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洋溢着勃勃朝气。
谢茉手脚麻利地给自己梳了个鱼骨麻花辫,因今天穿了条军绿色的裤子便换上白底绿色碎花的手帕,虽颜色略有偏差,但属于同一色,再搭上衣的白衬衫,这一身格外和谐清爽。
换鞋时,谢茉想起由于昨天出门没带工业券而没买成的解放鞋,她一溜烟到书房专门去铁盒子拿了三张工业券。
皮鞋捂脚,凉鞋不跟脚,今天继续穿白球鞋。
念及女知青经典形象,白衬衣、军绿色裤子、军绿色斜挎包,谢茉背上斜挎包,在镜子前照了照,很满意。
又去屋檐下摘下塑料编制提篮,谢茉又回卧室照了照镜子。
又挎包又拎提篮,总觉有点奇怪。
谢茉左右照照,去问等在堂屋的卫明诚:“好看吗?”
卫明诚视线在谢茉精致面容和纤娜身姿上流连一圈,敛回目光低声说:“好看。”
谢茉取下挎包,又问:“这样呢?”
卫明诚微怔,还是诚实道:“好看。”
谢茉追问:“那是有挎包好看,还是没挎包好看?”
卫明诚:“……都好看。”
谢茉朝他翻了个大大白眼:“就不该问你。”
说罢,拎上挎包提篮回了卧室。
看着她飘然离去的背影,卫明诚哑然失笑。
“哼哼,别以为我没听到。”卧室传来谢茉凶巴巴的声音,“有什么好笑的。”
卫明诚唇角笑容愈盛。
卧室里的谢茉也笑了。
嗐,她也知道自己瞎折腾,可人生不就在于折腾嘛。
谢茉一面自我安慰,一面最后照了照镜子,最终决定不背挎包,单拎提篮。
斜背挎包又拎提篮显得一身负累,少了那股轻盈松弛又不费力的时尚感。
谢茉把钱包塞进裤兜,拎上塑料提篮出了卧室,微微偏脸示意卫明诚:“走吧。”
等出了院门,谢茉才发现卫明诚今天竟也穿了白色衬衫和军绿色长裤,禁不住地,谢茉微微瞪圆双目,惊叹:“咱们今天居然穿了情侣装。”
她杏目圆睁的模样煞是可爱。
卫明诚唇角勾起,顺口问:“情侣装?”
谢茉一噎,忖了忖,斟酌着解释道:“咱们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是白衬衫、军绿色长裤,走在一起,看上去就是感情很好的爱侣。”
“总之,我俩这么穿,旁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对。”
一不小心秃噜个现代词汇,幸好能解释,要是像“席梦思”、“屌丝”等词,她一时半会儿真解释不清楚。
这也不能怪谢茉粗心大意,实在是用惯的词汇,谁会对词汇出现的具体时间追根究底。
好在她虽然经常上网,但网速够不上5G,且因为在政·府部门工作的缘故,平日口头上一般也不会出现网络流行语。
问题不大。
谢茉瞥了卫明诚一眼,却对上卫明诚深沉如墨的双眸,正失神间,就听见卫明诚语带低哑笑意道:“嗯,情侣装。”
谢茉回以嫣然笑脸。
唉,可惜现在不是后世街上随便牵手拥抱的时代,当下情态她应该挎上卫明诚臂弯,说说笑笑,摇晃玩闹。
谢茉剔透纯粹的瞳仁蓦地一亮,她突然探手勾住卫明诚的手指,而后屈指在他掌心羽毛似地挠了一下。
抽手,跳开。
谢茉偏头朝垂眸看来的卫明诚莞儿一笑。
这笑容灿若朝阳,娇似春华,比天边绚烂的朝霞更明媚、酌目。
卫明诚一时失了神,挪不开眼。
路上碰着脸熟的军属,谢茉扬起笑脸,落落大方跟人打招呼,语调明明朗朗,大清早听着便舒畅高兴。
谢茉一早便察觉卫明诚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故意不转头,只眼中笑意益发浓稠。
快到食堂时,谢茉拉住卫明诚向偏僻处挪了挪,问道:“你带钱和粮票了吗?”
卫明诚:“没带。”
谢茉吐出口气,从兜里掏出钱票递给卫明诚。
刚才在家里只顾纠结挎不挎包的问题,忘了提醒卫明诚带钱票。
结婚那天请客时,由她付账引起钱成他们对卫明诚打趣一事,谢茉可没忘。如今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卫明诚战友便是领导,避免卫明诚再一次被“取笑”,谢茉未雨绸缪。
瞧!她是多么的体贴。
谢茉自得,笑弯了眉眼。
在自己家里俩人如何相处无所谓,但在外头还是要着重考虑些当前的大环境,把面子给卫明诚兜住。毕竟,而今盛行“大男子主义”,若他俩明目张胆地反其道而行,必会引人侧目,招来非议,先不提卫明诚会不会被周遭目光影响,单不合群一项,便会被周围人不自觉排斥。
特立独行可不是一个好词。
她从来不追求面上光,内里实惠比什么都重要。
食堂人很多,但空位子也不少。
一碗鸡蛋汤两毛,一碗豆腐脑五分钱,烧饼一毛六买了俩,素包子三分钱一个,肉包子五分钱一个,各买了俩,一碗咸菜汤面一毛五,又两根油条八分钱。
卫明诚交给服务员钱票,谢茉笑眯眯在一旁看着。
服务员小姑娘视线在俩人之间来回扫视一圈,问谢茉:“您就是咱卫营长爱人吧?可真好看。”
“头回来咱们食堂吧?以后要是不知道吃啥就来我问,我给你推荐,保准是咱食堂最紧俏的菜。”
说着,小姑娘递出印有食物名称和数量的卡片。
“好的,谢谢你。”谢茉接过纸卡片,含笑点点头,致意离开。
两人取完后摆了好几个碗盘。谢茉笑睨一眼卫明诚,揶揄:“卫营长可是咱们军区的大名人。”
卫明诚低笑:“指不定回头你更有名气。”
谢茉伸腿踩了他一脚。
早餐味道都不错,用料也扎实,谢茉尤其喜欢南瓜豆腐包子。
面皮劲道,馅料让她尝出几分熟悉感。
奶奶以前爱做南瓜豆腐卷子,调味用料跟这包子差不多,只是把全包馅料的包子,换成半包的卷子。
“好吃!”谢茉咽下一口包子,问卫明诚,“你会白案伙计吗?”
她被后世随处可买的现成面食惯坏了,馒头、包子之类的面食也能做,但口感不成。
卫明诚颔首:“嗯。会一些。”
谢茉问:“那你会做卷子吗?我想吃南瓜豆腐卷子。”
卫明诚:“可以试试。”
谢茉满足了,朝卫明诚笑。
俩人正说笑着,头顶忽然坠下一道沉厚的男声:“哟,吃得还挺丰富。”
谢茉循声望去,一个中年干部正笑眯眯瞅着她跟卫明诚。
第057章
来人是一团政委陈钢, 卫明诚的直属领导。
谢茉在卫明诚引导下和陈钢打过招呼,便听陈钢笑呵呵地亲切问道:“小谢同志欢迎加入咱们军区,怎么样, 还适应吧?”
谢茉笑道:“咱们军区很好,没什么不适应的。”
陈钢笑眯了眼, 玩笑似的轻松道:“那既如此, 过几天我给卫明诚同志安排外派任务, 小谢同志没意见吧?”
谢茉一怔,立马正色脆声回答:“卫明诚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既组织和人们需要,便没退缩的道理。作为军属,我早有相关觉悟, 也做好了应有的心理准备。”
陈钢收起不着痕迹地打量, 对谢茉露出赞赏的微笑:“小谢同志你很不错, 有着军属该有的思想觉悟和精神面貌。”
昨日小夫妻上门送喜糖时, 他还在营部处理公务,回家听了老妻对这姑娘好一顿夸, 从相貌气度夸到性格谈吐。
这一接触, 果然不错, 相貌倒在其次, 这个小姑娘眼睛透澈清亮, 必是见事通透,明朗舒达之人。
和他交谈时, 筷子摆放整齐,肩膀自然舒展, 身体微微前倾,姿态大方又不乏尊重。讲话时,条理分明,口齿伶俐,语调娓娓。
陈钢不由地连连点头:“继续保持,给各位军属做个好榜样。”
谢茉微然一笑,颔首,开了个恰如其分的玩笑:“谨遵领导指示。”
陈钢哈哈朗笑出声,点了点俩人便道别溜达走了。
“你们外派任务频繁吗?”谢茉舀了一勺豆腐脑,咸辣豆香在舌头化开,豆花滑嫩不及咀嚼便滑进胃袋,烘得人毛孔舒张。
“视情况而定。”卫明诚放下面碗,“最近多些。”
顿了顿,他说:“昨天有一项紧急任务,领导考虑咱俩刚结婚,安排给其他人了。”
“嗯。”谢茉忖了忖,说,“看来下一回任务该轮到你了。”
听陈钢的意思,卫明诚新婚保护期要过去了。
卫明诚沉默不语,饱含歉意地盯着谢茉。
谢茉嗔笑:“看我干嘛,我刚才又不是在说套话。”
“我都明白。你安心就好。再说,下一回任务还没准呢,不定什么时候,现在烦恼,岂不是杞人忧天。”说着,她伸手拍了拍卫明诚手背,被他反手紧紧握了一下。
卫明诚胸腔剧烈起伏两下,最终只压出一声闷雷似的“嗯”声。
谢茉跟卫明诚也吃的差不多了,来之前谢茉叫嚷的嚣张,事实上点餐时却未放纵,餐食花样虽繁多,但数量克制,最终两人贯彻光盘行动,卫明诚携带的铝饭盒全没了用武之地。
“我去买菜,今晚不用带饭菜回来了。”谢茉站在食堂门口跟卫明诚道别。
卫明诚颔首,一双黑眸定定注视着谢茉,认真叮嘱:“午饭不要敷衍对付。”
谢茉嘴角抿着,弧度上弯,像一只被捋顺毛发的猫,拉长音调:“知道了——”
她晃了晃塑料提篮:“我买菜去了。”向卫明诚挥一挥手,先行离开。
***
谢茉昨天已经记住去农贸市场的路线,优哉游哉一路走一路观察四周,闲逛般,因而等她到菜市场时,虽然还有人买菜但不算多了,当然,菜肉也没剩下多少。
菜市场规模和谢茉想象的差不多,三四十平,菜的种类很单调,由于这时代交通不发达,全是本地常见菜,西红柿、黄瓜、豆角、茄子……谢茉想买的嫩南瓜也没有,只有黄橙橙的老南瓜。
往来不多的人,喧闹声不小,寒暄招呼,俨然一副大型社交场所。
谢茉遵照国人习惯,去到排队最长的柜台,打眼一瞧,原是卖猪肉的柜台。
估量一下案板上的肉和排队人数,谢茉赶忙敛回心神,老实排到队尾。
在谢家时她虽没去买过菜,可听赵嫂子偶尔抱怨过肉难买,晚去一会儿好部位的肉根本抢不着,甚至很可能所有肉都会卖完连一节肉丝都买不到。
好不容易排到谢茉,案板上只剩两块割好的肉,一块偏肥一块偏瘦。
见状,排谢茉身后的大爷不等谢茉开口,已急吼吼嚷嚷开了:“我今儿买肉待客,太瘦可不行,你年轻人发扬发扬风格,把那块肥的留给我。”
谢茉循声,疑惑回头。
大爷以为谢茉不乐意,铜铃眼一瞪,粗声粗气道:“不愿意让?尊老爱幼懂不懂?你哪个单位的?你这样可不行,思想不积极,落后分子,你们领导是谁?怎么管理下头人的,我要去投诉。”
谢茉气笑了。
直接转过头不理会叫嚷的大爷,对售货员说:“两块我都要了。”
大爷喊:“你一个人不能买那么多。”
排在大爷后头的人眼见买不到肉了,干脆袖手看起热闹,就有看不惯大爷倚老卖老,仗着年轻人脸皮博就欺负人的,帮腔道:“人家有钱有票,又不限购,怎么就不能多买一块了?”
“是啊,你待客,旁人兴许还要送礼呢。”
谢茉适时笑眯眯接口:“帮邻居带一块。”
她掏出钱包,数出钱票递给售货员。
胳膊刚一伸出,大爷劈头盖脸就想拦,谢茉一扭身躲过。
她眉眼一凝,严肃道:“大爷,咱们法治社会,主动出手伤人或抢劫都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不会因你年龄大便网开一面,您这么横行无忌,小心累及子孙。”
谢茉深色眼珠纯粹剔透,直勾勾看人时颇具几分冷峻气势。
大爷不自觉收回手。
周围人七嘴八舌说大爷不该动手,大爷梗了梗脖子,兴许真有贵客,不情不愿向谢茉示弱:“没想动手,更不敢抢劫,这么多人在呢。你这丫头口舌忒利……那啥你好歹给我留一块肉,我孙媳妇今天头一回上门。”
谢茉抿了抿嘴,冲大爷道:“你以后可别再拿年纪辈分,不分青红皂白压人了。”
见大爷脸上悻悻,她又对售货员说:“要那块瘦的。”
她不可能跟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大爷没完没了地坎道理争是非。
售货员朝谢茉嘿嘿笑道:“大气。”
谢茉递上钱票,笑笑不再多说。
不是她大气,而是她本来就想要那块瘦肉。没冰箱,肉买多了没法放,大爷服软了,她没必要为赌一口气糟蹋东西。
因着幼年的经历,谢茉反感无意义浪费。
售货员用绳子把肉扎好,递给谢茉,顺势倾身凑近一点说:“赶明儿,你早来,一定给你割快好肉。”
谢茉微笑道谢。
又买了几颗蛋,两颗番茄和一把豆角,先头刚进菜市场见到的几样水果,在她排队买完肉后,再去买时已经全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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