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意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随后娇嗔道:“依殿下的文墨尚可去比试比试,攸儿也就弹弹琴,跳跳舞,哪会做什么诗。”
李颢懿觉得好笑:“那你还铿锵有力地邀约孤同游赛诗节,孤还暗叹这杜头牌会的东西真是不少,还敢主动拉着太子玩诗。”
“殿下看不出来吗?”她忽然顿住脚步,直勾勾仰着头看他。
“甚么?”
这样被女子瞧着还是有点难以抵挡,长安城哪有这样胆大的姑娘,敢直勾勾盯着太子爷看。
“约子懿出来游赛诗节是攸儿找的借口呀!”
“子懿”两字叫的他心尖一颤,她在一众灯火中美得惊心动魄,但还是明知故问道:“找的甚么借口?”
“想见你的借口。”
她声音轻轻的,柔柔的,钻入他心中,烙下个印记。
喉结滚动,嗓子有些干燥,凝视她片刻也没想出来说什么,幸好在街巷里东奔西走通报的诗童替他掩盖了失语。
“出来了出来了!”
“恭喜恭喜!祝贺祝贺!”
“今年赛诗魁首是一篇绝长七言律!”
诗童一报,路人都熙熙攘攘围住他,惊喜地打听是谁人所作,内容是甚。
竹意和李颢懿的目光一同被吸引而去,李颢懿每年赛诗节也会参加,但年年都比不过三弟,听闻今年三弟身体抱恙,未参加赛诗,于是他又投了一篇五言绝句,原料想今日与攸安同游,诗首应是他,不料却又有高人。
诗童正好被众人围在断月桥上,他们两在断月桥下不远处,仔细听着诗童所讲。
“小诗童,你快细说说今年赛诗节魁首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呀是呀,别卖关子啦,快将这位圣者的诗歌传与我们看看!”
“嗨呀!”小诗童高举着手中牌子,大喊道:
“是醉香楼的琵琶头牌――杜攸安姑娘写给太子爷的七律十三句情诗呀!”
一听是情诗,围观百姓皆激动的大叫,再加上又是美艳佳人与权贵公子的事,更是激动不已。
“叫甚名字?”“快传与我们看看!快传与我们看看!”
闻言,李颢懿难以置信,惊喜地盯着眼前人:“好哇,杜头牌竟敢耍本王!”
竹意笑嘻嘻,不语,只是四处张望。
见她神神秘秘地神情,他也*跟着她四处张望起来,但见周围OO@@的,随后竟升起若干孔明灯。
可并未到上元佳节,为何百姓会放起孔明灯来?
再定睛一看,竟每只孔明灯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此时诗童指着孔明灯,示意大家都看上面,最终总算喊出那三个字:
“快瞧!是杜姑娘的《子懿赋》!”
诗童声音稚嫩又洪亮,李颢懿二十有七的男人竟也不自觉脸臊了。
他捉住她笑嘻嘻的脸蛋,有点羞又有点宠溺道:“你呀你。”
她逃出他的魔抓,开始挥舞披帛,舞步轻快,樱嘴涓涓唱道:
子懿赋,子懿赋
皇室嫡长子懿出,天资聪颖才过人。
文能治国安社稷,武可戍边保太平。
一颦一笑皆自在,丰神俊朗貌若仙。
生于皇室承天命,身负重任志高远。
勤奋好学不厌倦,博学多才通古今。
仁义礼智信皆具,忠孝节悌全在心。
心怀天下忧国民,慈悲为怀恩泽深。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翩翩郎君正风华,意气风发走天涯。
朝朝暮暮情深切,心心相印爱意绵。
执手共看天涯事,相伴共度岁月长。
风雨同舟不离弃,患难与共永相随。
情比金坚永不渝,爱意浓浓长久存。
唱完后,他意犹未尽,久久难回神。
美景,美人,美诗。
美景为他而现,美人为他唱舞,美诗为他而作,仔细探究了下自己此刻心中异样的情绪,似乎已不单单是开心或者欢喜,兴许应称为幸福。
再忍不住上前一把揽她入怀,其实他想吻她的,但他这次克制住了。
因为经过多次他已经明白了,攸儿只是看似随意,但她在有身份之前是不喜欢跟他做太过亲密的举动,捏一下,抱一下,她勉强不会拒绝,但如果亲她,可能真的要生气。
娇娇攸儿真的太招人稀罕了,她如何能这般哄的他开心?
“殿下!再不撒手攸儿名节不保啦!”她一面假意挣扎,一面调侃。
李颢懿对她身上的味道上瘾至极,恋恋不舍地松开道:“你都告诉全天下的人你钟意孤,怎么,还想留着名节嫁给别人?”
知道他又在讲玩笑话,竹意扬起小脸,双手叉腰,得意道:“如何?殿下可喜欢?”
“喜欢至极。”
“那殿下心里可有攸儿的位置了?”
“见你第一日起便有了。”
“那攸儿和叶姐姐谁占的更多?”
“你……”李颢懿又被呛到,他其实没拿准主意,想说“你真是狡猾”,结果但说了个“你”字却未反应过来。
不料竹意听后拎着裙摆开心地转圈,罢了,无所谓了,见她开心,他也开心。
可竹意这边的心理却是完全不同……
当初为什么不试试去演戏?
真的,她颇有天赋,忽然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是个惊天动地的天才。
其实也没什么诀窍,也没有刻意娇作,就是努力将自己代入进去,然后顺其自然就好,至于什么假戏真做,日久生情……
绝无可能。
在美梦溪靠着的竹林里,其实还有个身影,他注视他们良久,看不清甚么神色。
游完街后,竹意又拉着李颢懿到船上喝酒。
喝酒是最容易交心,教人增进感情之事。
但其实此次喝酒她除了让他更喜欢她外,也还有另一事想问问。
虽唤美梦溪,但实际上它是城中最长的一条河流,传闻在很久很久以前,它还只是一条狭窄细小的溪水。
有一位丑陋的女子,一直希望获得美丽的容貌,一日,在美梦溪边洗脚,没想到第二天便长出了奇美无比的容貌。
从此大家都唤这条小溪为美梦溪。
但到了羽朝,它早就成了一条又宽又长的河流。
此刻水中印了长安城的繁华夜景,印了漫天孔明灯,还印了竹意微红的面颊。
缓流中一只画舸,两人游船外殿甲板上搭了一张小桌,小酒小菜,还有她特意从重门巷张妈铺子买的望珏酥和桂花糕。
他们谈天说地,赞扬圣上,赞扬上天。
她指尖捏了一块桂花糕喂到他嘴边:“子懿尝,可甜。”
他配合地含住,眼神落在她微醺后红嫩的唇上,酥糕在嘴里细细化开,甜却不腻,桂花香味萦绕鼻腔,久久不散。
第7章 从未爱过
◎被渣男气出鼻血了◎
两人都喝的不少,不曾想原来太子爷的解酒酶不是很厉害,他从脸红到脖子,甚是连手背都是红的。
这人平素脸皮厚,鲜少见他脸红,今日脸红成这样倒是较往常不一般的好看些。
竹意将胳膊撑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脸看他。
“一直这样端着,不累么?”
他就连喝醉了也坐得端正大气,并无半点闲散样貌。
“从小便惯了,宫中的太傅教的严。”
瞧的出来,是真有点醉了,虽然努力维持仪态,但他讲话不似素常利落,有点呆呆的。
不过正正好,他主动提起太傅,她还正愁应怎样打开这个话题才不容易教他起疑心呢。
“太傅?哪位太傅呀?”竹意眨巴眼睛。
李颢懿垂着头,呆愣了片刻,才沉沉开口:“苏玉成,苏太傅。”
“呀!是他!”她佯装惊讶地捂嘴,“是那个叛贼!”
“嗯。”
看他神情晦涩,竹意试探问道:“怎么,殿下心情不好么?”
李颢懿摇摇头,又自顾自倒酒,闷头喝下。
“听闻先前殿下的太子妃,便是这位太傅之女?”
他不语,又喝一杯。
“攸儿那时还在每日苦练琴技呢,对这宫里的事知道的也不多,但这苏大小姐可有名,听闻其姿容绝代,般般入画,是长安城多少权贵富商的梦中情人呢,只是还没得机会见见这位天仙,便……”
打探着李颢懿的神色,她不再继续往下讲。
“她是挺美的。”
良久,他只道出这么一句话。
“那……殿下可喜爱她?”
李颢懿喝的手都拿不稳酒杯,眼神渐渐失焦。
“从未。”
竹意倒吸一口冷气,本有点微醺,此刻全清醒了。
她别过头。
看流水,看街道上的行人,看天上的薄月。
捏着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有一股暖意从鼻头游至眼眶,又从眼眶游回鼻腔。
她呛咳一声,竟流出两行鼻血。
“怎么回事?”他惊诧,随后担忧地抓住她的手,欲替她把脉。
竹意瞬间抽回,从怀中掏出绢帕,仔细地擦拭干净。
“教殿下见笑了,方才被子懿俊朗的容貌迷到,竟不争气地流下鼻血,真真是丢了大发!”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当真没有别的不适?可莫要自己忍着。”
“哎呀,殿下放一百个心,攸儿身体可好着呢。”
也是好笑,方才竟被李颢懿两个字给气出鼻血,看来她这个杀手的心理素质还不够强。
“对了,说起身体好,孤还不知杜头牌竟还会武功?”
他将最后一块望珏酥也放入口中,好笑地调侃她。
“啊?殿下指的何事?”
突然这么说,差点让她以为自己败露了什么马脚,但她一向做事谨慎,想来或许是那日在太子府打伤二皇子随从的事。
“调查晴儿生日之事时,竟不想原来杜头牌还有这样的身手,听闻你为了救孤的三弟,将老二的随从揍了个鼻青脸肿。”
“咳。”她假意低头不好意思道,“没办法,在醉香楼做活嘛,难免会遇上些无礼的客人,为了保全自身,只好偷偷找了师父,偷学了几手,都是些三脚猫功夫,上不得台面。”
“哈哈哈。”李颢懿大笑,“孤猜你也是如此。可你为三弟出头孤很不开心,正好眼珠一事怎么都查不到元凶,为了惩罚下三弟,孤只好安在他的头上喽。”
“你?这是公报私仇?”
她难以置信,什么?查不到元凶就安在三皇子的头上?
这是在警示她别跟三皇子走太近?
“除此之外,听闻三弟前些日,日日往醉香楼跑,也不晓得醉香楼是有什么东西教他如此痴迷,他每去一次,孤便派人在他回家的路上问候他一次,可一向乖巧顺从的三弟这次可是倔的很,无论孤怎么提点他,他都听不进,头一日奄奄一息,第二日又收拾的周周整整往醉香楼去。”
我去!
难怪难怪,原来李晟轩每日挂彩是他派人打的啊!
竹意瞪大眼睛,惊怒地说不出话。
真是呸了,李颢懿这狗畜生!
这破烂书生也是傻,无论她怎么问他都不讲,成天冒着挨打的风险来找她也是服。
“早知他是去教攸儿作诗,好来取悦孤,便也不这么苛刻于他了。”
他几句话教竹意大为震惊,想翻脸,但不行。
得冷静点儿,要是她表现的太过于在意三皇子,那他肯定更不会放过他。
眼珠一转,她立马板起脸来:“好好好,殿下这是在质疑攸儿跟三皇子有什么?”
“孤信你,但孤不信他。”他眸光暗沉,“孤是男人,自然看的出他瞧你眼神里藏着什么肮脏东西。”
肮脏的是你好吧?
分明是狗眼看谁都像狗。
沉思了一下,竹意觉得,她必须得拿出绝活,彻底不要让他再找三皇子的麻烦,这小破烂书生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板着的脸轻松下来,捏起一块桂花糕咬下一小块,旋即将指尖未吃完的递到他嘴前,见他舔舔唇才缓慢吃下了,她拿手抚上他的眉间。
“想必太子不好做罢。”竹意温柔道。
李颢懿微微一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不继续说三皇子的事了,将三弟欺负成那样,她难道不生气吗?
就算是朋友,她也应该再为三皇子说两句的不是吗?
不过,她这句话倒是挺让他惆怅的。
“嗯。深宫之中本就如履薄冰,更何况太子之位,更是步履维艰,日日都得防着,三顿吃食都得下人进嘴尝过才可食用。”
“喔~难怪我们子懿会这样害怕,这样没有安全感。”
“嗯?此话何意?”
“想必殿下看我跟三皇子走太近是怕我跟他日久生情罢?怕三皇子才华横溢,为人正直将攸儿哄了去?”
“你敢再说一遍?”
“嘿嘿,猜中了?”她起身绕过桌角到他跟前,将他的头轻轻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脊背。
本想狡辩两句的李颢懿此刻竟一句话也不想说,他投降了。
回抱住她,只希望这样美好的时刻可以无穷无尽,过得慢些再慢些。
“子懿不必害怕,攸儿此生只会爱上一个人,自殿下在齐月楼握住攸儿的脚踝起,便不小心动心了。做太子很累吧,可在攸儿眼中,子懿只是子懿,令人艳羡的身份地位在攸儿眼中与泥土无样,攸儿只盼着子懿过的开心便好。”
听完这席话,他将她抱的很紧,贪婪地吮吸她的味道,教人安心的龙脑。
从未有人同他讲这样的话。
父皇会说:“太子责任重大,切记好好温习功课,多多虚心请教太傅。”
母后会说:“懿儿,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世上时时都有人在惦记着你的太子之位,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漏掉一人,你日后是要做皇上的,母后是要做太后的,切记失误不得。”
从未有人问他累不累,怕不怕,开不开心。
他真的很累,那些大臣,但凡他一个小的过错,就要在父皇面前念叨没完没了。
真的很怕,很不开心。
“殿下……啊!”
正欲开口之际,可不知哪里冒出一支箭,急擦她耳发而去。
她吓得惊呼一声,李颢懿瞬间酒醒,将她护在怀中,四处打量。
不知何时,画舸竟已行了这么远,眼见就快驶出城去,船夫已不见踪影,河流两边也再无任何人影。
“殿下,是谁?”她从他怀中探出点脑袋,害怕地询问。
李颢懿此刻冷静至极,这种事他已经历无数次,先是放了随身携带的信号炮,随后谨慎地盯着河流两边的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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