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嘛,谢茉懂。
手指交错着拧了拧,林春芳脸蛋红得起火:“那个、那个他说想年底结婚……”
以这个年代相亲确定关系,三个月到半年便结婚的习俗来说,年底结婚并不出格。
谢茉笑:“就咱们春芳这人才,李驾驶员可不得着急嘛。”
林春芳起手挠她。
说笑一阵,两人推辞留饭的提议,告别离去。
而并排站在门口相送的谢茉跟卫明诚相视,默契一笑,一大一小两只手不知不觉勾在一起,十指相扣。
一切尽在不言中。
***
星期六晚上很快到来,谢茉来军区第一次下馆子。
对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下馆子是个很奢侈的事,但对有票有钱福利不少的军人干部家庭就相对平常了。
即便田嫂子跟杨营长要帮衬老家人,下一顿馆子倒不难。
两家人分开去的,谢茉卫明诚夫妻俩稍晚了一步。
一到地方,田红梅赫然在座。
见到谢茉,田红梅眼睛一亮,起身走到谢茉身旁,拉住她手腕把人带到自己邻座安置:“来,咱们挨着坐。”
盛情难却,谢茉从善如流落座。
一番推让,点了三荤三素一道番茄蛋汤。
“好不容易聚一回,我让梅梅把小郑喊上,这丫头非不听。”田嫂子指指田红梅,跟谢茉抱怨侄女。
田红梅一扬眉:“没结婚,还不算咱家人呢。姑,我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你能有啥数。”田嫂子嘴上厉害,表情却带笑。显见不是真生气。
“小郑,小郑,你整天小郑。”田红梅囔囔,“现在军区谁还不知道我跟小郑的事。”
“那,那又咋了。”田嫂子气虚,“你俩又不是闹着玩。”说着,还隐晦地乜了一眼给谢茉倒茶水地卫明诚。
“小郑年轻有为,还有担当。人品相貌也没的说,对你更不错。”哪怕梅梅遭遇那样的事,小郑也没疏远,反而去开导梅梅,积极跟老杨拉关系。
这真不是田嫂子这个“丈母娘”心偏嘴歪胡夸一气,郑有为在军区领导,包括军属圈中的口碑都很高。
先前因为卫明诚的事闹了大笑话,明里暗里受了那么多排揎,现在梅梅跟小郑处着,有多招人眼,她就有多扬眉吐气,这几天看当初那些碎嘴婆娘扔来的白眼,她甭提多舒心了。
田红梅作势捂耳朵:“姑,我知道了。别念叨了。”
谢茉随口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笑看这姑侄俩你来我往。
突然,田红梅凑近谢茉,问:“对了,你和吴营长爱人,叫顾青青的,有不愉快?”
不愉快?
和顾青青?
谢茉一时摸不着头脑,放下杯子,抬眼疑问地看向田红梅。
第098章
田嫂子得意准侄女婿, 旁人不论虚实的吹捧几句,嘴巴就再守不住门,把郑有为家世透出个七七八八, 至于杨营长让她低调的叮嘱,早被丢到脚后跟。
军区家属区什么最快?
八卦!
没几天, 郑有为亲爸是中央高官的传言几乎刮遍家属区, 连带漫延进营部……
全不给别人动心思的机会, 郑有为跟田红梅正处对象的消息紧随其后,被好几个或祝福或羡慕或阴阳……打探过后,田红梅去找田嫂子,让她适可而止, 但为时已晚,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哪怕不是她的责任, 哪怕心里憋闷委屈, 她还去找了郑有为相对方诚恳道歉。
好在, 郑有为不介意, 没放心上。
她是感动的,也自觉没选错人。
不过到底气不过姑姑那张漏勺嘴, 近几天姑侄俩一见面, 田红梅就忍不住去挑姑姑的刺, 总要呛呛两句才舒坦。
刚刚见到谢茉, 又提起郑有为, 田红梅才猛然记起在那群不论真情假意来套话的人种,吴营长妻子顾青青的某些言行格外不一样, 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而且,两人不经意提到谢茉时, 顾青青话语得当,但三两个细微的口气和神态中却露出几丝微妙的敌意。
女人最了解女人。
顾青青总给她一种自作聪明的感觉。
田红梅本没想刻意提,但既然当下想到了,便顺带问出来。
此刻见到谢茉迷惑地表情,田红梅微怔,略一思索便有所猜测。
以她对谢茉的了解,对方决不迟钝,也不喜矫饰伪装,倘使果与顾青青有罅隙,她会果断承认或淡然默认,由此可见,顾青青的敌意是单方面的,至于原因……她猜,泰半出于眼红。
谢茉,能令人嫉妒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长相、学识、经历、处事、男人……等等。
不过,一切具出自她的臆测,做不得十分准。
思绪转念便过,她想了想,凑到谢茉耳边,组织言辞说:“前两天在家属区碰上她,闲聊了一会儿,不留心提了你几句,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说到你她的神情好像有一点勉强。所以,我还以为你们闹过不愉快。”
“哦?”谢茉姿态闲适地笑问,“都提我什么了?”闲聊似的,全不放在心上。
田红梅说:“没聊几句。”
眉心不自觉蹙了蹙,田红梅继续说:“她当时正抱着小侄女呢,我口袋里有糖,剥了一颗给孩子甜嘴。孩子突然喊了一声‘谢阿姨’,她就跟我说你也给过孩子糖果,还是牛奶糖。”
谢茉微笑淡声道:“嗯,小妞妞乖巧又可爱。”
先时不曾细想,便不觉顾青青奇怪,现在思究起来,却颇让她不解,顾青青对她热络过度,且没来由。
事实上,顾青青主动挑起了多半的话题,而这些话题里百分之八十关联郑有为。
她打听郑有为干嘛?
来撬墙角?不像。对方言谈中带着隐隐的恭维。
因为郑有为和他身后的家庭恭维自己?用得着吗?她与郑有为且不说尚未结婚,即便结了婚,谁知郑有为日后能走多远,但看现今郑有为一介连长,级别可比上吴营长。难道是为了郑有为他爸?倘若真有所求,让吴营长直接去找郑有为岂不更便利,拐弯绕一圈自己很没道理。
或者,只是自己太在意郑有为,草木皆兵了?
田红梅思路纠成一团。
这些疑惑不能说给姑姑听,俩人的思维压根不在一条线上,解不开疑问事小,就怕姑姑不合时宜到外头说;文工团的战友们不认识顾青青,更是无从推解;郑有为呢?这事可以跟他略提两句,种种猜想没法细说,再说了让他一个大男人去揣测其他异性的心思?哼,她可不乐意。
翻来倒去,谢茉最合适。
熟识顾青青,又非密友。
思及此,田红梅便把困惑说了:“以前和这位吴嫂子简单照过两面,她对我不冷不淡的,前儿猛不丁拉我闲聊,还很亲热。只不过……这吴嫂子有点好打听,问了两句我的事,然后就一个劲追问郑有为的家世、履历。问的详细,可我和郑有为刚处不久,哪能事事尽知。”
“你和吴嫂子接触较多,她一向这样吗?”
也有其他人找她核实郑有为相关传言,她几句便含混过去了,唯独吴嫂子揪住不放,直到她三番两次跳开话题,对方才作罢。即便问话掩藏在“羡慕”、“恭喜”等言辞里,可还是让她心生排斥。
听到田红梅的描述,谢茉不由地轻轻挑起眉,回想第一次碰见顾青青的情形,对田红梅此刻的感受大致明了。
结合先前的种种推测,顾青青的动机她也能揣度几分。
对郑有为过分的好奇,在田红梅和郑有为关系明朗后态度的转变,都表明郑有为的确大有来头,且日后前途无限。
顾青青急切的野心使她某些行为显得鬼祟。
饭菜渐渐上桌,三个皮猴子在桌面上你争我夺,两个腮帮子塞得溜圆,田嫂子虎着脸,不时拿筷子敲打拉架,两个男人要了瓶酒,一边碰杯对饮一边聊着营部琐事,给谢茉和田红梅留了交谈空当。
谢茉忖了忖,回答田红梅:“她好奇心确实挺强……”
涌到唇边的话又在舌尖绕了绕,说:“不过我和她称不上熟络,接触了几回,虽都客客气气的,但聊不到一块儿,所以便也聊多少。”
顾青青最近没再主动上门,兴许在她这里没讨到好,转而把目标换成了田红梅。
若她之前推断的没错,顾青青重生而来,了解未来事物,她自己本就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哪怕有原身记忆,可总隔了一层,大面上留些心问题不大,但却做不到面面俱到,细微处难免疏漏,如果顾青青执意跟她相交,万一露出马脚被顾青青抓住,对谢茉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
田红梅犹豫了一下,问:“为什么聊不到一起?”
谢茉顿了两秒,说:“总觉得她……有点怪。”
田红梅惊讶。
谢茉居然和她有类似的感受。
“哦哦,我也这么觉得。”她积极诉说,“她好像对一些事情特别笃定。搞得跟个世外高人似的……”
谢茉笑而不语。
能“预知”未来,在顾青青看来,可不就比同时代的人站得更高,眼界更宽,见识更广。
“可我和她本没啥交集。”田红梅问,“你说她突然找我是不是有事啊?”
冷不防的热情,却不提为啥,叫人心里挺没底的。
谢茉明白她的顾虑,说:“别急,她要真有事,总会给你讲的。”
饭菜分量大,味儿又好,再加上周遭就这一家饭馆,独家生意好做,星期六晚上的生意尤其火爆,频频翻桌。
当地百姓来的不多,多数是军官或军属。碰到几桌熟人,卫明诚与杨营长还跟人隔空碰了好几杯。
气氛火热,不方便说私密话。再者,也说得差不多了,谢茉和田红梅便结束了话题,专心吃饭。
下桌时,三个孩子捧着圆鼓鼓的肚皮滑下凳子,瞅瞅干净的碟碗,咂摸咂摸嘴,恋恋不舍地跟在大人后头走出餐馆。
天蒙蒙黑,一伙人漫步朝家走。
田嫂子喊回又重振活力往草丛钻的儿子们,一人赏了一记铁砂掌,转头找谢茉说。
“小谢,咱们军区李万里李驾驶员对象是你介绍的吧?”
这时代人们隐私意识差,邻里邻居间更是几乎没啥秘密。幸好各家各院有围墙格挡视线,要是大杂院,指不定年轻夫妻一月行房几回都能被扒出来。
她和卫明诚在院子里亲昵不少回了,幸而自家院墙比周围人家高一截,一般人攀爬不上。
不然,束手束脚让人不自在。
谢茉简单讲了讲过程:“这媒人算是平白捡的。”
“昨儿越过墙头我瞅见俩人了,很般配。李驾驶员眼睛黏人家姑娘身上,乐得嘴开花。”田嫂子拍着手笑,一脸求知若渴的八卦模样,“定下来了吧?”
谢茉说:“李驾驶员上周见过女方家里人了。”
“哎哟,李驾驶员人长得精神,做事又活络,哪个丈母娘能不喜欢。”田嫂子哈哈笑,“指不定年前就领证摆席了。”
李万里和林春芳还没对外说,谢茉不好外传,于是扭脸看向田红梅,转开话题:“你家田同志呢?”
一提起田红梅婚事,田嫂子劲头更足:“你说说梅梅比你还大两岁呢,我问问她跟小郑啥打算,她就不耐烦敷衍我,嫌我催。小谢你说说,这能怪我着急吗?”
“依我看,处到年底趁年假赶紧把婚结了。”
田嫂子见田红梅又朝她甩白眼,垫前一步扯住田红梅手腕,气道:“不识好心,姑还不是替你着想。小郑人好,多少人……”
往四周张望了一圈,她咽下余下的话,但未尽之意却很明白:好男人,尽早抓手心里。
“你不积极,那小郑呢?哪天见着他,我可得好好问问他!”
“姑!”田红梅跺脚。
田嫂子给她一个“你姑还是你姑”的眼神,余光见三个皮猴子又不老实,赶忙喊杨营长去镇压。杨营长的血脉压制见效很快,呼和一声,仨孩子鹌鹑似的老老实实窝在爸爸身边,接受思想教育。
按住葫芦起了瓢,那边硝烟暂止,这边姑侄俩凑头吵得欢腾。
真热闹。
谢茉瞧得有趣。
几人走进一条窄长的巷子,朝里走了几步,谢茉忽然生出些微妙的熟悉感。
余光瞥见一道高大的身形靠近,熟悉的体息卷席鼻端。
蓦地,谢茉恍然,这条小巷像极了靖市的那条洒满金色余晖的巷道,她跟卫明诚在那里,第一次牵了手。
正想着,身侧的手被一双温厚的大手缓缓拢进掌心,然后一点点收紧。
谢茉的心猛地上提。
是了。
他也想到同样的场景。
这一刻,两人默契十足。
眼睑轻颤了一下,她唇角情不自禁微微勾起,手指不老实地钻动,被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后,撩起眼皮朝上看。朦胧夜色笼罩在她脸上,渲染出一股惊人的清灵美感。
周遭的声响一点点被晚风吹散。
谢茉眉眼弯起,潋滟波光折在眼睛里,如雨过天晴后的水面,极清极深。双唇翕动,她刚要说点什么,一道惊呼的童音打破两人间稠密的气氛——
“谢阿姨和卫叔叔拉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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