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件事多亏了二哥。”
听见黎晗影开头,施愿两头不耽误地夸奖起他来,“要不是二哥在送年节礼物的时候使劲替我说好话,大姑姑也不会突然对我和颜悦色,还在饭桌上第一个给我发了红包,让我来年继续加油。”
“愿愿,妄自菲薄”
黎晗影丝毫没有揽功的意图,语气谦逊地表示,“我只是跟大姑姑如实说明了你的近况,她瞧见你身上的改变,心里感到很欣慰,才会也做出改变的,归根到底,这一切都在于你。”
黎晗影的性格总是这样。
就算做一百分,说出来也不过是十分。
施愿虽然不是很在意黎见映对待自己的态度是好是坏。
但这种时刻,不问白不问。
她抓住机会,试探几句:“大姑姑的性格那么固执刻板,哪是说几句好话就能改变的?二哥你快和我讲讲,是不是私下里答应要给她女儿的孩子辅导幼儿园作业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感染周围的气氛,比电视里的无聊节目反倒多出几分趣味。
黎闻烈和黎晗影也不觉跟着笑了起来。
“大表姐的小孩明天就要上小学了,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
黎闻烈捂着嘴,反手擦掉眼角的生理泪水,用手肘顶了下黎晗影,口中揶揄。
黎晗影仍然维持前面的说法:“我真没做什么。”
施愿拉长语调道:“好吧,好吧,反正我知道某人从来都是埋头做实事的闷葫芦。”
他们在屏幕的这边打闹着,你一句我一句,仿佛像是栖息在电线杆上,嘴却不肯安静的麻雀一家,过往再疏离的兄弟关系,再谋求算计的真假之心,都在此刻如冰遇阳,尽数消弭。
身处另一个世界的黎向衡端着高脚杯,静静看着这一幕。
起先他半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把话合着红酒一起咽下。
……
春晚过半。
黎向衡的午休时间也即将结束。
他喝下半瓶红酒,面孔却没什么醉意,垂眸看了眼手机上两位助理发送的工作安排,转而对身处大宅的施愿三人说道:“我下午有事要忙,没办法陪你们守岁了,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好,大哥快去吧。”
“也祝你新年快乐。”
黎晗影代为回应。
亮起的平板很快熄灭。
视频通话终止的长度是一小时五十二分钟。
黎向衡的离开没有对大宅的气氛造成太多影响,黎闻烈放倒平板后面的支架,将它倒扣在茶几上,回头又笑着开了另一瓶红酒:“姐姐,还要喝吗?”
施愿兴致盎然举杯:“不醉不归。”
宽大的皮质沙发,容纳他们三个人绰绰有余。
似乎只要有人陪伴在旁边,再老套落伍的节目,也能在乐此不疲的吐槽中看下去。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距离大宅遥远的四周,不断有应时的烟花升空。
它们照亮了月朗星稀的夜幕,也映得大宅的落地窗反射出如同湖面般的粼粼彩光。
施愿一个人喝了一瓶半的红酒,漂浮云端的心情烘托之下,面上的薄红混合着酽酽醉意。
她将高脚杯抵在眼前,看相隔一层玻璃的世界斑驳而迷离,倏而说道:“原本还觉得住在离市中心这么远的地方干什么都好麻烦,但是看到市中心不能放的烟花能在这里升起,忽然觉得还挺值。”
这番语序有些颠三倒四。
因着酒醉,她与人交谈的内容也变得漫无边际。
这话是同黎晗影提起,她不知究竟想表达什么,却期待对方说出能够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不料安静了几分钟,左手边依然无声无息。
施愿感到不满。
转脸过去想询问黎晗影为什么不理自己。
却发现他歪头靠在沙发的一侧扶手上,似乎醉得狠了,已经沉沉昏睡过去。
“二哥、二哥……黎晗影?”
施愿唤着他的名字,认为他在同自己上演装睡游戏,又凑到他敏感的耳廓旁,恶作剧叫他宝贝。
黎晗影的反应仅是在睡梦中微蹙眉峰,毫无醒来的痕迹。
“说好的守岁……你一个人睡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陷入酒醉的人,总是不如平时爱讲道理。
见怎么叫都叫不醒对方,施愿心烦起来,用力推了他几下,差点把他从沙发上推下去。
一只手在这个时候横了过来,拦住她作乱的双手,将她整个人转到了另一边。
“嘘,小声一点——”
“二哥已经喝醉睡着了,我们就不要吵醒他了好吗,姐姐?”
施愿微怔转过去,对上的是一双比星光还要明亮璀璨的眼睛。
醇厚浓郁的酒液淌进了黎闻烈的眸色深处,化作充斥着爱欲迷恋的沼泽,将她的意志牢牢困住。
施愿分不清黎闻烈究竟是清醒,还是醉了。
如果清醒,他就不会在明知她和黎晗影实质关系的情况下,还要揽着她的肩膀,做出暧昧姿态。
可若是醉了,他又怎么记得提醒自己要放轻声音。
在施愿略显迟钝的思绪费力运转的间隙,黎闻烈被烟花衬托得美丽无匹的面孔离她更近了点。
他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沉溺地问询着:“姐姐知道我对着烟花许了什么愿望吗?”
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诫施愿,黎晗影尚在咫尺之间的另一边。
要是这个时候他稍稍睁开眼睛,那么她和黎闻烈皆会被加以背叛偷腥的罪名坠入地狱。
她将无力的手掌横在黎闻烈胸前,试图警告并且远离:“二哥还靠在那里——”
黎闻烈充耳不闻地重复着:“姐姐猜出我的新年愿望就放开你。”
肌肤相触的部位只有一寸,源于青年身上惊人的热度却顺势传到了施愿面孔的每一寸肌肉中。
她的眼皮持续不断地跳动着,眼睑下方的颧骨更是红到了显目的程度。
实在想不出来,她只好胡乱搪塞:“我不猜,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这个说法显然是不能让黎闻烈满意的。
但眼下头脑昏昏沉沉的施愿,也只能这样笨拙且迟钝地跟他周旋着。
她又努力转过视线,想要通过余光去时刻关注黎晗影那头的现情。
抵抗松懈的一转眼,黎闻烈的双手从肩膀来到了她的脸庞。
他捧住施愿的脸,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嗯,姐姐这么想也没错。许愿都是朝着能够实现愿望的神灵而祈祷的,要是对和愿望不相关的人说,那就不灵验了。”
……黎闻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糊弄了?
施愿短暂的失神,捉摸不透他究竟要干什么。
她眼前的整片世界尽数被黎闻烈笼罩,连呼吸的鼻尖都萦绕着独属于他的、辛辣而跳脱的香气。
壁挂电视里,主持人向观众们告知,即将倒数十个数字迎接新年的来到。
施愿言不由衷地说道:“你、你知道就好,马上就要新年了,老老实实坐和我一起坐着守岁。”
黎闻烈却不肯就此放手,在主持人合着台下观众,越发响亮明晰的倒数“十、九、八、七”的话筒声中,他低语道:“所以我的愿望,满天的神灵没办法替我实现,我只能向你祈求。”
“你说什么?”
有外界的干扰,施愿没有听清。
背景音仍在响着:“四、三、二——”
她背对着电视,双眼雾蒙蒙地与黎闻烈对视,仿佛在寻求一个答案。
黎闻烈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
最后一个数字尚未响起,他倏而低下头颅,吻了上来。
嘴唇与嘴唇相触,同时有呢喃声传入施愿的耳中:“我的愿望是,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第68章 有病的黎晗影
在最初的预设里, 施愿以为自己会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毫无形象地和黎晗影、黎闻烈堆叠着睡在沙发上,直至第二天被销假回来的佣人们柔声细语唤醒。
但这种东倒西歪的尽兴画面, 并未在现实中上演。
原因来自于当下黎闻烈突如其来的一吻。
施愿的耳畔被他深情款款的话音萦绕, 或许是醉意催化了胆气, 或许是新年来到的夜晚太过闲适安宁, 她阻挡在黎闻烈胸前, 想要阻止他靠近的双手滞涩一秒。
再回过神来, 唇瓣已经被黎闻烈捉住,红酒的醇香于呼吸的交缠间渐次化开。
可怕的是, 施愿被酒精蒙蔽的头脑,在选择不做抵抗的那一刻,忽然清醒得无可附加。
她明白地认识到,男朋友还睡在沙发一角,自己却坐在旁边,和他的弟弟热情接吻——倘若这件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恐怕她会首当其冲, 被世人的鄙夷和唾骂淹没。
但同时,她又坦然到无耻地承认,相较于无爱的忠贞,顺从欲望的放纵沉溺,来得更合她意。
无论男女,似乎人生而拥有渴望突破道德枷锁的劣根性。
想到这里,施愿反手扣在黎闻烈的脑后,像是驾驭一匹烈马般抓紧他的头发, 用赋予鲜明痛觉的动作告诉他,既然注定了要背叛, 就无需再浅尝辄止、小心翼翼。
收到讯号的黎闻烈给予的回应更加直白热烈。
他的舌尖纠缠着她的舌尖,痴迷而虔诚地探索着松懈的唇齿之内,未曾到访过的隐秘场所。
他表面仿佛率领麾下、侵占城池的君王,却在感受到施愿似有若无的迎合后,欢喜得红了眼眶。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黎闻烈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这个象征着亲缘关系的称呼。
而漫长的亲吻过程里,那股近似缺氧的极乐情绪占据大脑,“姐姐”两个字又变成了——
愿愿。
他的愿愿。
施愿并不知晓,一个在她看来算是出轨,却也无关紧要的吻,对于黎闻烈而言是多么无上而狂喜的赐予,她感受着黎闻烈捧住自己脸庞的双手往下,微凉的指腹贴近了突突跳动的脉搏。
若是手指离开脖颈的部位再度下滑,他们的肢体接触就变了意味。
她能在黎晗影的旁边接受黎闻烈的亲吻,但不代表能接受在黎晗影旁边跟黎闻烈做/爱。
施愿涣散的目光稍稍聚焦,关注着黎闻烈的动作,准备随时扯住他的头发叫停。
一旁无声无息的黎晗影却在这时骤然有了反应。
他翻了个身,朝向沙发内侧的面孔转到另一侧,被酒液润红的薄唇微张,发出两声梦呓。
黎闻烈的动作亦是一停。
他和施愿共同侧耳倾听,努力分辨片刻,才捕捉到他口中呼唤的,是施愿的小名。
“愿愿……”
“唔……”
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梦,梦境里竟然有施愿的参与。
黎闻烈的瞳孔几乎在瞬间蒙上了一层嫉妒厌烦的情绪,他望着施愿明显已经把大半颗心分到另一边的游离表情,舍不得离开她的唇瓣,只能含糊地请求道:“二哥没醒,姐姐,我们继续……”
“够了。”
这一次,施愿推开他的手臂不再柔弱无力。
她远离黎闻烈站起,合拢掌心,抹了一把热意灼然的面孔,说道:“很晚了,已经过了十二点,明天中午佣人们回到家里,看见我们一起睡在沙发上的样子也不好看,我要上去休息了。”
当着她的面,黎闻烈虽然有些失望,但没有再纠缠强求。
他敛着眉眼,将充斥占有欲和不甘心的神色收起,体贴道:“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一层。”
“姐姐先去睡觉吧,二哥这里我会打点好,把他带回房间去,姐姐不用担心。”
施愿哪来的力气能够搬动黎晗影。
就算黎闻烈不说,她本也不打算管。
听到黎闻烈的话,她点了点头,心安理得乘坐电梯回到房间。
快速洗了个澡,施愿就着半醉的状态倒在床上,很快进入黑甜梦乡。
……
再睁开眼,是大年初一的中午。
昨夜忘记静音的手机嗡嗡震动着,未读消息的通知栏里,红包和新年祝福语络绎不绝。
因为宿醉,施愿的额头神经一阵阵的疼痛。
她在床上靠坐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挑选必须要回复的挨个处理。
两三个月过去,见她进了黎氏上班,黎向衡对外也没有透露出非要将她赶出去的消息,那些原本持观望状态的塑料姐妹、狐朋狗友也开始慢慢同她恢复联系。
而这段时间在与黎家三兄弟的萦绕回旋里,施愿早就学会了如何将真实的自我藏匿得更深。
她用虚伪无比的话语一一同他们客套着:
【嗯嗯,阿绍,你也新年快乐。】
【好的,妙妙,红包就不收了,等过了年有机会出来聚聚。】
忍着不耐烦完成微信里的人情交际,她打开信息栏,一眼在无数备注的人名里,看到了属于容怀瑾的那串,没有任何标记的数字号码。
短信发送在早上七点。
【新年快乐,愿愿。】
【我不是故意要在大年初一打扰你的。】
【不过私家侦探那里查到了一些消息,我有点犹豫要不要现在发给你。】
历经分手过后的两年打击,从前骄矜自傲的容怀瑾也学会了迂回的语气。
他口中说着有点犹豫,但施愿看破不说破地腹诽,如果真的犹豫,又怎会迫不及待向她提起。
从她告诉容怀瑾,自己要跟黎晗影在一起开始。
容怀瑾就把黎晗影当成了毕生死敌,要不是她再三要求这件事不准对外泄露,他实在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广而告之黎晗影身上的问题毛病,好叫黎晗影被众人鄙夷,从而遭到她的厌弃。
施愿如何看不懂容怀瑾的小心思,无声勾起唇角,言简意赅打字:【有话直说就是,我都在意大利得知了那么骇人听闻的秘密,难道心里还没做好准备吗?】
容怀瑾显然是捧着手机在那头一直等着。
施愿的回复刚发出去,他就刷刷刷地传来了十来张图片。
这些图片里有黎晗影的照片、一些文字报道,另外还有死亡证明,和拍摄的诊断说明。
施愿先点开了黎晗影的照片。
又是少年时代的他,身边是穿着浅蓝色粗花呢套装的秦以舒。
根据周边的景象,和后续图片报道的说明,施愿确定这张照片拍摄在黎晗影和母亲给赫海市流浪动物救助协会捐赠了两千万人民币的当天。
手指一划,翻到第二张。
捐款不够,他还从协会救护的小动物中选择了一条流浪狗进行领养。
被领养的流浪狗和黎晗影的合照出现在短信的第三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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