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欢快悦朗,似乎沾染着蜜糖一样。
可这字字句句对于仇子卿来说,简直就像是带血的尖刀一样,毫无顾忌的插入到他的心脏当中。
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努力的仔细去看陶燃弯起来的笑眼,那里除了纯然不再见丝毫情意。
仇子卿忽然想起在下了钟情蛊之后和这人的第一次见面,骄纵嚣张的人儿收敛了所有尖刺,红着脸说喜欢他。
那时他是怎么做的呢?
仇子卿茫然的地歪了歪头,哦,记起来了。
他说:“请道友自重。”
那明艳的人眼睛顿时就失去了光芒,就连笑意都牵强不已。
后来呢?
仇子卿晃神。
后来将离越发的大胆,那灼热的爱意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掏出来给他一样。
他犯错了她去承担,他受伤了她便寻尽最好的丹药,他被扰得烦的时候便将人明目张胆的的赶出洞府。
可这人是最傻的,因为担心他的伤便硬生生在他洞府门口守了三天三夜。
知晓他最爱凡间的糕点便冒着被重罚的后果去了人世间,忍痛穿过界门,买了一大堆东西装在乾坤袋里面。
那时候她的乾坤袋还在很劣质,熟食摆不了多久,慌慌忙忙的回来之时,还遇到了执法队的巡逻,在逃脱途中受了许多伤。
全身是血的来到他面前时,还在傻乎乎的朝着他笑。
像是献宝一样将护在怀里的糕点举在他面前,“卿卿,我给你买了糕点哎。”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看着仇子卿,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慌张。
因为上辈子的遭遇让他极度厌恶这种情绪,是以便毫无顾忌的迁怒了面前狼狈不已的人儿。
“谢谢,我已经不喜欢吃了。”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便毫无留恋的离开了那里。
或许是被偏爱的永远都有恃无恐吧。
他知晓自己奸诈凉薄,自私阴暗,看着天之骄子败落而感到无上快感,看着骄傲肆意的人为他折腰而自满得意。
即使这份爱意和偏袒只是因为他的算计。
可是啊,将别人的爱意肆意踩在脚底下,是要遭报应的。
仇子卿自嘲一笑,当他落地时,他的天使,却已经不屑于救赎他了。
他眼睫颤得厉害,扯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涩哑着声音说道:“啊,这样啊,恭喜你。”
“那……那这柄剑就当作贺礼吧。”他弯着眉眼笑,整个人都落在细碎的光影里,像极了还未跌落泥沼时的少年。
可就是这样,让此时的仇子卿浑身上下都染上了一层厚重的悲剧气息。
陶燃仰头看着他,忽然想到了系统给她看的那些信息,那是关于仇子卿前辈子的故事。
像是无数悲剧一样,童年家庭不幸,父亲酗酒好赌,母亲懦弱悲惨。
在原生家庭之中挣扎了数年,艰难活到了十八岁,拿到了大学通知书,终于有了踏出沼泽的资格和能力。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的,在他开学的前一天,他的父亲因酒驾而撞死了一个路人。
伴随着父亲锒铛入狱的,还有随之而来的天价赔偿。
近在咫尺的机遇彻底成为了笑话,他被生活砸得昏头脑胀。
可这不是苦难的结果,只是堪堪是个开始而已。
唯一爱着他的那个女人死了,死在了一个大雨磅礴的晚上,一个肮脏腥臭的筒子楼中。
她一生懦弱不堪,唯一在离开的时候勇敢了一回。
那天晚上仇子卿在他母亲面前跪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彻底的没了生机。
他早早踏入到社会,背负着庞大的债务,活得像是一条路边随时可以被人踹一脚的流浪狗。
悲哀得可以。
他不是没有遇到一些所谓的“好人”,但大概真的存在命运这种东西吧。
那些人高高在上的怜悯和自以为是的爱意让仇子卿觉得恶心至极。
他活得像团烂泥,却也孤傲得不屑于任何人的施舍。
十多年之后依旧无亲无友,活得孤独而悲哀。
直到将债务还清的那一夜。
同样的大雨磅礴,同样的孤冷死寂,他像是他唯一勇敢了一次的母亲那样,独自离开了那个肮脏悲哀的世界……
第73章 渎神(35)
后面的故事自然不必多加赘述,陶燃眸底幽深平静,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没有办法替将离去原谅这个人,毕竟如果不是她来到这里,故事的结局便是另一个无辜女孩的悲剧。
是非黑白,本来就难以定夺。
陶燃能够做的,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三儿。”陶燃在脑海里面对系统说道:“这个任务结束之后抽取一部分能量出来吧。”
系统闻言惊讶:【您……打算做什么?】
陶燃没有说话,系统却已经猜到了几分,不由自主的,它小声问道:【您打算放过仇子卿了吗?】
“不,将离不会放过他。”陶燃眸光平静。
一切所思所想不过刹那之间而已,在仇子卿那句话落下之后,陶燃便为难的笑了笑,又重复道:“抱歉,卿卿,我师尊不让我接受其他人送的礼物。”
说完这话,她又挠挠头,眯着眼笑:“还有啊,我师尊已经教训过我了,不可以再这么无礼的叫人。”
“所以……仇道友,我想,我并不需要这把剑。”
“哐当。”那把灵气四溢的剑忽然掉在了地上。
仇子卿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眨了眨眼,随即赶忙将微微颤抖的手背在身后,眼尾绯红的看着陶然。
他还是在笑,“抱歉。”
“小九,我……可以问一下你喜欢的那人是谁吗?”
仇子卿死死地盯着陶燃的表情,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面前这人三句离不开褚浮筠,只要一提到“师尊”两个字眼时便幸福得眯着眼笑。
而在从前,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小九对着褚浮筠只有单纯的濡慕和敬仰之情。
在褚浮筠挖了他的母蛊之后,小九忽然就对他生了情爱之意,这未免过于巧合了一些。
种种思绪在脑海里面转了一圈,冲淡了几分萦绕在心脏上的疼痛。
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便说明……小九根本不喜欢褚浮筠!只是因为钟情蛊而已!
仇子卿眼里面忽然又有了光亮,如同绝处逢生一般,又惊又喜。
故作扭捏的陶燃余光瞥到了仇子卿的表情,她敛下眸底的淡漠,换上了幸福和爱意的模样。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忽然有一道极为焦急的声音落在了她耳边。
“阿离!!”
陶燃讶异的回头,还不等有所反应,便忽然被人揽着腰往旁边滚了过去。
一道杀气腾腾的青色灵力瞬间将她刚刚站的那个位置劈出一个极大的深坑。
那是带着必杀决心的一击。
陶燃一愣,转头看去,便见呜啦啦的一片人群。
群情激愤,仿佛她是什么极恶之人一样,恨不得啖其肉吮其骨。
不止不周山的人,三宗的人也在其中。
陶燃呆愣的看着紧绷着脸色的佛尊,微微歪了歪头,像是不明白一样,“为什么?”
佛尊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倒是站在最前面脸色苍白,却神情激昂的禅夏站了出来。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将离,这里没有尊上,你那副无辜的姿态,还是收收吧。”
陶燃扫了一圈,发现三宗的大能除了欢喜宗其他的都来了。
她忽然有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推开护在她面前的谢尘缘和刚刚站到她身边的仇子卿后,她直直盯着佛尊,张口问道:“我做了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
一个白胡子老头听到陶燃这话之后跳了出来,嫉恶如仇的说道:“你做了什么?身为徒弟,却不知廉耻,三番四次勾引尊上,浪荡得以下犯上。”
“尊上数万年以来道心稳固,从未有过差池,只是因为一时的慈悲,便捡了你这个祸害,以至于现如今道心不稳,不得不入祭祀塔闭关!”
这话说完,那白胡子老头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将离,尊上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自私自利啊,道法崩坏,那可是比剥皮抽骨还要痛苦万万倍的惩罚。”
陶燃闻言脸色一白,她还没有说话,佛尊便忽然从虚空之中抽出了他的本命剑悟道。
“将离。”他一步步走上前来,“我原本以为你只是顽劣而已,心性不坏,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肆意妄为到这种地步。”
佛尊剑指他们三人方向,眼神扫过仇子卿时,他眼底的痛苦之色更甚了。
几个月前,不周山的人忽然告诉他,他最得意的大弟子犯下大错,惹得尊上大怒,亲自动手诛杀。
但仇子卿奸诈狡猾,擅自逃脱,他们要求佛宗不得窝藏罪人,如见到踪迹,必将之诛杀殆尽。
知道消息的那一瞬间,佛尊瞬间像是老了数十岁一样,只是摆摆手,让弟子们照做罢了。
那个时候的修仙界便已经不太平了,各地天灾频发,天降异相,死伤无数,到处哀鸿遍野,白骨遍地,灵气枯竭,几乎整个修仙界都在惶恐难安。
尤其是在突然倒灌的海水将五十六宫中的蓬莱宫彻底淹没之后,焦虑和谣传达到了顶峰。
他们说,不周山上的那一位无情道动了。
他们还说,元凶便是那毫无羞耻之心的将离,仰仗着她师尊对她的宽容,罔顾伦理,使尽浑身解数的勾引了她师尊。
他们骂,果然是有爹生没爹养的野种,为了一己私欲,将整个天下都置于不义之地。
他们还骂,将离死不足惜。
欢喜宗怎么可能会听得下去这种话,那六弟子苏尚京脾气向来急躁,也是最先吃亏的。
筋脉尽断,七转金丹尽数被毁,现在还在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那大弟子阎鹤也好不到哪里去,被人算计得现在都还下落不明。
就连沧渊都被不周山的人封在了不见天日的无涯海,整个欢喜宗,几乎都快要散了。
佛尊脊背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挺直了,这一久懊悔几乎啃食了他所有的心神。
如果……如果当时他能够拦下将离参赛,不提仇子卿上不周山,是不是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佛尊叹了一口气,如今天下修士一鼓作气,想要趁着那位的闭关把将离彻底击杀。
他们明白,或许之后会承受那位的怒火和报复,但是如同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一般,参与这场围杀的人,都有了为苍生而死的觉悟。
第74章 渎神(36)
包括佛尊也一样,他已经做错了一件事情,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如若放任下去,云浮尊者的无情道彻底崩坏,灵力无法维持不周山,那整个天下都将会生灵涂炭的。
压下心中的苦涩,佛尊涩然着声音开口:“将离,这次你实在是过了。”
仇子卿闻言眸中怒火鼎盛,忍不住出言反驳:“错的从来不是她,是你们的好尊上褚浮筠!他做了什么事情你们问了吗?!”
“平白无故就将所有错误全都推给将离,你们自己懦弱就够了,还要在这里冠冕堂皇,可真是够恶心的!”
这话是彻底踩到了众人的痛处,一个二个气得双眼发红,二话不说就朝着三人攻了过来。
来到这里的,修为最差的也是化神期的大能,更何况这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围困将离的人。
众人本以为击杀将离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却不想她旁边的两人都持着神剑,硬生生的护下了她。
佛尊怒极,“子卿!你已经犯下大错,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这话落到了浑身是伤的仇子卿耳里,引得他嗤笑了一声,“错?”
“师尊,你该去问问褚浮筠,错的人究竟是谁?!”
话落,他扬起手中的剑,毫无顾忌的挥下。
倾注了灵力的剑威势不可挡,以着狂风过境的姿态将他面前劈出长达数百米的深坑裂缝。
被灵力席卷到的修士甚至来不及惨叫,便灰飞烟灭得连神魂都不剩下。
第一次,仇子卿将他自身的残忍冷漠昭之于众。
佛尊握着悟道剑的手都在颤抖,他痛心的看着自己曾经最为倚重的大弟子,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有一天他会变得如此陌生。
天空乌云倾轧,雷电交错,仇子卿面无表情的立在鲜血和残骸之上。
这一刻,他再也不是那个“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的无妄仙尊了。
他终于褪下了假面。
鼻尖萦绕着的血腥让仇子卿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握着剑站在正道对面,微微扬起下颌,邪气而肆意,“来啊。”
在他身后,是同样浴血奋战的仇子卿和明显不在状态的陶燃。
前者眸光冷凝,视线在一堆人群中搜寻,终于找到了那个站在角落的女人。
禅夏恶毒的看着他,脸色苍白到如同一张白纸,虚弱到似乎奄奄一息的地步,可她还是在嘲笑着谢尘缘。
嘲笑着他的自大,他的天真。
看吧,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实际呢,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将那个贱人一起拉下地狱!
禅夏扯着嘴角笑,即使嘴边早已经溢出了献血,她还是像发疯了一样的笑。
她知道的,陶燃会必死,不会枉费她在修仙界所花费的那一番心思。
她禅夏活了数万年,怎么会甘心给一个毛头小子当奴隶。
呵,既然敢算计我,那便做好挫骨扬灰的准备吧!
谢尘缘看着她的眼神幽深而宁静,在某一瞬间,他忽然对她笑了一下,而后张嘴:“……”
在一片厮杀之中,这声呢喃微不可闻,却让禅夏陡然跪倒在地,哭叫不停。
谢尘缘眯了眯眼,又提剑将袭过来的人斩杀殆尽。
喷溅出来的鲜血温热而腥臭,落在他的眉角上时,让他诡异得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样。
被小心护在身后的陶燃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一般,看起来魂不守舍的,导致她被伤了许多次。
以至于护着她的仇子卿和谢尘缘二人都有些放不开手脚,被逼的节节后退。
微微喘息的佛尊看着脸色苍白的将离,忽然想到了被封在无涯海下面的老友和那几乎摇摇欲坠的宗门。
终于,他还是暗自叹息一声,朝着陶燃道:“将离,你知道你的宗门被你拖累成什么样子了吗?”
他三言两语说了欢喜宗现如今的情况,恰好战事也焦灼了下来,一片沉冷寂静之中,陶燃像是一朵即将飘零的桃花一样。
茫然的脆弱让此时的她看起来可怜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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