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来的某天,这些幻想中的种子会慢慢地生根发芽,破土长大。
也许会被现实的铁锤砸的稀巴烂,就此丢弃在心灵的角落,再也无人问津;也许会逆风生长,经历风雨,变得沧桑,最后长成饱经锤炼的参天大树。这都是尚未可知的事情。
少年们抱着理想和迷茫前行,时光会给出一切的答案。
无限的可能性,这就是年轻人的魅力。
……但是,这两个孩子没有未来了。
一切可能性都被木锥敲碎在深山中,他们被埋进了土地,变成了邪祟,幻想中的战马和利刃变成了邪祟的阴风,他们日复一日地站在桥上,假想自己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在守护着身后的家人。
他甚至没有见过真正的战马长什么样子。
所以他不知道战马跑的多块,不知道战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不希望大家看到他。
【他未完成的愿望是什么?】
——他们想保护他们。
那些把他钉进桥桩里的乡亲们。
黎应晨觉得可笑可悲,又笑不出来。
如果是在没有怪力乱神的世界,打生桩这样的陋习是一定要被摒弃的。但是在此刻的黑凤山中,打生桩确实是起了作用。如同传说中的那样,人桩与吊桥相互镇压,让这座得来不易的吊桥几百年不损,为闭塞的姜家村开出了一条生路。
……哪怕再没有常识,黎应晨也能看出来,这座桥的修造一定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在这样落后的年代,人们只能吊在悬崖上,背着沉重的绳索,顺着悬崖攀过来牵绳。如果没有打生桩,不知要死多少村民,才能造出这样天梯一般的桥梁。
甚至于这座桥可能根本造不出来,这样,姜家村被天灾截断了唯一的下山道路,全村就会封死在山的背阴面,无路可下,无路可上,直至全村人粮食匮乏,困死在那里。
用打生桩真的是对的吗?黎应晨无法判断。
她只能抿着唇,希望能在此间解放这两个被困了几百年的灵魂。
事在人为,她可以想办法。
守吊桥需要一对童男童女。正好,邪祟志的第一句话可以印证:【一位■■与他的■■■■常年镇守于此】。说明镇守吊桥的人是复数的。码掉的内容刚好可以解码为[童男]和[童女伙伴]。
【女子的鲜血浸透了吊桥,从此木板恒久潮润,永不枯朽。】这句话,指的应当就是小女孩吧。
只是……黎应晨死死地皱着眉。
这个推断,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看上去很合适,但是,存在着巨大的违和感。
第23章 血桥-坠落
问题就在这一句。
【他所守护的每一个人,都踏过他的身体奔向远方。】
每一个人。
童女显然是没有那个命踏过他的尸体了。
邪祟都是有领地意识的。如果童女真的算得上他的伙伴,感情好到变成邪祟还能一起共生的话,怎么会不在他守护的人里面呢?
更何况,把一个小女孩称作【女子】,显然也有些违和感。
最重要的一点是,通篇对邪祟的称呼都是“他”,不像是两个人。
……有没有可能,现在的邪祟,压根不关小女孩什么事儿呢?
黎应晨摸摸下巴。
【一位■■与他的■■■■】也完全可以解码成[孩童]和[虚假战马]、[残肢断体]之类。本质上还是只有男童一个人,只是为了误导黎应晨罢了。
如果没有女童,那扑倒在桥上的女子是谁?
【他的■■】这个描述,显然是与童男有关系的。提起小孩子和女子,黎应晨第一反应自然是亲缘关系,多半是母子。
孩童的母亲,孤身一人于桥上……干了什么?
黎应晨看着脚下的鲜血,不语。
那自然是…自刎了。
这个女人,她没有办法让全村人一起饿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拉去献身。她踏过儿子的身体找到远方,那里却没有她的家。
最终,她回到了这座桥上,和孩子一起长眠于此。
她的鲜血裹着这座桥,如同当年母
亲的怀抱。
咔哒哒!
马蹄声又到了最近的一步。黎应晨熟练地向前一跳。
秋风呼啸。这一次的重击贴着黎应晨的后背刮过去,砸碎了一块木板。刺骨的阴气几乎要穿透她的脊梁。
“……麻烦了啊。”黎应晨咬咬牙,“是我的错觉吗,这家伙的攻击在逐渐变快……”
得快些了。
接下来是,名字……
黎应晨抬头看看眼前漫山遍野的迷雾和万丈深渊:“……”
这从哪儿整名字去?
桥桩上可能会写着小孩的名字吗?这个念头闪过,很快就被黎应晨否决了。不会,如果这座桥有这么明显的特征,她相信林济海一定能注意到。那可是连桥口道边几棵树都清清楚楚的家伙。
那么,能刻着小孩名字的地方……
黎应晨抿唇。
话说回来,女子为什么要在桥面上自刎呢。明明她的儿子埋在桥桩下。她为什么会选择死在万米高空之上?
她有个猜想。需要等下次袭击过了再看一看。
很快,下一次袭击就来了。
黎应晨躲过之后,看着脚下的万尺深渊,深吸一口气。
她慢慢地维持着平衡,一点一点蹲下来。
很快,她就蹲到了极限。
没办法了。黎应晨闭一闭眼睛,缓慢地松开了手上的绳子。
砰咚,砰咚。
黎应晨的心脏一下一下捏紧了,手死死地扒着木板边缘,就这么趴在了吊桥上。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调转身体,扒在晃动的滑腻木板边缘,将头探出了悬崖。
……天高地远,万米长空。
秋日的风总是一阵一阵的。山崖间的风尤其如此。吊桥晃动的幅度慢慢增大。
沾满了血的木板滑腻腻的,黎应晨被晃一下,险些趴不住,拼了命才抱住了木板边缘。她身上挂的一小节玉环被甩了出去,落入了无底深渊,一下子消失在迷雾里。
“……!!”
黎应晨脑袋是悬空的,连眼都闭不得,就这么看着悬崖深处。她控制不住的发着抖——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恐高不恐高的问题了,人类的本能在逼着她颤抖。
但她知道自己没时间了。
她一咬牙,心一横,往出一探,半个身体都悬在了空中!
扒着桥板,伸手向桥下摸索。
在湿淋淋的血幕后面,几乎要靠到桥板中心的位置,一些诡异的凹凸印在她的指尖。
摸到了!黎应晨眼前一亮。
就是这里。没错。
在这万米悬崖之上,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那剩下唯一可以藏信息的地方,就在……桥板的背面。
她仔仔细细地摸索。
在那上面刻着一行字:【田氏小童恕己我儿,母无能,志向不随,千载遗恨凄咽,与子结来生缘】
每一块木板上都有,一模一样的文字,一行一行手刻上去。
黎应晨深吸一口气。
……没错。当年的姜家村人力珍贵,如此多的木板,自然是全村一起制作而成的。就连这孩子的母亲,也是制作木板的村民之一。她没办法违抗村里的决定,只能削着一块一块的木板,将自己儿子的姓名和自己的悔恨刻在年轮之上,无声地流传百年。
这孩子叫田恕己。
黎应晨赶紧把手收回来,撑着晃动不已的桥面,把自己的身体支起来,去够扶绳。抓住扶绳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长松一口气,宛如刚活过来一般。
秋风吹过,一阵寒意袭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冷汗已经沁透了单衣。
散落的秋叶被这股风裹着,一把刮来。
黎应晨伸手护住头脸,扒拉开落叶,被迫顶风向前多走了两步,以期尽早避开这些糊脸的落叶。
咔嚓!!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股疾且厉的剧烈冲击,一下子将黎应晨向前刮去。
黎应晨猝不及防,一下扑倒在了桥上。还好她没松懈,两只手死死地抓在扶绳上,才没有被一下甩了下去。
什么!她猛然回头,只见身后的木板一下子碎了三块。
鬼怪的攻击变得更强了!
如果不是运气好,风来得巧,她为了躲落叶向前多走了一节,此刻已经是崖下亡魂。
好好地怎么了这是,我有什么地方激怒他了吗!黎应晨心跳加速,惊骇莫名。难道是不该往前走吗?不能跨越他守护的地方?
……不,不对,自己又不是什么修罗恶鬼,这桥本来就是沟通两边用的,没道理因为这个生气啊。
邪祟志又在发热了。
黎应晨意识到,这是系统在应她的要求,提供尽量多的信息。掏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红字:【怨恶值75】
“怨恶程度是什么意思?”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用以量化邪祟怨恨、激愤程度的数值。数值超过70无法收容,数值达到100将进入猎杀模式。通常只在S级及以上的邪祟身上出现。】
【请努力将怨恶值将至70以下。】
黎应晨:“……”
讨厌小鬼的第一百天。
75%乍一看超过的并不多,但转念一想,情况并没有这么乐观。
黎应晨皱着眉。
收容程序的答案,是必须讲出口,系统才会进行判定的。不管是哪个邪祟,突然被揭开伤疤,怨恶程度几乎一定是会上升的。
黎应晨没有什么概念,但是保险起见,至少应该把怨愤程度降到50以下,再开始问答。
系统他还是那么喜欢挖坑。黎应晨叹口气。如果没意识到这一点,怨恶程度降到69左右就贸然展开收容,那最后一定是收容失败被邪祟带走的下场。
非常坏系统,恨来自倒霉宿主。
但是……应该怎么降低怨气呢?
咔哒哒!
还在思考的时候,两分钟已到。黎应晨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心知简单跳一下已经躲不过去了,脚下一蹬,加速往前一冲!
浸透了鲜血的木板湿润滑腻,黎应晨落地时没收住,一个趔趄,差点扑下去,勉勉强强在四块木板之后站稳。她能做的只有死死地抓住扶绳。一阵刺痛传来,黎应晨不敢撒手看,猜测自己的手已经磨破皮了。
一点都不意外。黎应晨痛苦面具。她知道,以自己的运动神经,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烧高香了。再来几次真要死了!平台跳跃游戏变成体感全息的,一点也不好玩!
好玩?
黎应晨灵光一闪。
她刚刚就很奇怪,自己在这里和系统对峙,对邪祟没有任何举动,邪祟的怨恶值怎么就上升了?
让邪祟怨恶值上升的举动,就是“忽视”本身啊。
这个邪祟站在这里袭击路人,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好玩?他自以为只是想和来往的人玩游戏,所以才这样骑着大马假扮守城。黎应晨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不搭理他,无怪他怨气越积越多。
那如果要平息他的怨恶值,就需要……
……陪着他玩。
还是在不能看见他的前提下,陪着他玩。
黎应晨第二次痛苦面具。白凝春呢白莹呢林济海呢史老爷子呢,会养孩子的救一救啊!
救不了,只能自己来。黎应晨整整袄袖,把大摆扎进腰带里,回身面对着邪祟,目光低垂看桥面。她一身是血,面冲着稀疏的木板,咬咬牙。
来吧。
咔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大。
这一次,她看到了邪祟。
一点点。她在那一点点视野中,用余光瞟到了。那并不是什么马蹄声,而是一根竹子做的竹马腿,敲打在木板上发出的声音。竹子后面是一双穿着鲜红虎头鞋的脚。
小男孩冲过来,黎应晨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哎呀一声,向后歪倒。
“好威风的将军!”她装模作样地捂着嘴,“这下我遭殃了!”
在逼近的时候,那根竹马高高地扬起来,就要砸下。
黎应晨调动了自己全部的运动细胞,拼命向前一跳。大约是运气足够好,她稳当的跨
过深渊,落在了自己之前规划好的间隔木板上,与那小邪祟擦肩而过。
咚!邪祟的木马砸下去,四片木板碎裂。
黎应晨气血上涌,笑起来:“啊哈!好险好险!我躲过去了!这下可以继续走咯!”
邪祟已经消失了,她眼前只有一片虚空。在空荡荡的山崖之间,突然传来了孩童兴致勃勃的笑声。
猜对了。黎应晨擦擦额上的冷汗,眼睛亮晶晶的。
精神极度集中的时候,她就会变成这样,有点亢奋的样子。来吧,玩游戏吧。虽然是体感的,但也还是能一战!
玩游戏就是要赢啊!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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