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碧棠万万没有想到,林碧兰会将何达飞往家里领!
这是她的最后一片净土。
林碧兰笑意盈盈朝着贝碧棠吩咐说道:“小妹,达飞来了,你给人家倒杯茶,陪他说说话。”
贝碧棠脸马上冷下来,她拿起课本,回了里间,将帘子放下来。
林碧兰尴尬地笑笑,她本来想,带何达飞到家里来,让贝碧棠跟他多想处处,说不定贝碧棠就能发现何达飞的有点了呢。
现在贝碧棠走了,她跟何达飞有没有什么好说的,何达飞多丑啊,她也不想招待,多看几眼,她晚上都要睡不着觉。
何达飞将水果放下,说道:“碧兰阿姐,下次我再来。”
林碧兰看着桌子上的秋梨、苹果、香蕉和板栗,这些好东西,省着点吃,能吃到冬天。
林碧兰舒心地笑笑,客客气气地送何达飞出了门口。
水果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贝碧棠抬眼望去,林碧兰将剥了皮的香蕉,递到贝碧棠嘴边,笑着说道:“尝尝,又糯又甜,何达飞挑着好的买的。”
贝碧棠冷着脸,偏头去,说道:“我不吃。”
林碧兰一把将香蕉塞到自己嘴里,沉着脸怒道:“你不吃我吃!”
说完,她冷哼一声,扭着腰出去了。
巷子里谁处可见的水色暗影,小孩子跑来跑去,脏水溅湿了鞋子和裤脚。男人三三两两地站在拐角、抽烟、说着颜色笑话,打量着过往的女同志,拿着牙签剔牙时不时往地上吐口水。头顶上挂着湿哒哒,可以制造下雨现象的衣物。数不清的黑色电线缠绕成树桩般粗,掉下来可以砸死人。讲卫生、爱干净之类的标语被乱涂乱画,旁边还写着一些污言秽语。风一吹,尿骚味直叫人皱眉闭气。
夜色浓重,贝碧棠才从周洁雯家补习回来,她慢慢走着,打量着自己从小住的石库门,好像跟当初回城时的心境完全颠倒了,看哪,哪都觉得让人糟心。
背后传到脚步声,贝碧棠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是谁。
贝碧棠看着不远处的聊天人群,安安稳稳走着,没有回头。
脚步声一会儿又消失了,贝碧棠回头一看,何达飞人不见了,贝碧棠吐出一口浊气。
徐徐的水流从水龙头里流出来,贝碧棠吐了口牙膏沫子,拿起漱口杯,又含了一口清水,鼓了鼓腮帮子,又吐出来。
将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拿到水龙头下,湿一湿水,用力搓洗几下,贝碧棠才将毛巾盖到脸上去。
隔着毛巾,轻柔地按了按眼角,又下点力气擦擦脸部,贝碧棠将毛巾拿开,睁开眼睛。
何达飞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这栋楼,进了水房,静悄悄地站在贝碧棠旁边,与她隔一个水槽位,眼睛盯着贝碧棠不放。
贝碧棠下了一大跳,她没好气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走人。
何达飞一个步子,挡住贝碧棠的去路。
贝碧棠一脸丧气说道:“何达飞,你打底要干什么?说个清楚,不要干小人才做的事情。”
何达飞嘿嘿一笑,开心说道:“碧棠,你终于肯理我了!”
贝碧棠转身要走。
何达飞又挡。
何达飞摸着一头油发,痴痴说道:“碧棠,要是我家早点搬来这里,我们就能早点认识了,我们两个青梅竹马,一起上学放学多好。你到了十八岁,我就让姆妈阿爸提亲,我们再生五六个小孩,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贝碧棠胃里一阵翻涌,喉咙反酸。她冷冷地看着何达飞,不耐烦说道:“何达飞,你应该知道徐则立吧?要说起来,我跟他才是青梅竹马。”
贝碧棠又不能激怒何达飞,说他大了自己十几岁,做不了校友。现在水房只有她和何达飞两个人在,只能拉徐则立出来挡枪。
何达飞脸色一变,生气怒道:“徐则立都结婚了,碧棠你还念着他!我第一次见碧棠,就整个心都落在了碧棠身上,吃饭都不香了,碧棠要对我负责!”
贝碧棠只觉得荒谬,她冷声说道:“婚姻自由!什么负责不负责的!”
何达飞走进贝碧棠,被一直警惕的贝碧棠躲远了些。
何达飞又换了一副脸孔,哀求说道:“碧棠,你就答应了我吧,我一定好好对待碧棠,你要是顺心,可以打我耳光,使劲打!出气。我家还有好多好多钱,都给碧棠!让碧棠吃香喝辣。”
贝碧棠听了,没有丝毫被打动,只觉得何达飞整个人恐怖。
贝碧棠看着水房门口,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怎么还没有人来?!
她缓和了语气说道:“何达飞,我家太穷了,我又没有工作,配不上你,你姆妈看不上我的。”
何达飞笑了笑,使劲一拍自己的胸口,打着包票说道:“碧棠,你等着,我这就回家找我姆妈,让她同意!”
贝碧棠急忙叫住他。“等等!”
像座小山,快要走到门口的何达飞,回过身来,疑惑地看着贝碧棠。
贝碧棠冷下脸,毫不留情地说道:“何达飞,你死心吧,我不会嫁给你的。”
何达飞收起对贝碧棠的痴迷,冷笑一声,说道:“你还有人要吗?只能选我了,那个费立同我拿他没办法,其他男人来一个,我打跑一个!你只能跟了我!”
贝碧棠脸色惨白,冷冰冰地说道:“痴心妄想!”
她的脸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血色,她冷冷说道:“你以为你家是天王老子?无法无天?打人?你想进监狱吗?”
见吓不到贝碧棠,何达飞脸色僵硬,冷哼一声,阴冷地说道:“我倒要看看我是不是痴心妄想!”
还有法律,贝碧棠脑子一清醒,不在怕何达飞,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何达飞,从他身边离开。
第69章
夜灯下,林碧兰将切成一小口一小口的梨块,喂给小毛头吃,一边逗着小毛头说话,一边笑。
贝碧棠将漱口杯和毛巾放好,转身,对着林碧兰说道:“将何家拿来的东西通通还回去。”
贝碧棠的表情很是冷淡,林碧兰打着哈哈说道:“好,我还回去。”
一听这语气,贝碧棠就知道林碧兰没当她的话一回事。
贝碧棠冷着神情,冷冷地说道:“你不还回去,有什么后果自己承担!你爱跟何家的凑在一起,别扯上我!”
林碧兰表情一变,看向苗秀秀,向姆妈拿主意。
贝碧棠的脸色冷得吓人,眼神激愤。
苗秀秀叹了口气,说道:“还回去吧,吃了的重新再买一份。”
贝碧棠以为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休息日,秋日悬挂,天高气爽。
苗秀秀将晒得半干的南瓜子收回来,下了厨房,放点八角大料,慢慢来回翻炒。
费了半个小时,将南瓜子炒入味,苗秀秀将南瓜子乘起来,放到白色瓷碟里。
端进屋,招呼两个女儿过来,啃瓜子。
南瓜子又香又脆,还配上泡好的菊花茶。
贝碧棠左手放瓜子皮,右手捏着瓜子啃。
封家晴傲气十足地撩开帘子,空着手进来。
贝碧棠抬头疑惑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唯有林碧兰有些心虚气短。
封家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兴致!碧棠姆妈,我是来跟你商量碧棠和我们达飞的婚期的。”
平地惊雷!
贝碧棠和苗秀秀不约而同地看向林碧兰。
不用说,一定是林碧兰干的好事。
林碧兰躲开她们的目光,嗫嚅说道:“姆妈,我也是小妹好。”
贝碧棠不想跟一根筋的林碧兰的说话,她蹭地而起,拿起门后的扫把,举的高高的,作势要打封家晴。
封家晴面容失色,慌张地躲开,双手挡在脸上,害怕说道:“你不要乱来啊!”
林碧兰和苗秀秀连忙上前,去拦贝碧棠,让她不要伤了人。
贝碧棠将封家晴赶出屋子,将扫把一甩,甩出去,从封家晴耳边飞出去。
封家晴哪里还嚣张得起来,贝碧棠这么凶!
她慌慌忙忙跑下楼梯。
贝碧棠不去捡扫把,气势汹汹地回屋坐下。
她眼睛盯着林碧兰,冷冷说道:“大阿姐,我那天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没讲东西还回去?”
林碧兰脸上挂不起,弱弱地说道:“我想迟一些,等我发工资有钱了,再去买东西还给何家。”
贝碧棠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来。
苗秀秀沉着脸说道:“碧兰,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对。我都不知道你能代表我,跟别人约定你妹妹的婚事。“林碧兰勉强笑了笑,不知悔改说道:”姆妈,何家不错,我是为碧棠的后半生着想。“贝碧棠大声说道:“何家好在哪里?!那么好?你就离婚,嫁给何达飞吧!”说完,还不等林碧兰发作,贝碧棠抱着苗秀秀嚎啕大哭。
贝碧棠上次大哭还是亲阿爸去世的时候。
林碧兰被镇住了,她脸上的怒火一消而散,有些讪讪的。
苗秀秀轻拍贝碧棠的后背,柔声哄着说道,“好啦,好啦,有姆妈在,你大阿姐不敢自作主张。你大阿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枣没枣都想打两杆子,占点小便宜。”
林碧兰听着,脸色涨红,却不敢争辩,苗秀秀继续温声说道:“其实啊,何达飞自己有工作,家里全力帮扶他,他又没缺胳膊少腿,还是不错的。我们以前啊,盲婚哑嫁,嫁给鸡鸭猪狗、牌位,都得受着。夫妻第一次见面有的是在掀盖头的时候。嫁的人是个有痨病的,满脸麻子、疙瘩的,也得给他睡,给他生孩子。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些男人有的还是个穷光蛋呢。男人嘛,不会打扮自己,娶老婆后很快就会发胖掉头发,到了四五十岁跟何达飞都一个样。”贝碧棠抽抽噎噎的,不知道苗秀秀那句话触动了她,她死寂的眼睛动了动。
她抬起头来,抹抹眼泪,语气平淡说道:“我出去一趟。”
她摸摸口袋,那两张名片就在里面。
苗秀秀和林碧兰都没料到贝碧棠最后这个反应,要出去。
看着贝碧棠换鞋出门,林碧兰悻悻地说道:“姆妈。碧棠她不会是要去找何家说去吧。”
苗秀秀没好气说道:“碧棠不傻,你惹出的事,她为什么要去解决?”
林碧兰脸上微红说道:“姆妈,和何家就这样算了?”
苗秀秀沉默片刻,幽幽说道:“再说吧。”
电话间的老阿姨正犯着秋困,贝碧棠掏出一张一元纸币,喊醒老阿姨,说要打电话。
贝碧棠没和老阿姨寒暄,按着最上面的名片,拨打着号码。
名片上挂满短短浅浅的划痕,那是贝碧棠动摇、犹豫、迟疑的证明。
电话很快被接起,一道专业的播音式女腔响起,“您好,这里是顾总办公室,顾总不在,您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或者您稍后再打电话过来。”
贝碧棠轻声说道:“不用了。”
贝碧棠放下话筒,站在原地片刻,换了张名片,打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顾望西一下车,在门前花园往里走几步,就听到笑闹声。
红门大开,近百平的客厅,摆着麻将桌,台球桌,扑克牌桌。
顾清华坐在麻将桌前,香气流动,白绿相间,雨疏风骤。
顾向南坐在旁边,手里捧着一个西式餐盘,里面放着张妈炸好的薯条,自家熬制的番茄酱。
顾向南蘸着番茄酱,吃下一根薯条,又嗦嗦手指,一个抬眼,看到了顾望西。
顾向南立马放下手指,讪讪说道:“阿哥回来啦。”
闻言,顾清华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女儿,笑着说道:“你别训你妹,她刚考完期中考试,我特意叫人来家里玩,让你妹妹也一起放松放松。”
顾望西耸耸肩,说道:“姆妈,我没训她,你误会我了。”
顾清华笑笑说:“你自己找个地待着吧,我现在忙得很。”
顾望西看出来了,顾清华是没空理他这个儿子了。
屋里十几位年轻的男男女女,还有几位气质不俗的中年女客人。吃着的,玩着的,喝着的,聊着的。
这里面的人他认识的不少,一一打过招呼,又揉了揉妹妹的头。
顾望西将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张妈,准备上楼,回自己房间,换一身干净衣服。
小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顾望西看着去洗衣间的张妈,一个掉头,接起了电话。
“喂。”
贝碧棠双腿僵硬,紧张地说道:“顾先生,我是那天你在大壶春给名片的那个人。”
顾望西一开口,贝碧棠便认出来了,他的声音。
顾望西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说道:“我听出来了。”
二十六天了,他以为这位年轻的小姐不会打电话过来了。
贝碧棠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顾望西像是隔空感受到贝碧棠的勉强,他解围般问道:“怎么称呼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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