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碧棠干巴巴地说道:“你好,贝碧棠。”
说着,连忙伸出手跟霍世勋快速握了一下。
贝碧棠想走开,进小书房写作业,但又不好让霍世勋干等着。
她找话说道:“你喝点什么?我去给你泡壶茶来吧。”
说完,不等霍世勋反应,贝碧棠弯腰,打开茶几内嵌的柜子,拿出一个锡盒出来,泡了一壶普洱茶,又拿了个干净的茶杯,倒茶。
将茶水放在霍世勋面前,贝碧棠忍不住朝浴室方向看了一眼。
顾望西怎么还没出来?
贝碧棠都有冲进去,喊人的冲动。
以霍世勋和顾望西的交情,他完全可以站在浴室门前,跟顾望西说事,但他不想。
他有趣地看着美人局促不安的模样。
顾望西没让贝碧棠心焦太久,贝碧棠才在心里念叨他,他就穿着睡衣,擦着头发出来了。
顾望西在浴室里面,隐隐约约听到了霍世勋的说话声,担心贝碧棠应付不来,霍世勋欺负她,赶紧冲了几下水,穿上衣服出来了。
见顾望西出来,贝碧棠忙不迭说道:“你们聊。”
说完,一溜烟溜进了小书房里。
霍世勋朝顾望西挑挑眉毛,调侃说道:“美人啊!金屋藏娇,看不出来你喜欢璞玉。”
顾望西坐下来,用力擦着头发,不客气说道:“有事说事。”
霍世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多好的一个机会。
他说道:“你从哪里认识……”
眉头一皱,霍世勋一拍大腿,说道:“好家伙,这不是我在李杰齐婚宴上见到的那位美女嘛!”
顾望西将毛巾扔到霍世勋头上,说道:“小点声,正经一点。”
有这么一位言语轻佻的朋友,他都要担心自己在贝碧棠心里的形象了。
霍世勋拿起毛巾,双手合十告饶:“OK。望西你不要太单纯了,你跟人家之前毫无交集,现在让她随便进入你的房间,小心她卷款跑路。我瞧这位贝小姐,不像是对你有情意的样子。”
霍世勋黑着脸,不说话。
见他这样,霍世勋瞪着眼睛,说道:“你该不会还将房间的另一把钥匙给了她吧?!”
顾望西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霍世勋指着他说道:“你完了你!”
顾望西起身抬脚就要走,霍世勋叫住他,说道:“哎,说正事,说正事!”
贝碧棠从小书房出来时,霍世勋已经离开了。
顾望西看着贝碧棠盘起头发,拿好睡衣,准备洗澡,含着笑意,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霍世勋说,让我提防你,小心你卷了我的钱,跑路。”
贝碧棠单纯不假思索地说道:“一定是霍世勋对女朋友不好,他女朋友真心错付,才会那么对他。我和顾先生,跟霍先生和他的女朋友不同,我们之前不谈感情。顾先生不担心,我会想要报复你,卷你的钱走掉。”
贝碧棠下意识地以为霍世勋被他的女朋友伤害过。
顾望西肩膀下垂,推了推眼镜,看来箱子里的礼物没必要拿出来了。
尽管心情低落,顾望西坐在床上还是边看书,边等贝碧棠。
浴室的水声停息,片刻后浴室的门被推拉开,贝碧棠脸颊晕红,眼睛明亮,含着微微的水汽出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等等,不对劲,顾望西盯着贝碧棠的头发,面露惊讶说道:“你剪头发了?”
贝碧棠不由地摸了摸剪短的发尾,说道:“冬天洗头发太麻烦了,太浪费时间,我想着干脆剪个齐耳短发,等到高考结束,刚好留长。”
贝碧棠窝在顾望西怀里睡得安静,顾望西轻轻地推开她,就着清淡月色,摸着拖鞋,上了趟卫生间。
明亮的卫生间里,顾望西的目光被垃圾桶里的乌黑碎发吸引了,他情不自禁地蹲下来,伸手捡起了一小撮的贝碧棠的头发。
顾望西拿着头发,翻开行李箱,掏出从杭州带回来的绢盒,打开,里面是一红一白的两张方帕。
帕子轻如蝉翼,顾望西卷起红色的那方,绑住贝碧棠的几缕青丝,然后用白色包起来,盖依譁住,放进绢盒里。
一红一白,凄艳至极。
顾望西张望着房间,怀着矛盾的心理,既想让贝碧棠发现,又不想让贝碧棠发现。
最后顾望西将绢盒放在贝碧棠最常待的小书房里,放在书柜最上面一层。
厚重的红木书柜又高又大,贝碧棠踮起脚来,也够不着最上面一层。
第76章
冬去春来,燕子走了又回来了,蝉鸣重启,荷花亭亭。
墨水续了一瓶又一瓶,钢笔尖都生了钝。
贝碧棠凌晨四点多就起来了,她不用去看台钟,也知道现在的时辰。自己家反而住得最不习惯,和周洁雯、冯光美睡,她能一觉睡到六点。和顾望西她强撑着眼皮子打架爬起来早读,每晚入睡前,都要告诫自己一遍,明天一定要早点起来写卷子。
穿好衣服,从薄薄的毛巾被里钻出来,将地上的床铺熟练地卷起来,贝碧棠将其放在箱子上面。
拿起漱口的东西,贝碧棠轻手轻脚地在房间里走动,没朝房门走两步,贝碧棠弯腰往地上一摸,将林碧兰被扔到地上衣物捡起来,搭在床尾架子上。
至于旁边黄大山的,她不理,高抬脚从黄大山的衣服上面跨过去。
贝碧棠不常回来,家里彻底成了黄大山的天下,他说一不二,拉着林碧兰夜夜欢歌。
偶尔贝碧棠回家一次,他也不克制自己,他觉得自己不需要看贝碧棠脸色,林碧兰也拗不过他。
静悄悄的水房里,贝碧棠刷着牙,心想着,下次高考前再回来一趟吧,她不回家,每个人都过得自在如意。
拿起口袋梳,往头上梳了两三下,贝碧棠下了一楼,解开自行车上面的锁,推自行车到台阶下面。
这辆自行车是冯光美借给贝碧棠的,她找人顶班了,专心在家里复习,足不出户自行车她用不上,放着也是积灰,贝碧棠几乎都在外头,还不如借给她用。
在早点铺子工作的老阿姨,打着哈欠,眯着眼睛从贝碧棠身旁经过,问道:“又要走了?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中秋节?”
话语之中看不惯贝碧棠整日在外头晃荡,不着家的做派。
贝碧棠笑了笑,神色如常地说道:“是啊。”
老阿姨碰了个软钉子。
贝碧棠骑上自行车,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车铃铛被颠得清脆作响,和电线杆上伫立的鸟儿应和着,组成一曲清晨之歌。
贝碧棠和自行车,穿进弥漫着晨雾的巷子里,身形忽隐忽现。
天边夜星正翘首以盼,和太阳交接,轮流值班人间。
说到做到,端午节贝碧棠都是在和平饭店过的,没有回家,她还吃了一个顾望西从他家带过来的粽子。
高考前一天,贝碧棠回家了,魏碧莉也一个人回了次娘家。
魏碧莉一放下包,就转头进了厨房。
厨房里冷锅冷灶的,魏碧莉对苗秀秀她们很是失望,平常对贝碧棠冷言冷语也就算了,明天贝碧棠就要进考场了,做个面子功夫,买上一样好菜,顺手做了,能花多少钱?多少功夫?她们也要吃的呀。
魏碧莉将围裙放下来,从包里掏出小钱包,匆匆出了门,想要去菜市场买点好菜回来做。
林碧兰抱着小毛头,依靠在门框上,嘴角上扬,厚脸皮说道:“多买点回来,小毛头长高了,最近胃口也变大了,可真是半个小子吃穷老子。”
魏碧莉眉头紧皱,不想跟林碧兰吵架,她今天回家,就一个目的,给贝碧棠一些家庭的温暖,让她轻松上阵。
林碧兰儿子要吃,找他老子呀!
哪怕魏碧莉平日对小毛头疼爱不已,也有了气,她冷哼一声,斜睨了林碧兰一眼,走了。
贝碧棠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推拒二阿姐的好意,她要是拦着二阿姐,二阿姐反倒伤心。
趁魏碧莉出门买菜了,贝碧棠将魏碧莉先前给她的那一百块,偷偷塞进她包里。
半个小时后,魏碧莉额上冒着汗,大包小包地回来了,贝碧棠早已煮上了饭。
姐妹两个一起钻进了厨房,忙活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做出一小桌好菜来。
都是些家常菜,糖醋小排、红烧肉、清蒸鲈鱼、清炒杭白菜、半只白切鸡、冬瓜肉丸汤。
魏碧莉一口没吃,含着笑意看着贝碧棠吃,给贝碧棠夹菜、剔骨头、舀汤、盛饭。
最后贝碧棠放下筷子,吃不下了,连手帕都是她给递到嘴角边的。
姐妹两个亲亲热热,说不出的黏糊,像是在孤立她,特意做给她看的。林碧兰撇撇嘴,心想,但想到自己也有吃到魏碧莉和贝碧棠做的晚餐,吃人嘴短,林碧兰将不满的话憋在心口。
魏碧莉移开贝碧棠面前的碗筷,温柔地说道:“明天好好考,不要紧张。”
林碧兰眼皮直往上翻,半只脚放在凳子上的黄大山不屑地笑了笑,苗秀秀开口说道:“考完后,碧棠你就得听我的,不要再胡闹下去,我给你看好了一户人家。”
这一年,苗秀秀她们不是也没有打过主意,让贝碧棠嫁人。
贝碧棠的性子突然变烈了,第一次苗秀秀先说了个开头,她就拿起箭头往自己脖子上戳,凶狠地说道:“要想我嫁人,那好,抬着我的尸体去吧!我死了,你们还可以给我配冥婚!”
对苗秀秀说完,贝碧棠目光恶狠狠地看向林碧兰,一副将她当成仇人的模样,威胁说道:“不想我嫁给何达飞,打我的主意!我要是嫁给何达飞,你一个好处都落不着,我还会吹枕头风,将嫁个猪头的火气撒在你身上,借何家的手对付你,让你在厂里待不下去!”
如此一来,苗秀秀和林碧兰都怕了,贝碧棠话不多,但向来说到做到,不是个会放空炮的人。她们只敢提那么一次,就被贝碧棠给打了下去。
贝碧棠将碗筷丢下不管,送二阿姐到公交站,看着魏碧莉坐的车子消失在街角,才转头回去。
贝碧棠进了屋,径直拿起面盆,去澡堂子,洗完澡收拾妥当后,她拿着考试要用到的东西,直接上了冯光美家里。
考试的地点就在附近的小学里,离石库门很近。两人说好,考试这三天,贝碧棠都睡在冯光美家。
第二天早上六点,两人被冯光美姆妈叫醒。
刷牙洗脸,再分着吃下一根油条、两个鸭蛋,贝碧棠和冯光美吃了个七分饱,拿出笔记,朗读一遍自己摘抄下来容易忘记的古诗词,才步行去了考场。
1979年的高考是恢复高考的第三年,是大多数下乡知青参加高考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全国统一命题的第一年,几百万考生用同一份试卷,大家起点相同。
贝碧棠和冯光美都是学理的,两人一共要考六门考试,语文、物理、数学、化学、政治、外语。
贝碧棠的考试位置在一楼窗边上,窗外树荫成荫,向贝碧棠投下丝丝凉意,偶尔的清风送爽。
从第一门考试开始,贝碧棠越考越得心应手。考前担心的情况,什么墨水吸不上来,钢笔掉地上摔坏了,有人给她扔纸条,肚子痛……一样都没有发生。
金霞漫天,夕阳余晖下,贝碧棠在外语卷子上写下最后一个句号,也是给自己这一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不管最后考没考上,她都无憾了,至少她拼过、奋斗过,不服气过。
贝碧棠没有抬头看时间,翻过试卷,从自己平常最容易粗心大意失分的题型,开始检查起来。
“铃铃铃”小学里的电铃声响彻整个校园。
安静的考场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嘈杂起来。
“安静!考试时间结束了!各位考生放下笔,不要再写了,抓紧最后时间再检查一遍,自己的名字、准考证号有没有写上去!写对!”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站起来,冷着脸大声说道。
教室后面的监考老师也走上来,一起收试卷。
黑裤子、黑鞋子、白衬衫、花衬衫的人群涌出教室,大家都一副累瘫了的表情。
走出考场的那一刹那,贝碧棠也不由地长舒一口气,脑袋隐隐约约地疼了起来。三天积累的疲惫一下子现出来了。
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按着太阳穴,走去和冯光美汇合。
贝碧棠和贝碧棠就在校园里,站在树木底下,对起了答案。
从刚刚考完的外语,开始回忆,掏出草稿纸,用手掌垫着,边写边说。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摇头、咬唇、叹气、拍手、微笑。
她们是如此,周边的人也是如此,大家都赖在校园里不走了,讨论得激烈,还竖起耳朵听旁边的对话,还有的直接走到别的小组,参与进去。
直到学校的保卫科来赶人,这一群刚结束高考的人,才一脸意犹未尽地朝着校门口方向走。
贝碧棠和冯光美一连好几天,都窝在冯光美的房间里,估分数从早估到晚。
到了填报志愿那一天,贝碧棠从上到下,分别填了交大的物理专业、机械制造专业、车辆工程专业,并都填写了“服从”两个字。
冯光美只填了一个志愿,财经学院的会计专业,还硬气地没写服从志愿调剂。
贝碧棠劝不动她,还帮忙瞒住冯光美的姆妈。
但按估出来的分数来看,冯光美考上财经学校是一定的事,会计专业热门,可是冯光美的分高。
所以贝碧棠帮忙撒谎,撒得毫无心理负担。
填好志愿后,冯光美想去南京外婆家玩,还邀请贝碧棠一起。
贝碧棠摇头拒绝了,南京虽然不远,但要坐车,她身上只剩下十块八毛,总不能来回车费都要冯光美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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