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伺候的宫女们都规矩地像木头一样,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交头接耳。
害的她也紧张不已,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完全不敢抬头。
这房中地板上铺着精致的刺绣地毯,她余光能瞥见上座皇后娘娘明黄色的风炮裙尾。
“平身罢,赐座。”
上方传来极具淡漠又威严的几字,在宫女的引领下,文心方于李樽徽身边落座。
三人全坐在一侧,离皇后最近的是慕容舒,接着隔着一张小方茶桌,茶桌后是李樽徽,而后又是一张茶桌,最末方坐着的才是文心。
“母后~这声母后舒儿可算是能叫出口了~”
不待皇后开口,慕容舒率先起身,亲昵地坐到她身边紧挨着,挽着她的手臂,撒娇道。
文心偷偷瞥了一眼,心中暗暗惊讶,原来这慕容小姐跟皇后娘娘关系这般好?
“你呀。”皇后点了一下慕容舒的鼻子,她头上高贵的九尾凤簪都变得和蔼了起来。
“你与徽儿成婚之事,此次委屈你了,你父亲那边本宫也交代了。”
皇后对慕容舒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扫过默默低着头的文心,以及一旁风轻云淡品茶的李樽徽。
“母后这是说的何话?能够嫁给霁王殿下已经是舒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更何况可以继续陪在母后身边,舒儿便再知足不过了。”
慕容舒闭着眼睛,将脑袋靠到皇后的怀中。
文心余光偷瞄到这一幕,惊讶的同时,却不禁感叹,没想到跋扈的慕容小姐原来竟是个如此有孝心之人。
看来民间的传闻什么的,都还是太过于片面了。
“你这丫头,竟会哄本宫开心。”皇后将她揽在怀中,不知道还以为慕容舒真是她亲生的闺女。
“本宫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再给圣上添个公主。”她瞧着怀中的慕容舒,难免感慨一句,然后目光忽然又转到了一旁的李樽徽身上。
“徽儿,如今舒儿已经嫁过来了,你可切记得好生给本宫照看好了!若是舒儿有不开心了让本宫知道了,看本宫怎么收拾你这个臭崽子!”
不知为何,文心总感觉皇后娘娘讲这话时,像是在暗示自己或是警告自己一样,她手指绞着娟帕,汗流浃背。
她心想:我的苍天皇后娘娘喂,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去惹慕容小姐啊!
“哈。”李樽徽浅笑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真乐。
“我待她好不好,母后日后问她不就知道了。”
“臭崽子!”皇后假装生气嗔他一句,而后又转过头,拉着慕容舒的小手,两人又密密切切聊了些许。
文心在一旁一直一个姿势坐的大腿有点麻,她还以为皇后可能会问她点什么呢,没想到干脆是当看不见她!
其实这样正好,她就是来凑数的而已,若是真让她说点什么,她还紧张。
“好了,前几日自殷国购进了一批上好朱钗首饰,她们此刻都在纯熙的阁中挑选呢,舒儿也去挑几样去。”
慕容舒听不得这话,一听便惊喜地端坐起来,两只眼睛亮亮地:“呀,臣妾多谢母后!”
“你这孩子。”皇后宠溺地笑笑,随即看向李樽徽,“纯熙脾气大,舒儿与她走动不多,徽儿你陪着她一道去。”
李樽徽怔了一下,低眉睨了一眼一旁的文心,随后答道:“是,母后。”
眼见着两人一同离去,文心眼巴巴地看向霁王,他却只回以她一个清浅的微笑。
她彻底乱了。
这是何意啊?
这是何意啊!
她不懂啊!
皇后娘娘这是将霁王殿下和慕容小姐都支走了,要单独同她问话啊?
亲娘呀!
文心欲哭无泪,麻木的大腿忽然不麻了,她现下只觉如坐针毡。
“抬起头看看。”上座的人忽然开口。
霁王与慕容舒此刻已经离开,寝宫内只剩下皇后娘娘与文心,连宫女都被皇后娘娘屏退了。
文心战战兢兢地缓缓抬头――
她这才总算跟皇后有了第一次对视。
果然不同凡响!
她瞧着她盘发一丝不苟,发中是九尾凤簪配以祥云修饰,双边孔雀金簪步摇,下垂流苏衔接处各镶嵌一枚红宝石。
额间庄严花钿,双耳垂金色流苏。
内里黄杉底子,棕线圆形满印刺绣,外袍乃明黄凤凰刺绣。
双目中是所有欲望都被满足的厌倦,周身是强大逼人的气场。
“臣妾雪姬,本名杜文心,拜见皇后娘娘。”
她抬首与皇后对视后,为避免气氛太过生硬,在儒王府耳濡目染这么久,想着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她下意识地便对皇后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皇后看着她熟悉的行礼动作,眼前忽然浮现出某人,顿时便对文心产生偏见。
“你原是儒王府中的人?儒王妃的妹妹?”
“回皇后娘娘,是的。”她尽量镇定,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皇后漫步尽心地端起茶杯,翘着兰花指捏起茶盖捋了捋茶汤,轻抿一口道:
“本宫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迷惑的霁王,竟让他非要在与舒儿成婚日娶你,无论你最初进霁王府的目的是什么,本宫都劝你最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给本宫老实地做好自己本分。否则,你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真的,文心怎么都不会想到,皇后特意支开他们二人,要对她讲的竟是这些。
她委屈不已,虽然害怕,但却还是想未自己辩解:
“雪姬谨记皇后娘娘所言。但请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对殿下的真心,天地可鉴。殿下如此聪慧之人想必正是看清了这点也才是要执意纳妾身进府,若皇后娘娘要说目的,臣妾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永生永世对霁王殿下好。”
斩钉截铁,她很害怕很害怕,但她身正不怕影子歪,是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她要讲出来,要辩解。
她喜欢霁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皇后见她这一脸害怕又固执的模样,有了些许动容却并不多。
她浅浅抬手让她起来,随即假装无意开口问道:“听闻昨夜徽儿就歇在你屋中,你们二人可有行同房之事?”
文心愣住,揣测了一下,莫不是皇后娘娘又要责怪她?
怪她不懂事,不知道劝殿下去慕容姐姐屋中?
“回皇后娘娘,同、同房了。”她微微垂首,迟疑地开口。
紧张地等待着一阵责怪和怒火。
然而等了半晌,不禁没有意料之中的责怪,皇后竟然语气忽然柔和了起来:
“同房了就好,那你日后记得定要好好伺候殿下,若是哪日怀了皇室的血脉,本宫定不会亏待你。”
她语气变幻的太快导致文心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思索了一下,估计皇后是因为着急想抱皇孙,遂无论同房的是她还是慕容小姐,她应该都只觉同房便好了罢。
“雪姬记下了,日后定会倾尽全力伺候王爷。”她应道。
“嗯。”皇后淡淡道,面上的神色显而易见地缓和了下来,她瞧着文心小小的身影,道:
“以后同徽儿一样,叫母后便好。”
文心眼睛亮了亮,感觉自己似乎被皇后娘娘认可了。
她腼腆地抿嘴笑开,脆生生道:“母后。”
……
距文心嫁进霁王府又过去了五日有余。
竹意身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她自上次审问无花后,后面几日里都在王府中配合用药。
因为李晟轩说了两件事情,她都觉得颇有道理。
一个是她审问无花时好像情绪异常暴躁,不知道是不是蛊虫的原因,反正他给她开了一堆调养生息的药,他说是她每次一遇到乐卿的事就太紧张了。
再加上现在身上的蛊虫,所以两者会有影响。
她自己回想了下,确实。
关键时刻太暴躁容易误事,所以她便乖乖地在王府调养了几日。
第二件事是,他觉得无花还是有所隐瞒。
但现下一直逼问若是真将她逼急了,万一她趁大家不注意自杀了就前功尽弃了。
遂他说等他再收集一下相关的其他线索。
待无花见事情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了,她自己便会主动开口了。
好啊,那他去收集,她这几日便每日去城外樱花园中看望乐卿。
这会她就是刚巧探望了乐卿,在回府的路上。
只是原本安稳平静的路途,突然侧面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将竹意马车的马儿都吓坏了。
“王妃!”锦茉原地惊呼一声。
而一旁的知念却眼疾手快,足尖一点,轻巧翻身,轻功上马,拉扯缰绳!
这才将受惊的马儿控制了下来!
这点小惊动自然不会影响到马车里的竹意,她撩开窗帷,一探究竟。
却看见前方一骑绝尘的身影。
她不由得心中大惊――
是八百里加急密函?
难道……是边关出事了?
第92章 来势汹汹
◎舅父舅母是吸血鬼◎
难怪最近身体分明已经痊愈,但她今日出门时,见天气阴沉,全身仍然感觉难受至极。
今日去乐卿墓地,也见昨日给她放的几株腊梅被昨夜里的狂风刮地到处都是。
难不成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心中疑惑,只好等书生下朝后问问他。
不过――她不忘看一眼骑在马上牵着缰绳的知念,她先前看出知念有点功夫在身上,但没想到她轻功如此好。
知念平时做活细致,话少。
跟文心天差地别。
而竹意正巧也是个慢热的人,遂跟她熟络的不是很快。
“王妃没事罢?”见她撩帘子,锦茉连忙到马车边紧张询问。
刚刚的突发状况将锦茉吓坏了,若是马车里的主子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多亏了跟她一同伺候王妃的知念姑娘会武功,今日若不是有她在,后果不堪设想!
锦茉是前几日儒王殿下特意差人到醉香楼给她赎身,并询问她是要自己回老家去还是愿意到儒王府伺候杜姑娘。
她当然是选择伺候杜姑娘了!
老家的那些亲戚都是些吸人血的,她父母过世的早,是舅父舅母带的她,可她在家却完全就是他们的丫鬟。
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做不说,后面还将她卖给一专门转卖乡下农女进城做丫鬟的老翁。
就这么一来二去她最终被醉香楼的苟老板买了回来,这才在醉香楼里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可没想到舅父舅母听闻她在长安城醉香楼做活后,竟然找了过来,令她将每月的月钱全都交给家中贴补家用,舅父舅母家有两个弟弟要读书,全得靠她支撑。
最初她念在舅父舅母的养育之恩,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家中寄钱,但后面被苟老板知道后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顿。
并告诉她,现在她锦茉的卖身契在她手中,那她就是醉香楼的人,跟她舅父一家人便再无瓜葛。
她所挣的月钱此后全由苟老板替她保管,若是她舅父一家人再找上门,就让他们来找她要钱。
锦茉知道苟姐姐这是在帮她,晚上躲在被窝中默默抹泪。
而后她确实没钱给老家寄,舅父他们果然又找了过来。
而这次,苟老板却亲自出面接待他们二人,并未给他们一分钱不说,劈头盖脸当街骂了他们一顿。
而且还说:
“你们养的这什么破贱。货,啥活都干不好还想要月钱?成日吃我的穿我的,手脚又不利索,她上次打碎我楼中两个名贵花瓶我正愁找不到人赔呢,你们二位来了正好,你们方才可口口声声说了是锦茉的舅父舅母,来,一共是二百三十两银子,你们替她赔罢!”
彼时她双手叉腰,摊手冲他们要钱。
身后数十名拿着棍棒的下人等着发号施令。
那二人见状,退都吓弯了,连忙跟锦茉撇清关系说不认识她。
可已经晚了,苟老板岂是如此好糊弄的人?
她当下命家丁将那二人胖揍一顿,丢出了醉香楼。
那二人竟然还颇有羞耻心,害怕丢人,两人相互搀扶着,连夜离开了长安城,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儒王殿下的人来赎她那日,苟姐姐将她先前所有的月钱都结给了她。
还给她指路,说跟好杜姑娘,吃穿不愁,但就是可能有时候会有点危险,让她自己考虑清楚。
而醉香楼里的其他丫鬟,都知道杜姑娘人美心善待下人好,她上一个婢女文心如今好命嫁入霁王府,这眼下又要来眷顾锦茉了。
她们只觉得锦茉也是幸运,如今是苦日子到头了,大家都羡慕红眼。
哪怕危险,但她最终仍然选择了伺候杜姑娘,因为除此外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想法。
儒王殿下愿意花钱给她赎身,那她也应该知恩图报。
离开醉香楼那日她哭着跪在地上给苟天骄磕了三个响头。
但苟天骄并不是个矫情人,这种离别是非她见得多,笑着拍了拍锦茉的肩膀,并嘱咐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一定要将杜姑娘伺候好。
锦茉重重点头,此后便开始了她进入儒王府的新生活。
……
“无碍。你呢,可有伤着?”
见着前面那人远去,直至身影消失,竹意才将目光放回到眼前人身上,她上下打量了她,询问道。
锦茉微怔,没想到王妃如此地位还会关心一个下人。
她连连摇头:“奴婢没事,奴婢不要紧!王妃没事才好!”
“没事就好。”确认无事后,竹意将目光转向马上的知念,“大家都无碍那我们继续行程罢。”
“是,王妃。”
“是,王妃。”
知念与锦茉齐声道。
知念下马,车夫也重整了缰绳,马车这才继续行进。
傍晚,冬日的夕阳给人一种干净的浪漫感。
天边晕染了一大片寡言的橙红,不耀眼的独阳明晃晃。
最近都已经不下雪了,但还是寒冷。
竹意着了藤紫色上襦,浅棕线刺绣,杏白暗纹满印长裙。
头上配着三两杏白铃兰玉簪,紫罗兰花钗,珍珠短步摇。
坐在院子门口的石阶上,望着残云发呆。
院子里种的花草些如今已经不畏严寒,有些率先发芽的。
今日不知为何,她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往常书生上朝上班,一般上午便回来了,可今日到了傍晚,都还未回。
上午他差了宫里的人来口信说今日在宫中有要事商量,不知道什么要事,她只能在王府中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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