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三人都紧张担忧地注视着她。
“王妃,我们等你安然回来用晚膳。”听禾双手总是规矩端在腹前,跟书生一样重礼守礼,心思沉重。
“若有不测,请勿忘记放信号炮。”
水辰安提醒道,什么不测呢,就是可能会遇见百姓应激暴动,或者此次瘟疫幕后操纵者的埋伏。
“呸呸呸。请你不要乌鸦嘴好吗!”微生凡上前抱着竹意的手臂,“竹竹此去定是一帆风顺,不过片刻便回来跟我们一起用晚膳了。”
“哈。”竹意借着昏暗的一点蓝暮视线远飘,洒脱笑道,
“不过是送个药,瞧大家紧张的。好了,都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我过会就回来。”
说完,她抽出手,背对着大家举过头顶随意挥挥。
她朝着西街走去,春蚕客栈二楼的某扇轩窗悠然打开,划了一下湛蓝幕布,在天边留下道深刻云印。
李晟轩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听禾他们视线后便敏捷翻身上屋顶,她这次挺谨慎,口鼻栓了草药帕子。
这解药确实挺管用的,说是头日服用,次日生效。可他中午片刻用了,这会已然感觉身体轻松许多,头脑也清醒不少。
他的视线像一缕燃不尽的安神香,发源地是他的眼睛,目的地是她孤单的背影。
……
竹意在屋顶跃来跃去,原本走路需要一个时辰才到的西街,她仅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纤和医药馆”。
眯眼聚光,这样的暮色下看远处的东西是略微有点吃力。
书生先前就说了病患全在安置在此处,今日他又具体说了纤和医馆很大。
分东西南北院,四个院子又分别三层阁楼。
第一批病患被安置在东院,彼时第一波瘟疫来的猛,遂人数较多,东院三层楼都是。
但自楼上到楼下,每层楼自右往左又是按时间先后安置。
也就是说,最早且还未病亡的患者是东院三楼最右处一间房,往左患病时间依次后推。
竹意提着剑,直奔那间屋。
轻松从东院屋顶翻身于三楼走廊,她想敲门,却怕惊动楼下。因为解药有限,不知分发到何处便用尽了。
惯性凑拢到门边听了一下,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而后再把着门微微用力,木门轻松朝里推开,一股恶臭铺面而来。
她皱了下鼻,屋内昏暗不已,灰尘和烟雾缭绕,刺激的尸臭甚至熏眼。
难道说,这屋里的病患缓病期限已到,早就死了?
竹意挥了挥屋内的浊气,感受不到屋里的活人气息,但还是到床边查看了下。
发现屋内桌上的吃食并未生过多霉菌,但床上的病患却显然已经死了很久。
她拿剑柄尖扒拉了两下尸体,发现此人是并不是病死,而是咬舌自尽。
因为病死的话最终症状七窍流血怎么说脸上应有痕迹。
想来是忍受不了后期的病痛折磨了,不得已自尽了罢。
无奈,她出来带上门,又移步到隔壁一间房。这次竹意做好面对里面也还是死者的准备了。
推门进去,里面有一盏孤零零的昏黄残烛在燃着。
“咳咳……是洛洛打仗回来了吗?”
听见动静后,屋里传来一位沙哑老者的声音。
她缓步走进去,发现他佝偻着背拄着一根陈旧光滑木棒坐在方桌边,他床前有个盆,里面似乎是近日的呕吐物。
竹意未接话,借着昏暗烛光仔细打量一圈屋子,发现方桌上有一些空碗空盘,还有一些可以长期食用的干粮,干粮此时已不剩多少。
第40章 天降老爹
◎cos一下别人儿子◎
方桌的一角还贴了一张患者的病情说明,上面的行楷是她熟悉的――
【纪老・感染日・十月初九
家属・独子纪洛(已充军在梅羽大战中牺牲)
无其余亲属,需特殊照拂】
这是李晟轩日常的字――十月初九?
十月初九他不是还在长安么,想来兴许是他后面到了扶沙后按照病症推断出的感染时间罢。
如今书生连同此次来的一批高官大夫全数病倒,寻常里安排来给患者送药送吃食的人估计也未幸免。
还好李晟轩安排的周到,除了每日三顿的新鲜饭菜有人送,这屋中还备了可以长久食用的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如若不是这些干粮,估计眼前这位纪老早已饿死。
今日乃十二月初五,距离满两月的十二月初九只差四日,断药这么多天也不知老人是如何熬过这痛苦,还在努力活着。隔壁咬舌自尽的是个壮年,他都应难以承受而选择解脱,可纪老却……
竹意忽觉心酸,他方才提到的洛洛早已战死,应该是天缠疫令他产生的幻觉。
“嗯,爹,我回来了。”
她不知道他幻觉到什么程度,能否分辨出男声和女声,但她下意识就想这样回答。
闻言,纪老怔了一下,松垮的眼皮下竟微微泛红。
“咳咳,桌上有你爱吃的菜,等你好久了……咳咳,趁热吃罢。”他呼吸沉重,声音沙哑又缓慢。
“好。”竹意靠着老人邻方坐下,掰了一块干饼放进口中咀嚼,味同嚼蜡。
“如何?”
“爹做的自然好吃。”
“多吃点……咳咳,不够锅里添。”
“好,爹也吃。”她顺势应道,从药袋子里掏出一颗药丸喂到他嘴边。
他张嘴,满口稀松的牙齿不剩几颗完好的。
她收回手,将糖丸放进自己口中嚼细后,再重新喂进他口中。
老人顺从地任由“儿子”喂饭,他会偶尔趁儿子视线不在他身上时偷看他一眼,其实他很想他,只是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倒也没有多少矫情的东西可言。
“爹,儿子不在时可有照拂好自己?为何瘦了这么多?”
竹意此时挺感激先前攻略李颢懿时练出的演技,若是早知有今日,那当初她便再刻苦一点,演的再逼真些。
“臭小子……咳咳,要不是为了等你回来,老子早就逍遥自在去了……咳。”
“嘿嘿,爹说的是,都是孩儿的不对。”她盘算了下时间,还要给很多患者送解药,只好道,“那您今晚先再自己休息一晚,孩儿出去一趟,等您睡醒,便接您去新家。”
“又去哪?”
“去外面散散步。”
“咳咳……别忘了回来。”
“一定不会忘。”
竹意将纪老搀扶到床上躺好,给他捻好被子,深深看了一眼他满是沟壑的脸,然后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了颤颤巍巍的老人声音:
“敢不回来我就揍死你这个臭小子。”
她脚步顿住,抿嘴笑:“放心爹,我必定回来。”
出来带上门,外面天色已经全然黑了,对面西院的烛火便逐渐显眼起来。
方一转身,猛然撞上个黑影,竹意惊异一瞬,下意识抽剑比着他脖颈。
“苍夜?”惊诧无比。
“我在。”男人低沉回应。
“啊不,李晟轩?”她脑子转了一下,看着来人一身玄袍,以及同那晚一样的银杏状面具。
“你跑来做啥?”她愠怒。
书生还在生病就东跑西跑的,别以为换个衣服换个马甲他就是不是患者了,呵呵哒。
“臣来保护正义公主的安危。”
“谁需要你保护了?你这羸弱身子还不滚回去躺着?”
“没想到公主眨眼之间就成了别人儿子了。”他皮皮地调侃。
她闭了闭眼睛,怒气值飙升。
深呼吸一口气:“你病好了?这么犯贱?”
“阿意真聪明。”
“……”
竹意无语,彻底被他打败了。
既然病好了那就一起干活吧,这死恋爱脑。
“没想到这药效生的如此快,听水公子说是服用后次日才生效。”
“想来是你亲手喂的,所以会好的快点。”他一本正经。
她翻个白眼摇摇头,解下腰间一袋解药递给他:“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兴许会分发的快点。”
“非得分头行动吗,可否一起行动?”
竹意――死亡凝视。
“好,那就分头行动,都听阿意的便好。”
说完,他便施施然进了下一间房,竹意在面对这些患者的时候心情是又沉重又复杂,她看着李晟轩轻飘飘的脚步,一点没感觉他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轮心理素质强,真是谁也比不过他。
……
多了一个人帮忙显然效率高了不少,只是药丸不是很够用,因为若要根治,药丸不能只吃一次。
每人得发三枚,每隔一个时辰服用一次,方可根治。
这样发下来他们手里的两袋药丸,只发了东院的顶上两层楼便没了,一楼甚至都领不到。
可现下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等回去后,他们几人再幸苦幸苦,给患者续上缓解药方,静等第二批药的到来。
完事后两人一明一暗地回了客栈。
竹意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换衣服,用药草沐浴。
听禾将她换下的衣服拿去烧掉,主要是他们几人里水辰安并非习武之人没有内力,若是她这衣物上沾了病患唾液他可能难逃一劫。
只是并没有人注意到,听禾烧的衣物并非只有竹意的一套,还有一套男子的。
收拾完备后,她换了一身洁白的褥裙,文心在生病,便自己简单绾了下发髻,青丝皆乖乖巧巧垂于两耳后。
水辰安已经在饭桌上坐好了,手中捏着一物在仔细研究着。
微生凡则贴心地跟着听禾忙里忙外地端菜、盛饭。
竹意走拢,看一楼大堂只有水辰安在此坐着便随口询问:“他们吃过了吗?”
她指的是二楼的病患们。
“方才听禾姑娘早已服侍妥当了。”
“那就好。”她舒口气,“听禾果真是能干。”
内心真的止不住赞叹,听禾放在现在绝对是妥妥的女强人啊。
日日从早忙到晚,事无巨细,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应。
“竹意姑娘又何尝不是呢?”水辰安夸赞道。
“嘿,水公子言重,我就是一糙人,莽夫。”
“是有点莽。”
“安?”竹意还以为他要跟她商业互吹一道,没想到这小子忽然说她是有点莽?
一下子给她整不会了。
“这个是你的罢。”说着,*他将手中方才把玩的物件递给她。
竹意定睛一看,卧槽,这不是书生送她的铃兰玉佩吗?
咋跑到水辰安手里去了,她何时弄丢的?
“是我的是我的,得亏是水公子捡到,不然丢哪都不知道了。”
“我在院中捡到的,一猜便是你的。”
两人说话之际,菜已经上齐,听禾跟微生凡都上桌准备用膳。
先前听禾不愿跟他们坐一起用膳,说这不合规矩,总是自己在厨房用,竹意劝说她好几次她才答应同大家一起坐下吃饭。
微生凡凑到水辰安身边,好奇地眨巴眼睛:“你在院中捡到啥?”
水辰安顺势一把搂过她,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亲昵地坐在一方。
他靠在她耳边,却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说:“捡到了轩兄送给竹意姑娘的玉佩。”
“咳咳。”竹意呛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么知道是书生送她的!
听禾笑笑不讲话,只是斯文地给竹意夹菜、递水。
“喔――你是说那个玉佩?”微生凡夸张地吸气,一脸心知肚明的样子。
水辰安点头,她激动地拍拍桌子,对着竹意正色道:“竹竹,你嫁给三皇子真是嫁对了。”
竹意:懵逼、不解、疑惑?
“嘿嘿,微生姑娘说的好有道理。”
熟悉的清冽玉石男音自楼梯处传来,众人纷纷向他投去目光。
听禾一秒起身行礼:“王爷。”
水辰安也站起来招呼道:“轩兄,身体好了?”
微生凡跟着水辰安起身,装作乖巧地样子:“三皇子。”
只有竹意还坐在原处不为所动,她“啧”了一声,扯了扯听禾的衣裙,示意她坐下吃饭,别那么客气。
但她的身体坚硬如铁,好像李晟轩不发话她就坚决不动弹。
竹意无奈扶额,蹬了书生一眼。
他立马如同被娇阳照拂的小野花一般灿烂开放。
一边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边回答水辰安的话:“果然奇药,中午吃,晚上便彻底好了。”
他也同微生夫妇一般欲跟她挤在一方坐,竹意重重拍了一下空着的一方,让他坐那。
无奈只好在她邻方坐下。
几人都坐下,听禾去给书生多添了一碗饭。
大家总算轻松地用起晚膳来。
“我就知道竹竹今晚肯定顺利。”微生凡率先乐呵道,已将方才的玉佩之事抛之脑后了。
“希望是个好的开端罢,现下只用安稳等待第二批舞信子。”
竹意碗里的菜吃不过来,听禾给她夹,小凡给她夹,书生也给她夹。
“今日幸苦各位,现下在坐都是晟轩的救命恩人了。”他举起酒杯。
水辰安连忙举杯回应:“轩兄哪里的话,你我交情不必见外。”
竹意懒懒举杯应付了下,心想就咱们几个大熟人还搞这些客套的。
大家一饮而尽,李晟轩继续道:“只是眼下只是开始,后面的事情还繁重。”
“没事,我们会留在此处帮你们到底的!”微生凡仗义地拍他一掌,他方才吞下的那口酒差点吐出来。
“眼下最好的是三皇子身体恢复过来了,我们大家也都好安心小松口气了。尤其是竹竹,这次过来感觉她都瘦了,成日里心事重重奔波个不停。”
竹意专注进食的手抖了下,不语。
不知怎的,自从方才书生活生生在她旁边坐下来,现在笑嘻嘻地同先前一样与大家交谈,她忽然觉得非常累,非常疲惫。
“嗯,此次应该累坏我的阿意了,待我日后有空了好好做几道佳肴补偿。”李晟轩覆上她的手背,深情注视。
啥?
好好做几道佳肴?
竹意用舌尖顶了一下脸颊内部,好笑道:“其实我并不累,佳肴什么的我觉得也并不是很有必要。”
“你做的东西能吃么?”微生凡不小心说了大实话。
李晟轩生体僵住,抿嘴,看着竹意,委屈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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