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无法离开安眠药入睡,可是在飞往圣列纳海岛的航班上他却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很真实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姜筠十八岁生日那天,在家里的小阁楼,姜筠踮起脚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怔愣的瞬间,听到少女羞怯却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礼昂,我喜欢你。我知道我们如果在一起一定会面对很多问题,可能未来会很辛苦,但不管以后要付出什么代价,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你也喜欢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梦里的他没有说出那句伤人的话,而是低头吻住了她。
没有一秒的犹豫,他就吻上了她的唇。
极其青涩,两人的手都紧张得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楼下还能听到邹淑玢和姜永晟说话的声音,但他没有停下来,吻得更深。
九月份,姜筠去了他所在的学校报道,他刚从教学楼出来,就收到她的消息。
满满一页。
【温礼昂,你还没忙完吗?】
【导师和你聊什么了?这不是才刚开学吗?】
【温礼昂,你再不来,你女朋友就被别人搭讪走了。[哼][发怒]】
等他赶到学校门口,姜筠拉着粉色的行李箱,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温礼昂,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你都没有危机感的吗?已经有三个师兄来找我搭讪了。”
他没好气地笑,立刻牵上她的手。
“那我现在宣誓主权,还来得及吗?”
姜筠大二那年,他们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不大,只有二三十平,但布置得很温馨,姜筠把这个地方叫做他们的“家”。
每个周末他们都会呆在一起,完成她恋爱清单里的种种项目:
一起去山顶看日出;
一起去看话剧;
一起去玩密室逃脱;
一起去郊区春游……
当那一百件事完成的时候,姜筠勾着他的脖子说:“温礼昂,现在可以解锁第二个进程了。”
“什么?”
她眼神炽热望着自己,伸出手指:“向我求婚。”
“什么?”
姜筠努嘴:“别装了,我昨晚都看到你抽屉里的求婚戒指了。”
他没有说话,神色变得紧张。
“怎么,这戒指不是给我准备的?”姜筠生气。
“如果爸妈不同意呢?”
其实那个戒指已经准备了许久,只是他心里还有难以跨越的难关,以至于他迟迟没有做出行动。
“那我们就私奔,你去哪,我就去哪。”
……
“飞机已经安全抵达圣列纳海岛,当地地表温度为23摄氏度,华氏73.4度,下机时请带好全部随身行李物品,您的托运行李请到候机楼行李提取处领取…… ”
温礼昂被飞机航班播报的声音吵醒。
大脑一片混沌,还没从梦境中彻底抽离,以至于他有片刻的恍惚。
手机开机,邹淑玢的消息紧接着弹了出来。
【阿礼,你到哪里了?小筠的婚礼快要开始了,你航班没有延误吧。】
温礼昂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一会,随后回复。
【没有,我现在过去。】
姜筠的婚礼是在海边举办的,蓝天白云,海风拂面,梦幻又盛大。
温礼昂走进会场时,还是陶影先发现他的。
她热情地朝他招手:“哥,你可算来了!叔叔阿姨刚才还在念叨你呢。”
陶影今天化了精致的妆,身上穿着香槟色的缎面礼服,和平时很不一样,温礼昂不知想到什么,愣了愣,问道:“你是伴娘?”
“对啊,”海风吹起裙摆,黏在腿上,陶影一边整理一边问他,“那伴郎,你猜猜是谁?”
“大冰山?”
陶影惊讶得不行:“你怎么知道的?”
他竟然还知道她给许彦树取的外号。
温礼昂但笑不语,只是眼神暗了暗。
“温礼昂,如果以后我们结了婚,婚礼一定要在海边举办,不用请太多人,简单一点就好,伴娘我已经有人选了,你应该猜到了吧,就是陶影,伴郎就选陶影喜欢的那个大冰山怎么样,不过和他不熟,他不一定答应就是了,你能不能和他做好朋友,让他到时候不好意思拒绝。
还有,婚纱我要选那种鱼尾的款式,最好是一字肩的,因为我锁骨比较好看……我还没看你的西装,但你穿什么都好看,不要紧。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你先答应做我男朋友。”
这是姜筠曾和他提过的关于婚礼的想象。
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有他。
时隔多年,她终于完成了她梦想中的婚礼,只是新郎换了一个人。
陶影催促他:“叔叔阿姨在楼上呢,姜筠这会应该也换好婚纱了,你快去看看。”
温礼昂点头,应了声好。
欧式建筑,旋转楼梯,高级皮鞋踩上阶梯,一步一步,看似他离姜筠越来越近,其实每走一步,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离得越来越远。
他很清楚,过了今天,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一路上,遇到了许久未见的亲戚,他一一打招呼,颔首微笑。
邹淑玢关上房间的门走出来,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楼梯转角的温礼昂,眼睛登时亮了。
“快过来让妈看看,”温礼昂刚走近,邹淑玢就上下打量了一遍,语气里尽是心疼,“在国外呆了那么久,整个人都瘦了,肯定没好好吃饭。”
不愿让她担心,温礼昂解释:“只是那里的食物不合胃口。”
“那这次回家多待几天,妈给你做些好吃的,还有你爸,这几天一直念叨你呢。”
家人的关心让他感到温暖,温礼昂微笑点头:“好,那我多休息几天再走。”
邹淑玢这下满意了:“对了,小筠就在屋里呢,刚换好婚纱,你进去和她聊会,她肯定也想你了。”
温礼昂还没应下,邹淑玢就被亲戚喊走,而他站在那扇棕色的木门前,右手指节半屈,但却迟迟没有扣响那扇门。
飞机上那个梦仍留有余温,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那个梦就像是另一种可能,他和姜筠之间本来还可以有另一个结局。
原来他们本来可以那么幸福,没有伤害和谎言,没有第三者的介入。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放下了手。
他担心打开门,此刻看到姜筠穿婚纱的样子,他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下楼时,走到拐角处,他听到邹淑玢在二楼和人聊天——
“刚才这是阿礼吧?这么多年没见,越来越俊了,真是一表人才,又是名校毕业,现在还开了那么大一家公司。”
邹淑玢语气里尽是骄傲:“是啊,这孩子从小就有出息,没让我操心过。”
“还没结婚吧?”
邹淑玢摇头:“没呢,这么多年都没遇到合适的,加上他工作也忙,没时间考虑那些。”
“我记得以前你和永晟不是还有意让这两孩子接触一下,现在转眼小筠都结婚了——”
没等对方说完,邹淑玢就打断了她:“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怎么还拿出来说,那会我是看两个孩子相处得那么好,以为他们互相喜欢呢,后来阿礼交女朋友了,我就没再往那方面想了……”
嘴唇失去血色,身体发软,温礼昂右手靠着墙,才能勉强支撑身体的平衡。
原来困住他的只有他自己。
一直以来,他瞻前顾后,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不敢向他们坦诚,甚至连在梦里都成为他的心魔,却在这个午后,姜筠婚礼这天,他听到了答案。
迟来的答案。
已经失去意义的答案。
下午五点,婚礼正式开始。
蓝天白云,海面碧波荡漾,小提琴声悠扬,姜筠穿着一字肩的鱼尾婚纱踏上铺好的地毯。
婚纱圣洁如雪,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一步步走向尽头的陈琎。
阳光洒在沙滩,海鸥在天边掠过,一切都是那么梦幻美好。
“姜筠小姐,你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位英俊的先生吗?从今往后,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永远对他一心一意,爱他,尊重他,珍视他,你愿意吗?”
“我愿意。”
当姜筠说出口的那一刻,温礼昂忽然难过得泣不成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邹淑玢转过头时被吓了一跳,对姜永晟说:“你看阿礼多舍不得妹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孩子掉眼泪。”
姜永晟反倒神色变得复杂,不知想到什么,望向温礼昂右手腕表下的伤痕,他摇了摇头,轻拍了下妻子的手背,什么都没说。
晚上,海边放起烟花,温礼昂从热闹的人群中离开。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缺席。
酒店顶楼,客厅里没有开灯,墙上的投影正放映着一部无声的默剧,两个穿着奇特的人出现在画面里,他们手里握着鲜花,不知疲惫地在沙漠里行走。
桌面上放着一瓶安眠药,盖子并未合上,男人靠在沙发,药效渐起,终于他眼皮越来越重,字幕开始滚动的那一刻,他陷入了昏睡。
意识朦胧时,他好像看见了冬日的梨城。
窗外是漫天大雪,而神圣的庙宇里,他跪在佛像前,听见旁边的少女在佛龛前虔诚祈祷——
“如果真的有神明,希望我和旁边这个人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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