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他是不是喝醉了,可却没有闻到任何酒精的味道。
已经无计可施,姜筠最后只能用力咬他的嘴唇。
口腔里蔓延着血的味道,像铁锈,咸腥又浓重,挣脱时,两人嘴唇上都有血痕,不过姜筠唇上沾着的是温礼昂的血。
血黏在嘴角慢慢往下淌,温礼昂无暇顾及,额角的碎发挡住了半只眼睛,哪怕他眼神柔和,可看起来仍旧像一个疯子。
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两人站在对立面,姜筠正在警惕地看着自己,温礼昂努力卸下她此刻的防备,声音温柔,喊她的名字。
“阿筠——”
姜筠却往后退了一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但发生的这一刻,她只觉得惊恐,以及害怕。
她皱起眉头,问他:“温礼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温礼昂嘴角勾了勾,右手指腹慢条斯理地抹掉唇角的血迹,“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未等她开口,他炽热的目光就将她包围。
“上次的问题,我还没有告诉你答案。你问我,为什么以后都不会带别人回来,”温礼昂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又沙哑,“因为,我喜欢你。”
“姜筠,我喜欢你。”他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喜欢到我可以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放弃我的事业,放弃我拥有的财富,甚至放弃我的……自尊。”
“这个答案已经在心里很久了,只是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承认这份感情,我本以为我可以控制得很好,我可以装作不喜欢你,可以装作无动于衷,我害怕面对你父母失望的目光,害怕不再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可就在刚才,我觉得比起失去你而言,那些都算不了什么。”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眼泪沿着眼尾掉落。
在这一刻,他不想做邹淑玢眼中优秀的“养子”,不想做姜筠的“哥哥”,他只是温礼昂,只是一个卑微求爱的男人。
他唇角的血迹仍未变淡,眼泪溢满眼眶,皮肤白得将近透明,整个人呈现出某种诡谲的美感。
姜筠内心一片空旷,大脑需要时间反应,她等了那么多年的答案,终于从他口中说出。
这句话,她记不清她等了多少年。
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去楼上的房间给她找礼物,她踮起脚亲吻了他,在他沉默的那二十秒,她一直在等这句话。
大一第二学期,她好不容易等到他和他当时的女朋友分手,那个周末,她连夜坐了飞机从沪市去北城,下雨的夜晚,她想见他的心很迫切。
她身上湿漉漉的,却非要抱着他。
他问她为何而来,她说:“温礼昂,都说刚失恋的人很脆弱的,我要趁虚而入。”
他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那一刻,她也在等这句话。
甚至在两个月前的某个雷雨天,她还抱着枕头站在他房门前,装作可怜兮兮地说:“温礼昂,打雷了,我害怕,我能不能过来和你一起睡觉。”
她明明等了那么久,可奇怪的是,此刻她却不觉得高兴和激动,她只是迷茫、不知所措。
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沉默了许久,她皱着眉头,迟疑地问他:“你喜欢我?”
温礼昂语气坚定:“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但我会向你证明的,我很想把真实的自己剖析给你听,阿筠,你要给我时间。”
姜筠没有反应,她好像在走神,温礼昂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墙角处那双给陈琎准备的男士拖鞋。
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分心去想另一个人。
这个房间有太多另一个人的痕迹,温礼昂开始有些慌了,语气也变得急切。
“阿筠,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欢陈琎的,你只是图一时的新鲜感,你只是在他身上寻求某种安慰,就像大学时候那样,你只是为了气我才这样做的,阿筠,同样的错误你不能犯第二次,我知道你的心还在我这里的,你只是短暂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以后我会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所以,阿筠,和他分手,好不好?”温礼昂循循善诱,眼神炽热看着她,“在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明天我就和爸妈说,我和他们坦白,我会去面对这一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面前。”
他说了那么多,姜筠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反驳了一句。
“他不是错误。”
——
巴黎的夏天,炎热又潮湿,连吹来的海风都是那样燥热。
徐特助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观察坐在后座的小陈总,刚开完会,他靠在后座闭眼假寐,即便是在休息,眉间仍是紧锁,情绪似乎还没从刚刚激烈的谈判会议中抽离出来。
若不是看到他此刻疲惫的模样,他还以为小陈总已经进化掉睡眠了,这才刚开完会,马不停蹄地又赶往下一个行程。
而下一个行程结束后,小陈总还要去Madeleine区学做糕点,这是每日固定的行程。
小陈总几乎每天都要花两个小时学习做甜品。
徐谦实在感到费解,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女朋友欢心才这么做的。
红绿灯路口,轿车停了下来,察觉到小陈总缓缓睁开了眼睛,徐谦立刻收回了视线。
眼角余光发现他正在看自己,徐谦以为有什么工作上的指示,表情变得专注。
没想到,小陈总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是:“你会修理电器吗?”
“什么?”徐特助懵了,“您是说,维修电器吗?”
“嗯。”
“怎么了?”
陈琎薄唇轻启:“我想学。”
交通信号灯已经转为绿色,可徐特助惊诧得差点忘了踩油门,他斟酌了许久才开口:“这种活儿不是有专门的人做吗?小陈总,您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陈琎这些天,总会想起那天姜筠对她说的话,狭窄的楼道,她的声音很闷,情绪很低落——
“我有点害怕一个人的生活,我很笨的,我不会做饭,也不会修理电器,我一点生活技能都没有,而且我又懒,我平时在家都不做家务的,每天就只知道吃饭睡觉,我自己一个人可能会把生活过得很烂很烂……”
他很想告诉她,她不会把生活过得很烂很烂的,因为他会帮她。
她不会,他可以去学。
他没有告诉她,其实在去瑶甘的飞机上,他梦到她了。
分手的这些年,他梦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就像她存在于他生活里的痕迹也慢慢变淡。
他并不喜欢梦到姜筠,因为每次醒来时都像失重一样,心情烦闷,头脑昏沉。
飞机抵达瑶甘机场,落地没多久,旅行社的向导发来号码。
阿黄:【陈先生,我的手机信号不太好,我把摄影师的手机号发给您,我们就在楼下的肯德基,您用餐结束可以联系我们。她的手机号是13794xxxxxx】
他只看了一眼号码,就移开了视线。
俞诗荞去了咖啡店买咖啡,他坐电梯下了楼,还没走到快餐店前,隔着透明的玻璃,他看到了姜筠。
她右手拿着一只蛋挞,怔盯着他看,她嘴角还残留着食物的碎屑,和以前一样,看上去呆呆的。
双目对视的那一刻,他心脏发出一声轰鸣,就像突然拉响的警报。
当时,他以为那是上帝给他的警报,但现在他想明白了,那不是警报,而是上帝给他的提示。
或许那一刻,上帝在对他说: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把握。”
巴黎时间的下午六点十五分,陈琎终于从HOYE大厦离开,连轴转开了两个会,徐谦送他去Madeleine区学做甜品。
从上周开始,他每天都会来这里上甜品课。
Hordi Reca是法国最有名的糕点师之一,他经朋友联系才定好了时间,他想等回国后给姜筠做舒芙蕾,这么多甜点,她最爱吃舒芙蕾。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收到姜筠消息那会,他刚往蛋白霜里加入白砂糖,放到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陈琎瞥了一眼,示意徐谦把手机拿过来。
徐谦看懂了他的眼色,连忙把手机递了过来。
手机解锁,徐谦举着屏幕,为他点开微信的聊天框。
果然是姜筠发过来的消息,只是喜悦的神情仅在陈琎脸上停留了一秒。
因为那消息写着——
【刚才,温礼昂来找我了。】
【他说他喜欢我。】
陈琎脸色发白,手里拿着的模具就这么掉在了料理台上。
第45章 晋江正版首发
姜筠失眠了。
大脑很乱, 思绪如同交缠在一起的细线,老式空调运转时机体震动发出嗡嗡的响声,她望着天花板, 静静地发了一会呆。
凌晨三点的夜晚, 城市在昏睡, 周遭寂静无声, 视野里一片黑暗, 她闭上眼睛,努力清空大脑, 可是没什么用。
她仍是毫无睡意。
几个小时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给她太大的冲击, 直到现在, 她都觉得不真实,甚至是荒谬。
她看不懂温礼昂, 也看不懂自己。
她只记得在温礼昂说“同样的错误你不能犯第二次”时,她下意识反驳,他不是错误。
对她来说,陈琎不是错误。
她想起在瑶甘那会,俞诗荞问陈琎的那个问题。
聊到前女友, 俞诗荞问他,当时他是不是很喜欢她?
他没有一刻的犹豫, 就回答“喜欢,很喜欢”。
即便她在前面已经说了不喜欢他,可他仍然这么说。
他曾经给过她真诚的喜欢,和热烈的爱。
她才是那个欺骗他感情的人。
或许在他眼里, 认识她才是那个错误。
“他是。”
她话音刚落, 温礼昂就否定了她的说法,他必须这样告诉她, 否则他没有一点点胜算。
“阿筠,你根本不喜欢他,你混淆了喜欢和好奇的界限,你对他只是好奇,你好奇谈恋爱的感觉,好奇亲吻的感觉,好奇——”
想到某些令人窒息的画面,温礼昂如鲠在喉,没有把后面的话补充完整。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你的一个实验品。”
温礼昂给他们这段关系下了定义,察觉到她目光有闪躲,他走近,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耳侧,试图让自己的话更具备说服力。
姜筠心里颤了颤,大脑仍旧是一团乱麻。
“以后你再也不需要他了,阿筠,我会一直陪着你,”温礼昂深邃如海的眼睛望着她,漂亮修长的手指抚摸在她发间,“你搬走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点看清自己的心,是不是他就不会出现了,如果在你高考结束的那一年,是我先开口和你表白,我们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姜筠眼睛开始失焦,思绪飘得很远。
“我现在终于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也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感情,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久,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温礼昂俯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她颈窝处,这是过分亲密的姿势,“我知道我们在一起一定会遇到很多问题,可能未来会很辛苦,但不管以后要付出什么代价,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你也喜欢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把十八岁当年她说过的话,对她说了一遍。
前面她尚且能做到无动于衷,可就在这一刻,姜筠忽然感到鼻酸。
为自己喜欢他的那些年。
为她流过眼泪的日日夜夜。
为她被他伤过的、尚未愈合的心。
她忽然意识到,十八岁那年,爱一个人那一腔的孤勇和不计回报的付出,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了。
……
姜筠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床,今日阳光灿烂,她把洗好的床单放到阳台上晾晒。
她喜欢晒好的床单的味道,会让她感到精神愉悦。
阳台上她种了新的花,今天终于长出了花苞,虽然还只是个小小的花苞,但她忍不住拿出手机记录。
一连拍了十几张。
她想,等她能把花养好的时候,或许就可以考虑养宠物了。
傍晚,她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东西,那超市离她住的地方有2.1公里,她没有打车,而是走路去的。
她鲜少这么有耐心。
正在超市的打折区到处乱逛,陈琎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刚接通,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在哪?”
“啊?”姜筠没反应过来。
“你没在家?”
陈琎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只是超市里的广播声音太大了,她听得不是很仔细。
姜筠把手机夹在肩膀,一边用手去扯保鲜袋,一边拿起苹果装进去。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在你家门口。”
扯保鲜袋的手顿了顿,她把手里的苹果放回原处。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姜筠终于开了口,问他:“你急不急?”
“什么?”
“就是如果你不急的话,我就走路回去,急的话,我就稍微打个车。”
陈琎被气得不轻:“姜、筠!”
虽然超市广播的声音很大,但她还是听出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意识到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连忙说:“好吧,那我现在打车回去。”
提着超市的购物袋,姜筠走到四楼时已经开始气喘吁吁,刚走到五楼拐角,她就看到了陈琎。
他穿着格格不入的手工高定西装,站在她破旧的防盗铁门前等她,他抱着手臂靠在门沿,在心理学上这是感到不安的姿势。
他什么行李都没拿,所以她默认他是先回了家才过来找她的,可那眼神里的疲惫像是好几天没合过眼。
他的表情很冷峻,但看向她的眼神炽热又复杂,姜筠一头雾水。
她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小声问了句:“你那边忙完了?”
可上周他的助理不是说至少还要再过半个月才能回来吗?
其实前几日她还在财经频道看到了关于他的报道,好像是什么收购案,她很想去了解,可看了没一会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看到陈琎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还用手机对着拍了一张照片,只是忘记发给他了。
陈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昨天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防盗铁门打开,发出一声怪响,姜筠把购物袋放到玄关处的架子,弯腰换鞋,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说喜欢你,那你呢?”陈琎突然觉得无力,声音紧绷,“你喜欢他吗?”
在飞机上那十个小时,他一刻都没有合眼,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还喜欢温礼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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