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渊倒是答疑解了惑:“我跟父皇说,前些日子异常烦闷,去猎场时杀了些猎物才快活些。尤其是杀死那头熊时,见了血,整个人都舒服极了。或许我患的是弑杀之症,既然如此,不如将我派往个能任意厮杀的地方。”
淳德帝如今对凤渊满怀愧疚,就算他真的发疯在宫里杀个人,应该都能谅解抹平。
既然武艺高超,拥有神力的儿子开口说出隐疾,要求去前线泄一泄邪火,为国效力平叛,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小萤可真是有些佩服凤渊了。
他说得轻松,可这种抹黑自己的行径绝非普通人能做出的。
佩服之余,她忍不住问:“你这么做,值得吗?”
他若如此,分明是要走悍将皇子“李元霸”的路数。
这等心智有缺的悍将,对于上位者来说固然勇猛无害,安心可用,但也
从此彻底自绝了问鼎皇权之路。
聪慧如他,不会想不到这点吧?
最让小萤闹心的却是,牵引阿兄的绳索就在这疯子手里。
本以为他会留在京城皇宫,自己正好去江浙行事。
不曾想,他早就布好棋局,精准判定每一步,居然就这么如影随形地跟来,自己压根甩脱不得……
想到这,小萤的眼里隐隐冒火,看着凤渊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凤渊似乎也觉察到了四弟的不爽快,倒是宽慰了她:“除了应允过我的,你想做什么自去做,我不太管闲事的。”
小萤如今对这位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虽然不知他要打什么算盘,但表面功夫总要做做,便是言不由衷地谢过大皇兄的体贴,顺便将他方才扔过来的果在衣服上擦擦,便咬了一口。
我去!真酸!他是从哪里摘的野山果?
小萤酸得眼睛都睁不开,顺手将果子扔了出去,却被凤渊伸手接住,然后坦然自若地吃起来。
看他大口咀嚼的样子,小萤忍不住酸得皱眉。
“喂,你自己摘的果,也需要人给你试毒?再说这么酸,你也吃得下?”
凤渊几口就将那果子连核吃完,然后闭目靠在身后的枝丫上,似乎惬意地感受着拂面清风。
郎君侧脸俊美如雕,此时被树冠斑驳的光阴笼罩,挺直的鼻梁,剑眉斜飞,长而弯翘的睫毛微微跳动,竟然莫名有些岁月静好的安懒。
小萤一时想,这果于别人可能是不堪酸涩,可对他而言却是十年里不曾碰触的滋味,又何必嘲讽他呢?
想到这,她习惯性地搂住凤渊的肩膀,拍了拍道:“等到了江浙,我带你吃些真正的好吃的,民间滋味才最真,你们宫里的那些,除了食材稀罕点,都是糊弄傻子的!”
待她说完,才想起自己的举动不妥。
眼前这位可不是被她能唬住的皇兄,这么大大咧咧就不太妥了。
可还没来得及撒手,凤渊已经睁眼转头看她,表情有些微妙。
小萤讪讪而笑,赶紧撤手起身跳下了大树:“走吧,大皇兄,一会后面的人就要撵上来了。”
凤渊看了一会小萤纤细的背影,这才起身大步跟上。
慕寒江策马来到山下时,看到的正好是一高一矮,有说有笑下山的情形。
小萤看到慕家郎君一身白衣立在马上,脸都要笑僵了:“慕公子……你怎么也‘路过’这里了?”
慕寒江下马向两位皇子问安后,淡定道:“孟贼叛军被困鼎山,陛下命臣前往支援,去陈将军麾下做个督军祭酒……顺带替陛下照拂好大殿下。”
小萤听明白了,这位又要去剿匪的帐下当军师冒坏水去了,顺带还要当奶妈子帮着陛下看住疯魔弑杀的大皇子。
慕公子的差事还挺冗杂繁重的。
想到这,闫小萤同情地拍了拍慕卿肩膀,正待说话,一个野果正砸手背。
小萤扭头怒瞪凤渊:“你干嘛!”
凤渊面色如常道:“手脏,别污了别人的衣。”
小萤一看,哎呦抱歉,她刚刚爬完树的手印子还真的印在了慕公子雪白的肩膀上。
于是小萤笑嘻嘻提醒慕公子,这出门在外赶路,可不兴清风明月那一套,还是让小厮寻些深色衣服穿。
慕寒江有些无奈地看着肩头手印,谢过太子殿下的提醒。
待腾阁老的马车赶到,老头急得不用人扶,自己颤颤巍巍跳下车去劝谏太子:“殿下,你可不能如此撒欢,此处不比宫内,你总是撇下侍从这么一人偷跑,若是真出了差池,老朽全家都垫赔不起啊!”
慕寒江伸手扶起了腾阁老,笑着宽慰,只说他既然来了,便有暗卫随护左右,不会让二位殿下出危险的。
闫小萤听得又想叹气,自觉身旁哼哈二将,虾兵蟹将全都凑齐,自此彻底绝了到江浙去找阿兄的心思。
凤渊还是不太爱跟慕寒江说话的样子,见他来了,便翻身骑马先行一步了。
小萤并不想当着慕寒江的面上马,将马缰绳甩给了赶过来的尽忠,想要回马车上坐坐。
慕寒江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不动声色打量着。小萤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正好与慕寒江的目光相撞。
慕卿想要调开目光却也来不及了,索性坦然看着太子,微微一笑,再恭谨低下头来。
小萤也笑着上了马车,随即收住了笑。
那慕寒江探究的目光也太过意味深长了,他难道也跟凤渊一样,察觉出了自己的破绽?
想到这,她挥手叫来尽忠:“这几日,有没有人再去皇后宫中探望?”
因为淳德帝终于体恤太子,给了太子应有的排场。
闫小萤的手头也宽裕了很多,第一件事,就是派尽忠使银子,收买了凤鸣殿的一个侍卫。
若是慕寒江或者什么人再去刺探汤氏,她也不至于被动。
尽忠小声道:“小的问过了,这几日并无旁人去看,不过……不过慕府的安庆公主曾托人给皇后娘娘送去了一本经。”
小萤微微皱眉:“什么经?”
尽忠摇了摇头:“那侍卫也不知,只是皇后娘娘只用了一晚就看完了。第二日,安庆公主又着人将经取走了。”
闫小萤重新坐回马车,无奈叹了口气。
当初在军营外的死遁失败,竟是有这么多的无穷后患。
她敢笃定,那本经,绝对是慕寒江以他母亲的名义送去的。
汤氏如今被陛下厌弃,又被汤家摒弃,俨然是逼入穷巷的疯狗。就是不知她会不会视昔日的仇敌慕寒江为救命稻草?
小萤向来有着随遇而安的心大,就此想了一遭后,便开始闭眼,准备狠狠睡上一觉。
一路马车摇晃,甚是催眠,就这般走了两日,待陆路走尽,便转了水路。
小萤自从上了船,便开始脸色发白,有些坐立不安。
鉴湖也有些着急,这位假太子到底是个女郎,平日倒是装得毫无瑕疵。
可女郎家每月要来的那次却避无可避。
结果这次,偏巧在船上到了日子。
虽然鉴湖贴心,事先给小萤准备了草木灰布袋子,可入夜停泊之处,都是洲汀上的荒野营帐,空间有限,需得两三人共住。
如此就难为了闫小萤,该是如何遮掩不便?万一漏了红,岂不是让人看出端倪?
小萤也怕这个,她小时受过寒凉,每次来时都会疼得要命。
结果这夜因为算错路程,加上起雾的天气,错过了歇宿地,只能停在洲上歇宿,此地靠水,寒气更甚。
所以分帐篷的时候,她一直捂着肚子蔫蔫的,不客气道:“孤想独睡一间帐。”
腾阁老无奈道:“殿下,出门在外,讲究不得太多。您看那些侍卫,侍女都无帐可睡,需得幕天席地,要不您跟大殿下挤一挤?若是能挤得下,慕公子也可同住。”
他们三个是年轻的郎君,自然不愿意跟老头幕僚们一起挤。
出门在外,顾不得身份,三个小的分在一处,也是合情合理。
慕寒江瞟了凤渊一眼,轻笑拒绝,表示不敢与二位殿下同寝,他跟诸位大人挤一挤就是。
小萤也望向凤渊,希望他识大体,将帐子让给储君。
可惜这位苦日子过够了,对于吃食主行一类从来不让。
小萤无奈,只能点头应了这帐子的安排,心想实在不行,自己半夜溜出去,带着枕被寻个僻静地方独睡就好。
不然这么特殊的节骨眼,跟郎君同住还真是十分不方便。
趁着侍者们搭帐子的时候,小萤选了个地儿坐下。
凤渊走过来时,瞥到了她苍白的脸颊,问道:“怎么了?”
小萤难得萎靡,再无往常的轻松惬意,只有气无力道:“可能吃坏了东西,肚子有些疼。”
第39章
凤渊听
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见热后问:“要不要我叫随队的郎中来给你看看?”
小萤连连摆手强笑着表示不必。
若让郎中诊出太子来癸水,大家这一宿就都不用睡了!
这里的郎中可不是宫里被皇后安排过的御医,瞧不得!
等牛皮小帐搭好,小萤懒洋洋起身要进帐先避避寒,却被旁边凤渊从后面一把拉住了胳膊,不让她再继续前行。
小萤一惊,拧眉瞪他:“干嘛?”
凤渊迟疑了一下道:“你身后……有血……”
小萤扭头,扯过袍子后摆一看,再大大咧咧也困窘得涨红了脸,瞪着凤渊不说话。
糟糕,因为披风方才溅水,她脱下来让鉴湖拿去晾,衣服箱在船上,一时拿不过来,这下连遮挡都没有。
凤渊起初直觉她受伤了,迅速上下查看,蹙眉道:“哪受伤了?”
小萤尴尬一笑,想要从他的大掌挣脱,并想着:现在划破手指,还来得及吗?
可就在这时,凤渊突然定定看着她,仿佛缓过神来,快步走到一边,取了自己的披风替小萤披上,然后转身拦住了正走过来的慕寒江,说:“去江边走走,我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说完,慕公子似乎有些抗拒,不想私下跟凤渊相处,却还是被凤渊拽走,朝着江边走去。
小萤有种不好的直觉,总觉得凤渊是明白了,才会一语不发地替她解围。
若是如此,他……岂不是早知道她是女郎?
知道凤渊是故意支开慕寒江,给自己行些方便,于是她赶紧进帐洗漱换了中衣,又让鉴湖拿了一套新衣。
等凤渊裹着一身寒气回帐篷的时候,小萤已经裹好被子,不知不觉睡了一觉。
帐子里就这么小,避无可避,凤渊并没有躺下,而是曲着一条长腿,靠坐在了小萤身旁。
被他夹带的寒气袭来,小萤不适半睁着眼,瞥着他。
帐篷外的篝火跳动,透着帐篷衬得凤渊侧脸暗影重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神色,仿佛山崖压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凤渊,就好似荒殿那一夜,他将她按倒在地的情形一样,满溢着让人不适的莫测高深……
小萤慢慢坐了起来,轻笑着问:“大殿下,干嘛这样看着我?”
凤渊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水袋,扔给小萤。
小萤一摸,居然热烫烫的,这么烫并不能立刻饮用,应该是特意灌的热水。
“烫一烫肚子,会舒服些,里面是我命人熬的姜糖水,稍微凉些,你便可以喝了。”
凤渊的声音清冷,似帐篷外吹入的寒夜江风,并不温暖人心。
小萤听得有些想叹气,笃定凤渊都知道了。
她抿了抿嘴,不知该不该捅破那一层纸,最后还是试探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被囚十年,也没有侍女一类,该不是院里的老鼠来癸水,被他一一照拂过吧?
凤渊似乎听到了她腹诽,抬眼深看着她道:“葛先生教的。”
小萤都要笑了:“不是,帝师给你讲这些?”
她不是跟凤渊在鸡同鸭讲吧?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凤渊懒得在这种小事上扯皮,言简意赅道:“寻本医书,便可通男女大意,不光有字,还有图,怎么,你没学过?要不要我教你?”
小萤无语一笑,凤渊又补充道:“葛先生以前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都会给孙师娘熬姜糖水,不让她碰冷水,还会给她按摩穴位,时间久了,也能琢磨出为何……还疼吗?要不要我替你按按穴位?
小萤的脸被帐外的篝火映得有些微红,睡得蓬乱的鬓发有些散落下来,衬得她此刻终于有了些女郎的娇羞。
他还知道这是夫君照顾妻子的手段,居然大言不惭提这个?
人家葛先生和孙师娘是夫妻,而他的爪子能摸得上她哪个穴位?真是不懂得男女大防!
不过她还是领情地将水袋拽进了被窝,放在腹部暖融融的,很快就缓解了不适。
她刻意压低声音问:“你何时知道我是女郎的……”
凤渊怪异看她一眼,觉得这个问题简直不值得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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