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 施愿借着视线的余光, 再次扫了眼黎晗影仍处于红透状态的耳垂。
她在心里感叹, 尽管大部分时候对方都温柔随和到令她倍感无聊,但偶尔瞧见他这位年上者害羞纯情的样子, 又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泛开的层层涟漪透出些另类的趣味。
亦是些许的新奇感加上利益的驱使,她才能维持住勾引对方的兴致。
……
施愿是After Blue数一数二的贵客,拥有寻常客人没有的权限,因此用不着挤在对所有人开放的卫生间,而是轻车熟路转道,前往提供给少数超级vip的高档休憩室。
078125.
她在把手下方的液晶屏上输入密码, 随即推开解锁的大门,进入其中补妆。
高档休憩室一共有俩,男左女右,互为对邻。
其中女性休憩室的装潢以橙白为主,除了沙发、梳妆台、更衣间、等身镜和备用的一线化妆品以外,还设有专用的卫生间和淋浴房,不可谓不贴心周到。
施愿按下吊灯开关,直奔靠墙的梳妆台。
她在椅子上缓缓坐落, 抬高双臂伸了个懒腰,又对着镜子细致检查一遍今日的妆容, 最后从皮包里掏出口红,打算补一补掉了些颜色的嘴唇。
堪堪把豆沙玫瑰色的膏体旋出管身,施愿听见入口处传来一声大门解锁的提示音。
她的眉峰顿时皱了起来。
所以说来了几次以后就不愿再来是有道理的。
就算房间只供应给少量超级vip,但她早就习惯了走到哪里都被特殊对待,去哪个酒吧都有单独使用的梳妆休息间,眼下和几个人共用,生理上还是情不自禁感到嫌弃不适。
因为男性休憩室在隔壁,施愿理所当然认为到来者是同性。
她加快手上旋出口红的速度,倒也没有摆起大小姐的架子,只用寻常语气说道:“这里只有一个梳妆台,我这会儿正在补妆,你要用的话稍微等我一下。”
施愿的态度尚算客气。
毕竟能有资格进入这个房间的人,多半都在一个圈子里。
然而她的话音出口,半天没等来回应,甚至连渐近的脚步声都没有。
就像是对方走进休憩室之后,一直靠在门旁边一动不动。
这种情况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诡异到施愿停止了补妆的动作,转过头朝最初声源的方向看去。
结果来者并非女性,反倒是个熟的不能再熟的熟人。
艳丽又自带距离感的长相,冷白的面孔,黑漆漆的眼珠,唯独两片薄唇是暖调的浅红。青年的头发有些长了,如同一匹天然黑缎散在脑后,又被一根墨绿色的绸带低低绑起。
身处此间场合,施愿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黎晗影。
黎晗影也是半长的黑发,喜欢梳成低马尾,很符合他身上流淌的那股优雅书卷气。
她从前觉得这样的发型生在一个好看且合适的男人身上,会更加衬托出魅力——可那个时候施愿对待家里人的念头还很单纯,且认为历任男友没有一位的气质能够近似黎晗影。
寻找不到就更加想要的欲念始终催动着施愿。
后来在一次家族酒会上,她见到了容怀瑾。
分明是和黎晗影全然相反的长相和作风,施愿却执拗认定他蓄起半长发也很好看。
于是为着这个念头,她蓄意接近,用尽手段,成功让容怀瑾深深坠入爱河,又在对方听劝养长头发,更换发型,感情最为浓烈之时感到索然无味,不管不顾直接提出了分手。
再见到容怀瑾,施愿心绪颇觉复杂。
起初谎言成真的震惊过后,她望着他始终未变的低马尾暗觉不妙,但为了气势不输,又抬起左手指着大门方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你来错地方了,男士休憩室在对面。”
容怀瑾显然不是施愿口中分不清男女标识的蠢人。
面对施愿的刻意提醒,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晦暗眼神将她从头至脚扫视了一遍,而后充耳不闻地徐徐开口:“黎伯父死了,你在黎家的一切都还好吧?”
做出这副寒暄的架势,看来是要打持久战,不能快速解决麻烦了。
施愿警惕着他的行径,眼波不动地发出一声轻嗤:“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施愿不在时,容怀瑾提起她,唯有满腔浓烈到毫无自尊的爱意。可当彼此真正相对,他清楚对方最看不起的,就是为了一点感情低三下四、骄傲尽失的男人。
所以他只能强忍着跪到她脚边诉说想念的欲望,迎着她的疏离和挑衅淡声说道:“看样子你对一点股份都没有这件事接受良好,否则怎么会有闲心同新欢一起来这里跳舞。”
因当时背对着身体,跟班只看清了施愿的脸,而没来得及查证共舞的另一人是谁。可不管那个男人的身份是陷入热恋的新欢,还是普通舞伴,容怀瑾都嫉妒得眼睛快要滴血。
为了不让自己在施愿面前出丑,他只能勉力调动起为数不多的理智,搜刮出一些看似能够刺痛施愿,实则在他的心脏捅入一刀又一刀的讽刺言语:“这个男人就这么好吗?好到黎伯父去世你装也不多装几天孝女,反而跑到酒吧里来跟他厮混。”
“你这样做,看你不顺眼的黎向衡会怎么想?”
“这不是递了个现成的把柄到他手里,好让他赶紧将你扫地出门吗?”
容怀瑾无法克制住为施愿方方面面着想的念头,他把几分钟前殴打跟班,殴打到指骨凸起部分发肿的右手藏在背后,泛红的皮肤蹭到西装布料传来一阵阵钝痛。
容怀瑾向里摁得紧了些,放大不清晰的痛楚后,他冷冷勾起唇角,“话说回来,江振轩,祝青柯、宋洋,还有不久前的陆观承,你这两年挑选男友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回去了。”
“是啊,和你差不多优秀的男人,大部分我都感受过了,再想谈只能将就挑剩下的。”
施愿并不反驳容怀瑾的嘲讽,甚至将他归类于恋爱体验好的那一类中。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容怀瑾几乎绷不住伪装,阴沉情绪之下的眼珠差点就要亮起。
……为什么总是那么没出息。
为什么她勾勾手指连骨头都没有扔下,自己就迫不及待想要冲过去?
容怀瑾咬住舌尖,反复拷问着内心,雀跃的狂喜却在疼痛中层层迸发。
那头,见青年不说话,施愿给完甜枣接着打一巴掌道:“不过你做暗自窥探我生活的变态做得还不够仔细,和我一起来酒吧的哪里是什么新欢,你不认识他吗?他是黎晗影。”
“……”
容怀瑾稍微有点起色的心情忽然之间再度跌入谷底。
他的目光钉在施愿的面孔上方,耳边回荡起跟班前来汇报时描述的言语。
举止亲密地抱在一起。
施小姐搂着那个男人跳舞。
还时不时停下来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黎晗影同施愿原本是什么关系,容怀瑾很是清楚。莫说那一层寄养的身份,单论黎晗影的性格,就不是施愿会感兴趣想要征服的类型。
所以她想得到什么?
——对了。
没有股份,和黎向衡不合,以及说不定会被赶出家门……
这些麻烦全部积压在她的身上。
或许是由于太了解施愿无利不起早的个性,不消一分钟,容怀瑾就猜到了大半原因。
他丝毫不怀疑施愿针对黎晗影下手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终究在他这样的极致恋爱脑眼里,别说是人世间普通的男人,就连天上的月亮,施愿也没什么配不起。
“我猜的本来就没错。”
“黎晗影又如何?他又不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哥。”
“相比那些没用的男人,你想要在黎家站稳脚跟,伴侣当然是来自黎家最管用。”
容怀瑾接受得很快。
在侵蚀心脏的妒意之外,他竟然有一刹那庆幸施愿选择的是黎晗影——起码黎晗影不会是能让她完全收心的类型,即使他们结婚,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做施愿外面的男人?
容怀瑾三言两语点破了施愿想要借助黎晗影上位,从而名正言顺留在黎家的目的。
耳闻他揭露的真相,施愿却丝毫不慌。
她注视着容怀瑾微微闪烁的目光,片刻后半弯起一双狐狸眼,冲他嫣然一笑:“虽然并不怀念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了解我,阿瑾。”
热恋时分的亲昵耳语今日再度被施愿念及,容怀瑾不知自己应该表现出何种心情。
他无法自拔地为施愿露出的狡黠笑容而痴迷上瘾。
与此同时却又真切地懂得,施愿在这样称呼他时,轻快的语气深处绝无一丝情意。
“你应该还是很爱我吧?”
“费劲心机打听我的行踪,得知我前段时间是After Blue的常客,就天天守在这里。”
“面对你的死缠烂打,烦无可烦之后,我甚至有点感动了呢,阿瑾。”
施愿又唤了一遍容怀瑾。
无视她温柔而讥刻的、如同软刀子般的言语,容怀瑾情不自禁朝着她的方向走近一步。
“愿愿……”
他像是朝圣者呼唤自己信仰的神明一般,用不稳的语调小声叫出施愿的小名。
可这两个字结束,他又突然变得缄默。
该说什么呢?
难道向她俯首,向她求饶,承认自己就是这么百折不挠、不要脸皮?
就在容怀瑾苦恼于该如何同施愿对话之际,施愿没有再给予他多一秒钟的思考时间,她侧转身体,揭开掌心的皮革纹顶盖,重新涂抹起口红。
柔和而曼妙的色彩一点一点将原本偏粉的唇瓣涂满。
仿佛娇艳有毒的植物,将动人外表用作捕食的伪装,诱惑着猎物的来到。
她半开玫瑰般的双唇小幅度张合着:“阿瑾,从前我不愿意理你,是因为早就对你没有了爱意,可现在看到你对我这么执着忠诚,我突然又觉得,我们可以试着改变一下关系。”
“不过请你不要误会,我还是不爱你。”
“毕竟爱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只是唾手可得的廉价东西。”
施愿说着,将饱满的红唇闭合到一起上下抿了抿。
她借着光洁镜面的呈映,欣赏着几步外容怀瑾一瞬不瞬的、失神的眼睛,几秒后,像是倏尔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不如帮我个忙吧。倘若你一直具有利用价值——”
“我的目光就会一直注视着你。”
第19章 撞见她被强吻
抒情的乐曲仅是昙花一现, 施愿离开不久以后,舞池顶端四面八方响起的旋律,再度回归鼓噪着人类耳膜的类型。
整整二十分钟过去, 黎晗影看了五次手机。
他没有等到施愿回来, 被重新添加回好友的微信也不曾收到任何只字片语。
黎晗影想起施愿口中提到的前男友容怀瑾。
相比黎向衡, 黎晗影几乎没有接触过生意层面的事情, 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和身为商业合作伙伴的容家有些许往来——他对容怀瑾的印象停留表面, 仅仅知晓这桩反复纠缠拉扯的感情案最后由黎向衡出面解决, 但容怀瑾究竟像不像施愿所说的那般神经质,他也很难定论。
可现在施愿一直没有回来, 黎晗影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的指尖敲在手机屏幕上,朝着头像是动漫少女的施愿发了条消息。
又过了五分钟,对话框的最末端依然是他询问的言语。
手指一滑退出软件,黎晗影的目光转到拨号盘上。他一秒一顿按下三个数字,家庭短号连接的那头是施愿的电话——下落至绿色拨打键时,他的指腹又悬在其上,迟迟摁不下去。
在犹豫些什么?
黎晗影不由反问内心。
身上仍然残留着与施愿肌肤紧贴时的触感, 从被握紧的掌心到被双臂环过的脖颈。
虽有些贬低自己,但黎晗影忽然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他和那位男侍应生并无区别——施愿用签字笔在那人的衬衫上留下有形的名字,也用无形的气味体温在他的身上烙下了痕迹。
他应该这么担心施愿吗?
应该在哪怕短暂分离的时候,也这么时时刻刻地惦记着她吗?
脑海浮现这两句清晰反问的同时,黎晗影仿佛被烫到手般条件反射想要摁灭手机。
最后一秒,静止的屏保界面却被来电提示替代。
“愿愿”两字出现在屏幕的上方,紧接着, 手机在他的掌中嗡嗡震动起来。
黎晗影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
他将手机放在耳畔,自欺欺人般涣散开视线的注意力, 手指根据肌肉印象左滑接听。
“喂,愿愿。”
黎晗影用无比镇定的声音叫了声施愿的名字。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
他以为是施愿玩惯了的恶作剧,耐心等候着对方吓唬的招数,却骤然听见近似衣料摩擦肢体推搡的声响——一道阴郁男声迅速含糊地说了句什么,随后咚的一声,手机砸到地上。
黎晗影立刻意识到不对,他又加大音量连着唤了几声施愿。
依旧无人应答。
手机掉落之后,有男女争吵的声音传来。
“容怀瑾,你离我远点!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里是女性休憩室,你最好识相点赶紧给我滚,否则我就报警让他们抓变/态!”
“愿愿,见到我,你就这么害怕吗?”
“是因为自己始乱终弃,做了无比过分的事情,才会害怕被我给抓到吗?”
容怀瑾阴鸷的嗓音随同他的姓名一起侵入黎晗影的听觉神经,他握着手机的指骨一刹那变得极其用力——是他的错,明知施愿的前男友也在这酒吧,还放任她一个人行动。
既然施愿无法报警,他作为哥哥,当然有权代妹妹处理。
这个念头才一产生,容怀瑾又接着说道:“如果你一点儿都不心虚,那我现在就站在这里让你报警,看看到时候警/察来了,事情闹大影响到黎家,你那个大哥会怎么处理你。”
这是所有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酒吧,无论是报警引来警/察,还是事情无法收拾弄得人尽皆知,明天黎家和黎氏集团都免不了登上头条,成为整个赫海市揣测取笑的谈资。
在立刻为施愿出气和维护黎家的名誉之间,黎晗影终究选择了后者。
他没有挂断电话,开启了录音软件保留证据。
另一边挥手招来不远处的侍应生,让他不要声张,悄悄把酒吧经理叫过来。
争吵还在继续。
几轮无意义地相互指责感情谁对谁错之后,容怀瑾的言语开始涉及黎家。
他讥讽着施愿:“你欺骗了我的感情,当初还把我的真心扔在地上肆意践踏,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放过你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没有了黎伯父,你还能否在赫海市横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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