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阁睫毛微颤,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姜静行的命令她不敢不听,所以很快便退到门外,甚至在经过管家身边时,还微微矮身以示恭敬。
管家也很看好这个做事精明干练的姑娘,也对她点头笑了笑。
等绿阁走了,姜静行直接问道:“长公主可有说什么?”
管家摇头,颇觉好笑地说道:“恐要让大人失望了,公主殿下并不在府中。公主府的下人说,殿下临时决定在泰安寺多待些日子,所以至今未归。”
姜静行闻言抹了把脸,掌心后的声音有些发闷:“我是生怕再有什么幺蛾子出现。”
早就看透这些情情爱爱的老管家笑的越发明显,可他心中也有些不解:“昭阳长公主身份贵重,风姿动人,是多少人眼中的绝世佳人,更难得可贵的是,公主对大人是一片真心啊,可您倒好,怎么就不愿意呢。”
“你不懂。”姜静行抬头看向老管家,眼神略带幽怨。
我要是个真男人,我还用在这儿提神吊胆!但凡有一秒的犹豫,我都抽自己一耳光!
不懂便不懂吧,老管家无意多问主家的私事。
他想起刚走的年鸣英,忧心道:“大人,今日刑部来人,可是哪处露了破绽,在怀疑大人。”
姜静行摇头,想到刚走的人,她眼中不禁漫出些笑意,然后从容不迫地抛出一句惊天大雷:“不是怀疑,他已经断定人是我杀的,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若是其他人知道自己被刑部侍郎盯上,不说夜间噩梦连连,白天那也要坐立不安,可姜静行是什么人?
她既然敢杀,就不怕有人查到,唯一可惜的就是毁了她一间书房。
想到已经封了的房间,姜静行觉得可惜,如今这间书房虽也不错,可远不如原本那间顺她心意。
然而管家却没姜静行这份儿强到变态的心理素质,他皱紧眉头:“这年鸣英神断的名声属下也有所耳闻,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大人打算怎么处置他?是否要……”
“不用。”姜静行知道管家什么意思,但她很欣赏年鸣英的本事和脾性,并不想让他死,若是这么轻易死了,那可真是浪费人才!
毕竟在剧情里,此人可是大雍将来的栋梁之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刑部尚书。
而且要是把人杀了,她拿什么陪小皇子一个左膀右臂。
想到自己给人挖的坑,姜静行从桌上捡了一块糕点吃,笑道:“会有人把他安抚好的,好歹也是刑部四品的侍郎,总不能说杀就杀了吧。”
听到这话,管家掀开眼皮,眼神微妙:貌似上一个死您手里的,是个二品的官吧!
年鸣英尚不知自己侥幸捡回来一条小命,他现在的心情就如同今日的天气一般,乌云罩顶,风雨欲来。
他和姜静行二人你来我往近小半个时辰,虽然对她口中的话皆抱有八分的怀疑,但有些话还是让他心神动摇。
所以,秉持着一条路走到黑的想法,年鸣英出了长明街,没有一点儿犹豫,直接便拐去了辰王府。
而随他一同进去的,还有今日为陆执徐把脉的太医。
因而此时,年少得志的年大人再次被人拦在了门口,同一列羽林卫一起站着静候里面问诊结束。
就这样站了大约一刻钟后,房门才终于从里面被侍女推开,恭声请他进去。
房里,药香弥漫,摆设简约典雅。
一扇紫竹屏风放置在床榻前,三层纱幕层层笼罩,阻隔了外面人窥探的视线,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床榻上半靠着一个人。
屏风外,太医院院首正对着身边辰王府的侍女嘱咐用药:“殿□□内淤血未净,日常饮食要格外注意,忌食辛辣寒凉,每日朝食和晚膳后皆要服侍汤药,汤药入口时切记要温凉,且服药后不得再食他物。”
说完,又隔着帘幕,对床榻上的陆执徐叮嘱道:“殿下身患内伤,还需卧床静养才好,尤其是近几日,切记要万分小心。”
陆执徐靠在床榻上,手握一卷古籍,眼眸半阖,满头青丝不拘不束,如墨般铺洒在肩头。
“多谢梁院首,本王这些时日不能入宫请安,颇感自责,还要劳烦梁院首在父皇面前如实转达本王的病情。”
“微臣当不起殿下一句劳烦,必定如实转达。”
梁院首再次行礼道:“殿下若无他事,微臣先行告退。”
“梁院首请。”陆执徐吩咐人送他出去。
等屋里人都走干净了,他又将年鸣英叫进来,目光却始终放在手中书卷上:“肃立怎么来了,坐下吧。”
闻言,年鸣英也不客气,当即便坐下问道:“纱幕这样昏暗,殿下还是夜不安寝,每夜惊醒吗?”
陆执徐翻书的手一顿,周围的纱幕隔绝了光线,让他的脸色越发暗暧不明:“不,近日好多了。”
年鸣英大点头,他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也无意深挖自己主子夜不安寝的缘由。
又问道:“殿下的伤势什么时候好?”
“下个月吧。”
年鸣英再次点头,脸上划过了然:“最近朝中大臣都在议论殿下和姜静行遇刺的事,不少人都在揣测您和姜静行的关系,想来陛下也在疑心您为何会和他在一起,不然不会每日派来太医问诊。您借养伤的由头避一避也好,也能减轻一二陛下的疑心。”
陆执徐听他说完,脸色有点儿古怪:“姜静行?肃立为何直言靖国公名讳?”
年鸣英看向自己选择的明主,语调寻常,却满是试探道:“在私下,殿下一向都是直言朝臣名讳,今日为何有此发问?那不知殿下如何称呼靖国公?姜静行,还是……姜叔父。”
听到“姜叔父”三个字,陆执徐顿时全身僵硬。
仔细算来,姜静行虽然容貌年轻,若是说和他是同龄人,恐怕都会有人信,可实际上,对方的女儿都快及笄了,按照辈分算,自己的确应该叫他一声叔叔。
沉默良久后,陆执徐合拢手中书册,手腕上宽大的雪白衣袖随之轻柔垂地,可再闲散的态度也挡不住他心中的凛然。
就连说话的语调也不复之前的温度:“何出此言?”
陆执徐冷眼看向年鸣英,心里不断猜测他为什么这么问?他知道年鸣英是个观察入微,极其敏锐的人。
而他和姜静行的关系暧昧又复杂,靖国公府暗中扶持自己的事也从未放到明面上,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
别的不说,现在陆执徐就怕自己这个心腹看出点儿什么来,特别是他对姜静行的心思。
其实经过桃林里一场刺杀,陆执徐也算是认命了,毕竟他在怎样苦苦纠结,也改变不了姜静行的舍身相救,也改变不了自己每日荒诞又滑稽的梦境。
如果说最初是恼怒,之前是震惊和不敢置信,那么如今便是习以为常了。
而他对此接受良好,只能说有武德帝这样一位父皇,他在怎么做,也荒唐不到哪里去。
陆执徐摩挲着手中书卷,虽然面带微笑,可心里却有些迟疑该怎样处理这件事。
还有眼前的人。
他的想法很简单。
无论姜静行和他父皇在往日有什么牵扯,和他自己在来日又会产生怎样的纠葛,但在他没登基之前,他们在外人眼中的身份,都必须只有一个,无外乎是一个权势滔天的臣子,和一个有意储位的皇子。
第87章 年鸣英:好像知道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知道
陆执徐能接受自己对姜静行抱有不伦之念, 却不能忍受二人的名声有任何瑕疵。
不是他不相信年鸣英,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在他还未登基之前,一旦传出去, 武德帝会不会对亲子痛下杀手不说, 只说世人的恶意揣测,恐怕来日史书之上,他和姜静行都会被人钉在耻辱柱上。
略显昏暗的纱幕中,陆执徐嘴角含笑, 一如既往的尊贵雅致。
他看着年鸣英, 再次问道:“叔父二字于理不合, 直呼姓名又是不敬, 肃立何出此言?”
而在他从容不迫地注视下, 年鸣英却是心底一沉。
因为陆执徐的反问在某种意义上属于逃避, 便已经很能证明他私下和姜静行有联系。
想到这里, 年鸣英细心留意床榻上的人作何神态, 小心试探道:“殿下何必瞒臣,靖国公愿助殿下一展宏图是好事,只是……殿下还是不要与靖国公联系太深才好。”
听到这话, 陆执徐面露不解,嘴角笑意加深道:“为何?”
年鸣英尚不知自己又在死亡的边缘溜达了一圈,他迟疑一瞬,最后选择将今日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身为谋臣幕僚,被君主隐瞒是常事, 但与君主想法背道而驰,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现在埋下君臣不和的隐患, 年鸣英很怕自己将来身首异处,所以他筹谋再三, 还是觉得直言相问比较妥当。
也亏的是他记忆力好,从清晨浣纱女报案开始,一直说到他是如何找上靖国公府,又如何在靖国公府反复试探姜静行,最后还不忘说起姜静行给出的提议。
而随着他的讲述,陆执徐嘴角的笑容也逐渐消失,眼底浮上一层碎冰来。
当年鸣英推测杀人动机时,陆执徐突然打断道:肃立是说...你之所以怀疑靖国公,是因为在武安侯房中发现两幅画,而画中人一男一女,所画皆是靖国公。”
年鸣英没有察觉到不对,点头道:“是的。”
陆执徐心中对年鸣英的戒备逐渐消散,一股无名怒火却越发高涨,可偏偏惹他发怒的人还死了。
骤然得知机茗对姜静行的亵渎,陆执徐险些没绷住自己君子如玉的皮囊。
“画中人既是只有一双眼睛,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年鸣英微愣,他没有想到自己主子关注的点在这儿,只好解释道:“臣自幼熟识画技,所以能看出。”
陆执徐看他神色寻常,好似对分桃断袖之事接受良好,不禁轻笑问道:“骤然得知这样的隐秘,本王都是心中惊愕,肃立倒是从容淡定。”
年鸣英的确很淡定:“经臣之手的惨案无数,臣也见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杀人理由。”
不就是风头正盛的武安侯爱慕靖国公,然后被靖国公知道,最后惨遭杀害吗,可比上个月那件儿子爱上小妾,为美人毒杀亲娘的案子平淡多了。
“殿下难以忍受也是常理。”
想了想,年鸣英又加了一句:“不过民间男子结契之风虽不似前朝盛行,却也不在少数。”
“是吗?”陆执徐手指敲敲书卷封页,垂眸淡声道:“你继续。”
“机茗暗中支持安王,如今死的蹊跷,安王恐不会善罢甘休。且入京军候无辜惨死,明日早朝,陛下也会大发雷霆,定会派人严查。”
其实话说到这里,年鸣英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他也不是个傻子,为官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世态炎凉,他不觉得凭自己一人便能让权势滔天的靖国公伏法,就像他在靖国公府说的,不过是刑部的案综上再添一桩无头案罢了。
但年鸣英迟疑再三,终是不甘,还是将心中怀疑问了出来。
他直视陆执徐双目,起身行礼,肃声问道:“靖国公既说让臣来问殿下,那臣便要问一问,否则臣寝夜难安。”
“你问。”陆执徐放下手中书卷,安然若山地靠在床榻上。
“武安侯之死,殿下可是同谋?”
陆执徐摇头,他只是将靖国公府的暗哨换了一批,算不得什么同谋。
年鸣英沉默,他看不出陆执徐说的是真还是假,但他不愿妄加揣测,便说起另一件事来:“殿下在三法司任职,若是武安侯的案子给不出说法,陛下恐不会满意,怕是要问责于殿下。”
随即担忧道:“若是如此,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武安侯的案子。”
听到此话,陆执徐笑的冷淡疏离,他能怎么处置,人死的理所应当,又有什么好处置的。
先不说三法司能不能查到真相,就算查到了又如何。
若真将姜静行的罪证呈到御前,他不用深想都知道皇宫里那位会怎样选,无外乎是杀人封口,将相关知情人调离出京。
现在陆执徐的心情十分复杂,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他可以断定,人就是在靖国公府死的,可即便知道,他又能如何。
他知道真相,姜静行也知道他知道真相,但还是让年鸣英来,不就是拿准了他不会说出去吗。
床榻旁的青年眼神坚定,曾经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如今却实打实地给他出了个难题。
陆执徐想来想去,实在是不愿折损这位左膀右臂,终究只能是顺了姜静行的打算,不得不替她周全。
“先查着吧,不过不必再去查靖国公了。”
在年鸣英不解的目光下,陆执徐不急不缓道:“其实那一日夜间,靖国公在泰安楼与本王谈话,不可能去杀人。”
这回年鸣英是真的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层隐秘,可看着陆执徐淡然的眼神,他也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年鸣英还是劝了两句:“靖国公是保皇党,亦是陛下心腹,如今殿下在朝中形势大好,又何须冒险拉拢靖国公府?若是被人察觉,恐怕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肃立此言有理,本王会注意的。”陆执徐颔首,轻轻咳了两声。
这时年鸣英也意识到床上的人还是个病患,不由得心生歉意,行礼告退。
陆执徐也没强留,只是撩开纱幕看了看外面天色,吩咐下人给他拿了把油纸伞。
然而年鸣英还未回到刑部,一场滂沱大雨便开始在上京城肆虐起来,直至第二日早朝,才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伴随着殿外的雨声,武德帝果然对三法司大发雷霆,严令三法司彻查武安侯被杀案。
当然,无论朝堂上吵的多厉害,这些都和闭府养伤的姜静行没有关系,刑部的人也再没来过。
几日后,天初初放晴,姜静行的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武德帝一道口谕便将人叫进宫。
姜静行抬手,让姜璇帮她系好腰带。
姜璇将她换下的常服拿在手里,又拿起桌上玉牌,随口问道:“这几日兄长一直都没去上朝,陛下怎么突然传召兄长入宫?”
姜静行接过她手中象征身份的玉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自然是因为京都接二连三地出事,搞得朝臣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先是嫡皇子山寺遇袭,紧接着又是功侯沉尸河底,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偏偏又都和她有关。
以武德帝所处的位置,即便是不想怀疑她,也少不得帝王多疑猜忌的本性作祟。
这样一想,武德帝能等这么长时间,直到她养好伤才叫进宫问个清楚,已是很难得了。
不过姜静行不欲为武德帝费神,总归一会儿就能见到,至于武德帝会问些什么,那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姜静行换好衣服走到门外,门外的羽林卫等候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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