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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记糖水铺——岑清宴【完结】

时间:2024-11-26 23:10:43  作者:岑清宴【完结】
  沈朝盈不是个清高的,若要她依仗原身的底子卖艺为生,做个清倌也不是不行。
  若是做到时下程行首那样程度,能名动长安似乎也不错,甚至后世野史上还能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还是有些顾虑。
  一则,这种“青春饭”吃一年少一年,年轻时“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色衰后便是“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晚景凄凉。
  二则到底水太深,说是卖艺不卖身,谁知道碰上的是不是黑心老鸨,亦或那客人素质不佳,强行动手动脚,那就比较恶心了。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能做什么?
  沈朝盈在回庵路上瞥见坊内不少食摊,心中一动。
  若说自己还会什么手艺......前世加盟某连锁饮品店时死记硬背下来那几百个方子倒是没忘干净。要不,拿出来让大梁土著们也开开眼界?
  沈朝盈越想越觉得可行,时朝嗜甜,吃个樱桃还要浇糖浆呢!
  若真决定了做,还得往长远计,考虑这生意能做到什么地步。
  沈朝盈花几日功夫仔细在长寿坊内打探了一番同行行情,饮品大类中,约莫可分为酒、茶、豆制品、奶制品及饮子五类。
  前面几样都好理解,后世常见,但饮子和饮料却不是同一种东西。
  饮子大约有些像凉茶,多由中草药和一些药食同源的食材熬成,味微苦,宣传是能治病,以至于嗜甜的大梁人民也乐意喝。
  与长寿坊仅一坊之隔的西市便有一家规模极大的饮子店,据说店主是江南人士,早年来此治病,便是被一道士给的饮子方给喝好的。
  有店主人“亲身代言”,效果十分好,生意红火到了要一早就代请人来排队的地步,甚至还有辛苦排到了,转头就在附近高价叫卖起来的。
  懒得自己排队的富户家下人往往愿意掏这钱。看得沈朝盈咂舌,黄牛,原来这么早就有了!
  这样盛景,成了沈朝盈的远期目标。
  近期目标么,长寿坊内,亦可见不少饮子摊。
  沈朝盈观察几日,发现愿意每天花几到十几文不等的闲钱买饮子喝的人家还是不少的。
  在此做饮品生意,至少有赚头。
  在长寿坊里接连转悠了几日,就在坊丁快要将她列入重点可疑对象时候,沈朝盈终于打定主意,置办了摆摊家私,将原材料采购齐全......一套下来,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兜比脸干净。
  ——
  为了叫货真价实的本土大梁人指点指点,沈朝盈先给云心师太送去了自己将要卖的杏仁露两碗。
  杏仁用的是南杏仁,加些糯米,加些百合,加些薏仁,加些冰糖,研磨细腻,加水熬煮。
  煮出来的杏仁露,色如牛乳,顺滑香浓。
  “色白的这盏清爽,色红的这盏香甜,各有千秋。”
  被她这样看重,云心师太受宠若惊,认真尝过后,给出了中肯意见,
  “我倒是觉得这清爽些的好,清爽却不清淡,喝下去似乎五内燥气都散了些.....与寻常我们喝的杏仁酪很不同,别有风味。沈小娘子加了些什么?”
  沈朝盈笑道:“其余倒没什么,不同的是色白这盏加了梨肉,色红这盏则加了玫瑰、薯蓣。”
  薯蓣即山药。
  云心师太显然也好养生,合掌笑道:“善!药食同源,玫瑰柔肝醒胃,疏气活血,薯蓣乃上品之药,助五脏、强筋骨,长志安神,此饮男女老幼皆宜。”
  还能健精,嘿。沈朝盈自动替云心师太没说完的后半句补全,可不是男女皆宜么!
  众所周知,六味地黄丸中有味原料就是山药。
  沈朝盈虚心求教:“若儿在坊间摆摊,售卖此饮,师太以为如何?”
  云心师太惊讶,沈小娘子还不肯回家去么?
  “莫怪我多嘴,到底是亲耶娘,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看小娘子这般知礼,想必家人也都和蔼。”
  云心师太年纪大了,心肠也软,到这个年纪,虽是出家人,也多少有些向往天伦之乐,看待沈朝盈便如同看待庵中小尼一般,是真正把她当作自家晚辈来劝导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沈朝盈抿唇,笑得有些无奈。
  云心师太点点头,言尽于此,转而说起她的杏仁露来:“其他都好,就是在这市井中叫卖,恐怕还得再加些蔗浆才够味儿。”
  沈朝盈虚心受了,就又听得云心师太自话,“但若是卖与高门大户,这样却刚刚好。”
  ......
  原来师太也是选择困难症。
  甜度那都是小事,若客人喝着不够甜,趁热乎的时候加一勺进去搅和搅和还能拯救。
  ——
  中秋过后,长寿坊中,离坊门不远处的一处小型早市,沈氏糖水摊紧锣密鼓地开业了。
  刚度过了下半年中最热闹的三天假期,傅三郎走在街上还有些懒懒的,见着了熟人也不过点个头,再笑问一句:“柴郎君,用过朝食了?”
  被打招呼的熟人转过头来,见是他,脸上绽出笑来:“是傅三啊。”
  二人合伙做些米粮生意,在这长寿坊中就有铺子,此刻便是趁铺子开门前出来活动活动。
  “柴郎君喝的那是什么饮子?”
  寒暄过后,傅三郎实在不能不在意他手里捧着的竹筒——实在是太香了。
  柴五郎也从没喝过这般爽口的杏仁酪,寻常杏仁酪中多加青稞,像粥般浓稠,这个也不知是改放了什么,口感丝滑,甜而不腻。
  着急时,还能端在手上边喝边走,省事简单。
  他喝着不错,便给友人推荐:“便是再朝前走,有个小娘子支的摊儿,写着糖水俩字,卖的两种杏酪香饮子。”
  傅三郎刚好要出坊,便顺着他的话往前走,行不多远,便见着了柴五郎所说的糖水摊儿。
  摆摊的小娘子约莫十六七岁,个头高挑,模样颇周正。
  笑语盈盈,叫人看着便亲近,动作利落,透着股生动鲜活劲儿。
  面前推车上放了两个大桶,竖个“沈记糖水”的招牌在前,又写“玫瑰薯蓣杏仁露”与“秋梨杏仁露”,周围已围着有两三个人等待。
  小娘子从手边叠放一摞竹筒上取过一个,勺子在那大木桶中起落,打得满满当当,插上芦苇管子,再问一嘴客人,这味道可淡了?可要再加些糖?
  大多数人都觉得刚好,也有那口重的,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来。小娘子抿唇一笑,接了回去,又在面前一个粗陶罐子中舀了两勺蔗浆,淋上去,再递还给那客人。
  “客人再尝尝?”
  “够了,够了,这下正好!”
  见没旁人了,傅三郎忙走上前一步:“小娘子卖的什么香饮子?”
  沈朝盈在干净布巾上擦擦手,笑道:“便是招牌上这两样,进来天气干燥,郎君不妨要个秋梨的,滋阴润燥呢。”
  一如她所料,这玫瑰薯蓣的,既能养颜,又能,嗯,卖得是要比秋梨的好。
  眼下玫瑰的只剩个底儿,秋梨的却还有小半桶,她便着力推销起来。
  傅三郎却是两样都要了一份。
  见他这样爽快,沈朝盈笑问:“郎君连价钱几何都不问问么?”
  傅三郎顺嘴问:“价钱几何?”
  “十文一筒。”
  不便宜也不贵,中档价格。
  见傅三郎没有意见,沈朝盈便给他打。
  愿意拿钱出来买这种不顶饱的零食的人家,要么是哄孩子,要么是不缺钱,大多数都不会在意这五文十文的。
  但是做生意嘛,为了避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纠纷麻烦,还是提前说清楚为好。
  满得快溢出来一筒,沈朝盈先叫他对嘴抿掉些,再递上芦苇管子,汲着喝。
  这么一套下来,傅三郎心里说不出的舒坦,走在回去的路上便琢磨,忽然间恍然大悟,快步走回铺子,将店内伙计们叫至一起训话,日后客人们来买米粮,无论多少,称过数后,再抓一小把送给客人。
  一小口饮子,一把米,并没有多少,打的是心理战术罢了。
第3章 有一桩命案
  第一天试水,只准备了约莫一半的量,倒也在日头完全升起之前卖光了。
  沈朝盈掂掂专门缝来收银的挎包,不似时下挂在腰间装饰作用大于实用的那种荷包,感受到比来时明显沉重不少的分量,满意了。
  回到清静庵一算,却是比自己估计的还多,去除成本,大约能挣四五十文,照今日这客流量来看,往后几天可逐渐加大量,一天怎么也能挣个七八十文,月薪便是两千多文。再去除赁钱,去除生活成本,还能攒下不少呢。
  沈朝盈捧起一把铜板,猛吸了一口,别人都嫌铜臭难闻,不仅是生理意义上的,但她的表情却是近乎陶醉。
  沈朝盈的人生信条便是挣钱,挣花不完的钱。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如今身在异乡,她都是孑然一身,只有腰包鼓了,心里才能踏实。
  ——
  熬煮杏仁露借用的是清静庵的灶间,因她付了赁钱,倒也没人说什么,只是明镜向来看她不顺眼,每每碰见了少不得挤兑几句。
  沈朝盈念着她当日没将自己丢出庵堂的情谊,对此一般不大理睬,并宽慰自己这是以直报怨,既不为感情所左右,也不存私心与成见,颇有儒家之风。
  那日给她送药的小尼,法号虚缘,今年新入庵,眼下正跟着师兄师姊们一起随云心师太的大弟子明空修行。
  庵里做完早课吃朝食的时辰正是沈朝盈出摊的时候,沈朝盈推着小车,在廊下碰见蹦蹦跳跳的虚缘,冲她一笑。
  “快过来。”沈朝盈接了一筒杏仁露给她。
  虚缘接过,朝她道谢后,又蹦跳着走远了。
  看新入庵的小尼这般有活力,沈朝盈也觉得自个浑身充满了干劲。
  挣钱!什么都没有钱重要!
  适应了几日,沈朝盈的生意越发好了,出摊约莫半个时辰就能卖空。
  毕竟每日需早起出入坊间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人,几乎都知道坊门附近的早市上新支了个糖水摊,卖的杏仁露很清甜,比苦涩的饮子好喝不少,又能养生。
  十文钱,路过顺手就买了。
  今日还有富户遣下人一早来买的,小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打着长长的哈欠,抱怨道:“你这什么都好,就是怎么只在早晨摆摊呢?我家小郎君昨日听同窗说起你这个,冒夜出来寻没寻到,闹了一宿,害我这么早起。”
  这意见无伤大雅,沈朝盈并不往心里去,只是在打的时候,也给那下人装了半筒,让他也尝尝。
  那小厮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有这般为了哄孩子的,也有去上值的年轻官员,约莫是觉得自己身体被工作掏空了,一气买了□□份,“便都要这玫瑰薯蓣的,小娘子稍等。”待他回身,竟然掏出个大肚茶壶来。
  沈朝盈忍笑,替他打了九份,见茶壶也快满了,便好心地顺手替他加满:“郎君好走。”
  浅青官服,基层干部......嗯,是要辛苦些。
  再看那官员,面白瘦削,眼下顶着两个淡青眼圈,一看昨夜就没少熬,年轻人呵
  面对这样顺水人情,那官员显然很受用,腼腆地留下银钱:“小娘子太客气。”
  沈朝盈拿起来一数,多了几枚。嗯,会做人的基层,离出头不远了。
  沈朝盈腹诽一通,却不知道他是为了给同僚代购。
  一切都源于昨日早晨,长安县衙,大伙在吃着公厨难以下咽的朝食时,忽然见荀录事一边啜饮一口案上竹筒里的饮子,一边咬清淡的豆饼,表情几乎可以算是享受。
  另一位樊录事忙问:“今日这豆饼做得好吃?那我明日也拿一个试试。”
  荀录事摇摇头,等将嘴里的食物尽咽下,才道:“寡淡无味,但配上这香浓杏仁饮,倒尚可。”岂止是尚可,看他那表情。
  众人追问之下,今日便托家住附近的邱书吏替大家代为购买。
  当大伙都喝上温热香甜的杏仁露时,顿时惊为天人,“这杏仁露无愧乎‘露’之名,便如初阳朝升之花露,清甜爽口,与杏仁酪是完全不同滋味。”
  樊录事左一口豆饼,右一口杏仁露,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荀录事的眼光果然好,杏仁甜香配着玫瑰清香,蔗浆放得刚刚好,甜而不腻,某第一次觉得公厨的吃食也不是那般寡淡。”
  也有那打起了长远计的,先夸一番邱树:“还是多亏了邱书吏,若不是邱书吏,香饮子再好,我们哪能喝到?”
  这群基层县官们多是初入官场历练的年轻人,上未老,下无小,那一点俸禄只拿来糊自己一张口,对他们来说,十文钱,算不得什么。能因此叫一早晨吃得踏实,值了!
  范县尉拍拍下属的肩,“呵呵,日后少不得麻烦邱三你了。”
  樊录事则趁众人不注意,凑到邱树身边:“嘿嘿,邱兄,下回给某单独带一壶吧,慢慢喝,便不显得处理公事时辰漫长了......”
  ......
  邱书吏正待说什么,恰抬头,见廊下崔瑄快步走来,忙坐回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廨房里还残存着香甜气。
  最油滑的范县尉哪能错过这拍马屁机会,忙上前殷勤:“小崔大人用朝食了?下官多拿了几块豆饼,配着这外间买的杏仁露吃,觉得还不错,小崔大人尝尝?”
  崔瑄放缓脚步,眼梢扫过他手中:“不必。”便径直进了里间。
  其余人松了口气,将剩下的朝食三口并两口塞进嘴里,收心看向各自手里的公事。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崔瑄叫人进去的声音。
  被点到的邱书吏忙将昨晚熬夜整理出来的案卷收拾齐整,敛襟肃容,快步走了进去。
  ——
  近日京中发生一起命案,就在敦义坊中,尸体过了三日才被人发现,秋老虎尚未褪去,也导致了尸体损坏速度极快,大大增加了仵作检验难度。
  不过姚仵作经验丰富,还是推断出来此女的死亡时间、地点及方式。
  奇怪的是,这陶七娘死于家中,财物却一件也没丢,身上伤处更是达十七处,又刀刀不致命,是血流干而死。
  这般残忍手段,崔瑄起初以为是仇杀,问过周围邻居,却都说陶七娘性子和顺,从不与人结仇,奇也怪也。
  那凶手夜半作案,神出鬼没,竟无一人察觉。
  女尸也没有遭受过侵犯。
  县衙诸人抓破脑袋之时,崔瑄却想起三月前万年县的一桩悬案来,也是命案,死者同样都是年轻女郎,放血而死,这案子至今未破。
  崔瑄当即去了一趟郭县令那儿,借来了这桩案子的卷宗,交由邱书吏与陶七娘的一并整理出相同处、不同处出来。
  被沈朝盈调侃的邱书吏便是为了这事熬的夜。
  崔瑄曲起手指,点在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仔细查阅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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