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怿笑,“看样子我这趟白来了。”沈怀压根一点事没有,完全不用他开解。
沈怀一乐,“哥想抵赖呀,哥可说了要把院里木芙蓉挖来送我呢。”
沈怿无奈,“给你送来便是,只是你这满院子都是花,又往哪里种呢?”
沈怀笑,“那便暂时寄种在你院子,等我以后出府单过再挖过去。”
沈怿只好说道:“只要你看得上,随你挖走就是。”
两兄弟没说几句,沈忻和沈悟摸黑过来了,两人年龄小,平时都在家学念书,结果好容易休息一日,下午全让舅父给灌醉,呼呼大睡这许久。
沈忻一进屋子,一双漆黑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一下看沈怿一下看沈怀,看得沈怀就是一下敲在他脑袋上,“眼珠子转过来转过去看什么呢,功课做完了么你?”
沈悟怕沈怀连他一起敲,赶忙乖乖站在沈怿身后,沈忻已经捂着脑袋叫道:“大哥你看,二哥他莫名其妙就打我!”
沈怀让他气笑,“还告我状?信不信我还打你啊?”
沈怿笑劝,“好了,二弟别敲康儿脑袋了。”沈忻小字,康。
沈忻听此正对沈怀挑眉得意,沈怿又道:“康儿也别挑衅你二哥,不然我可护不住你。”
沈怀眼一斜沈忻,沈忻连忙捂着头后退,沈悟伸手拉住他小哥,兄弟几个虽都有习武强身,但他俩加起来都不够沈怀打的,非小哥一个劲撩拨找揍。
沈忻打眼又看见沈怿怀里菊花,少年作怪,扯着嗓子道:“二哥这院里花让大哥折了,那一会儿我和小弟回去时,也得折些带走才是。”
沈悟赶忙摇头,示意自己不想,沈怀已呵笑一声,“你俩敢伸爪子碰我花下试试。”
沈悟可冤枉了,沈忻却还道:“二哥可不能厚此薄彼,让大哥折了不让我和小弟折啊!这我们不依的是吧?”他说着还看沈悟让他也附和,结果沈悟连连摇头,“没关系,我不折的。”
沈忻瞪他,这个叛徒,顺手敲沈悟脑袋一下,沈悟委屈巴巴再往沈怿旁边蹭,两小的插科打诨又热闹又笑人。
快至二更天时候,沈怀耐不住两人烦,主要是沈忻太话痨,沈怀给两人赶回去,“明日卫老头的课,你俩还不赶紧回去点灯夜读,晚上就等着陪卫老头吧。”
沈忻一勾沈悟,“走,小弟我们回去,顺路薅点二哥的花。”话落到门口还给沈怀挤挤眼睛嘚瑟,沈悟被他扯着踉踉跄跄跟上,“大哥二哥我们回去了……”
两少年一阵风似的跑出风平居方才慢下步子,沈悟扯一下沈忻袖子,“小哥,不是说好来看二哥吗?二哥今天肯定心情不好,你干嘛还要老惹他啊?”
沈忻老气横秋叹口气,“唉,你这就不懂了吧,我牺牲自己哄二哥开心呢,你没见二哥还有心情揍我呢,可见是并没有多心情不好。”他说着揉一下脑袋,嘟囔道:“二哥手劲真重。”
沈悟也摸一下自己脑袋,沈忻瞥他,“我还给你敲疼了不成?”
沈悟摇头,“不疼的。”
沈忻轻哼,“我轻轻的呢,咱赶紧回去,卫老头让背什么来着?我都忘九霄云外了,一会儿赶紧背,不然明天他又找爹告状。”
沈悟小声道:“小哥你今晚得好好用功,不然明天卫先生告状,爹又要拿戒尺抽你。”还得连累沈悟一起。
……
沈怿看两人跑走轻笑,“康儿健儿性格截然不同,却关系极好,时刻形影不离,实在很好。”
沈怀啧一声,“小弟简直成了康儿走狗了。”
沈怿道:“不许这么说弟弟,健儿只是很乖。”
沈怀抬手打了个哈欠,含糊一句,“我又没说错,乖的小狗一样。”
沈怿略微责备的看他一眼,起身道:“莫再胡言,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沈怀伸手扶他,“再聊一会儿,让听风去把轮椅给你推过来。”
沈怿一愣,赶忙拒绝,“不必,我自己回去即可。”万一听风过去取轮椅惊动女子,那姑娘说不准跟着就过来,到时候非要抱他回去可就好看了。
若还当沈怀的面,他可还怎么做人兄长!
第19章 昏沉
沈怀看他哥不答应又道:“那我送你回去,正好去你院里看下我的芙蓉花开了没。”
沈怿都要无语了,“翰林院再清贵,加上你月例银子,你至于连颗花都买不起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丞相府怎么苛待你了。”
沈怀叹口气,给沈怿身上他摸上去的泥巴拍掉,“哥你是不知道,”他一指院外,“这些花啊草啊可都是要花钱的,还一点不便宜。娘又说我玩物丧志,铺子收入她替我先管着,如今弟弟我啊,酒楼吃饭都快不敢去了。”
走至廊下,月朗星稀,沈怿怀疑看他,“真没钱去了?”
沈怀摇头,“钱还有,但得留着买花呢,奇芳阁的凌霜梅我眼馋好久了。”
沈怿……“难怪母亲要给你存着。”
沈怀再叹口气,抬眼看天上星星,懒散道:“我自认胸无大志,只想做个富贵闲人,终日养花弄草就极好,可爹娘竟都不能接受。”
沈怿道:“望子成龙才是人之常情,你年纪轻轻,他们自然想你努力上进。”
沈怀真心实意道:“爹位极人臣,沈家已是顶天富贵了,我再上进日子不也就现在这样?再说哥你是太子左膀右臂,人中佼佼,有一个儿子出息,其他一般般就很好啊,况且还有康儿健儿,完全可以再盼他们嘛,我又不辱没家门,可还有什么好努力的。”
二人年纪差不离,沈怀已是及冠之年,沈怿觉得他这么大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当兄长的不该过多干涉,便未再劝,只道:“这话你可别直接了当就给父亲说了。”
沈怀摆手,“唉我知道,外人看爹温润儒雅,谁想得到他那暴脾气,打死人不偿命。我小时候就老想,娘给你生的斯斯文文,怎么把我生的就筋信骨强了,要我和你一样爹就不会老拿我当沙包了。”
近日昏昏沉沉,沈怿一时没想到沈怀居然有这想法,看样子还是小时候当沙包少了,沈怿有些发愣。
沈怀便想哪说哪,一股脑道:“其实今儿兰家姑娘的事,我心里是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本来我还挺期待成婚,但现在这婚事怕是不成了,我倒无所谓,随时再娶都可,只兰姑娘又该如何自处?”他晃晃脑袋,“人世无常。”
沈怿也有些感慨,“望兰姑娘能想开些吧。”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实在没想到有人会使如此下作手段,这风风雨雨一通闹,假的也得说成真的。
天实在晚了,府里少有光亮,沈怀送沈怿回停云小筑时,沈林门口执灯等着,沈怀等沈林扶住沈怿,“哥吃点药再睡吧,今晚上乌漆嘛黑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哥这看花,”
沈怿撑着门开口,“你等会儿,沈林去取一匣子金叶子给二公子。”
沈怀激动了,“哥你真好!”
“不好劝你又不好不劝你,我觉着你心中当有数,便不多说了,这钱随你怎么花用吧。”沈怿话落,沈林正好过来了,沈怀接过挺有分量的木匣子,心情好极,一个劲说好话。
沈怿实在倦了,打断他道:“夜深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沈怀笑眯眯回去,沈林搀着沈怿进屋洗漱。
沈怿收拾好回房,齐眉斜靠在床头看书,沈怿便让沈林下去,自己走了进去。
齐眉抬眼看过去,沈怿露出个笑,这深更半夜,女子居然在等他。
他温声笑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齐眉眨眼,“等你啊。”
沈怿唇角勾起,“不用这样的,你先睡就好。”他笑着往过去,刚迈开步子,忽然腿没了力气,狠狠一下跌在地上。
许是摔习惯了,他额头青筋浮现也一声没吭,手撑着地想起身,却两次都没能成功。
齐眉见他摔了就猛地跳下床,这时见沈怿费力往起撑,反而不急着上去帮人一把了。
沈怿也没想着让齐眉帮他,自顾自往起爬,无意间触碰到齐眉审视的目光,瞬间让他无地自容,他羞得脸都烫起来。
他想,也许女子终于意识到他是个残废,连正常走路都不能,是个摔倒了爬都爬不起来的废物。
他如芒在背,整个人开始羞愧起来,可越发试着往起爬,腿上越发没力气,若非疼还能让他感觉到双腿真实存在,简直像没了腿一般。
沈怿双手撑起上半身,头又低垂着,修长如玉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却还是站不起来。
若是以前,他大可以爬过去,或者唤人扶他起来。可是此时,女子注视下,他不想爬过去,他更不想唤人来看她匍匐在地的夫君,不想给她丢人。
满身狼狈尽露在她眼前,沈怿气喘,他开始痛恨自己。
齐眉一叹,她站那看了半晌,都没等来这人“喵”一声,她无可奈何走过去,伸手一勾把沈怿捞臂间抱起来,大步走到床边给人放上去。
她注视沈怿,人鬓边微有汗迹,桃花眼雾蒙蒙泛着血丝,唇色也惨白着。
齐眉疑惑开口,“你何苦呢?我这么个大活人你不知道喊我帮你下?”她哪里懂得沈怿心中百转千回,只发自内心不能明白。
沈怿默默将头偏向里边,逃避齐眉视线。
齐眉蹙着眉头,“沈怿!我还看都不能看你了?你什么意思吗?”她一见沈怿把脸别到里边,就无名火起。
沈怿张了张嘴,齐眉伸手捏住他下巴给人脸掰过来,两眼相对,她道:“有事你就说呀,这样不言不语你当上元节猜哑谜呢,君心似海,我能知道你想什么?”
“抱歉。”沈怿低声道。
齐眉还是心里不舒坦,她也没搭理沈怿这句话,反而走到窗边几案拿了个白瓷瓶,回头却隔着屏风看见沈怿捶打自己大腿。
那人挺直着背脊,却低垂着脑袋,手握成拳,发起狠的捶自己。
齐眉一愣,几步过去一把抓住沈怿手腕,“你这是做什么?”
沈怿抬眸,眼眶绯红看齐眉,唇却还紧抿着。
齐眉给他手放下,“疼得厉害?我给你按按。”她说着两手有力的给人双腿按摩,“你疼便说呀,不会按我给你按。哪用得着使那大力气?我力道重不重,有没有好些?”
沈怿看齐眉,眼里氤氲着雾汽,齐眉正想知道沈怿会说什么,结果门被敲响,沈林端了碗药进来。
齐眉唇瓣微启又合上,反而走过去接过药碗递给沈怿,浓稠的药汁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打沈林进来就飘进屋子,此时越发浓郁,不用想也晓得这药必然极难喝。
沈怿接过。熟练的一饮而尽。他平时喝药多避着齐眉,努力让人觉着他与常人无异,可惜终归都是白费功夫。
沈林退下,齐眉从沈怿怀里取出帕子,给他擦去唇角一点褐色药汁,“下午曲医正过来,我们上回商量把你喝的药制成药丸,拿最上成的蜂蜜和小麦粉包裹,效果一般无二,这些日子他已经做出一些,下午刚送过来。”
沈怿发愣,齐眉哼笑一声,扣住沈怿后脑勺,便探过去将他满口药味尝了个干净。
快不能呼吸时才分开,两人皆是喘息不定,齐眉还道:“真是难为你,这味道简直没法下咽。”
沈怿未言语,齐眉又凑过去碰碰他唇瓣,“刚摔得挺重,有哪里疼不?”
沈怿微微后退,声音低缓,“画画,你别这样好,你对我太好,我越发觉得配不上你。”
齐眉眨眨眼,沈怿轻叹,“你该有一个矫健如飞的夫君,如松如柏,雅人清致。而不是勉强和我这种步履蹒跚,恶疾缠身的病秧子一起糟蹋年华。”
齐眉想听沈怿还能说出什么,她朱唇轻启,“还有呢?”
沈怿垂下眼帘,“抱歉,都赖我不好。”
齐眉也坐直身子,她郑重道:“沈怿我问你,我们能合离吗?”
沈怿垂在袖中的手悄然紧握,果然如此吗?女子嫁他是出于无奈,没有办法,方才委屈下嫁。
这些日子必然也过得不开心吧,毕竟哪有谁自愿嫁给一个残废呢,如之前李家姑娘,他腿残了的消息一传出去,李国公立马就来退婚。
他抬眼看齐眉,可怜女子一边憋屈难熬,一边还强撑着对他处处关照。
女子这话问的这么郑重,必然心存希冀,可陛下赐婚啊,沈怿抿抿嘴,“我们奉旨成婚。”就这样吧,如果女子直说想合离,那他一定想办法。
不然的话,让他龌龊一回吧。
齐眉听沈怿这话笑了,“既然如此,我们必然不能合离。”
沈怿点头,齐眉嘴角翘起,“那你说什么废话,不能离咱就好好过。我难不成还能在府里养个如松如柏,柏健步如飞的小郎君不成?”
沈怿震惊得眸子微微睁大,齐眉心下好笑,面上却还一本正经,“我不能,也没这打算,所以你今晚是怎么了,学起人姑娘伤春悲秋来?我对你好是我喜欢你,你也对我好也喜欢我不就是了,可有什么配不上的?莫再胡思乱想。”
沈怿早松开的手揉了揉太阳穴位置,齐眉连打两个哈欠,“好瞌睡啊,都这么晚了,赶紧睡吧。”
她说着搂过沈怿,两人跌倒在被褥里,齐眉把手探上人腰间,嘴上温言道:“药效上来你也该犯困了,睡吧。”
沈怿沉默半晌,答了一句,“好梦。”
第20章 宴会
昨日实在睡得太晚,次日晨光打雕花窗透进里屋,齐眉方才醒过来,她又眯了会儿翻身坐起,斜在床头看沈怿装睡。
这人真的是,刚都听见他叹气,这会儿在这闭着眼不吭声,齐眉似笑非笑打量着沈怿,她倒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沈怿昨日稍饮了点酒,醉倒不至于,但今晨醒来便觉昨日面对画画时当真丢人。
正打算起来又感觉女子动作,他索性闭眼装睡,等女子先起来算了。
齐眉明知沈怿醒着,但沈怿要装,她就故作不知,她看一时,见沈怿还没有“醒来”的打算,不觉笑了起来。
齐眉俯身凑近沈怿,越贴越近,眼见沈怿纤长的睫羽一颤一颤,却还不准备睁开眼,她内心好笑到不行,伸手捏上沈怿耳垂,疑惑且小声,“这人睡个觉耳朵尖子都能红起来,莫不是做了些什么羞与人说出口的梦?”
沈怿暗自稳住呼吸,齐眉说话间却将暖乎乎热气撒了他一脸,痒酥酥让人好不自在。
沈怿还在憋,齐眉却已经憋不住了,她一下趴在沈怿身上,边笑边说,话音里都掺着笑意,“我说从玉你憋不憋呀?你潜水肯定极好吧?装睡是要呼吸绵长,不是你这样直接屏住呼吸啊。”
沈怿丢人至极,又无可奈何,便只能睁开眸子,他眼里满盛着窘意,齐眉趴在他身上差点笑岔气,“从玉你干嘛吗?”
女子笑得胸口起伏不定,沈怿伸手把她支起来,故作从容道:“昨夜睡得太晚,我想再眯一会儿。”
齐眉挑眉,她眼见着沈怿白皙面容爬上粉色,这个人却还装呢,她轻啧一声,“你练什么武林秘籍呢,眯一会儿是要连呼吸也停止的?你教教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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