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孙文茵带到她特意布置好的一间宽敞屋子,方一进门便是扑鼻的清香。
犹如秋姑娘有了形,撞进众人怀里。
“好雅致的女华!”秦可书素来喜欢花草,被眼前满屋的菊花盆栽惊艳不已。
各色各态,似一朵朵翩飞生机的蝴蝶。
跟随昌平进屋,在一种花花绿绿鲜艳的颜色中,景言看着自己身上的窄袖玄衣,感觉他像一团误入的浊气,在屋里尤其格格不入。
其实他不想掺合这种全是女子的场合,方才他驻足在门外,昌平不乐意,只好顺了她的意跟她一同进来。
屋子里紧挨着墙壁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菊花盆栽,中间是雪白大绒毯,绒毯正中央是一方矮脚长桌,桌上是各色美食和琼浆玉液。
各位贵女已经习以为常,进屋后便自顾自寻了处舒适地方坐下,什么端庄,什么仪态统统抛之脑后。
只有昌平,今日不知为何,好像有点放不开,没有旁人了也还端正坐着。
景言在房间里站的远远的,尽量不踩到雪毯上,免得玷污了它。
今日孙文茵是主人家,她拍拍手,便见门口由婢女领进来一排白衣翩翩的清秀公子。
这些公子仿佛培训好一般,各自到一名贵女身侧跪坐下来,给她们捶背捏肩、喂水果。
景言瞠目结舌。???
他半张面具都难掩他的震惊,漏在外面的嘴角抽了又抽。
这,有钱人家的女子,是挺会享受的,跟在外人前简直两副样子。
她们肆意聊天、喝酒,说的有些内容简直不堪入耳,景言在一旁听的心脏砰砰直跳。
不过总归是贵族人家出来的女子,即便是喝醉了,也是懒懒散散的,不会大喊大叫,一个个面色微红,醉意眯眼。
景言别过脸去,盯着窗外的大树发呆。
云芙依注意到了他,她很早之前便注意到他了。
虽然他带着面具,但冰冰冷冷的气质实在是吸引人,还有他漏出的下颌线也愈加叫人浮想联翩。
这会喝醉了也没什么身份注意的,她懒洋洋道:“那位便就是纯熙姐姐新招的护卫?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教我们见识见识呗!”
此话一出,景言暗道不妙。
昌平她醉眼朦胧地抬头,优雅朝景言所在的角落望去。
他总是,沉默着,冷冷的。
也不说话,也不笑。
总是――乖乖的。
她今日带他过来就是想同大家炫耀的,云芙依提出来了,正合她心意。
只见昌平勾勾手指。
景言无奈只好上前屈膝蹲下,低头在她身侧听她吩咐。
“既然云妹妹开口了,你随意给大家展示一个罢,嗯……”她不是很清醒的样子,“舞个剑罢~”
他身子一怔,这可让他犯了难,他的玄冥剑出必有人丧命,这东西可如何能拿来杂耍?
随意挥出个剑气都能教这香软软的屋子四分五裂。
见他踌躇不定,昌平忽地盛怒。
自打他跟了她后从来不会对她的任何命令迟疑,现下踌躇,昌平只当他是不愿,教她在好友前丢了面子。
斜睨一眼他紧紧按在身侧的佩剑,她恼火不已。
加上醉酒,猛地站起身,掐住他漂亮的下颚,不满道:
“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这把剑是你师父送你的,宝贝到连拿出来展示一下都不愿?”
她面色坨红,双眸幽亮,藏着浓厚的怒火。
面对她的发怒,景言对上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只当她肝火旺盛上头,不解释,不反抗。
沉默便是最好的反击。
但昌平这边看到的却不一样,她看的是他微粉的唇瓣和可怜巴巴的眼神。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她不喜欢他不谄媚的反应,她还要继续激怒他,她要看看他到底有多能忍。
一只手紧掐他下颚,另一只手指尖轻划过他的唇角、鼻尖。
思及那日儒王妃所言,她又辗转到他耳垂反复捏搓。
景言喉结滚动,内心一再劝说自己忍忍忍。
昌平诧异,竟还不生气?
她咬咬牙,伸手至他脑后,扯下他的玄铁丝带,面具失去牵制,沉沉滚落下地,亲吻雪毯,发出一声闷响。
景言瞳孔收缩,身子浑然一震。
第20章 肝火上脑
◎谁说公主不能配暗卫◎
似蜈蚣般的疤痕暴露无疑,安安静静地睡在他的左脸上。
昌平捏着他下颚的手几不可查地一抖。
盛安尖叫一声,害怕地躲到秦可书的身后,其余几人在看见他脸上的疤痕后,都没了声。
因为大家都了解,昌平是个极度的完美主义者,自小做任何事便要做到最好,她的任何物品都不可以有一丝瑕疵。
她们屏息凝神着打量观察昌平的脸色变化,她脾气不好,众人都不敢第一个劝说。
凝视他的疤痕好半晌,久久她才嫌弃至极地闷哼一声:
“哼,肮脏的东西!”
似乎是早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一言不发,心底嘲讽不已。
当人的自尊心被践踏到了极点,心理便会自动产生防御机制,自己给自己洗脑――
他本来就没有尊严,所以他没有所谓。
丑陋的疤痕就这样展现在大家眼前,景言第一反应竟是,还好李颢懿不在这里。
若是有他在的场合,他定是不会任由她这样暴露自己的。
说一点不在意是假的,他也会羞愤,也会被一道道意外震惊的目光所灼烧到,只是――
他的尊严,早在九岁时就已经消磨殆尽了。
尊严是什么?
能活命吗?
能填饱肚子吗?
玄冥剑兀自在剑鞘内嗡嗡作响,像是在心疼自己的主人。
羞愤被他的晦涩深深封在眼底。
昌平俯视他,他眼神平淡至极、波澜不惊,仍然未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她不满至极。
到底什么才是他在意的?
什么才能将让他的情绪起波澜?
她不服,不甘心。
手上用力,少年粉色薄唇被被迫张开,她随手抓了桌上的几颗葡萄塞进他嘴里,逼迫他咀嚼。
这还不够,又塞酥点、坚果,满满一嘴,勒令他吃下去。
可他咀嚼的速度远不及她喂食的速度,加上酥点又干巴,根本吞咽不过来。
见状,昌平优雅提起一壶白瓷琼浆,高高扬起往他嘴里灌酒,灌酒。
再灌,再灌。
不够!
根本不够!
嫌碧酒下落的速度过慢,她直接将壶嘴塞进他口中,哗哗直倒。
她的所有粗鲁行径他都全盘接下,他越是听话,越是顺从,她就越是想要欺。辱,想要变本加厉。
她厌恶!
厌恶他这副没有底线,没有命门的样子,因为他越是这样,直觉告诉她,他心里的那个人就藏的越深。
是谁也无法撼动的地位。
她不服,她的护卫!她的狗!只能对她一个人忠诚!
不知是生气还是亢奋,她的身子已经微微颤抖,眼露狠光,她用酒浇他,浇他的眼睛,浇的他疤痕,她要他反抗!
景言呛咳不已,喉结急速滚动,下咽她强制给他的一切。但酒水仍顺着嘴角流至脖颈,打湿襟袂。
额前碎发皆湿,双眸泛红,面显驼色,酒香伴着酥点的甜腻充斥鼻腔。
他于冰凉酒水中迷蒙看她恶之花般的容颜,她的嘴唇很红很红,可他湿润的睫毛不知是酒还是泪。
单膝跪着,左手紧紧握着玄冥剑的剑鞘,是选择前功尽弃还是忍辱负重?
神经麻木,耳边似乎飘来某人的软语:
【阿言以后都不必害怕,我会保护你。】
【有什么但说无妨,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尊重,尊重确实是他做梦都幻想得到的东西。
他知道,就算,就算他搞砸了,他翻脸了,师父也不会怪他,可是他还是想忍一忍,想努努力,想见她开心。
没能保护好乐卿姐姐已经是他这辈子犯下的最该死的错了,这一次他绝不可以再!
景言可以做到!
紧握玄冥的手缓缓放松下来,他彻底坦然,仰面闭上双眼――
迎接公主的所有恶行,如同迎接一个期待已久的吻。
昌平彻底被激怒,上头到无法控制自我,甚至欲将手中的酒壶砸到他额头上!
其余几人平素里倒是不少见她欺辱下人,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但到今日这种程度还是少见,确实做的有些过分了。
屏住呼吸的看客中终于有一人实在忍无可忍。
就在昌平失去理智,眼见酒壶一整个冲景言的脸砸去,矮桌对面方向忽然及时飞来一只软糯胖呼的白玉酒杯,生生打在她手腕上。
她的手被打歪,吃痛不已,条件反射地松手,酒壶顺势滑落到地上。
这狠狠一击,犹如一汪清泉淋下,击醒了昌平的理智。
景言反应迅猛如电,他睁眼,如同猛兽苏醒,杀气四溢。
一把将昌平拉至自己身后,玄冥剑在手中翻飞一下,剑鞘直至对面宋觅纤细的脖颈。
动作带起的厉风硬生生斩断了宋觅锁骨前的青丝。
宋觅无措,低眉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只有几毫米之差的剑鞘尖端,再抬首看着他冷冰冰的眉宇――没有忍住,红了眼眶。
此时的昌平已经完全恢复理智,酒也醒了,接过身边白衣公子递过来的绢丝,懒散擦手。
“景言,放下。”她散漫道,看也不看旁人,只仔细擦拭手指,“宋妹妹的爹可是北伐殉国的大将军,不可对她无礼。”
声音不温不火。
闻言,他方才收回剑,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上,颔首立于她身侧。
昌平再度瞟了一眼低着头强忍泪意的宋觅,又补充道:“人家好歹是替你解围,你怎能因为我而恩将仇报?”
说着,她软塌塌坐下,躺进白衣公子的怀里,闭眼命令道:“上前赔个不是。”
此时看不出她的喜怒,他只好乖乖照做,绕过桌子到宋觅跟前,抱拳沉声:“宋小姐,对不住。”
宋觅挥挥手表示无事,只看着对桌昌平手腕上微红的一小块,鼻音浓厚道:
“是我多管闲事了,纯熙姐姐莫往心里去,转头我回去差人送上好的脂凝膏去姐姐寝宫。”
孙文茵见气氛有点不对,赶忙打原场:“哎呀,那什么,子文,你把公主给我伺候好了。”
子文便是昌平身边的那个白衣男子,顿了顿她又继续:
“大家继续喝酒赏菊罢,这脂凝膏我府上也有,已经叫丫鬟去拿了,大家都是姊妹,打打闹闹的也正常,都莫要真生嫌隙才好,不然今日最大的过错便是我这个主人家了!”
“是呀是呀!”云芙依也变通地附和着,
“这纯熙姐姐的新护卫果真是厉害我们也见识到了,姐姐的身子矜贵,有这样厉害的护卫保护着我们也放心了,大家还是吃酒吃酒!”
云芙依表面上响快,心里则是还震惊于方才景言面具下带有丑陋疤痕的脸,脸上有瑕疵的男人,恕她完全接受不了。
而盛安则还在秦可书的怀里瑟瑟发抖,刚刚景言的架势可把她吓得不轻。
方才秦可书蒙着她眼睛,但景言浑身的杀气却也叫盛安够呛。
不过现下总归来说是已经在恢复无常。
见已无他事,景言心中才松了一口气,默默回到房间角落里继续守护着。
这才第二日便已如此,殊不知往后的日子会不会更难熬。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自斟自饮的宋觅,感觉她长变了不少,小时候只是个粉琢玉雕的小娃娃,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美女子。
宋将军的一身好功夫她也继承了去,其实她自出手的时候他便知道了。
他故意放她的杯子打歪昌平的手腕后,才做样子拿剑指她,不然这样放任昌平玩闹下去今日真没完,所以他心底其实很感激她。
没办法,做公主护卫的第三关考的是忠诚,他既然能过关,那必定是因为他有能力将戏做足。
若是他真的迟钝到等敌人武器都打到公主身上了才出剑,那他还当个屁的护卫。
这么菜的身手照师父说的话,不若回乡下去养猪种地。
他又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那棵大槐树,不知师父那边进行的顺利与否。
可有什么危险?
最近天寒可有加衣?
三皇子府里的吃食可还合胃口?
*
答案是:
有危险,未加衣,不合胃口,超级不合胃口。
合不了一点,书生做的饭难吃至极。
有什么危险呢?
那就是――她真的低估了李颢懿旺盛的性。欲。
马车摇摇晃晃总算到达目的地――三官庙松树林。
等她下马车时,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她身上穿的艳丽又单薄,饶是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但在这寒气森森的树林里也难免瑟瑟战栗。
她握着一枚火折子顺着小径朝河边走去,将才看见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身后就窜出阵凉风,随即便被一个宽大冰凉的怀抱包裹住。
李颢懿从身后拥住她,埋头在她颈窝,痴迷深吸,犹似犯了什么毒瘾。
原本冷得颤抖的身体被他抱住后倒是挡去不少风,没那么冷了。
她不抖了,但他抖。
他也穿少了冷的?
“孤在这等了你三个时辰,衣裳都结霜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装傻地笑笑:“谁知道你走的那么快,我还去太子府找你了,打算同你一道的。”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抱着她。
心里很难受,很复杂,很烦躁。
为何是三弟,为何真教三弟抢了去?
真的,真的难受至极。
“为什么肯见我了?消气了?”他声音干涩。
她吹灭火折子,两人的身影瞬间笼罩在松树林的阴影中。
“殿下,你讲实话,你心里有我吗?”
……
“你觉得呢?”
他反问,他不信她看不出来,这段时日他有多疯,有多崩溃。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见旧情人
◎你怎么睡人品如的床◎
如果就目前的程度来看,她觉不出来。
想想苍州街上没有明天的百姓;想想同为女性,她们被身后这人硬掳去慰劳士兵;想想寺庙前抢劫她的残疾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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