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直白,像一把刀刃泛白的匕首直直插在两人中间,让他避无可避。
闻冬态度明确。
她回答了他的问题,礼尚往来他也该回答她。
张星序摁亮电子表,扫了眼时间,“顺手拍的。”
闻冬噎住,“那你来乐城……”
“一时兴起,搭到顺风车就过来了。”
“没有计划?”
“没有。”
“那你还租房?钱多得没处花?”
张星序说:“不是我的钱。”
“啃老?”
张星序脸色变了变,“你说话有点难听。”
闻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见他又说:“但的确是他们给的。”
闻冬拿起一把玉米粒搁到烧烤炉上烤,轻叹:“不谙世事的少爷啊。”
张星序:“我不喜欢这个形容。”
闻冬扭头看他,“哪个?少爷吗?”
“嗯。封建残余的称呼。”
闻冬坐了回去,微微歪头打量:“但是好奇怪,你为什么没有否认?”
“真有人叫你少爷?”
就像李曼悦那几个保镖次次叫她大小姐一样。
跟演玛丽苏电视剧似的。
闻冬每次听到都能笑得直不起腰。
李曼悦无语,警告了她好几次。
可闻冬还是忍不住。
她说:“我要是哪天转行写霸总小说,绝对以你爸为原型。”
气得李曼悦直接呼了她一巴掌,胳膊肿了两天。
闻冬心有余悸地搓了搓胳膊,一抬眸,两人四目相对。
他没承认说是,也没否认说不是。
他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
炭火蹿起隔着铁架吞噬玉米,风吹来又迅速缩回去。
“算了,既然你不喜欢,我不问就是了。”闻冬率先移开目光。
就在张星序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时,闻冬突然看了回来,锁着他的眼睛,“能另外问你个隐私问题吗?”
她睫毛轻扇,一脸好奇:“你跟我透个底,你家是多有钱啊?”
张星序端过装冰块的碗,把那句话还给她:“江湖没有白打听的消息,你把冰吃了,我告诉你。”
闻冬瞪他:“算你狠!”
话落抓起冰块送入口里。
冰得她差点翻白眼。
张星序牵了抹笑,“我不知道。”
“你耍我呢!”闻冬捂住嘴,倾身揍他。
张星序一把抓住她挥来的手,“我真的不知道。”
闻冬动弹不得,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抬脚勾过凳子坐下,把冰块嚼得脆响,“不想说算了,给我放开。”
“不过乐知山下面那片别墅区,”张星序话锋一转,“是他们公司早年开发的片区之一,十年前那边还是块荒地。”
手上力道一松,闻冬惯性后仰。
张星序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把她拽了回去。
“不是,张星序,你有没有觉得有东西在我们头上?”闻冬指了指上面。
张星序抬头。
天空被霓虹灯光映得微微泛红,空无一物,连粒星都没有。
闻冬:“是你吹的牛飞起来了。”
“……”
“坐好。”他松开她。
闻冬拿起竹签往天上一捅,手虚空一抓,揣进围裙兜里,“好了,给你戳下来了。今晚的做梦素材有了。”
当晚闻冬果真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成了暴发户失散多年的女儿,直接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
梦里她拉着李曼悦在商场大肆购物,不停地刷卡出单。
东西还没买完,她先给自己笑醒了。
望着熟悉的天花板,闻冬顿时笑不出来。
扭头看着财神爷的画像,“这个梦要是反的我撕了你!”
说完倒头就睡。
不知道是财神爷不受她的威胁,还是梦境真的倒转过来。
没过多久闻冬真折了一笔钱。
但这件事追溯本源,还得从她两天后带回的那叠招聘广告说起。
“我今天发你那个聊天记录你看了没?”闻冬点进转发信息下划,坐到张星序旁边,“这些都是我从政府公开网整理下来招聘公告,农业、林业、环保部门都有。”
她停顿半秒,“你要是想端铁饭碗的话可以去试试,考试基本集中在五六月,你看看。”
闻冬点进其中一个链接,页面还没加载出来,张星序问:“你不想考,叫我去?”
“我……”闻冬语塞,“我专业不对口啊,这专门给你找的。”
过了两秒,她才回味过他话里的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万一你喜欢这个岗位呢。”
“你要是看不上这些,那看看中国农科院?”
哪想他来了句:“我不是考公的料。”
闻冬:?
学她?
张星序看她:“记性不好,容易忘事。”
“没事。”闻冬没多问,切到招聘软件点开其中一个递给他,“园林设计感兴趣吗?”
“对了,那什么园艺资格证你有吗?”
“没有。”
闻冬大概也没想到,愣了一秒,“没事,我这儿还有。”
说着掏出那叠从人力资源市场搜刮来传单。
“农药销售你OK吗?专业对口,毫无难度。”
闻冬眼神殷切,张星序原本已经到嘴边的拒绝改口变成:“可以试试。”
“行,你去把简历打印出来,我给他们HR打个电话约面试时间。”
“是不是有点快了?”张星序犹疑。
“这还快?”
闻冬想到什么,眼眸瞪大:“哥,你不会连简历都没有吧?”
她问完连忙掐了通话,推着张星序往房间走,“快,赶紧编一个。”
第16章 “说吧,你在我之前谈过几个。”
“模板我发你了, 你看看哪个适合。”闻冬拉了把吃饭的椅子坐到张星序身旁,腿分开反坐,双手交叉搭在椅背, 垂眼瞟了下手机, 又抬头看面前的电脑。
张星序登上微信接收文件。
消息列表干净得跟新用户一样, 除了闻冬和腾讯新闻在顶部,就剩支付提醒和微信运动。
还有一个叫白叶的人。
消息那一栏是空的。
张星序点进文件下载打开。
新电脑反应快,转了半个圈就加载出来了。
闻冬让他多下两个,张星序一连打开了三份简历。
“你没有工作经验的话就把这栏删掉, 换上你的教育经历。”闻冬想了想, 扭头看他, “你有证件照吗?”
“手机上有。”他说。
“发上来看看。”
张星序打字一顿, 侧目看她。
闻冬:“怎么,拍得很露骨我不能看?”
“……”
张星序懒得跟她争,替换好基本信息开始编辑优点和特长。
闻冬照着手机念:“性格乐观开朗,积极向上,沟通能力强,具有良好的表述能力。”
张星序打了四个字不动了。
“我念太快了?”她正要放慢语速重来一遍, 张星序说:“太假了。”
闻冬双手一摊, 不可思议指着他的毕业院校:“哪有你假,瓦格宁根大学都让你编出来了。”
张星序:“我没编。”
闻冬扬起眉毛:“你不是说你河南农大毕业的?跟这学校有半毛钱关系。”
“是荷兰,Wageningen。”他看着她一字一顿,“不是河南。”
“……”
闻冬觑了眼下面的观花农业大学, 沉默了好一阵, 才问:“你什么时候出的国?”
“一九年。”
键盘敲击声再次的响起, 闻冬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低头去抠指甲, “我记得……疫情那两年国外的环境……”
“很差。”
“每天都想在后院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最后没死成,捡了条命回来。”他把闻冬刚才念的内容打完,“再来一段。”
闻冬没心思念,直接把搜索结果拿给他看,继续问:“回来多久了?”
“两年。”
“你游手好闲了两年!”闻冬震惊,“应届生身份都没了,你家里人是真的纵容你啊。”
张星序本想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她说得也没错,嗯了声,“他们忙。”
“果然,人类痛苦的根源是比较。”闻冬仰头哀叹,“真想和你互换人生。”
张星反问:“你现在这样不好吗?”
“好啊,但你明显更好,谁会嫌日子好过。”
“你有工作,我没有。”
“你马上也要有了。”她歪着脑袋偏向他,“你还不缺钱。”
“啃老也算钱?”
闻冬被他逗笑,“能啃老也是一种实力。”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去往罗马的路,可有人出生就在罗马。
公平吗?
不公平又能怎么样。
命运挥手撒下一盘棋,重要的入不入局,参不参与这个游戏。
闻冬参与并乐在其中,只是偶尔依旧会骂命运不长眼,给她地狱级难度的副本开局。
而张星序就像那种氪金玩家,刚出新手村就领到了她满级才能获得的属性。
她的确羡慕,却并不渴望。
她唯一的渴望,是成为她自己。
成为闻冬。
就像她不关心罗马在哪。
只关心自己走的路硌不硌脚。
李曼悦曾直白地问过她:“外面那些人都说你是因为我有钱才跟我玩,你怎么想?”
其实李曼悦想问的是,跟她在一起她会不会觉得心理不平衡。
闻冬那会儿正在试戴她的鹦鹉螺,闻言笑嘻嘻地掏出手机拍照,“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后来李曼悦把那只表送给了她。
给她吓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亲自还了回去。
闻冬在房间挂财神画像,找路边摊算命先生推命格,她喜欢那些好兆头,却又不能心安理得接受朋友的馈赠。
矛盾又纠结。
闻冬说:“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啦!”
“怎么样。”张星序转脸看她。
本以为她会说什么丧气话,没想到她灿然一笑,双手往外一撑,伸了个懒腰:“当然是开开心心一辈子了!”
张星序无言失笑。
把证件照传到电脑,加入简历。
不可否认闻冬的速度确实很快,她趁着单休的一天空隙给张星序约了四场面试。
早晨六点半,破壁机轰隆作响,张星序拉开门,见闻冬穿着睡衣在厨房刷牙。
睡衣是粉红色的HelloKitty,不知道在哪买的,衣袖缝线位置的蝴蝶结印花有点变形。
电动牙刷的声音被破壁机掩盖,她漱完口转身,被突然出现的张星序吓了一跳。
嘴角还沾着白色泡沫,闻冬拍了拍胸口,嘴唇轻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十几分钟后豆浆打完,闻冬调好面糊下锅烙了几块鸡蛋饼。
张星序换好衣服出来,厨房葱香四溢,闻冬正抓着一块饼仰头往嘴里送。
眼神一斜,看到他。
嘴上咬下一大口,满足的‘嗯’了长长一声,招手喊他:“快来尝尝,我感觉我这手艺都能出摊了。”
张星序吃了两口,闻冬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张星序瞥开视线,端起豆浆喝,“可以。”
“可以那你多吃点。”
闻冬给他夹饼,“对了,如果面试有人问你空窗期这么久在干嘛的话,你就说在家搞自媒体。”
她抽纸擦了擦手,点开手机登上自己发视频的账号,“到时候你就把我后台账号给他们看,虽然数据不怎么样,但应该也不会怀疑什么。”
“你手机呢?我先给你登上。”
张星序的目光从她那一条条手绘教程视频缓缓上移,停在她的脸上。
刚吃完饼嘴角泛着油光,头发松松垮垮地扎成一团,鬓角的碎发像春天新生的狗尾草,双眼微垂在看手机。
光亮映到眼里,一双小鹿眼抬起,和他对视。
“你最近怎么老在待机?”她朝他挥挥手,重复:“手机给我。”
张星序回房间拿手机给她。
闻冬上滑正要让他解锁,没想到直接进入主屏幕,“居然没设密码。”
“没什么东西。”
闻冬输入自己手机号和验证码,笑了笑,“那你还挺坦荡。”
“这是你自己的账号?”张星序问。
账号叫【隆冬锵】,有八千粉,视频和图文信息总共有百多条。
“对啊,大学那会儿喜欢在宿舍开小灶,就建了这个账号,不过一直没做起来。”
她登上还给他,“吃完咱们就出门,你记得换件浅色衣服。”
“浅色?”
“今天太阳大,穿深色热。”闻冬点开天气预报,“最高温度二十八,要不你就别穿外套了。”
张星序还是穿了,不仅穿了外套,还穿的黑色。
闻冬盯着镜子里自己一身明亮欢快的黄色,果断挑了一对橙花耳夹,再背一个亚黄色的单肩麻布包。
两人走在街上,闻冬头顶才过张星序肩膀一点,转个头视线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没忍住踮了踮脚。
“张星序。”她喊他。
张星序看过来,闻冬问:“你是不是偷偷往鞋里塞增高鞋垫了?”
红灯倒计时还剩三秒,张星序一把将她按了下去,“我踩高跷出门的,你没看见?”
肩头一重,闻冬后脚跟重回地面,视野再次变得狭窄。
张星序迈步往前,闻冬在后面追,“那你净身高多少?”
“一米二。”
闻冬想也没想,直接从后面拍下了他的腿,“那你这假肢做得还挺长的哈?”
张星序顿步,闻冬也反应过来,尴尬收手,“我……那个……我绝对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你信吗?”
“你这是当众猥亵。”
“?!”
一盆脏水把闻冬泼傻了,当即反驳:“我打的腿,又没打屁股!”
这一嚷张星序彻底不动了,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还想打——”
周围人来人往,那两个字张星序说不出口,缓缓吐出一口气,“闻冬,我记你一次。”
“干嘛!”闻冬拉住他,伸腿踏在台阶上,“我让你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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