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施愿发觉郭经理说的很对。
需要上专业度的工作,自己所在的小区早就配齐了相关的团队。
居家保姆能做的,换成任何一个心智健全、有学习能力的成年人来都能做得好。
黎家大宅上至管家,下至杂活佣人,几乎每个都是十项全能。
施愿第一次搬出来,又是头一回雇保姆,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实在想不到还要再说些什么,便用一个问题作为结尾:“别的也没什么了,想起来再跟你说——对了,你有驾照吗?”
闻言,路嘉易记笔记的手一顿,显出几分赧然:“毕业后忙着上班,没什么时间……”
忙着上班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没钱。
施愿看着他,耳边又响起经理说过的话:他爷爷癌症晚期,奶奶得了罕见的血液病。
当一个人觉得已经苦到极致的时候,生活总能想尽办法叫他更苦。
施愿没再继续想下去,捉弄路嘉易的心思瞬间淡了不少。她抱臂站在他面前,想了想,放缓语调说道:“你不会开车,那我车库里停着的买菜车你也用不上,只能先叫人每天送菜过来了。”
这次,她倒没什么蓄意贬低的念头,客观地陈述着事实。
但架不住在她面前本就自卑的路嘉易,脸上第无数次露出那种熟悉的羞愧表情。
“对不……”
施愿不想再听一遍道歉,皱眉打断他:“过两天我会安排你去学车,你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驾照考出来,这个时代不会开车,很多事情都做不了,那我给你开的工资就失去价值了。”
路嘉易顺从点头,又用轻若蚊蝇的声音与她商量道:“好的施小姐,谢谢您……可我现在没什么钱,考驾照的费用,还有学车浪费的工作时间,麻烦您结算工资的时候再帮我扣掉,可以吗?”
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却看待的如同囚犯受刑前,被允许实现的最后一个愿望般郑重。
施愿再次确定自己没有遇到过,类似路嘉易这种孕育在烂泥里的珍珠一样的人。
过去前男友好脾气如陆观承,骨子里也充斥着富家子弟的自信和骄傲。
救风尘的心理持续作祟,她看待他多了点微妙的怜爱,从鼻尖溢出一个“嗯”字。
“那我去睡了,明天见。”
待路嘉易再抬头,她已经抬步走出了保姆间。
……
十点多,别人准备休息,施愿却没闲着。
她在路嘉易扮演温情好主顾的身份,回到房里,还是该看就看监控。
而保姆房的时间像是定格在她转身离去的一瞬息——
屏幕那头的路嘉易保持着手捧纸笔的姿势,在床边静静地坐着。
过长的额发微微遮住他形状狭长的秀美眼睛,致使施愿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起先施愿还有兴趣,耐着性子坐在书房里观察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但每分每秒滴答着过去,他依旧没有动,变成了一座垂头沉思的雕塑。
再美丽的风景,看多了也会腻味。
施愿撇了撇嘴,有些无聊,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洗澡。
拿着换洗的衣物放在浴室置物架上,她又回到书房拔掉电源线,将笔记本电脑搁在浴池边。
只是她刚抬起手臂,把睡衣向上滑出半截,屏幕里突然传出了低低的哽咽声。
施愿在原地静止,她就着布料卡在手臂的滑稽姿势,从下方的蕾丝缝隙里朝声源处查看。
只见原本呆坐着的青年,忽然捂眼哭了起来。
哽咽声逐渐变大,还伴随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词汇。
施愿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是在高兴自己终于能有足够的钱支付爷爷奶奶每个月的医药费。
“……”
施愿愣了愣,心情更加复杂了。
她把脱掉的衣服尽数丢在脏衣篓里,又半是嫌弃半是无措地将发出哭泣声的电脑推远点。
精油球在热水中完全化开,浮起甜香梦幻的泡沫,路嘉易才红着鼻尖哭完。
大约长时间的哭泣导致大脑有些缺氧,他身体摇晃了下,沾着泪水的手掌无意识撑住床沿。
不到一秒,又如梦初醒,像是刚上岸的鱼一般从床上弹射起来。
施愿有些好奇他这样一惊一乍是为了什么,再度瞧见他惶恐地俯落身体,不停用干净的衣袖擦拭着床沿,生怕自己的眼泪弄脏这每一寸看起来都十分昂贵的床品。
看着这出独角戏,施愿唇角上扬,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很快,她又笑不出来了。
原因在于,她眼里滑稽的、笨手笨脚的青年,又半蹲下来从行李箱里翻出了新的T恤长裤。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施愿没转开目光,眼睁睁看着他一颗一颗解开扣子,把廉价的西装脱下。
如同价值连城的美玉被一块破布包裹。
布料被解开,出现在施愿眼中的,是一具年轻而健壮的躯体。
与清纯、文雅、居家人夫型的脸蛋相反,路嘉易的肌肉饱满,线条优美,那种经由长时间体力工作而锻炼出来的挺拔有力,远非泡在健身房里,依靠蛋白粉快速增肌的夸张身材可以相比。
路嘉易脱掉上半身的衬衫外套,又有将手伸向下半身的趋势。
通过电脑屏幕,施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抽出皮带,将西裤纽扣单手解开,仿佛慢放一般的动作。
最终,这场脱衣秀停在了这里。
路嘉易没有接着脱下去,就这样敞着洁白的腰腹,穿着要掉不掉的西裤走进了浴室里。
在他侧身的一刻,施愿飘忽着的、不经意的一眼,倏忽窥见他了腰部以下的尺寸。
……
过了很久,施愿拍了下脸颊,口中发出低低的脏话声。
第109章 打扮她的玩具
酒吧夜店里男伴们的搔首弄姿没对施愿产生吸引力, 电脑屏幕那头不慎偷窥到的,路嘉易简单脱去衣物的场景,却让施愿在入睡时, 罕见地做起了带点颜色的梦境。
梦里路嘉易仍然穿着围裙背对她打扫。
只是围裙里的上半身并无其他布料, 青年紧窄结实的腰胯上还挂着那条要掉不掉的西裤。
是的, 挂着。
这是施愿能够想到的, 最精准描述的形容词。
他握着清洁工具, 越扫越近。
转眼坐到了施愿旁边, 手指沿着她真丝睡裙下露出的白皙脚踝,一点一点摸了上去。
呼吸吐出的热气, 在耳边似有若无拂过,青年的手指带茧,微凉触感令施愿感觉到些许痒意。
施愿被他抚摸地坐不住,只好用手臂揽着他的肩膀。
梦中的她卸下了虚伪自持的假面,凭借心意低声嗔骂他不检点,活该是条被人玩弄的小狗。
路嘉易听见羞辱,身体却不再似白日那般发出沉默隐忍的颤抖。
他笑得很轻, 始终不肯转过身来。
“小狗,怎么不看我?”
施愿不满意毫无目光接触的调情,改靠为跪坐,细白的指尖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
她没用什么力气,青年也并不打算抵抗。
她顺利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黎晗影缱绻多情且执拗的眉眼。
他注视施愿,平静地微笑起来,嘴唇一张一合, 问道:“愿愿,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新玩具吗?”
“离开了我, 你还是会看上我送到你身边的下一个男人。”
“你永永远远,都摆脱不了我。”
……
梦境没什么惊悚的片段,也并未发生血腥的剧情。
可黎晗影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叫施愿流着冷汗,从沉睡的状态转醒。
她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用发凉的手指,朝身旁的另一半床位摸去。
幸好,那里冷冰冰的,没有任何异样的温热。
……
后半夜,施愿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从来都是这样,因一个噩梦、一点心事挂怀,就会失眠难安。
休息不足,连带着起床时的心情也不好。
晴朗的春日天气,她散着长发,披了件长至小腿的针织外套下楼。
流理台前,水流淙淙,路嘉易正在进行做饭前的准备。
他猝不及防见到施愿出现,摁亮手机看眼时间,才抽出一张厨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绕过岛台小跑到施愿面前,鞠躬问安:“早上好,施小姐,现在才九点多,我还没来得及做午饭。”
他牢记施愿颁布的早上不要叫她起床、中午十一点之前不要随便上楼打扰的条令,只是没想到上班第二天,就碰上了对方“有事”早起的罕见情况。
噩梦早已结束,脑海的画面却迟迟无法抽离。
施愿绷着面孔,试图寻找他身上和黎晗影相似的痕迹。
从毛茸茸的、没做过任何染烫的发顶,到保持恭敬俯落的精巧下颌。
定格几秒,她最终发觉路嘉易的头发有些长,已经长到了耳朵下方,再养一养就可以扎起来。
她的前任中只有黎晗影和曾经的容怀瑾是长发,而容怀瑾将头发蓄长的原因,也来源于黎晗影。
容怀瑾仅仅是背影和黎晗影相似。
而路嘉易——
施愿随意幻想了下他束起低马尾的模样,简直更像记忆里的黎晗影了。
勉力克制着心绪间越发昭然的不适,施愿退后一步,从岛台上的玻璃盘里拣起个洗干净的圣女果送进嘴里:“你这头发,是为了好看特地留长的吗?”
路嘉易“啊”了一声。
他总是跟不上施愿跳脱的思维,愣愣地看着她,回道:“不是的,也是因为工作忙……”
施愿虽然喜欢他的清俊人夫感,但并不希望他跟黎晗影越来越像。要把两个人完整区分,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从外表开始做出差异化的改变。
这般想着,她目光向下,别有用意扫了扫路嘉易的着装。
昨天的西装没穿,又变回第一次来见她时的衬衫和牛仔裤。
施愿顿时有些无语。
她怀疑路嘉易的行李箱里是不是只带了这两套衣服。
这下,不仅仅要和黎晗影做出区别,打扮打扮他,不要丢了自己的脸,也成为迫切的心愿。
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有了念头,施愿就付诸行动。
她也不管路嘉易愿不愿意,只说道:“午饭不用做了,我有事要出门。”
“哦哦,好的,那我把菜放进冰箱,晚上再做给您吃。”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你也回房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出去。”
“哦哦,好——啊,我吗?”
“不是你还是谁?”
经过两次接触,施愿已经逐渐摸透了路嘉易的个性,清楚要是直接说带他去买衣服做发型,恐怕他又要站在这里跟自己掰扯半小时,于是拿出临时想好的借口,“我弟弟快要过生日了,我想着送他几件衣服,他和你的身量差不多,你正好陪我出去试穿试穿当个真人模特。”
路嘉易不疑有他,很快回到房间,将风格休闲的牛仔裤换成了更加昂贵的西装裤。
“……”
前去车库开车的施愿,见到他来来回回的两条裤子后,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她收敛着才把眼神里的嫌弃降到最低值,另手按下按钮,敞开头上的折叠车顶:“忘记跟你说了,我不喜欢头发太长的男人,你先跟我去把头发剪了,然后再到商场挑选给我弟弟买的衣服。”
出都出来了,路嘉易再说没钱要回去,那不用施愿提,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知好歹。
于是,他又开始老一套,任何他身上产生的费用,都请求施愿在工资里扣除。
施愿忍住没骂他死脑筋,只嗯嗯啊啊地敷衍几句。
小区附近就是赫海市最繁华的商圈,但凡人均消费四位数以上的店铺施愿几乎都有会员。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笑脸相迎。
她将跑车停在自己厌倦家里造型师的手艺,偶尔会光顾的美发会所前,拉着手脚不知该往哪放的路嘉易,对热情迎接的门店总监说道:“给他做个看着顺眼点的造型。”
“诶,这位弟弟可真帅啊——”
门店总监眉开眼笑地夸奖,“还是施小姐眼光好,每任男朋友都这么出挑。”
对于外人的误解,施愿并不打算澄清。
路嘉易帅是事实,她眼光好也说得没错,至于男不男朋友的,姑且认为是男性朋友不就得了。
只是施愿还没觉得自己被人占了便宜,那边路嘉易像是沾上了什么致命病毒一般,后退半步,连手带头一起摇:“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施小姐家里的保姆——”
门店总监:“……”
施愿:“……”
路嘉易的话音出口,簇拥着他们的所有人,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
一方面疑惑施愿怎么会带保姆出来做头发,一方面不解面对机会路嘉易为何如此不知好歹。
所幸只是小插曲,无论保姆还是男友,施愿带来的人,总是会受到十二万分专业的对待。
门店总监亲自出马,上手就要路嘉易剪个有层次感的三七分。
施愿却说:“给他做狼尾造型。”
狼尾,显酷又强调少年感。
施愿从没有在黎晗影的头上看到过,反倒是黎闻烈经常顶着这个发型,还满头五颜六色。
思考的过程里,施愿被自己前头的一句谎言“我弟弟过生日”中得到启发,决定有关路嘉易的一切都按照黎闻烈的风格来,这样呈现出来的效果,就会跟黎晗影截然相反。
梳子、剪刀、卷发棒。
理发师手起剪落,路嘉易的头发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黑雨。
施愿难得没有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站在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理发师操作,时不时提出几句修改建议,又不顾青年微弱的抗议,强行让总监在他后脑勺的发尾部分挑了几抹显色的墨水蓝。
经过长达四个小时的染剪,忽略老土的着装不提,光一颗脑袋,青年给人的感觉总算焕然一新。
两人从会所并肩走出,路嘉易仍在不自在地抚摸着耳后的头发。
施愿夸奖道:“还不错,你这样就跟我弟弟的气质很接近了,等会儿试起衣服来也方便。”
“只要施小姐觉得好看就好。”
被完全当成弟弟的替代品,路嘉易也仅是安静地垂落眼帘,温顺回应。
说着,施愿又拉着他步行到了旁边的高级商场。
被美发会所里众人怪异的眼神震慑,路嘉易也不敢再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是保姆。
但借口朋友、同事还是其他的关系,也轮不到他来决定。
施愿不说话,他也没办法承认抑或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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