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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记糖水铺——岑清宴【完结】

时间:2024-11-26 23:10:43  作者:岑清宴【完结】
  刚进谏,又立马恭维,真是......崔瑄失笑,脸皮微热,低头借着吃芝麻糊遮掩起来。
  上层炖奶软嫩,轻松就能舀碎,搅动带出底下的黑芝麻糊,浓香扑鼻。
  颜色上,浓墨宣白碰撞,口感亦是层次分明。
  炖奶的滑嫩与芝麻糊的浓郁相得益彰,甜润香浓,暖沁脾胃。
  说了这么许久的话,上层的奶冻已经温凉了,底下的芝麻糊却仍是滚热的,猝不及防烫了崔瑄一下。
  舌尖微麻,崔瑄垂眸,看着黑白分明的芝麻糊炖奶,轻轻搅散热度。
  这样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边竟是墨汁般的黑,到了唇齿间,又软又甜......就这表里不一的模样。
  ......
  快闭店时,沈朝盈收着了来自崔府的谢礼,是一大盒晶莹剔透的雪耳。
第19章 木瓜惹的祸
  银耳这样的东西,金贵极了,前朝时候,一小匣子就要花一二十两银子才能买到。
  买得到也就算了,本朝银耳是贡品,若非圣人赏赐,外间绝吃不着。
  当初炖烤梨的时候沈朝盈就可惜过,若非少点银耳味,她这烤梨定能红遍整个坊。
  眼下虽然也卖的好被,但她心里总存了点遗憾。
  不过这样珍贵之物,又是别人赠的,她拿出来卖肯定不好,便打算留着自家吃。
  阿翘眼睛亮亮的,几乎不敢碰那盒子:“真好,真好,这便是雪耳吧?从前谢家几位小娘子也爱吃雪耳羹。”
  “她们一般怎么吃?”沈朝盈看不得自家孩子露出这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忙问。
  “同燕窝炖,或者红枣百合一类的。”她到底也不是近身伺候小娘子的,不清楚。
  燕窝虽吃不起,但银耳的吃法绝不只有这一种。
  “你想吃胶浓的,还是清汤水那样的?”沈朝盈一面问阿翘,一面将风干的银耳泡上。
  阿翘想了想:“要浓的,最好是噎到咽不下去,那才香浓!”
  沈朝盈笑笑,什么时候研究研究把乳酪滤成希腊酸奶那样的,一口咽下去,脖子伸出二里地,叫她也尝尝。
  银耳要想出胶,一则要泡,一则要绞碎,用剪子剪得越碎越好。为了更浓稠,沈朝盈还买了些雪莲子回来一起泡着。
  雪莲子即是皂角米,泡出来呈半透明,胶质浓郁,香糯润口
  沈朝盈买回的还是带硬皮的,得自己剥。这是个精细活,要放在水里泡熟了,剥去硬皮,取里边白嫩肉两片,再去其黄,拿刀细细切了。
  这黄消人肾气,不好多吃。
  阿翘有的是力气,却做不来这等精细活,吭哧吭哧磨芝麻糊去了。
  两时辰后,银耳全部泡开了,原本只有轻盈一瓣的雪莲子也变得如玉晶莹。
  入锅中炖上两刻钟,快出胶时,木勺不断搅拌,搅至浓稠顺滑,便下红枣、木瓜、冰糖。
  在沈朝盈眼里,阿翘是正长身体的小孩儿,便又给她那份兑了牛乳,香甜浓郁,木瓜肉厚细致,肥厚的银耳跟软糯的皂米胶着在一起,流连在唇舌间,难舍难分。
  秋冬天冷,难怪阿翘爱喝这样黏糯热腾的饮子,店里主推的芋泥、豆沙,哪个不是沙软绵乎的?便是客人们也买账,吃了心里暖和,唇齿留香。
  收了人家礼,做了这样好的吃食,沈朝盈便想着投桃报李。
  食盒里装上几碗,叫住一小童,给他两块糖糕,哄着对方替自己跑了趟腿。
  礼尚往来么?
  县衙众人突然收到这莫名的加班补贴,犹不知是沾了里间那位冷面阎王的光,有人便笑道:“这倒像是收了沈小娘子香火。”
  邱书吏听了,忙正色:“瞎说什么,沈小娘子不是那样人。”
  “知道知道,这不是说着玩么?”方才开玩笑那人脸上有悻悻之色,过了会又朝里努嘴,“你们说小崔大人会吃么?”
  樊承快嘴道:“你何时见过小崔大人与我们一样馋嘴?”
  “也是。”
  邱书吏却想起那日在沈记碰见小崔大人,沈小娘子熟络的招呼来。
  ......
  面对黄澄澄的木瓜雪耳羹,崔瑄淡淡道:“放着吧。”
  待下属出去,他默读半晌卷宗,直到呼吸完全被木瓜的甜香占据,这才认命地端过那碗,轻舀一勺送至嘴边。
  益州王派了许多民丁,常年搜寻最好的雪耳,送进宫里巴结帝后。
  昔年先太后也喜欢用雪耳炖羹,多半与雪燕或是鸡汤同炖,十分滋补。
  凡年节,帝后赏赐朝臣命妇时,也喜欢拿各地进贡的珍品赏赐下去,以示天家恩德。
  这类赏赐总少不崔家的份,府里倒是没缺过雪耳,然而崔瑄却不大喜欢它的滋味,委实不知好在哪里。
  既不咸,又不甜,也无甚香味,不过他也知道这东西在外头珍贵,从他记事起,总见母亲吩咐仆妇拿老母鸡炖了,想来对女子滋补效用更好,这才当作谢礼送了去。
  沈朝盈回礼他并不意外,倒是这木瓜炖......投木报琼。
  崔瑄脸皮微热,沈小娘子心太大。
  沈朝盈打烊之后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想起一句脍炙人口的诗,一个激灵,再也睡不着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在当下,女子若以木瓜相赠,便是表白的意思,寓意以身相许啊!
  沈朝盈无限后悔中,倒不是自恋担心崔瑄会误会什么,只是也太轻浮了。
  ——
  因时节原因,店里不似往日热闹,这几日多是些熟客来捧场,沈朝盈也被街上张灯挂彩的气氛感染,没生意的时候就懒洋洋地趴在案上,乐得清闲。
  今日晚间,店里零星坐着两桌熟客,一位是家住附近的士子姓屈,店里梅花馔已经没有了,这位却是个极好风雅的,又是熟客,沈朝盈便给他上了自家吃的蜜渍红梅,配一壶清茶,慢慢喝着。另一位则是喝醉酒的客商姓张,点了一道红糖豆花慢慢吃着解酒。
  下着簌簌小雪的时候,外面进来个生脸,站在门口朝里打量,带着斗笠遮雪,积了厚厚一层。
  沈朝盈上前招呼:“外面风雪大,客人暂且歇歇脚,店里有热饮,来一盏暖暖身子吧。”
  那客人环视一周,才肯进来,挑了个靠门的角落坐下。
  沈朝盈看一眼那雪化水往下滴答的斗笠,唯恐泡坏了木板还得自个花钱修缮,便赔笑道:“客人的斗笠我拿去擦干吧?”
  对方不理不睬,自顾掸身上雪,却不肯取下斗笠。
  这人沉默得厉害,在这雪夜里,满身狼狈,沈朝盈未免多看他两眼。又因他旧蓑衣破斗笠,想来也不会是舍得花闲钱吃热饮的客人,沈朝盈便也没费力气推销,只上了免费的热水,让他自己坐着。
  沈朝盈在后厨,盘算着蒸个豆腐鸡蛋羹,简单炒个萝卜,便当做今晚的晚饭。
  正切着萝卜丝,“店家——”外面那屈姓士子叫。
  沈朝盈擦了手出去,笑问:“郎君有什么吩咐?”
  这位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莫不是蜜渍梅花吃着有什么问题?
  出去一问,却是那人掸的雪沫子溅到了屈郎君的茶盏里,屈郎君顿时吃不下去了,与他理论,那人依旧不理不睬。
  沈朝盈失笑,看一眼那人那边,这下却不得了,瞥见那人斗笠遮掩下,下颌处一道刀疤,暗暗心惊。
  那位是个惹不起的,沈朝盈赔笑:“我给郎君换一盏吧。”
  屈郎君又不是为了占便宜,不依不挠,偏要那人道歉。
  吵吵嚷嚷,惹得那吃醉酒的张客商烦得厉害,也不满叫嚷起来。
  沈朝盈这边赔礼那边赔笑,好不头疼,那人许是被这两人烦得厉害,总算给了反应,一拳头砸在食案上,“砰”一声巨响。
  世界总算清净了,这是沈朝盈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则是心疼,心疼她花重金定制的长桌就这样被砸得凹下去,要换就得重新换一整张......最后才是害怕。
  张客商的酒因甜豆花醒了一半,又因他这一拳下去醒了另一半,屈郎君虽挑剔,也不会挑剔到强者面前去,沉默下来。
  沈朝盈纠结着,怕再惹来对方发作,又不想沾染麻烦,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问:“郎君可歇好了?小店差不多也打烊了。”
  那人霍然起身,沈朝盈立刻噤了声,好在那人只是大步朝店门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吵闹?”
  原来是夜巡的坊丁听闻这边动静,皱眉来查看。
  那人尚未走远,沈朝盈怕惹来报复,忙安抚道:“无甚大事,客人们起了些口角,已经相安了。”
  坊丁点点头,沈朝盈又给他们奉上热饮:“大冷天的,郎君们当差辛苦了,厨房还剩这些热豆花,郎君们不嫌弃,便请暖暖身子。”
  说罢看一眼外头夜色,这雪也不大啊......
  打了烊,沈朝盈仍觉得不踏实,复又披衣起身,寻到了县衙外头。
  县衙里果不其然还亮着灯。
  今夜值宿的正巧是熟人,沈小娘子冻得脸煞白,邱书吏忙将人往里迎:“小娘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沈朝盈虚虚一笑:“方才店里来了个客人,我这心里总有疑影子,也不知道对不对,怕是虚惊一场。”
  先托词,免得报了假警,浪费县衙精力。
  一进去,没想到崔瑄也在,沈朝盈漏夜前来便是不大想惊动上边的这些个流内官,眼下也只好先向他行礼。
  崔珣前两日已经回国公府了,他自然更以身作则,与下属们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女郎何事?”
  沈朝盈琢磨了琢磨,措辞道:“今日来了个客人,一字也不说,斗笠堆满雪,不肯摘下,又与旁的客人起了争执。看架势,很有些拳脚功夫,却似乎惧怕着什么,不愿争执,匆匆而走。”
  一般来说,这样的人戾气重,被屈郎君言辞激怒,应该大打一场才是。
  想了想,又将下颌有个刀疤,身上有些鱼腥血腥气的特征说了。
  沈朝盈皱眉:“杀鱼确有血腥气,焉知是不是拿鱼腥遮掩什么呢?外边风雪不大,那客人满身的积雪,瞧着却像是骊山那边来的。”
第20章 别样小年夜
  腊月二十三一早,沈朝盈去米粮店买江米的时候,站在门口与米粮店娘子寒暄几句,就听说前阵子老有失踪的小孩都被找着了,人贩子也逮个正着。
  “就躲在咱们坊里,甭提多吓人了!”米粮店娘子搂着自家一双儿女,拍着胸脯后怕。
  “这下都能过个好年了。”沈朝盈笑道。
  米粮店娘子也笑:“可不是,我们家大郎也能睡着觉了。”
  米粮店娘子的郎君是衙门捕快,为抓这人,没少熬夜。
  沈朝盈与米粮店娘子道别,回去路上途径告示板,前面围了一群百姓,痛斥人贩的有,感慨世风日下的有,赞扬县衙的也有,应有尽有。
  沈朝盈便也上前凑了眼热闹:“哟,这是怎么了?”
  站她身前那郎君见是个貌美小娘子,便热心地将位置让出来给她。
  沈朝盈定睛一瞅,原来是那人贩子画像和告示贴了出来,难怪米粮店娘子一大早就笑呵呵的。
  沈朝盈瞧见那人贩子画像的下颌上一道巴掌长的刀疤,可怖的很。
  ——
  沈朝盈是个言出必行的家长,也是怕那人贩子再有什么同伙,惦记着为兄弟报仇,回了店里,便将自明日起停业,直至初六再开业的告示贴在了招牌下边。
  阿翘已经妥妥贴贴地将饮子煮好了。
  入了腊月,新鲜的水果越来越少,价格也越飙越高,好在坚果耐存,芋头正是时节,米面豆类是惯有的,其他像炖梨一类便暂时撤了去。
  故小店虽常常出新,却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最后一天的客人稀稀拉拉,大多数人都留在家中过小年,只偶尔有外带的,朝盈跟阿翘干脆在暮鼓之前就关了店,自个家过小年。
  过小年要祭灶,还要剪窗花、扫尘、沐浴、吃灶糖,打明日起便开始忙年,在这一天关店倒也合适。
  店里每天都打扫,是极干净的,扫尘不过是做做样子,但祭灶却是大事,毕竟倚仗灶君吃饭么,需得诚心诚意。
  烧了一大锅热水,沈朝盈让着阿翘先洗,待阿翘洗了个热烘烘的澡,巾子包着头发出来,沈朝盈正用胶牙饧做着龙须糖,旁边还有一碟煎好的糖饼。
  “小娘子做的这么精巧,灶君吃了我们糖,不仅粘嘴,还甜了心,指定向天帝老爷说咱们好话,怕不是还带些年礼回来哩!”
  阿翘看见细如发丝、泛着银光的的龙须糖,爱不释手,恨不得与灶君抢食。
  其实肯做这龙须糖,也是沈朝盈自个嘴馋罢了,想着比做糖瓜也多不了几个步骤,不过是将胶牙饧拉长了再折、再转,绞成麻花状,再拉再折,反复多次,抻得比发丝还细。
  鸡鸭鱼肉也摆上,并两碟精致巧思的糖糕,烧纸钱,灶前磕过头,祭祀也就完了。
  待到灶君享用完了,便轮到她二人吃小年饭。
  将刚刚那些吃食又撤下来,摆在食案上,沈朝盈记得各种糖水奶茶的配方,做菜手艺却只能算一般。
  不过,这样悠闲的小年夜,外边是朔风呼啸而过,刮动枯枝拂过窗棂的冷声,屋内烧了炉子,锅子架在上头咕嘟着,热气腾腾,一桌味道不错的丰盛饭菜,大鱼大肉吃着,又有香甜的热饮子喝着,沈朝盈痛痛快快洗了澡洗了头,吃着家常味道,也能算得上是享受。
  便是只有两人,不复原身记忆中每逢年节一大族聚在一起的热闹,也是高兴的。
  更何况若是原身自己这会子还在,恐怕也不想回去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人身边。
  沈朝盈做的饭菜,吃饱喝足之后,阿翘便推着她回去歇息,自个收拾厨房,动作麻利得很。
  沈朝盈便在后宅赏雪,一边想着,这么冷的天,还是窝在被子里舒服啊。
  又想,什么时候有钱了,买大宅,买他十个八个年轻力壮的男仆。一到冬天,两个给我暖脚,两个给我捶腰,两个捧着茶水点心喂我。跳舞的、抚琴的、唱小曲的......嘶,那得是男倌才行。
  做着美梦的时候,真有大宅有家仆的那位却一点也享受不起来。
  肃国公府中,雪打雕窗,灯火满厢,主位上,肃国公居左,夫人谢氏居右,往下是子女席。
  虽是家宴,却分席而坐,可以看得出来这一家子人人面上都挂着虚伪的和气。
  便是平日单纯童稚的五郎崔珣也受僵硬的气氛感染,收敛了神色,乖乖低头,在乳母与丫鬟的照顾下专注吃饭,只有尚未晓事的三娘崔悦脸上仍挂着笑,好奇地张望,打量着平日难以见到的长兄。
  崔瑄坐在肃国公下手,平静地吃着手边一道炙鸭,感受到不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一回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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