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渊沉默褪下衣服,露出肌肉坚实的后背。
那后背上的伤真是有重重叠叠,之前熊抓的伤疤还没淡下,又添加了军棍新伤。
这厮对自己也足够的狠心,明知道要拿他作筏子,还故意作践,惹陈诺的打。
小萤本该趁着这机会报复,下重手按上一按,看到底还是缓了手劲,只用指尖轻轻将药抹开。
凤渊闭目任着小萤涂抹,只是那后背的肌肉渐渐紧绷,在摇曳灯影下呈现起伏暗影,
小萤拍了拍他后背完好之处:“别绷得这么紧,放松些……”
说完,她一边涂抹一边问:“你何时知道我是小阎王的?”
凤渊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一直闭着眼:“你跟那勇字暗卫过手的那几招,是我从萧家拳法里演化出来的。除了你,没有别人看过。”
小萤手里忽然一顿,手里失了分寸,倒是将凤渊抹疼了。
他吸了一口冷气,干脆伸手便将小萤扯入了怀中。
小萤顺势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咬牙问:“你是故意的?”
原来破绽在这!没想到慕寒江问招的那一次,他就已经猜出的端倪。
亏得她先前看他使用这些招数时,他说这是萧家拳法的入门招式,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都会……
真是处处埋坑!看破这么久,不留半分破绽,天生谎话精,害人不浅!
凤渊盯着她因为愤怒变得晶亮的眼,和缓道:“那倒不是,只是当初见你似乎想偷学,想着教你些适合女孩家练的……”
萧家拳法至刚至阳,不适合女子修习,是以他让女郎学去的,都是他自创改良过的拳路。
只是没想到当初这一点贴心,成了这女贼子日后的破绽。
“不过……凭这个,你就笃定我是小阎王?一般人可想不到,她会是个女子。”
“原先也不知,不过慕寒江告诉过我,小阎王是个女子。”
这个小萤就有点不相信了,那位何时知道的?
凤渊说:“并非他真的看出来的,而是他跟我说了跟小阎王的几次交手过程,次次都是借力打力的法子。这般用兵是女子才惯用的法子。不过这也都是猜测。直到你陷害我,又将
图给了慕寒江,我才能彻底认定,你跟鼎山孟准的确关系匪浅……”
而且慕寒江还跟他说了孟准当初在宜城获救,有一对父女莫名消失在狱中的事情。
再加上田东村剿灭假阎王时,这女郎在驿馆病得一天一夜没有露过面。
慕寒江不知假太子的关隘,自然联系不上。可是凤渊听了,却一下子将线索汇集起来。
闫小萤就是在宜城之后,出现在宫中的。
答案虽然看着匪夷所思,可凤渊已经能笃定闫小萤就是搅动得连江波涛泛滥的小阎王!
那张图就是最后一试,她若对鼎山感兴趣,便可笃定。
只是他没想到,这女郎这么狠的算计,卖起自己来,毫不犹豫!
小萤挑眉,觉得他说得有些夸张,这带兵打仗还能看出男女?
“我阿母行军,也是这般风格,避其锋芒,迂回而战。”
小萤抿着嘴,有些不确定凤渊是不是在给她戴高帽,但还有些美滋滋道:“你是说,我跟你阿母一般厉害?”
凤渊回头看了看她,面无表情道:“我阿母人品贵重,从不骗人……”
什么意思?这是指责她满嘴谎话?就他,怎么好意思?
“当初你给我看图,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是谁,还拿言语暗示,你要直接杀入鼎山,一步步诱着我布局动手……”
啊呸!依着她看,凤渊的打法才娘们呢!
“是你自己凑过来要看的。”凤渊并不承认他给小萤设套。
“而且……”凤渊顿了顿,语气稍显凉薄,“我本来就打算如此行事,直接入山剿灭鼎山之患。”
他说得很直白,自己并非什么普度众生的良人,更无太多良善肚肠。
如此耽误时间迂回诱捕,只是一时猪油蒙心,才留了孟准性命。
“可你又怎么知,我和我义父会来此?”
“有人一直在跟踪你的行踪,随时报呈给我。看你往游马镇的方向来,我便知了。”
那闫山在江浙的铺子都可查到,唯有在游马镇的这间并不在名册,此地不在陈诺守军范围内,靠近河岸,方便周转。若是他,山里呆不住,也会选此处落脚。
小萤听得咋舌:萧天养门下的奇人异士也是太多了!跟踪盯梢更是来去无踪,如今尽是归了凤渊调遣。
依着小萤看,这些人在凤渊的调配下,竟然是比龙鳞暗卫还可怕的存在,
可是依着萧天养的江湖散漫性格,他压根不会花心思摆弄这么多的人事……
小萤突然有些好奇,萧天养的这些人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积攒的?又是准备用来做什么?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能问的了。
解了心底困惑,小萤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凤渊的怀中,他还未穿上衣,纠结的肌肉挨得她太近了些。
她想移一移位置,却被他钳住了腰,动弹不得。
小萤心知自己现在打不过他,也懒得挣扎,只温顺靠在他的臂弯里,若乖觉猫儿般抬头看着他,幽幽问:“你要押解义父入京,又要如何处置我?”
谎话连篇的女贼子,一路混入了皇宫,而前天一夜的功夫,就折腾得陈诺满营上下不得安宁。
满天下还有什么她不敢闯的祸?
如何处置?最不留后患的法子,自然是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折断,免得她再想出什么精怪法子,搅得天下大乱!
凤渊的眸光凝在了她那纤细的脖子上,却不由自主目光上移,滑过精巧的下巴,最后落在了那一点殷红的唇上。
晨曦光影透过,打在女郎脸上,显得双瞳剪水,带着说不尽的流盼妩媚。
方才她给他抹药,一直在他的脖颈后背游弋,撩拨得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高挺的鼻尖下移,凤渊的俊脸慢慢凑近。
说得那么多,还是贪图了她这点颜色!
小萤心里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却并不想躲,只是慢慢闭上眼,准备跟这厮虚与委蛇一番。
郎君身上是他独爱的浸雪冷香,此时渐近笼罩鼻息……
可是下一刻,她的身体前倾,被凤渊如推牌般,就此扒拉出去。
小萤猝不及防,被推得趴倒在了桌案上,诧异回头看他,娇嫩的脸上难得挂着困惑狼狈。
凤渊却不见方才的沉迷之色,一脸冷漠道:“你不是早想离开了吗?请自便吧,恕不远送了。”
说完,他穿好了衣,长指执着书卷,便自顾自看了起来。
看那正气凌然的架势,俨然是不受狐妖魅惑的书生,赶人的架势,跟轰赶讨厌的蝇虫没什么两样?
小萤扑棱坐起,依旧有些不敢置信——这厮方才是在逗她吗?戏法怎的这般眼熟?倒像她惯常路数!
“我走?那太子的窟窿你打算怎么填?”
他如此拿捏义父他们,不就是不希望自己走脱吗?
凤渊似乎早就想好:“昨夜,我借了商有道安插在驿馆的人点了一把火,其他人都跑出来了,不过太子不幸身陷祸害,被烧成焦炭。”
“焦炭?烧死的是谁?”
“乱坟岗里的一具无名尸……闫小萤,你自由了,想走便走吧!”
这厮当真是狠,如此快刀斩乱麻,一点都不给闫小萤留退路!
她若是想用太子的身份解了义父围困都不能!
就算小萤先前想走,可凤渊如此粗暴野蛮行事,处处都有不妥,牵连之人甚广啊!
他是在急什么,倒像他自己怕后悔了一般。
所以凤渊是在吓唬她,还是真如此行事了?
闫小萤要被凤渊气笑了:“不是……你押着我义父入京,却让我走?你是想要我半路劫你囚车?”
凤渊听了这话,从书本里露出半张俊脸,眸里透着光,冷冷道:“你可以试试……”
小萤不想跟他斗嘴,径自问:“你说过会保我义父平安,该是如何去做?又有哪些线索?”
给义父七年陈案伸冤,何其难?凤渊不过顶了个大皇子的名头,毫无实权,如何行事?
他却将书本举高挡住了脸:“这等机密,我为何要跟个局外人讲?你自是好好过你的日子便是。”
凤渊现在气人的德行也这么眼熟?
仔细想想,似乎又得了她闫小萤的三分真传!
第53章
小萤知道凤渊不会跟她好商量了,毕竟三次机会都已用光。
可这男人小气成这样,也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她干脆一把将凤渊的书拨开:“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再当个局内人?”
凤渊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扬着剑眉道:“出局便是出局,还硬往里凑,有意思吗?”
小萤难得一本正经地跟他商量:“可你这法子不妥!”
太子横死,那国储身边的服侍之人都要遭殃。
鉴湖、尽忠他们谁也跑不了,势必要跟着殉葬。
甚至连带太子下江浙的腾阁老都要跟着受牵连!他老人家清正廉秉,不该受这个罪!
听小萤如此说,凤渊的脸上却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似乎那些人的死活,丝毫牵动不到他的心弦。
“你在乎的人……还真是越发的多!”他几乎是磨着牙说出这么一句。
小萤抿了抿嘴,倔强道:“我也很在乎大殿下你啊!你这般聪明,当知我行事,除了不希望你认出那张假军图,更是想让陈诺牵制住你,免得你我在战场刀剑相向,我从来都不想与你对面作敌……”
“够了!”这次凤渊突然重重摔下书卷,他看着闫小萤,一字一句道:“你还是不懂,你得离我远些!”
这女郎于他,是比让人癫狂的毒,美酒,更不容易戒掉的存在。
起初还好,只是觉得她稍微比别人顺眼一点。
幽深昏暗的皇宫里,居然混入了这么个精怪的女郎。无论行事做派,皆是跳脱常理,胆大得叫人瞠目。
她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让人不自觉探究。所以,当这女郎想要跳崖死遁时,凤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抓她回来。
利用她制衡西宫也好,暂时离不得这枚棋
子也罢,归根到底,她说过的——“深宫寂寞,没个知己怎行?”
她既然说了要相陪一程,岂可半途而废?
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女郎一脸甜美媚笑,开始入了他的梦。
亦如那日他闯入驿馆房间,看到女郎披散长发,微敞开衣衫的情景,凤渊终于察觉,有些无法控制的瘾,犹如落地荒草,潜滋暗长。
凤渊一直都知道其不妥,却任着自己一点点沉溺其中。
偏偏他清楚,这女郎见过那个叫“阿渊”的可怜虫,全知他最狼狈不堪的样子。
若有一日,女郎开了情窦,能装入个翩翩郎君时,那个人从来不可能是荒殿阿渊!
女郎说在乎着他,但不知,他要的在乎,跟其他人……不一样。
就像方才,她闭目等待时,全无女子柔情,不过是拿自己当敬奉的祭品罢了。
他自知并非神明,心里匿着的魔在贪婪叫嚣,那一点违心献祭如何能镇魔?
也是时候推开她了,不然——他怕戒不掉!
可偏偏那个叫小萤的苍蝇嘤嘤嘤就是不肯飞走。
“那你好歹得让我见见阿爹和义父!若你不肯,我明日便跑到慕寒江的面前诈尸去!”
凤渊抬头冷笑,闫小萤真拿自己当了人物,他会怕了小小女郎的威胁?
“你敢!”
……
这番僵持,并未太久。也许是嫌着苍蝇嘤嘤,误了他的功课。
凤渊终于找人,引了小萤去见她的爹爹们。
路径迂回,若无人引路还真不好找——原来北边一座密林后还有宅院。
听领她过来的侍卫说,受伤的兄弟都得了妥善的医治,而她的阿爹也及时得了汤药。
去的时候,正赶上义父他们吃完早饭。
盘子里还有残着的豆豉烧肉、松散的鸡骨架,义父手里的拳头大的鲜肉包子也快吃完了。
残余的香味宜人,很撩逗人的肠胃。
看上去义父他们的牢饭待遇甚是不错,比她那顿顿不变的稀粥要强许多。
小萤默默看着满桌狼藉,又问了问他们昨日吃的什么,居然鱼肉不缺,外带时令瓜果。
同为阶下之囚,原来三餐饭食还分了三六九等!小萤摇头冷笑。
大皇子的心眼子怎的那么小?她当初可是隔三差五鸡鸭鱼肉,费心劳神地给他往荒殿带吃食!
如见一看,全是喂狗了!
闫山以为女儿发现吃食不妥,紧张地问:“可是那皇子在我们吃食里下了毒?”
小萤回过神来,自是笑着安慰阿爹,表示那皇子很会过日子,若要杀人,应该也不会费银子去买毒药。
闫山拉着女儿的手,关切问她,那个皇子有没有为难她。
小萤宽慰道,她跟那位皇子乃是拜把子般的过命交情,虽然现在友情残存无余,但暂时应该无大碍。
闫山听得直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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