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还有一件事。”
黎晗影仿佛拂落一样肮脏的垃圾般,将容怀瑾搭在肩头的手掌拂了下去。
他垂落目光,专注地用蓝宝石镜面的表盘盖住中指关节,又将剩下两侧表带细致缠绕在中央三指之上,“情妇、玩物、金丝雀,是谁允许你用这些词来称呼愿愿的?”
“不管我大哥是什么想法。”
“凡是欺负我妹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
这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一只生来适合捧起书本,向世人传递知识、学术和何谓翩翩风度的手。
在此之前,施愿从未将其与暴力和残酷直接联系起来。
直到她看着这只属于黎晗影的手握成拳头,高高扬了起来,璀璨昂贵的坚硬表面在头顶的吊灯映照下折射出刺痛眼球的光芒,然后对准容怀瑾的鼻梁狠而准地砸了下去。
第21章 逾越肌肤界限
坐在离开酒吧的车上, 施愿胸腔中的心脏仍在砰砰直跳。
容怀瑾痛呼一声倒下去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敢笃定黎晗影那一下肯定砸断了他的鼻梁。
温文尔雅的面孔不复,一瞬间展现出来的极端暴戾最是让人心惊。
但害怕被发现真相的慌张与胆怯过后, 施愿又困惑于常年身处教书育人的课堂, 职业为大学老师的黎晗影, 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更接近于黑/帮斗殴时会用到的娴熟手段。
奥迪开了一路, 施愿也胡思乱想了一路, 她的注意力一时放在沉默驾驶的黎晗影身上, 一时又想到容怀瑾向后仰倒时,那迅速发胀充血的鼻梁。
容怀瑾肯定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施愿的心高高悬着, 担心的却是,也不知他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出卖自己。
汽车开到小区前方的缓冲带,凸起使得车体颠簸了一下,才把施愿的神智拉回。
她听见久久不言的黎晗影说道:“愿愿,到家了。”
前不久来过一次,施愿对这里的布局残存着一些印象。
她跟随黎晗影回到住处,自发从嵌入式的鞋柜里找到自己上回穿过的毛绒拖鞋。
黎晗影的目光在她因弯腰而露出的细白后颈上停留一秒, 说道:“愿愿,你先去沙发上坐着缓一会儿,我去为你煮杯热牛奶,待到心情平复后,我再把你送回家去。”
容怀瑾前头才说过,她沦落到这种境地,皆是因为黎见煦的遗嘱和黎向衡想要将她扫地出门的明显态度,此刻黎晗影又说要将她送回到那个不再能够遮风挡雨的家中去, 施愿想也不想反手抱住黎晗影的手臂,咬着下唇倔强道:“我要留在这里, 我不回去。”
黎晗影被施愿搂紧的胳膊,正好是缠着手表用来殴打容怀瑾的那只,在蓝宝石表面砸到对方的面孔上时,他的指骨也因为力的作用而大力碰撞感受到了接近骨裂的痛苦。
他望着施愿如同惊弓之鸟的柔弱姿态,不忍心再将她寻求依靠的双手拂开。
只好暗自忍耐,用哄孩子一般的态度安慰她道:“愿愿,你不应该相信外人的挑拨。大哥都把你安排到了公司上班,就说明他并不打算与你划清界限。”
纵使神态间掩藏得再好,随着身体的无距离接触,施愿还是感受到了黎晗影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肌肉,她敏锐朝着青年的手掌看去,并不回应对方的话题,只小心翼翼捧起他的手腕,心疼地说道:“哥哥,你也受伤了,这骨头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不跟我说?”
“没什么大不了,过几天就恢复了,愿愿,你要听哥哥,嘶——”
黎晗影自认为手上的是小伤,相比容怀瑾承受的痛楚,这点代价简直微不足道。
他又想劝说施愿不要对黎向衡产生恨意,结果未知有心亦或无疑,施愿在垂眼查看他伤口时,小拇指上的美甲不小心划到了他肿起的骨头。
黎晗影免不了发出一声呻/吟,那些施愿不想听的话语也顺势被吞咽回喉咙。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施愿装出万分内疚的神色,将黎晗影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又吹。
她看起来似乎快要哭了。
眉头半锁,泪光莹莹,仿佛心疼到极点的样子。
黎晗影薄唇一动,不好再重复刚才的话题。
施愿趁热打铁,楚楚可怜地继续补充道:“哥哥别管我了,只是被容怀瑾强吻了而已,真要计较起来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我就当成被狗咬了一口,还是哥哥手上的伤最要紧。”
为了防止再碰到黎晗影的伤口,她转而拉住青年的衣袖,将他带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又问道,“药箱是在哥哥的衣帽间吗?我去把它拿过来给你上药。”
意识到眼下的施愿并没有谈心的兴致,黎晗影也就叹出口气,点了点头。
“那哥哥等我一下!”
“好。”
他的目光跟随施愿朝房间走去的背影几秒,回过头来盯着手上的伤,不知在想些什么。
……
黎晗影的房子面积不大,客厅到卧室只有一小段路,施愿才推开房门,放在连衣裙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将近九点,而打电话过来打扰他们的人是黎向衡。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想必以黎向衡的手段,总是弄清了她被冤枉事件的来龙去脉。
施愿侧身进入衣帽间,点亮照明灯光,却不急着寻找药箱,反倒指尖一滑摁掉青年的电话,转而在微信上故作愤怒地打字道:【我让江助理转达给你的话,你没有收到吗?明天上班我会准时来的,也不会再惹出任何事情,今天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想静一静。】
消息发送后,她盯着微信界面看了会儿,黎向衡没有回复,来电震动又继续响起。
“……黎向衡,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别人给你发消息你不回,你打电话过来别人就一定要接起?”
“我呸!”
施愿压抑着声音低骂几句,索性将手机直接静音——就算要接电话也不是这个时候,等会儿到了黎晗影面前,如果黎向衡还是这么锲而不舍,那她拿这件事来利用一番也是不错。
她将手机重新放回连衣裙侧袋,随意打量衣帽间两眼,就在角落顺利找到了药箱。
……
“不好意思,药箱不好找,耽搁了点时间,让哥哥久等了。”
十分钟后,施愿提着银白色的小巧药箱,从走廊转角的阴影处缓缓走来。
黎晗影清楚记得自己一向把东西固定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但对于她的借口,他仅仅嗯了一声,致谢道:“辛苦你了愿愿,把药箱给哥哥吧,我自己涂药就好。”
施愿身子一歪避过他抬手而来的动作,她在黎晗影的身边坐下,将药箱放在茶几上找出消肿的药膏和棉签,玩笑道:“哥哥是担心这么一点小事,我也笨手笨脚的做不好吗?”
做了十年大小姐,施愿用反问语气说话时,难免带上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
可黎晗影习惯了她的个性,也明白在这显得有些生硬的语调之下,是出于对自身的一层关心。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柔和了下来,放松身体后靠在沙发上:“好,那愿愿你来。”
施愿嘴唇一翘,情绪不高的面容也有了阴雨转晴的迹象。
她将琥珀色的消肿药膏挤出来一点放在雪白的棉签上,又在即将给黎晗影涂药之时,嫌弃贴身放置的手机硌到皮肤,而选择将它随手放在茶几的一角。
“哥哥,来,抬起手。”
施愿罕少有这样心无旁骛的温柔时候,她单手托住黎晗影抬高的手掌,一边画圈转动着棉签将药膏涂抹均匀,一边又轻轻地吹气,希望能借此消除指骨周围的灼热刺痛。
浅亚麻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黎晗影注视着她顶端泛出一点漆黑本色的丰盈发旋,又冷不丁回忆起刚才自己在她弯腰之际,于呈露的后颈处看到的未褪红印。
像是被人用失控的力道捏出来的,又仿佛一枚沉浸忘情的吻痕。
但不管是哪一种,黎晗影只要一想到这是其他的男人留在施愿身上的,心里的某处就比红肿凸起的指骨来得更加不舒服。
在这种不适的情绪引导之下,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滑入施愿丰密的长发,拉下裹覆颈项的毛衣布料,按照那一眼的印象寻到了对应的后颈位置——更下面一点,靠近细长的脊柱,不被身体主人所看见,似乎是一种对于其他觊觎者的隐晦炫耀。
脖颈是捕猎者猎食动物时一击致命的地方,对于危险的敏感程度较之其他部位加倍。
施愿感受着黎晗影冰凉的指腹,在自己的某处皮肤上来回摩挲,直到亲密接触接触的双方一起温暖发热——她记得曾经看过几本网络小说,在有ABO性别划分的虚构世界里,倘若一位Alpha这样对待身边人,那么下一秒他多半就要张嘴对着腺体咬下来完成独占标记。
……今晚的黎晗影实在是太不像黎晗影了。
知道怎么打架让对手更痛,会逾越肢体接触的界限,来主动抚摸自己的肌肤。
施愿涂药的动作停了,她侧过面孔试图捕捉青年做这件事时眼底充斥的情绪。
“哥哥,怎么了?”
茶几上那屏幕漆黑一片的手机却再度亮了起来。
来电提示又是黎向衡。
这个插曲同样干扰到了黎晗影。
他的余光映进自家大哥的名字,指尖意味不明的磨蹭随即停止。
他轻咳一声,收回左手,没有选择告诉施愿真相,只撒谎说:“我看你脖子这里刚才蹭上了点脏东西,就想着帮你弄干净,现在已经没有了。”
施愿虽怀疑,却也没有追问下去,柔顺地微笑:“是这样啊,谢谢哥哥。”
黎晗影见她没有接通号码的打算,而茶几上的手机还在持续不断地亮着,便顺势转移话题问道:“是大哥打来的电话吧?愿愿,你不接吗?”
施愿的笑容淡了下去:“我不想接。”
黎晗影误以为她还在对于容怀瑾的挑拨耿耿于怀,倾身过去把手机拿了过来。
他将它放在施愿并拢的膝盖上,与她对视,推心置腹道:“就算有什么误会,冷战终归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你这样和大哥僵持,最终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施愿装出想把手机丢在一边的姿态,眉眼间难掩对于黎向衡的厌恶。
“……你根本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事情。”
她翕合着唇瓣,连被强吻时都不曾流露出的受伤神色,猝不及防涌进黎晗影的视线。
黎晗影眉心一跳,想要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见施愿破罐子破摔地用力抓住手机,面朝他冷冷说道:“既然哥哥这么想要我接通这个电话,那我就打给你听听吧!”
第22章 麻烦看一下作话
黎向衡破天荒下班回家得很早。
他认为自己和施愿之间的问题, 必须于今日得到妥善有效的解决。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早就猜到了这种他误解亏欠施愿的局面,极大可能是对方故意造成的。但彼此相处十年, 他又不得不承认, 施愿对于自身的性格确实有几分了解。
黎向衡生来不喜欢成为理亏的那一方, 因此哪怕知道一切可能施愿设下的局, 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踏入陷阱, 从而让施愿掌握暂时能够与自己谈判的权利。
用完晚餐, 黎向衡就坐在了大宅二楼,唯有一家之主才能办公使用的书房里。
他推掉繁忙的公司事务和属下来电, 一门心思等候施愿到将近九点。
书房的大门敞开着,楼下每次家中主人到来时,管家佣人的问候声始终未曾响起。
站立在靠门角落的古董,钟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发出磕哒的报时声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见施愿今晚似乎又有不打算归家的迹象,黎向衡掏出手机, 开始拨打她的家庭短号。
没过几分钟,他就看到了施愿发来的、怒气冲冲的微信。
不要跟她说话。
也不要再给她打电话。
她只想静一静。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再怎么亲密无间的亲人,也应该适当退让,给对方留出独处的空间,更何况他们这种处处充斥着算计、虚伪,实则彼此厌烦的关系。
可在任何层面,黎向衡都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
他当然也不会把施愿的警告放入眼里。
输入短号, 摁下拨打键,无人响应挂断, 再重新输入短号拨通电话……他像是程序中被植入了对应指令的机器人一样,用前所未有的耐心重复着前面的动作。
……
不知道是第几个电话之后,黎向衡听着耳畔再次响起的嘟嘟声,皱起英挺眉峰目视前方。他思忖自从父亲去世,施愿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自己有义务给她立一立规矩。
走神的几秒,手机终于被接通。
施愿硬邦邦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叫哥哥,也不叫黎向衡,他在她口中的身份象征退化为一个简单粗暴的“你”字。
黎向衡放任气氛沉寂片刻,试图通过背景音去分辨施愿置身何地。
可惜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没有狐朋狗友的嬉笑声,她的周围安静一反常态。
“为什么我接了你的电话,你反而不说话?”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认真听过我的意思,说了想要静静,你还要一直来打扰我。”
黎见煦死后,乖巧一段时日的施愿终究回归了原来的模样。
她的嗓音如同蜂蜜灌溉的河流般甜润,态度上却处处与他针锋相对。
不听话的坏孩子,迟早会受到惩罚。
黎向衡并不显露自己的心思,淡声说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样很没规矩,现在已经九点,父亲在时立下的家规,不可以夜不归宿,看来你全部忘记了。”
千算万算,施愿也没算到,接起黎向衡的电话,得到的结果竟然是倒打一耙。
眼下她就在手机的另一边,身畔几厘米外是能够清楚听见他们对话的黎晗影。
她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又担心谈话内容被黎向衡带歪,导致后续的计划失败。
于是装出气得想要同他吵架的态度,拔高声调,转移话题:“黎向衡,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对你理亏,只有你一个人是什么错都不会犯的!”
“我是人,当然也会犯错。”
黎向衡坦然承认的嗓音仍然有条不紊。
施愿摸不透他说出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到底是打算怎么处理自己,便抢先道:“好,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道个歉?”
想象中的道歉是绝对没有的,黎向衡无视施愿的质问,依照自己的节奏继续道:“员工郑小荃和张赫在茶水间说的话,我都调取监控查明白了,他们不仅侮辱了你,还造谣诽谤了黎家,我在下班前已经把他们开除,并通知集团法务部,随时准备好做出起诉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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