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的赤雨剑杀人从来不会带血出,它只觉不够塞牙缝的。
可它很挑食,有些人的血它不会饮,比如好人。
“竹竹!”
撕心裂肺的惊喊教天空的繁星都抖了一下。
微生凡的轻功比不上竹意但也算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了,彼时竹意前脚出门,后面几人便都追了上来,她是第一个到的。
刚到便看见这样惊心动魄的场景。
她呼吸急促,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断气的小哥和竹意滴血的剑,难以置信:
“你杀了他?”
竹意将小女孩拎起来塞进微生凡怀里:
“嗯,我杀的。”
她顺手接下这孩子,看这小孩害怕地发抖哭泣,忽然恼道:
“水辰安不都叫你别冲动了,他就一小老百姓问都没问你发什么疯杀了他?杀了他有用吗!”
竹意切齿,红着眼深深看她一眼,心中复杂又烦躁,沉声:“我是疯子,疯子杀人需要理由吗?”
第44章 亡灵之愿
◎死亡的人也能看到美景◎
说完,她便重重撞开她肩膀消失在夜色里。
“这么晚你去哪!”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竹意权当没听见。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客栈摸了几坛酒,在扶沙内一路朝西穿越一个村子,上了一片山。
这边的祈临草比县城中要开的繁茂许多,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蓝,颇有将黑夜照亮的意思。
找了一片空地,她将剑往旁处随意扔开,剑身上的血早已流干净,但竹意仍然觉得它不干净。
她的白褥裙在温柔的蓝海中格外扎眼,清冷似皎月。
随意掀开一坛酒,发泄似地仰头猛灌,暴力的动作使酒水打湿她的耳畔青丝。
灵簌清吹,幕布上的繁星皱成一团,她的心事也再无可解之日。
一坛又一坛,野风带起的花浪一波又一波,直到动作迟缓,四肢麻木,脑袋失去思考的能力,方觉解脱。
她垂着脑袋,耳朵微动,感受到有个越来越近的动静,却丝毫不做反应。
那人擅自在她附近坐下,拿起地上的几个空坛摇了摇,无奈叹口气,只好环抱着膝盖望天。
见状,竹意拿出身后还未解开的酒坛递给他,他毫不客气,拿过来就抱着坛子一顿猛喝,一滴都未溢出。
她身子摇摇晃晃着,瞄了一眼放在他身边被捆好的柴堆,迷离一笑:
“怎么,大哥有烦恼?”
樵夫一口气喝完一坛酒,他憨里憨气地打了个饱嗝:“今夜之后便不会再有了。”
她舔舔干燥的唇,继续迷人的笑:“借酒消愁愁更愁。”
“姑娘还不也是在借酒消愁。”
“我?我哪有什么愁的,扶沙渡过难关,我太开心了庆祝一下而已。”
“那我也当是为咱们扶沙庆祝吧。”
竹意抬头看天,抿嘴笑道:“大哥大半夜上山砍柴,砍的什么柴?”
他摸了一把粘着酒水的黑胡须,双手随意搓了搓,环抱膝盖,看着自己捆好的柴堆,轻蔑嘲讽道:
“能砍到什么柴?一无是处的废柴罢了。”
“诶,大哥此言差矣。废柴也能烧火取暖不是?”
“取暖,取暖又值几个钱呢?”
“世间的一切又岂能都用钱来衡量?”
“呵。”樵夫低头轻嘲了下,“姑娘衣着不凡定是不知钱对于我们这些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闻言,她迷蒙转过头认真瞧他,三十来岁的模样,却满脸尽沧桑。
她微微偏了下脑袋:“是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明天。”他深深注视着一望无际的天幕,眼神仿佛跟随繁星一直延伸到没有尽头的尽头,“多美呀。”
竹意也回过头看向他看的方向:“是,多美。”
她忽然眼神又不由自主地哀伤起来:“只是有些被迫选择死亡的人却看不到了,他不是坏人,他并非故意要做错事的,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你怎么知道死亡的人看不到这样的美景呢?”大哥温暖地笑笑,“兴许他们也并非是被迫选择死亡,而是主动选择死亡。”
“主动选择死亡?”她眼睛里浮起些亮晶晶的水汽。
“是谁规定的死亡一定是件不好的事?如果生活的已经够痛苦了,如果是为了别人而不得不活着,死亡如果是解脱,是快乐,那自私地解脱一次,我会把它看作是老天爷的赏赐。”
大哥的话令竹意惊了惊,她犹豫着问道:
“到底是何事教你这般痛不欲生?”
樵夫超竹意身后再看了看,她立马会意,反手摸了摸,还有最后两坛,正好两人一人一坛。
他接过酒坛,一边喝一边道:
“无甚大事,我老娘很疼我,我媳妇也很爱我,但两人总是不合,我每日砍柴回家两人都在吵架,从早到晚,一刻不停。我真的要疯了,巴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我一出门砍柴,爹娘就在家里使唤有身孕的媳妇儿干各种活,可若是我不出来砍柴卖钱,全家人的开销又该如何而来?”
“你在家时替你媳妇儿说话呗,她嫁给你只有你这个靠山,你不帮她没人帮她说话了。”
“可父母之言怎可违背?百善孝为先,爹娘生我养我一遭,我又如何能顶嘴?”
“那你媳妇儿就能平白受委屈?嫁给你给你生孩子受苦受难,你一句话不维护让她,你怎么做男人的?你这不是无能吗?”
话落,樵夫忽然身子一怔,垂下头,自嘲笑笑:“是啊,姑娘也认为我无能是吧,我也一直这样认为。”
竹意哑然,但却并不后悔自己说出的难听话。
“那你既然知道自己无能了为什么不想办法做些改变?你好好维护你媳妇儿,你护着她,你爹娘自然也不会不待见她。”
他喝一口酒,叹气:“姑娘说的有道理,若是我能早日听到这席话便好了。”
“什、什么意思?”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日芸芸吃了一个鸡蛋,娘骂了她一整天她都笑嘻嘻的,若是我回家后那几句话是向着她而不是帮着娘,兴许胆小的她也不会选择从那么高的山崖跳下去。”
他深埋着脑袋,胡须上有些反光的晶莹,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能言善辩的竹意此时不知如何安慰了,也可能是她本就不想安慰他什么,她不知道这样到底算爱还是不爱。
说他不爱吧他又放不下她,一直愧疚,说他爱吧,之前又不为妻子说话。
“对她来说,连你也不帮她了,世界上应该没有任何再值得牵挂的东西了吧。”
“嗯,对芸芸来说是为自己选择的一次解脱。我尊重她。”
“那后来呢,你爹娘他们后悔了吗?”
“我后悔了,没有一刻不在后悔。”
她无言看了他片刻,酒劲有些上来,清凉的风吹不散困意和眩晕,缓缓侧躺下身子蜷缩起来。
樵夫嘴巴一张一合,还在独自诉说着什么,但竹意顶不住了,她困极了,无声息悄悄合上了双眼。
无形中感受到好像大哥接下了自己身上的蓑衣给她披上,她迷糊看了一眼肩头的蓑衣,内心还偷偷调侃了下着大哥还挺细心的。
……
【美丽的祈临草,纯粹的人鱼蓝眼睛。我祈愿我的妻儿可以永远快乐,也祈愿我以前的懦弱和无能可以得到宽恕。】
【美丽的祈临草,纯粹的人鱼蓝眼睛。我祈愿我的小妹可以永远快乐,也祈愿我以前的罪行和愚蠢可以得到宽恕。】
【美丽的祈临草,纯粹的人鱼蓝眼睛。我祈愿我的蝴蝶可以永远快乐,也祈愿我以前的固执和无知可以得到宽恕。】
一觉至天明。
竹意是被温暖的晨阳唤醒的。
柔和清浅的晨阳将各种树木花卉的影子都拉的绵长。
头痛欲裂,这种宿醉醒来后的难受是她无比熟悉的,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她蠕动了下,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熟悉味道的黑外套,惊诧地抬头寻找,果然见那人就坐在旁边一直看她。
“你什么时候找来的?”一开口,喉咙撕裂般疼痛。
李晟轩扶着她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拿出提前备好的水壶解开塞子喂至她嘴边。
竹意以为是凉水,猛喝了一口,发现是温茶,香香的,不甜,但也不苦。
“寅时找来的。”他温柔答道,看不出情绪。
隔了会,他喉结滚了滚,踌躇问道:“好点了吗?”
她知晓他问的并不是喉咙,而是心情。
竹意避而不答,左右环视一圈,奇怪道:“只有你在吗,你来的时候看见这里有位樵夫大哥吗?”
“来时只有阿意在此睡觉,并无他人。”
“嗯?”她微微差异,低头寻找片刻也并未见周围有任何蓑衣,“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件蓑衣?”
“未见。”李晟轩也同她一样四处看看,不解道,“此处不像有他人来过的样子,昨晚阿意见到谁了吗,我派人去查查。”
“有见过一个砍柴的樵夫,满嘴黑色胡须,家中爹娘健在,听他说他妻儿好像跳崖了。”
“好,等下回去我就派人去打探。”
说话之际,她低下头数空酒坛子,发现自己带来的酒竟还剩下两坛满的没有拆封,可昨夜她分明记得全喝完了诶……莫不是昨晚真喝醉了,并没有什么樵夫大哥,仅仅是她做了个梦?
“阿意。”
“嗯?”她抬首与他对视。
“好点了吗?”他想知道这个答案,所以再问了一遍。
“嗯。”
他将她深深抱进怀中,动作轻柔又怜惜。
竹意一下心酸,忽然觉得有些愧疚:“抱歉啊,擅自离开让你们担心了。”
“无碍,你没事就好。”他握着她的双肩将她从怀里拉出,正正看着她的眼睛道,
“你心情不好可以躲起来,没关系,我会来找你的。只是你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危,到我找到你之前,你都要保护好自己。”
这样坚定又充满害怕的眼神竹意见过一次,在他娶她那个晚上,他跪在她面前的那个晚上。
彼时他说出他那不值钱的三个愿望时,便是这样泛红的又明亮的双眼。
她了解他,她知道李晟轩是个隐忍高手,她能猜到他可能担心害怕的要疯了,但他还是说“你躲起来罢,我会来找你”。
竹意垂下眼睑凝视他的粉唇,心融成水,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冰冷的玉掌终是捂住他的双耳,迷醉吻上去。
她不像他待她那样温柔,她更像一只暴躁的野猫,她咬他下巴,咬他鼻尖,嘬他的两只梨涡,给他留下明显的两个绯痕。
最后才狠狠咬他嘴唇,舔一下,咬一口,必须咬出血她才满意。
李晟轩任她胡闹,反客为主,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大掌细心地垫在她后脑勺下。
第45章 见钱眼开
◎来自好友老公的钞能力◎
他掐着她的柔软的脸蛋,沉醉闭眼,展开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她的喝过茶的舌尖很温甜,他吮吸到无法自拔。动作轻柔至极,脑海里是她半夜总爱皱起的眉头,唇齿间是昨夜她消失不见后汹涌的担忧。
很爱她,很爱她。
没法追溯源头,没法判断深度。
有她在的地方永远有花开,他想在囊袋里给她修一座庙,将她供起来,也能随时带在身上。
不用问她和江山哪样更重,那三个愿望,前面两个都是第三个的铺垫而已。
因为他想给她世界所有,在这之前他得成为拥有所有的人。
……
晌午时分,两人一同回了客栈,听禾早已备好了午膳,微生凡在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
几里外她便已经听出了那二人的脚步声,昨夜竹意离开后,那个小女孩哭哭啼啼地已经将事情原委说清楚了,是她误会竹竹了,那个小哥身中奇毒每日遭受折磨,要不是担心小妹没人照顾,早就自杀了。
知道实情后她后悔不已,本想跟三皇子他们一起去找人的,但那个小女孩又很害怕,一直默默哭,她只好留下来陪着她。
此时听到二人脚步声后总算可以松口气。
“竹竹!”
还隔着很远,竹意便听到熟悉的呼唤声。
她想起来昨夜小凡说的话,心里还是有一点不是滋味儿,鼓起腮帮子侧过头假装没听见。
微生凡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坏笑着跑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缎小方盒道:
“好好好,就知道你是个小心眼子,连我的仇也要记是吧?”
“哼。”她故意撅高嘴,下巴扭得更高。
“哎呀,女侠,我错了还不行!”微生凡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一整个软绵绵粘上去,“看在这个的份上原谅我昨晚口快行不喽?”
说着,将方才的锦缎盒子打开摊在手心中――里面是一枚别致的红手镯。
稀奇的是这枚红手镯似碎非碎,晶莹欲滴血,细看里面仿佛是被摔碎了一般密布的碎痕。
“这啥?”
“诶,这个东西可稀奇了。”微生凡看了一眼偷笑的李晟轩,一面不顾竹意反应,径自拿出手镯给她戴上。
“这个手镯是梦玲红玉打的,名为‘消愁’,出自玉雕师寻莱,无价之宝,这世间可就只有这么两只。”
她撩开袖口,亮出自己的碧镯,模样造势跟她这只一样,只是颜色不一。
“这么宝贵的东西你从何得来?”竹意有些惊诧,觉得这样的礼物有些贵重,她不好收。
微生凡挑眉:“那个玉雕师是水辰安朋友,他也就散了那么点小财罢,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关系。”
她冷抽一气,回头睨了李晟轩一眼,心想原来这就是别人家的老公吗?
果然武功不是万能的,万能的是钞能力!
原本偷笑的李晟轩感受到竹意质疑的目光,瞬间躲避她的视线,东看西看,双手拢在袖中若无其事地自己进了客栈。
“啧啧啧。”
竹意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嘲讽了三声,再次面对微生凡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无比灿烂狗腿的笑容。
她回挽住她的手:“哎呀,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真是,阿意和小凡难道不是天下第一好吗?”
这女人变脸之快,微生凡嘴角抽了抽,早知道用钱财便能收买她也不用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愧疚了!不过只要竹竹不怄气了就好。
两人打打闹闹一道进门用午膳。
听禾见竹意安然回来,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其实她知道以她的身手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就是怕她一直想不开,自己一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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