子身份兴风作浪,危害大奉皇权吗?
大奉第一的疯子,舍他其谁?也难怪慕寒江提醒她,要远离这人。
不管怎样,二人说开了之后,甭管彼此打的是什么算盘,二人的盟约一切照旧。
小萤在起身准备出殿的时候,突然转身问凤渊:“你知不知道我……为何那日还要跟我同床?”
那个侍卫长并不知道皇后胆大包天,用个小女郎假充太子,更不可能跟凤渊讲出自己的女儿身。
凤渊跟宫里其他人不一样,并不是跟凤栖原一起长大的,自然没有四弟就应该是娘娘腔的误区。
他有没有可能,已经认出了她的女儿身?
若真是如此,他不说破却依旧跟她同床一宿,着实可恨了!所以小萤再次出口试探。
可是凤渊却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镇定抬头看着小萤道:“我的床,为何不能睡?”
深论起来,那次还是她先试探,主动上了这厮的床。
难道他没看破?也对,毕竟只是利用,也许对凤渊来说,棋子是男是女都无关紧要。
但……他得有那个能耐,能握稳了她这枚棋!
小萤笑了笑,不再纠结此点,在迈出大殿的一刻,却突然甩手回身,隐在袖中的一枚袖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向了凤渊。
这次距离太近,凤渊来不及闪避,那箭堪堪划过他的脸,蹭出一道血痕。
小萤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扣了袖箭的弦子,浪费了大殿下给的第二次机会呢!不过我为人吝啬,只能给君一次机会,下次——你可别想再用阿兄相胁!”
凤渊弯腰捡起地上的袖箭,袖箭上有叶重军营的标,很显然,这位假殿下去军营时贼不走空,还顺走了袖箭筒。
这位今日来自己的宫中坐坐,从上到下不知武装了多少。
那个假货总是嘲讽他睚眦必报,却不知,他俩其实……是同一种人。
……
关于太子跳崖的事情,宫里人众说纷纭,但明显是二皇子闯出的祸事。
所以闹出这事儿之后,西宫明降了调门,不再似以往那么张扬。
商贵妃也申斥了二殿下,让他以后不可再呼朋引伴,满宫招摇。
不过皇后突然疯魔,太子想不开跳崖,都是发生在大皇子回宫之后。
起初是那愚昧迷信之人说嘴,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到了掌管宫中祭祀的卜司那里。
一桶金卦摇晃下去,居然占卜出了煞星冲三宫的卦象。
这话从宫里妃嫔那传到陛下耳中时,已经是愈演愈烈。
这金卦中的煞星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归宫的大殿下。却不说八字相克一类的命理,单是他回宫之后,汤皇后邪祟上身得了癔症,便让人联想。
而太子因为忧思母后跳崖,这种种件件,都往这卜卦上靠,让人不能不信。
如今,这命硬的大殿下已经连冲了两宫,不由得让人疑心,他接下来要克的会不会是陛下。
这起初不过是没影的卜辞,可不知怎么,被有心人传得越发邪乎,隐隐前朝那边都有人闻风而动,向陛下请奏,要不要给大皇子挪宫。
大皇子毕竟是有宿疾在身,呆在内宫里久了,不大方便。
小萤听了这些传闻,也是笑了。她稍微动动脑子,就知这是何人手笔了。
想来那位挨了军鞭的二哥,趴在榻上无事可做,居然想出了这么个妙计。
这样的话,太子跳崖就可以推诿给邪祟冲撞作怪,怪不到二殿下刻薄兄弟了。
如此甩锅,还真是有些厉害!
只是人言可畏,这些怪话传久了总会入人之心,但愿淳德帝最近不要有头疼脑热,不然一律会被有心人归到大皇子的命硬上的。
以前总觉得这位二皇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想到多少还能掀起些风浪。就不知那疯子准备如何接招。
小萤没事偷跑到凤渊宫里串门时,顺带探探他的口风。
不过凤渊似乎并没有将邪祟之说放在眼里,那话茬连接都未接。小萤又问他,关于去江浙的门路可否安排妥当了。
凤渊却只道:“应该快了。”
大皇子也许觉得理亏,默默剥起小萤带来的五香花生。
小萤吃着凤渊给她剥的花生,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到底行不行?若是没招,就别硬撑,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凤渊很不爱听她这话,一边剥花生一边清冷挑眉,看上去心里应该在骂人。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明日的秋狝,不要去晚了。”
小萤扬了扬眉,突然有种预感,明日的秋狝一定会很热闹……
既然如此,她便拍了拍手里的花生皮,准备打道回府。
凤渊却在她要离开时问了个问题:“你与你那阿兄……自从生就未见一面,你为何愿意以身涉险,不顾一切地救他?”
他原以为这狡黠胆大的是要借太子的身份,搅乱朝纲,做出什么惊天大事。
可最后却是发现,如此大费周折,冒着凌迟重罪的风险,真的就只是为了救下隔壁那不男不女的窝囊小子,甚至还没有手刃汤氏,便急不可耐地放弃太子的身份,准备假死离开。
这在凤渊看来,远远不够!
他难得生出好奇,今日倒是开口问了出来。
小萤觉得他问的可真怪,自己的阿兄,自己不救,难道还能等到旁人?
可回头看着凤渊时,在阴沉晦暗的大殿里,他就只那么一个,孤零零地被烛光暗影笼罩着。
指望一个从出生就不被期待,又孤身离世十年,生在尔虞我诈皇家里的人理解,何谓那种血脉相连的牵绊?
这题目有些大了。
小萤挥了挥手,潇洒道:“世间多恩仇,苦甜各一半,愿吾之心悦,有一日君能同赏!”
说完,她也懒管凤渊能不能听懂她话里的真意,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空寂寥寥的玄青殿。
今年的秋狝不同往年,跟随陛下扬鞭策马同猎的少年郎君骤然少了许多。
没有办法,太子一时想不开要跳崖,害得跟二殿下交好的一众儿郎都被抽了鞭子,到现在伤还未好,压根上不得马,只能坐着马车同来随侍,应一应景。
反而是那寻死寻活的太子好端端坐在马背上,可以从容陪王伴驾,狩猎引弓。
不过说从容也不太准确,毕竟太子不善骑乘弓射是人尽皆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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