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背着手站在溪边看了一会儿,开口唤道,“小玩意儿们,帮我抓条大的。”
倒也不是她不能抓,只是她习性如此,喜欢栽在土里,不太喜欢在容易浮起来的地方下脚。
那几个孩童听到这话,看向她脆生生应道。
夭枝继续道,“你们抓到了大鱼,我请你们吃糖,去院中找那位哥哥要。”
“好!谢谢姐姐!”几个孩童欢喜非常,齐生生应道。
夭枝颇为满意,她惯会空手套白狼,往日两袖清风都饿不死,如今抱上宋听檐这条大腿,自然是物尽其用。
是以,夭枝很快就得了一条肥美的鱼,当即美滋滋拎着鱼往回走。
她快步到了院中,便见宋听檐手中抱着暖炉,坐在摇椅上微微摇晃,阳光稀薄落下,颇有浮生闲适模样。
夭枝提着鱼上前给他看,“你看,这鱼很是肥美,提回去给踏雪,它必然心生欢喜。”
宋听檐看着这一条鱼,确实很大,至少比她脑袋大。
他眼眸微垂,慢悠悠开口,“你就只想到猫。”
夭枝微微一顿,看向他,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疑惑道,“你也想要吗,可你也不吃鱼啊?”
宋听檐听到她这话,缓缓停下摇椅似有些难过,他慢条斯理开口,“想来是常常见面,夭卿先生没了新鲜感,自也不会记得我喜欢什么。”
他说着便起身,抱着暖炉回屋。
夭枝微微一顿,怎突然多了个称呼?
只是听到先生,她便觉得自己先头猜得不错,他十成十是话里有话。
夭枝看着他进屋,又看向手里提着的鱼,瞬间明白过来,他喜欢养着鱼,只怕也是想要她逮几条鱼。
如此倒确实让他失望了,他和踏雪都是喜欢鱼的。
难怪方才不开心了呢?
夭枝想着当即便回转而去,那几个小玩意儿还在抓鱼,别看他们年纪小,捕鱼可是一把好手。
她再让他们捕几条好看的小鱼送给宋听檐,必定叫他欢喜。
夭枝很快又讨来了几条颜色鲜艳的活泼鱼儿,兜在瓷盆里回转而去,正碰见宋听檐从院中出来。
他看见她停下了脚步。
夭枝连忙小碎步跑过来,将手中的盆端到他面前,让他看里头的小胖鱼,“你瞧瞧,我特地挑了胖乎可爱的,必定叫你喜欢。”
宋听檐看着盆里的几条鱼,面色稍缓,明显是满意了,他一笑,“亲手抓的?”
夭枝见他这般问,颇有几分心虚,“我向别人讨来的,我到底抓鱼并不擅长。”
宋听檐闻言没了兴趣,轻呵了一声,慢悠悠道,“写字倒是擅长。”
“…………”
他必定是在阴阳怪气!这究竟哪里惹他了,如此扎手?
夭枝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在郊外闲散住了几日,便也要回去了。
宋听檐身上的伤也养得好了些,至多就是偶尔有几声咳嗽,只是时不时会让她吃点鸡爪补补。
导致她做梦都梦到鸡爪……
夭枝每每都不知说什么是好,待收到信鸽回信,酆惕交代,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已快到京都。
难怪回信这么快。
夭枝看完信收回视线,看向宋听檐,果然见他颇有几分闲散之意看着她,似乎又要闹将起来。
她眉心一跳,当即先他一步开口,神情严肃认真,“今天不吃鸡爪,我着实啃累了。”
宋听檐闻言停顿了片刻,似才想起这些时日所为。
片刻的停顿之后,宋听檐看来,夭枝忍不住笑了,他一时也忍不住笑起。
当真是幼稚极了,天天在这处啃鸡爪。
…
回程有些久,宋听檐伤还未全愈,自也是要静养。
夭枝便也不缠着他多说话,而是安静呆在一旁看风景,亦或是睡睡觉。
等到了京都,她转头看去,宋听檐正闭着眼睛靠在马车壁上,似是睡着了。
她视线不由落在他面上,只觉他眼睫好长。
她忍不住靠近去瞧,他长睫微微垂下,又长又直,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显得容色清隽惊艳。
夭枝看得仔细,见他呼吸清浅,显然是睡着了,一时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长睫。
指尖轻轻碰到他的长睫,划过轻轻的痒意,夭枝心莫名快了一拍。
下一刻,指下睫毛微微一动,他似有所觉,慢慢睁开眼看来,似早有所觉她这般靠近,眼中神色清明。
夭枝凑近了看,自然是靠得格外近,一时这般对视,叫她颇有些不自在。
她连忙要坐回去,下一刻马车却突然一停,她失去重心,直往前扑去。
宋听檐当即伸手揽过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子。
夭枝反应极快,连忙拽住他的衣衫稳住,可惜并来不及,还是直直撞进他怀里,唇间吃痛。
夭枝唇瓣触及到一片坚硬温热之意,感觉耳旁传来他的呼吸,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拽着他的衣衫,叫他衣领被扯开,唇瓣直直贴上他的脖颈处,似亲吻上去一般,着实暧昧。
她连忙抬头看去,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看着她一字不言,视线却落在她面上。
她连忙起身,却才注意到他揽着她的手,起身不及又压了回去,生生靠向他胸膛处。
夭枝心跳颇快,直觉面颊烫得厉害。
宋听檐抱了满怀,呼吸微重几许。
夭枝不知是不是压到他的伤口,叫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连忙起身,“可是压着了伤口?”
她动作比脑子快,在他怀里起身,拉开他的衣领看了眼,好在包扎的伤口并未流出血,应当并没伤到。
只是如此举动,着实有些说不清。
前头马车不知为何停下,似有人往这处走,外头有人称呼了一句,“酆大人。”
下一刻,马车帘子被人拉起,酆惕身着官服,清俊的脸出现在眼前,“可有伤着,本是要来打招呼,却不想马……”突然失控……
酆惕话间顿住,看见里头男下女上暧昧情形,生生顿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第54章 先生当真是了解酆大人。
夭枝坐在位子上看着临江风光,已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方才的举动,毕竟摔到人身上或许可以理解,但是摔到人身上并扒人衣衫着实是解释不清。
她便是跳进这江里去洗也洗不清。
她看了眼对面的酆惕,他显然还在震惊之中。
方才那般场面自然也不好在路上多逗留,好在一旁便是临江水榭,宋听檐身上有伤正好可以歇一歇。
而她和酆惕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相见,倒也不至于有结党之嫌。
她看着对面的酆惕,斟酌片刻开口道,“酆卿,若我说方才是意外,你信吗?”
酆惕闻言微微点头,“夭卿这般说,我自然也是相信的,只是……”
夭枝见他只是不出来,开口问,“只是什么?”
酆惕沉吟片刻,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只能从旁说起,“我观之你写信的笔迹不同,想来还有另外一个人与你一同写信?”
夭枝微微一顿,“确实,这你都看出来了,我忘了你那酆字如何写,便由簿辞替我写上了。”
夭枝说到此也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他们二人的信为了不让旁人看见,更甚至是不让宋听檐看见,才选择用鸟语沟通的。
但她觉得并不需要如此小心,凡人不可能看懂鸟语,这是他们的精怪神仙才知晓的语言,凡人绝对接触不到。
酆惕见她承认,便继续开口,“今日你可放松警惕到同写一封信,明日会不会一时心软告诉他命簿之事?
你们如今太过交好,这般相处下去,我担心你看见后面的事情发生,无法顺应其命簿。”
夭枝当即摇头,“这事关我自己,自然是不会。”
“那若是当初的你,头一次见到他,可会如这般情形与他同写一封信?”
夭枝微微一顿,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一时沉默下来,确实,她失了不少警惕。
她将宋听檐当成了友人,可她自己却不是真正的凡人,她是神仙,知道的越多,便更容易犯错。
酆惕认真道,“我知晓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我同僚多时,我也不希望我往后连救你的办法都没有,殿下只是我们的差事,还是要稍微远离才好。”
夭枝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复杂,毕竟如今远离着实会伤他的心,且他还有伤在身。
夭枝想着微微点头,那等他伤好之后再疏离罢,如此她心中也好过一些。
酆惕见她听进去了,自然也就放下心,“太子那处如何了?”
夭枝瞬间顿住,她这几日在郊外住得乐不思蜀,自然是不知晓宋衷君那处究竟如何了?
着实也有些对不住褍凌,毕竟他对自己也是极不错的。
夭枝别开视线,看向江面,“皇帝下令禁足,我未曾去看过,这些日子我会想办法去看他。”
酆惕点头应声,倒不担心这事,“出了这样的事,陛下也不过是废太子,并没有杀子之心,还将他留在宫中,必然是还心存希望,早晚宋衷君还是会被再立,我们也不必过于忧心。”
如此交代之后,自也不好多耽误,他们一道起身往外走去。
此处二楼观江楼,临江一面无窗凭栏,波澜壮阔的江面尽收眼底。
宋听檐站在栏前看着江面波涛起伏,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他并没有打扰他们二人谈话的意思,见他们出来才看过来。
夭枝对上他的视线,想起方才一时有些不自在。
更何况他如今脖颈处还有她刚头齿间撞上的红痕,皙白的脖颈,衣领半遮半掩之下,更显暧昧。
宋听檐缓步而来,风拂过他的衣摆,犹如玉树临风前。
夭枝跟着酆惕走近,一时间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
酆惕伸手作揖,“多谢殿下体恤,我已与夭大人叙完旧事,让殿下久等。”
宋听檐闻言并没有在意,虽然他往日让她吃鸡爪补补,但到了如此时候却是风度绝佳,岂会真因看重那几个字而怅然若失,凭白给人脸色。
“酆大人千里迢迢回来,自是有话要交代好友,我亦闲暇之人,等一等也无妨。”
酆惕闻言又行一礼谢到,接着从衣袖中拿出一青花小瓷瓶,“殿下,方才匆忙,忘了这事,这是夭大人要我给你带来的金创药,此药效果极佳,用过药后,殿下身上的伤会好上许多。”
夭枝闻言有几分惊喜,看向酆惕,“你还真有药?”果然他猜得不错,有个富有的同僚着实叫她这负债累累类生物轻松不少。
酆惕闻言含笑点头,“你交代的事,我自然是要办好的。”
宋听檐闻言看了他们一眼,这般言行自然是亲密非常,倒反衬地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皆是外人。
宋听檐伸手拿过瓷瓶,笑而谢道,“如此便多谢酆大人。”
“殿下客气,那下官先行告辞归府,还得沐浴整衣冠进宫面圣。”
宋听檐微微颔首,“大人慢行。”
酆惕步下二楼,夭枝只觉江畔的风着实有些大,想着要不要也告辞,让宋听檐早些回去休息养伤,却见他看着手中的瓷瓶,若有所思。
夭枝见他这般当即说道,“这药可要记得吃,他的药必然是好的,保证你伤好得快些。”
宋听檐闻言视线从瓷瓶上缓缓上移,看过来,“先生当真是了解酆大人,连他随手给的药都这般清楚。”
夭枝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她毕竟知道酆惕的底细嘛。
她想着忽而又一阵凉风灌面,又看见他被风微微吹开的衣领,露出脖颈暧昧的痕迹,她连忙移开视线,含糊开口,“既无事,你也早些回去,我也先告辞了。”
宋听檐闻言微微挑眉,“为何,不是要送我回府?”
夭枝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心虚,“我还有些事,且还得想想法子去看看褍凌,瞧瞧他如何了。”
宋听檐闻言却放下手中瓷瓶,言语轻浅,眼中神色却未明,“到底是皇兄的老师,自然要为皇兄着想。”
夭枝有些许不解他是欢喜还是不欢喜,站得这般近,都能感觉他周身衣间的檀木清香缓缓萦绕而来,浅淡却能轻易感觉到。
叫她心神不太稳,便全当他是在夸她罢。
-
宫墙高耸,入目皆是方正,站在里头看向天空都如囚笼一般,被高墙禁锢。
夭枝跟着太监沿着宫墙一路往里走去,等到了地方,入目木栅高墙,外头站着一排带刀侍卫,太监伸手向里头请道,“大人,就是这里。”
夭枝看了眼周围,宫墙虽高耸却斑驳,墙角满布而上的青苔,地砖也是裂痕道道。
此处破败的不像是在皇宫之中,也难为历代皇帝能找出这么个地方来关押宗室子弟。
夭枝跟着侍卫到了一处空室前,侍卫上前打开门锁,开了窄门才容夭枝上前。
窄门内还有一道栅栏门,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
夭枝看了一眼里头,很大却空无一物,连桌椅都无,只有紧闭的门窗,她没有看见宋衷君,只能低声唤道,“褍凌?”
这一声唤里头才有了些许动静,片刻后,宋衷君从里头出来,看见她,当即往前而来,却被栅栏门拦得结实,“老师救我!”
夭枝也是头一次见他这般狼狈,披头散发只着一件单薄里衣,面容憔悴不堪,显然已经许久没有睡好了。
他自幼便是万人之上,一遭变故之后全乱了阵脚,他抓住栅栏,神情紧张,“老师,你在父皇面前替我说说话罢,我当真没有忤逆之心!”
夭枝有些为难,因为皇后自缢便已经坐实了罪名,否则她好端端地为何上吊自尽?
且太后已死,一切都好像将事实按死了一般,况且囤养的重兵是真实存在的,宋衷君如今太难洗脱嫌疑。
宋衷君见她这般神情,自然也心知如今这般局势根本无力回天,他眼中迷茫混乱,似不知今夕是何夕,明日又是不是他的死期,“老师,我怕是不成了……”
“不会的。”夭枝当即开口,“你不会死。”
宋衷君闻言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伸手而来抓住她的手,满眼慌怕,“老师,你会救我的是不是,就像救皇弟那样对不对?”
夭枝见他这般只觉唏嘘,往日这般意气风发的人如今也被皇权折磨至此。
她亦不忍心看他如此,毕竟他待她确实很好,她在东宫中听了这么多场戏,总不能叫他心思白费,她开口安抚,自然了解命簿,他不会有事。
“褍凌,有老师在,必不会叫你魂堕黄泉。”
宋衷君闻言鼻间一酸,眼眶通红,再也不复之前镇定,像是终于找到靠山一般,“老师,如今母后死了,皇祖母也死了,舅公一家都下了狱,父皇不愿见我,我怎么解释都是空费力气……”宋衷君双目含泪,抓住她衣袖的手都微微发颤,“老师,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遭便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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