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起来也不难,只实在是麻烦!
盐水泡洗干净, 在翻炒之前,每颗栗子都得划个口子,这是为了防止炒着炒着爆炸了, 也不入味。
下锅先用盐炒干些水分,随着外壳上的刀口彻底爆开, 再下糖炒, 糖慢慢渗入其中,栗肉中的甜味也被彻底烘了出来, 泛着棕红诱人的鲜亮色泽。
用牙撕开,其中软糯甘甜的整颗栗肉顺势滚入口中。
北方板栗个头小而圆,含糖量高,香味足, 口感糯, 不仅适合做糖炒板栗,煮栗子糊也香浓。
新鲜的小圆栗剥壳去皮, 最好是先煮过一遍才更好剥。再都下锅去焖熟、碾烂,过筛至丝滑, 再煮。
香甜栗子糊配上脆香坚果碎、软乎拉丝的麻薯,都不必另外加糖,又浓又甜。
南方栗子则个大而扁,口感偏粉而非糯,适合拿来焖鸡炖肉,沈朝盈每每吃板栗焖红烧肉时都唯爱里头的板栗,吸收了肉汁鲜味,还保持着粉感,微微噎人,咸甜恰到好处。
就是要小心吃到变味的栗子,有些霉变了的,光靠外表是看不出来的,等一口咬开露出里面灰黑的内芯,才知道上了大当。
坏栗子有股子霉味,就跟吸了口陈年老空调吹出来的冷风一样叫人恶心。
沈朝盈悻悻。
捧着还有些烫手的碗底,坐在窗前看大雪遥遥,回味着香甜的栗子糊,想着店里实则许久没有正经上些新品了,莫如添几样栗子招牌?
这时候几个穿监市行衣裳的差吏走了进来:“店主人何在?”
沈朝盈忙放下碗,端正了神色:“这呢!”
此前她们与监市的人一贯没什么来往,也没到收税的日子,今日忽然来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两人板着脸道:“你们破墙开店,此为违法经营。”
沈朝盈惊讶,破墙……这说的应当是安业坊?
她笑着解释:“怕是有些误会在其中,那承重柱子都好好的,只是改了门……”
对方却不听,依旧板着脸与她说要“视情节该依法取缔”。
沈朝盈心里奇怪着,过去她打通了老店两边的铺子,也没见他们来说什么啊。
沈朝盈难免联想到之前来胡搅蛮缠的另一位,其实是旁的店铺眼红来找茬……
即便如此,真判她“违法”,她好好的将墙砌回去就是了,又造不成什么实际影响,找茬为的什么?
心里存了个疑影子,面上暂且先应下了。
毕竟民不与官斗,虽说监市的差吏都只是临时雇员,但她一向守法,身正不怕影子斜,当下不想跟他们纠缠太多,只想着送走这两尊大神再托人打听打听。
然而还没等她打听出什么,下半晌时那两人又来了。
跟早上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比起来,对面这会可以说是殷勤至极,又是赔罪,又是笑脸,又说是一场误会。
真是稀奇了,即便没有上午那事儿,平日这些差吏面对商户也没什么好脸色可言。
沈朝盈皱眉笑着:“二位这是……”
那两人赔着笑,说话神神秘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店主娘子切莫放在心上。”
嗯?嗯?
越发奇得她心痒痒。
沈朝盈探问不出什么,便作罢,左右事情了了,也算乌龙一桩。
然而夜里阿青来,特地问一嘴:“那两不长眼的差吏没再为难小娘子吧?”
沈朝盈恍然大悟。
同时有些脸热,原来是有贵人做好事不留名……
难怪那两个差吏态度截然不同了,这是没见过一向秉公办事的长安令也会“开后门”,真是……难怪。
她欲道谢,阿青笑道:“这不算什么,小娘子一向依法行事,郎君——跟我,都是知道的。”
这件小事就这么过去了。
过不两日,坊间忽然掀起一阵风言风语。
阿翘晨练归来脸通红,那神情似气愤,又似害羞,围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几度张口。
沈朝盈忙着煮饮子时没空管她,好不容易坐下来,吃着朝食,才问:“要说什么?”
被当头问了,阿翘反倒支支吾吾。
沈朝盈看向同她一起出门的阿福。
阿福脸色比前者坦然多了,老神在在地吹着粥皮,就是不看她眼神。
“……”
沈朝盈还是选择哄小姑娘,“你说。”
阿翘到底不似阿福憋得住事,心眼浅,要不然也不可能到现在还看不出崔郎君跟自家小娘子之间那些旖旎了。
她脸色古怪:“外头在传小娘子与崔郎君闲话!”
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许是那天那俩差吏喝大了,说漏了嘴,又都在这坊里,总之流言就似一阵风刮了起来。
贵胄香艳事一向好下饭,便是沈朝盈自个,也不可避免地调侃过先前某个马上风的四品大员,谁叫他“晚节不保”呢。
想不到某天茶余饭后谈资的主角变成了自己……沈朝盈心情也微妙起来。
“他们说些什么?”
听她问这,方才还扭捏的小姑娘愤愤起来,
“我只远远地听着几句,他们认得我跟阿福,一走近,便散了。”
然而就这几句也实在算不得好听。
“沈记那店主小娘子如何?”
“到底是有贵人疼爱,怪不得生意红似火。”
“小娘子果真伶俐人!连崔大人那样清淡冷肃的都……”
“怪道过去常碰见崔县令吃糖水……难怪。”
……
话得反着听,再想想配上这些人说话时候不怀好意的笑容,沈朝盈膈应得连朝食都吃不下去了。
见她推开碗,阿霁忙道:“小娘子不是常说莫为了旁人影响自个,理他们作甚。”
“就是就是。”阿翘跟着点头,一派天真,“这些人皮痒了!小娘子清者自清,不必烦忧,崔郎君那样聪明,也不会误会咱们的。”
误会……阿福“嗤”的一声。
阿翘猛瞪过去,平日噎她便算了,这人怎么不分场合!用小娘子的话怎么说来着?没情商!
阿福:“看我作甚?”
“你嗤我作甚?我说的难道不对?”
阿福不语。
被她们这么一闹,沈朝盈倒是好些了,各打五十大板:“好了好了,都别吵,差了十岁也能吵起来!”
她眯了下眼,“这事儿咱们管不着,他们爱传传,总会有人压下去。”
总不至于贴脸议论她吧。
流言她无所谓,又没传什么香艳事,不过是几句不咸不淡的拉郎配罢了。
她不高兴的是那些人句句不离“商女”,颇有些看轻之意。
商女怎么了?商女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她凭本事手艺挣银钱,从来不会自轻自贱——
是啊,她不应该自轻自贱。
她忽然一下就想通了。
无论是原身私奔也好,还是家里那些不堪也好,都只是过去罢了,又非是她之过错,她更没有瞒着崔瑄……对方,不也知道么?
通过这糟心事,她反倒想清楚了。
景色这般好,她为何要错过,就因为一些不一定发生的事?那也太给二十一世纪人丢脸了些!
即便日后矛盾多多,发现婚姻爱情并非她想象那般美好,又不是没有相忘江湖的底气,眼下更只是谈恋爱罢了。
一整日下来,沈朝盈除了抽空去巡两店的功夫,其余时候都自个待在柜台后边,脸上神情变幻。
看在阿翘眼里,沉沉叹气。
小娘子果真只是为了安慰她们,实则心里介意得很,唉,唉!
县衙自然有舆情监测之部门,往日城中有什么流言蜚语,第一时刻就往上报了,当然这样子的八卦是不必要报的,但这毕竟关乎他们县令声誉……
负责回话的官吏觑着崔瑄听禀的脸色,暗道这委实不是个好差事,每日都要瞧着块冰山,着实冻人。
“知道了。”崔瑄没什么表情,挥手让他下去了。
等他走了,才抿下嘴角。
传言……有人针对沈记,又那么恰巧叫他碰上了,紧接着流言就出来了?
巧合?怎么可能。
恐怕散播这些流言亦不是最终目的。
这样阴测的手段倒是熟悉。
元正节他警告过三郎,对方仿若毫不知情,装得纯良温和。
他出神想着,一时又想到,上一回明明承诺过,不再将对方牵扯进来,这才过去多久……他有些羞对那双亮眼。
各怀心思的两个碰了面,是自诩大大方方的沈朝盈先扬起一个惯常的微笑:“崔郎君。”
崔瑄觑她神色,这是没恼?是还没听说,还是什么呢?
对方没事人一样,自顾向他推荐起来:“前几日得了板栗,做了两道新点心。栗子糊香浓,糖栗子甜糯,郎君试试吧?”
“不用忙。”他拦住了要绕去厨房的沈朝盈,请对方坐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脸上少有踌躇得这般明显的时刻。
沈朝盈就笑了,揶揄道:“郎君也会为无稽之谈烦忧?”
崔瑄何其敏锐,没有错过这一笑一语间她眼中狡黠跟轻松。
二人性子天差地别,唯一相似之处,便是聪明,一点即通。
这样的两个人若站在对立面,说话便如打太极般累死累活,但若想着同一件事,便会很轻松。
譬如当下。
沈朝盈看见他忽而微笑,有如清风拂过——还必得是春日薰风,否则不会烘得人脸上暖融融的。
“若只是流言,并无可惧。”对方话音微妙地停顿下来。
流言无可惧……可惧在她心里留下言而无信的印象。
沈朝盈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含蓄道:“是啊,我今日悟出个道理,流言纷纷扰扰,不必太放心上,若非流言——那更是不必烦心。郎君说……是么?”
听出她在说什么以后,崔瑄略显惊讶地抬眼。
沈朝盈已是不好意思再坐下去,强装淡然起身:“我去端栗子糊来。”
第82章 捉弄姜撞奶
江湖侠气一时上头, 冲昏头脑的后果便是夜里辗转不断,后悔不该在晚上做决定。
翻过一面,又开始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表现不够淡定从容,已是占了下风。
次日清晨,沈朝盈醒得格外早,只听院子里连一点人动静都没有就知道连阿福都还未起。
对着帐外稀薄天光, 茫茫然了好一会儿, 才涌入关于昨天的记忆。
睡得有些懵的脑袋跃然想起第一句是崔瑄昨夜走前的温言安抚:“若任何一人说句什么都要因此避讳,那我也太无能了。阿杳, 你只需做自己就好。”
沈朝盈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利锐,一眼看出她纠结顾虑什么,仿佛一颗定心丸。
实则她当时心里还想着, 若此时他要说出“避嫌避风头”这话,或顺势让她关门大吉回家去, 只等走过三书六礼从此后安于内宅, 那——
那她一定会立马抽走他的碗。
懦弱不可算良配,及时止损。
所幸她没有看走眼。
阿杳……她的脸“腾”地烧起。
这人连她的小字都知道了, 想必是冬至那时同沈家人打听——那之后还装了许久的假正经,
道貌岸然!
一面骂着,一面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为了不显得一个人傻笑太猥琐,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打了十几个滚, 试图发泄无处发泄的情绪, 直到院子里有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她才呼出一口气, 从床上弹射起身。
“早阿翘!”
阿翘看着自家小娘子,一晚上过去就跟重新打了鸡血似的, 也不知昨夜跟崔郎君说了些什么,效果这么好?
怎么看,崔郎君也不似会开口安慰人的性子。
想来还是小娘子自个看得开!
毕竟小娘子之前可是劝她莫要被什么贞洁声誉给困住了的,那般豁达,也不奇怪。
“小娘子不烦心了?”阿翘脸上也恢复了往日活泼。
对她来说,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只要影响不到沈朝盈,那她也不在乎。
再说了,崔郎君怎么了,小娘子这般□□灵巧的人物,没看罗家姑侄跟李二娘,还有那么多贵人都欣赏我家小娘子吗!
即便崔郎君真对小娘子有意,那也是应该的。
阿翘如是想。
沈朝盈冲她慈蔼一笑:“一会儿你跟我去安业坊。”
她们新买了马车,又买了车夫,跟小五一起住。
人一多起来,这院子厢房便有些不够用了,买屋暂且莫想,眼下先挤挤……再加盖两间砖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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