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碧棠飞快地看了一眼老阿姨,回答说道:“我叫贝碧棠。贝壳的贝,碧色的碧,秋棠的棠。”
顾望西曲起手指,敲了敲电话桌面,说道:“贝碧棠,好名字。”
顾望西的话语,低沉又有尾调。
贝碧棠对此没反应,她伸手捂住电话筒,对老阿姨说道:“阿姨,麻烦你避一避好吗?”
贝碧棠的请求不算过分,近千户的人家公用一部电话,有什么私密话,重要的事情不方便让人听到,可以叫电话间的人走开。
翘首的老阿姨悻悻地走出电话间。
看着老阿姨走远,确保她听不到这边的说话声,贝碧棠刚想开口,就听到顾望西,一道娇俏的女声喊他,“顾望西,我姆妈又打输啦,让你替她打两把,我说你有财气,你乐不乐意?!”
语气说不出的熟稔,又带着丝丝的甜意。
顾望西看着姆妈好朋友的女儿,又瞄了一眼手里的电话,笑着说道:“我当然乐意,你等我一会,很快。”
说着,他指了指电话座。
年轻的女客高兴地走了。
顾望西对着话筒,冷冷淡淡地说道:“贝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贝碧棠将要说的话换了个遍,语气平静地说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告诉你,顾先生,你的两张名片我给扔了。”
顾望西踢了一下地凳子腿,无声地笑了笑,说道:“你说个地方,我可以再送你两张。”
贝碧棠轻声说道:“不用了,顾先生,我们也没有好联系的,再见,这次叨扰你。”
说完,贝碧棠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将电话筒放回座机上。
白叫阿姨走开了。
顾望西听着吱吱的盲音,脸色有几分茫然,自己好像搞砸了,是搞砸了吧?
顾望西反应过来,立马回拨了过去。
贝碧棠听着电话响叫声,对着老阿姨说道:“阿姨,我先走了。”
老阿姨接听电话,说道:“碧棠,是你的电话。”
贝碧棠摇了摇头,走了。
走进弄堂,几个小女孩在跳房子,头上的网纱粉红色蝴蝶结,一甩一甩的。
贝碧棠想停留片刻,看一会。
何达飞从贝碧棠正面走过来,他边走,边突然撩起衬衫,露出白花花的肚腩,然后手往裤子里面伸去。
做着这一切,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抓着贝碧棠不放。
不堪入目!
贝碧棠头昏目眩,天旋地转。
她扶住墙根,调了个方向,又往弄堂口走。
贝碧棠死死咬住嘴唇,咬出两个血印子,她依譁越走越快,只希望顾望西还没有放弃她。
脸颊起风,贝碧棠气喘吁吁地站在电话间窗口前。
老阿姨不知在跟谁通电话,满脸笑容,应该是跟她南下广州工作的儿子吧。
老阿姨惊讶地看着,走了又回来的贝碧棠,她呆了两三秒,对着电话那头笑着说道:“望西啊,碧棠来了,我将电话给她,她总要给我这个老阿姨几分面子的呀。“顾望西大概是说了感谢之类的话,老阿姨一脸热情地说道:“不用谢!小事情!阿姨这是在成人之美!”老阿姨将电话塞到贝碧棠手里,一退三里地,不想当晃眼的电灯泡。
贝碧棠红着眼睛,开口问道:“顾先生,你生气了吗?”
顾望西轻声说道:“没有。”
他看向秋意浓郁的花园,成熟的季节,收获的季节。跟一个陌生小姐,谈谈恋爱,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贝碧棠眼睛一闭,问道:“顾先生,你结婚了吗?有没有对象?身边有其她跟你上床的女同志吗?”
顾望西第一次哑口无言,他被贝碧棠大胆露骨的话,惊呆了。
“顾先生?”贝碧棠轻声唤道。
顾望西回过神来,沉声说道:“没有,都没有。”
贝碧棠扯了扯嘴角,强逼自己笑了笑,说道:“顾先生,你不是看上我这个人了吗?我愿意送上我自己。你只需要等我没钱的时候,管我吃喝。顾先生是做生意的,但我没办法跟你立合同,也没有其他见证人。我相信供一个小女子的衣食,对顾先生而言,是小事一桩。顾先生不会言而无信的。”
贝碧棠越说越流利,心里的羞耻感越来越低。
“你感冒了吗?”顾望西突然这么问。
贝碧棠一愣,说道:“是啊,换季感冒。”
顾望西说道:“那你好好休养吧。”
贝碧棠下意识地说道:“哦,好。”
过了几秒钟,贝碧棠迟疑问道:“那我说的?”
顾望西说:“你对我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不过分我可以做到。”
为自己女朋友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是最基本,要不然他谈什么恋爱?
贝碧棠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其他的要求,就这一个,我们说好了,顾先生再见。”
正在出卖自己的贝碧棠度秒如年,啪地挂掉电话。
一直用眼睛关注着贝碧棠的老阿姨,回来得飞快。
老阿姨笑得亲热,问道:“聊完啦?这才聊多长时间啊?怎么不多聊一会?”
贝碧棠好奇又提心吊胆地问道:“阿姨,顾同志跟你说什么了?”
老阿姨一五一十地说道:“小顾啊,他告诉我,他是你追求者,在大街上看上你啦。”
老阿姨砸吧砸吧,又笑眯眯说道:“跟你二阿姐和你二姐夫的姻缘真像,阿姨我看你桃花面,这次一定是你的正缘。”
贝碧棠笑笑,说道:“阿姨,你看错了吧,顾同志,不是我们追求者,我只是捡到他的东西了,我以为东西不是他的。他对你这么说,是想要套你的话,怕我昧下他东西而已。现在说清楚了,我要将东西还给人家。”
老阿姨仿佛受到了打击一般,说道:“不会吧,我觉得小顾不是这样的人。”
贝碧棠笑了笑,给了老阿姨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老阿姨暗啐一口,她这只老鹰让雀给啄了,小年轻不讲武德。
第70章
弄堂巷子里,几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还在跳房子,猥琐至极的何达飞不见了踪影,贝碧棠大大地松了口气。
上楼,拉开布帘,林碧兰一脸激动正在跟苗秀秀说着些什么,看见贝碧棠进屋,一时噤声,她看一眼苗秀秀,朝贝碧棠努努嘴。
贝碧棠一脸沉静,眼睛平静如同深井,苗秀秀不让林碧兰说话,拉扯着她走开,留贝碧棠一个人在里屋。
贝碧棠将那两张名片拿出来,撕得稀巴碎,扔到垃圾桶里。
她坐在窗前,每次写不出题目,学习得脑袋疼时,她就会把那两张名片拿出来,盯着看一会,现在做了决断,却又有了丝丝的悔意。
多想无益,贝碧棠将心思重新放在数学课本上。
贝碧棠做了一整天的功课,没再想起顾望西。
秋萤点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贝碧棠躺在地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鸡鸣狗叫,眼睛干涩,贝碧棠挂着两个大黑眼圈起来。起来,扎头发、刷牙、洗脸、倒马桶、生炉子、煮面条、熬稀饭、打鸡蛋。
苗秀秀携带着淡淡的雾气,从菜市场买菜回来,边放下菜篮子,边念叨道:“今天有太湖产的最后一批藕,我买了两节回来,做糯米糖藕,过一阵山药上市了,又做桂花山药。上次吃孔家的酒席,好吃是好吃,但山药不是时兴的。”
林碧兰照顾着小毛头,贝碧棠将咸菜、蒸蛋、稀饭、烂面糊端上桌。
饭桌上只有三大一小,黄大山不在,他昨晚根本没回来。
黄大山不回家睡觉也不奇怪,他一个月有两三回,去他那帮好兄弟家里,喝掺水白酒,发酒疯,在狐朋狗友家倒头就睡。
但最近黄大山在外头过夜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贝碧棠将搅和半凉的烂面糊递给苗秀秀,让苗秀秀喂小毛头。
早饭吃了个七七八八,贝碧棠才开口说道:“大阿姐,去何家将事情说清楚,都是你一个胡乱来的,他们家要娶我们家的人当儿媳妇,可以考虑一下,大阿姐。”
贝碧棠面上冷冷清清,林碧兰涨红了脸,这是什么话!她生气地说道:“你根本不懂我的良苦用心,还这样子说我,让你大姐夫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贝碧棠冷冷一笑,说:“你上蹿下跳,不顾我的意愿,上赶着,想要当媒婆,怎么不想到大姐夫的面子?苦心?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了你的贪心。”
林碧兰被噎得胸口疼,她喃喃说道:“你嫁给何达飞,就我一个得了好吗?你才是享福最大的那个。”
贝碧棠讽刺地说道:“那着福气给你吧,反正大阿姐比何达飞小,也可以配上。”
林碧兰捂着脸,假哭说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亲妹妹让我抛夫弃子改嫁!”
贝碧棠又说道:“想必我上辈子是穷凶极恶之人,这辈子亲姐妹才会将我送到一个品行不端的丑人床上。”
林碧兰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她一下子将手放下来,瞪大眼睛,为自己辩解说道:“我哪里送你到何达飞床上了?!那我还是人吗?”
贝碧棠冷哼一声,说道:“你的做法跟送我到何达飞床上有区别吗?你想我嫁给何达飞,难道我不用跟他上床?何达飞是什么圣人吗?”
林碧兰无话可说,又大声吆喝起来,但她怕了贝碧棠的一张利嘴,只能嚷嚷着语气词,还假装用力捶自己的胸口。
苗秀秀一拍桌子,沉着脸发话道:“今天我们母女三个人,将话说清楚,将何家的事做个了解。”
说完后,她先看向贝碧棠,问道:“你还是那句话,看不上何达飞?”
贝碧棠没有犹豫地摇摇头,说道:“我宁愿跟何达飞同归于尽,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她答应了顾望西,做他的情人,没个具体的期限。哪怕顾望西一两年之内,要结婚,她也不愿选何达飞。
苗秀秀转头看向林碧兰,肃着一张脸说道:“你妹妹的想法,你清楚了吧?先前你瞒着我们,跟何家偷偷摸摸的,无非是想着,掩耳盗铃。不问清楚,那便可以当作碧棠的态度模糊。”
林碧兰雷声大雨点小,作势擦擦脸上不存在的眼泪,垂头丧气地说道:“那都怪我好吧?坏人全是我一个人当的。”
贝碧棠怒气上脸,质问道:“那大阿姐觉得谁是坏人?坏人还有谁?”
林碧兰躲开与贝碧棠的对视,轻哼一声,说道:“有的人不知道家里的困难,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要姆妈、阿姐姐夫养着。”
贝碧棠没有气急败坏,急着证明自己,她脸色平淡地说道:“姆妈愿意的。”
林碧兰休想从她手里抠出钱来,让她就此交伙食费,她就为五斗米折腰了。反正她才白吃白喝不到一个月,她好意思!
苗秀秀摆手说道:“碧兰你说错了,碧棠是我一个人在养,你每月交的菜金,我没有省下来给碧棠花。我另外还添了一份钱。”
苗秀秀是她的姆妈,也是贝碧棠的姆妈,苗秀秀都这么说,她自己愿意让贝碧棠啃老的。林碧兰说破天了,也没用,最后算陈年旧赃,没脸的是黄大山和林碧兰。
林碧兰想了想,说道:“封家晴说,想要将我和碧棠调进厂里的工会工作,转干部编制,姆妈,那我们家就有两个干部了,成了干部家庭!”
林碧兰说的火热,苗秀秀神色自若说道:“碧棠不愿意,封家晴说的不成。”
林碧兰调转枪头,殷切地看着贝碧棠,说道:“小妹,等入工会,你的活我来做,你只管每日喝茶看报纸,舒舒服服的。”
贝碧棠厌烦说道:“大阿姐什么话也不用说了,你想卖妹求荣,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你要是还没有结婚生子,可以自己上。”
林碧兰脸上青白一片,她懊悔说道:“姆妈,那我不是得罪何志国和封家晴了吗?我在厂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说着,她眼神向苗秀秀求救。
苗秀秀看了一眼神色冷漠的贝碧棠,说道:“那是你该多,你做事的时候就没想到后果。”
贝碧棠还是不说话。
苗秀秀继续说道:“何家在厂里又不是只手遮天,厂是公家的,别说一个生产主任,你没犯大过,厂长也拿你没办法。给你使小绊子,你就受着吧,工资福利没少就行。”
林碧兰满脸苦色,低着头说道:“姆妈,我去上班了。”
贝碧棠开口说道:“大阿姐先不要走。”
林碧兰生气地看着她,大声吆喝,“还有完没完?!我不跟何家来往了,你爱嫁不嫁,当老姑娘的人又不是我!”
她忙活大半天,到头来好处没得到半分,家里人也不体谅她,坏处也全让她一个人得了。
贝碧棠语气平静说道:“何家送的东西,大阿姐怎么处理?又想不明不白拖着?”
林碧兰满脸烦躁地摆手,说道:“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说。”
贝碧棠张了张嘴,要林碧兰给一个确切的日子。
苗秀秀及时插话说道:“今天下班回来,碧兰就去买东西,将何家的礼全部还回去。再多买一兜子山东苹果,跟何家好好说话,赔礼道歉,让他们不要计较。”
林碧兰愤怒说道:“还要多出苹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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