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神圣恢弘的曲目响起,和清亮空灵的男女声交织在一起,夺去了她的注意。
施愿沉浸式聆听了片刻,只觉虽然听不懂歌词,但烦躁的心绪稍稍得到平息。
“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告诉我,带我到这里来干嘛?”
她将嗓音压到最低,于越发悠扬高亢的唱诗声中不肯放弃盘问。
黎闻烈略显轻佻地捏了下她的尾指,回以英语:“Be quiet,Honey.”
施愿瞪着他。
没办法,她被迫听完了一整场唱诗。
结束的手势举起,所有成员聚合到一起,面对观众传达圣主的福音。
那位指挥者也转过了头。
施愿发现,他的似曾相识源于自己身边的黎闻烈,只是气质风格更显沉郁英俊。
第47章 姐姐关心我吗
是黎闻烈的舅舅, 还是什么别的亲戚?
施愿讶然于男人面孔与黎闻烈的相似性,掏出手机想要查询一下加西亚集团的现任总裁是谁,但在她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问题的过程里,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开始为唱诗班鼓掌。
不得已, 她只好把手机放回去, 站起身合群地把手拍了几下。
唱诗班只在上午表演一场。
结束以后, 他们收拾乐器准备离开, 剩下其他游客继续游览万神殿。
施愿等待着黎闻烈上去和男人交谈,但直至对方离开, 黎闻烈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总不能,真的只是带她来欣赏一下唱诗班的表演吧?
她摸不着头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到处乱走。
过了足足十分钟,又听见黎闻烈说道:“走了。”
施愿:“……?”
感觉到受了戏弄的她,用力拽住抬步欲走的黎闻烈的衣袖:“你不是说找个地方谈一谈吗?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谈?如果没这个想法, 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黎闻烈停下脚步,相比其他游客欣赏完唱诗表演,变得安宁平静的表情,他的神色却透着施愿看不懂的凝肃,他垂眸道:“再回到车上就好,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黎闻烈的睫毛很长,敛落时仿佛寂静栖息的鸦群。
施愿望着他郑重其事的面孔,又无计可施, 只能决定最后再相信他一次。
这回离开万神殿,施愿走在前面, 黎闻烈却落在了后面。
他走得慢吞吞的,以至于彼此之间的距离逐渐拉长,到后来相差几十米。
施愿找到停在街边引人注意的悍马,由于防窥膜的缘故,她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见车门没锁,她也不等司机过来,就想开门上去。
脚步踩在车边用力的瞬息,她差点一头撞进坐在沙发上的人怀里。
那个在唱诗中指挥整场的外国男人坐在车内唯一的单人位置上,抬手绅士地扶了她一把,开口说得却是极其流利的中文:“小姐,注意脚下,小心。”
走得再慢的黎闻烈,此时也来到了两人身后。
见此情形,他的目光比意大利的冬日还要冷冽。
他对施愿伸出手,说道:“姐姐,站不稳你可以搭着我上去。”
咫尺间的接触,让施愿的印象再度加深。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
年少的、衰老的、英俊的、平庸的……
唯独没有见过,如同眼前这个男人一般的。
俊美出众的容貌自不必说,修身的三件式西装配上烟灰色的狭长眼睛,让他在优雅贵气之外,更有一种黎向衡也比不上的,站在顶峰,掌控权位已久的从容、内敛而强大的魅力。
她顾不上分出心思关注黎闻烈说了什么,耳廓被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影响着发起烫来,不敢抬头,就着男人的手匆匆向内里走去,快速说了句:“谢谢您。”
没被施愿搭理,黎闻烈黑着脸跟在施愿身后,挡住男人望向她的眼睛。
加长悍马不设传统的车座,取而代之的是半环形的真皮沙发。
靠近车门的左侧,樱桃木酒柜、车载冰箱、高脚杯和果盘一应俱全。
施愿同男人面对面坐着,看他有条不紊地替自己倒了杯红酒,宽口高脚杯在修长苍白的指节间轻轻摇晃,男人对黎闻烈说道:“Leo,一转眼我们又有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
黎闻烈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般贴着施愿坐着,男人的话入耳,他却并不吭声。
悍马在三人的沉默中启动,朝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进。
男人又问:“这位小姐就是你选中的人吗?”
“真的很不错。”
“我很欣慰你没有拘泥于刻板的陈规,和我一样,忠于自己的选择。”
车内还是没人说话,男人好像在跟黎闻烈交流,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起先黎闻烈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在男人说到“忠于自己的选择”的时候,他隐忍的目光深处忽然多了些刺目的怒意:“不要把我和你放在一起谈论,我和你才不一样——”
“光是满足自己的欲/望有什么用,却没能力护住心爱的女人!”
被黎闻烈情绪激动地怼了一句,男人也不继续发表言论了。
不过他没有生气,坦诚道:“你说得对,你母亲的事,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黎闻烈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冻结成冰:“闭嘴,不要再提我的母亲。”
白到近乎半透明的额头迸起蜿蜒的青筋,灰沉沉的瞳孔中酝酿着可怕的风暴,施愿悄无声息地离他远了点,生怕他控制不住和男人打成一团的时候波及自身。
然而男人仿佛司空见惯,叹出口气,缓缓喝下一口红酒。
值得庆幸的是,黎闻烈控制住了自己。
他的拳头握到最紧,在施愿身畔化成一座雕塑,好歹没有情绪失控。
从他们的语境里,施愿总觉得黎闻烈母亲的真实情况,好像不是自己猜测的那么简单。
一提到母亲两个字,黎闻烈就这么激动,对方的生活多半过得不好,又或者——
更沉重的想法,施愿没有再深入下去。
悍马又开了一刻钟的时间,男人再次开口:“小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
他和黎闻烈的关系差成这样,竟然还能一起吃饭。
施愿心中感叹一句,被男人提醒,突然想到黎向衡派出的眼线还被她晾在那里。
她抱歉地说道:“我的车还停在商场那边,车上还有人在等着,可能不太方便。”
通过施愿的话,黎闻烈猜测她肯定是找了个借口,把黎向衡派来的人丢下,好跟容怀瑾约会——话说回来,虽然他的姐姐见异思迁,心在不同男人的身上,但好歹这次选择了他。
黎闻烈浑身的气多少顺了点,施愿和男人的这顿晚饭又势在必行,他略作思忖,对她说道:“大哥派来的人,我会帮你解决,你不用担心。”
黎闻烈都这样说了,施愿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再加上她认为开口邀请自己的男人,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加西亚家族的家主。
他的高贵身份摆在那里,自己若是能够得到他的好印象,那无疑算是增添一重助益。
施愿拂了拂散在肩头的长发,轻柔微笑道:“长辈邀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
施愿想象中的加西亚家族的豪宅,是恢弘气派不让黎家大宅的庄园府邸。
然而事实上,悍马却开进了位于罗马美术学院旁边的住宅区。
男人插入钥匙打开门,映入施愿眼帘的是一处不算十分宽敞的空间。
里面的装修也比较老式,是那种二十年前流行的风格。
越是投身于今日的行程之中,施愿越是满头雾水。
呈现在她面前的一切场景,似乎都跟她的想象背道而驰。
男人开门后没多说什么,只让施愿和黎闻烈找个喜欢的地方坐下,自己则进入厨房。
不多时,施愿的耳畔传来流理台水龙头打开,清洗蔬菜水果哗啦啦的声响。
终于仅剩他们二人,施愿沉默了太长时间,迫不及待问道:“他是你的舅舅吗?”
“……”
黎闻烈抿着薄唇,往常他在施愿面前能言善道,今日却变成了倔强而无言的蘑菇。
施愿用做了美甲的手指戳了戳他的侧腰,目光则四处打量着周边的布置。
她在客厅靠墙的柜几上发现了一张双人合照,因着距离过远,看不清具体的面孔。
既然黎闻烈不愿意说,她就自己寻找线索。
施愿站起身,朝着相片的位置走去。
刚才还硬邦邦扎根在沙发上的黎闻烈忽然抢在她前面,快步过去把相片倒扣在桌上。
由于速度过快,施愿不小心被他撞了一下,足下踉跄着倒退两步。
“你发什么神经?”
扶着墙壁勉强站稳的施愿瞪起眼睛。
在车上被男人提到母亲,黎闻烈产生不了一点和施愿平静交谈的心情。
他沉着声音,手指用力抠进相框边沿:“姐姐就对我这么关心吗?”
施愿想要说话,厨房里的男人却端了盘水果过来:“饭还有一会儿,先吃点水果。”
他穿着白衬衫,外面系着浅蓝色的围裙,又多了一点人夫慈父的味道。
施愿收敛忿忿的面色,接过去道了声感谢,再转头,黎闻烈已经把相框藏了起来。
说好了坦诚,又遮遮掩掩。
施愿也生起气来。
彼此别扭着,谁也不肯服软,独处的时间在洗菜、切菜、做菜中飞快流逝。
临到傍晚,三个人终于开始吃饭。
不大的长方形餐桌上有中餐、西餐、汤品、炖蛋。
施愿瞧着中餐的卖相色泽,竟然意外得还很地道。
只是萦绕在身畔如有实质的滞涩气氛消散不去,整顿饭唯有施愿和男人偶尔响起交谈,坐在她对面的黎闻烈闷头端碗,筷子在几道中餐上夹取来回,全程一言不发。
男人的吃相优雅,用起刀叉筷子都很好看,唯一的缺点是慢条斯理,速度让人着急。
陌生长辈面前,一向随心所欲的施愿也不好过于放肆。
她陪坐在餐桌上,等着最后一人吃完。
男人又说自己还有道拿手甜品,想要请施愿尝尝。
“谢谢您,凯撒先生。”
饭桌上的聊天里,施愿得知了男人的姓名,而男人也礼貌地称呼她为“施小姐”。
餐后甜品是有着“天使铜铃”之称的可露丽,凯撒做得依旧正宗,只是仍然费时费力。
烤制完,品尝完,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来到九点。
异国他乡的夜晚不适合沉溺,一天消耗在黎闻烈身上无功而返的施愿提出告辞。
凯撒却温和地对她说道:“施小姐,已经很晚了,你知道的,国外的晚上都不太安全。”
第48章 袒露往事的夜
施愿一下子没明白凯撒的意思, 以为他是不想安排人送自己回去。
这类小事,她心里虽有点不满,但不至于完全生气, 便礼貌回应:“我可以打电话给司机, 让他过来接我, 您今天也辛苦了, 回去的事情可以不用为我操心。”
见她误解了自己的真实意思, 凯撒放下切割甜品的刀叉, 将双手从桌面上放了下去。
他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她, 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晚上开着一辆豪车行驶在路上,很容易发生可怕的事情,不知道施小姐有没有听说过意大利的黑/手/党?”
黑/手/党?
似乎在电影里看到过这个名词。
施愿目露困惑,听见凯撒继续说道:“前两年有位美国企业家来到罗马谈生意,也是九点十点左右的夜晚,从酒店出来,上车前跟客户打电话的一个空隙, 被人直接枪杀了。”
“还有一位日本来访的官/员,也是深夜回酒店的路上连人带车失去踪影,过了一个多礼拜才被人在郊区发现他和司机保镖的尸体,那时候天气很热,全都烂得不成样子。”
凯撒的声音不疾不徐,其中的内容却让施愿不寒而栗。
从她的角度看出去,就是占据了厨房一面墙的透明玻璃窗,外面的夜黑漆漆的, 阴冷多雨的气候,导致天幕中没有月亮, 连星子都是点点寥落。
她打了个激灵,摸不透凯撒讲这些恐怖的事情是要做什么。
气氛酝酿到位,即将提出最终目的,凯撒又把手拿了上来,十指交叠在一起撑住下颌。
这是他下定论时惯常做出的动作,一双深邃的眼珠似乎能看穿施愿内心的恐惧:“不如,施小姐今天就留在这里休息吧,明天早上再由我或者Leo亲自送你回去。”
施愿只觉得他的目光能将自己拖溺进去,条件反射偏过视线,朝四周迅速打量一圈,犹豫着说道:“谢谢您的好意,只是这里的房间——”
根据她的判断,这套房子一共两个卧室。
无论是和凯撒,还是跟黎闻烈睡在一起,听起来都是十分荒谬的事情。
凯撒善解人意道:“Leo是个男人,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也没什么不行。”
说着,他看向黎闻烈,“你认为呢,Leo?”
从凯撒说出黑/手/党的恐怖故事之时,黎闻烈就清楚了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助自己今晚留下施愿。纵使关系冰冷疏离,他却不得不领这个情。
于是在一瞬缄默过后,他附和起凯撒来:“是啊,国外的确不比国内安全,你还是留下来吧,姐姐,你住我的房间,我睡在沙发上就行。”
施愿胆子不大,尤其害怕鬼怪血腥的东西。
解决了住宿问题,经由两人的劝说,她也顺势答应下来。
三方敲定,凯撒起身去洗碗,黎闻烈则进入房间,为施愿更换新的被子铺盖。
施愿站在次卧的角落,望着黎闻烈忙前忙后的身影,有种预感,今晚不会那么太平。
“姐姐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收拾完一切,他抱起自己的被子枕头走了出去。
施愿环顾着黎闻烈打扫整理的成果——幸好房子初看虽然老旧普通,但卧室里的床品陈设都是她常用的高档品牌,这让有认床习惯的施愿今夜不至于难以入眠。
简单洗漱过后,她躺在黎闻烈的床上,刻意没有锁门。
她的脑子里回顾着今天经历的一切场面,掏出手机,完成白天未完成的问题搜索。
引擎的界面很快跳了出来。
加西亚集团的现任总裁叫做盖沃斯·加西亚,时年四十七岁,不过实际上的家主兼董事会最大股东,却是他的弟弟,在唱诗班担任指挥的、喜欢住在旧房子里的凯撒·加西亚。
通常出现这种情况,集团的最大股东也应当是总裁的父母或者祖父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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