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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力尽失，手筋脚筋皆断。
将他翻身，两只胳膊肘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胳膊上有不断外渗的新鲜血珠，身前肮脏不已，她咬牙：
“傻子！怎么弄的如此狼狈！傻子！傻子！傻子！”
一边骂，心却痛的要碎掉，她动作略显凌乱地扯下腰带，费力将他捆在自己背上，杵着赤雨剑站起身来――这一刻，竹意只觉脑子发麻，想发疯，想杀光世界上所有人。
他的两只手无力地垂在她胸口前，爱干净的他此刻浑身恶臭肮脏，脑袋垂在她颈窝前，竹意听着他微不足闻的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背着他，轻功翻飞，脚踩瓦片，一路不休地同他讲话：
“李晟轩，别死啊，马上到了马上到了！”
“你说你，一派轩主，怎么会将自己搞成这副可怜模样啊？”
“我服了，你这次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十拿九稳吗？我他妈在西梅坐等右等，为了让长姐心软信我断指立誓的招数都用上了，我这边没问题了，你却给我这么一个交代？”
“我就说你不靠谱吧！从最初我们新婚夜，你看你那个羸弱样子，还说助我复仇，啊呸，我不在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
“对了，你当时说什么三个愿望？你都实现了吗？没有！没有实现！什么休止战事，什么画舸美酒，什么谈古论今……一个都还没实现，你不准死！否则，我恨你一辈子！我、我立马再改嫁给别人！”
听她说到此处，他原本弱下去的呼吸似乎又渐强了些。
她体内伤处疼痛，但脚步却一刻不曾停歇，一路疾驰，竹意自己都未察觉早已泪流满面。
“夫君，你活着好不好？我已经没有了乐卿了，若是老天将你也带走，我会疯的，我会杀光所有，杀光所有人！杀光你要保护的百姓，杀掉你的阿意！”
“夫君，你一定要熬过今晚，等天下太平，等李颢懿被正法，等……不，不等，什么都不等了，只要你能坚持住，你一好，我就替你实现愿望好不好？”
……
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只本能说些激他挽留他的话，然而回答她的仍然是一片寂静。
她咬唇，眼泪被风吹凉，手中的赤雨捏了又捏，就在她不再抱有期望时，耳边却响起极其细弱的气声：
“好……”
听见回应，她没忍住，一下呜咽出声来，也定定答道：“好！”
回宫的路不知为何如此漫长，她在心中卑微诚挚地向上苍祈求了一万次，求它不要收走她的轩轩，不知何时如此深爱，不知何时如此入骨，他是这样美好，这样温暖的存在，这个世界不能没有他，竹意的世界不能没有他！
她，真的不能没有他。
……
这夜，皇宫内灯火通明。
好消息：三皇子找到了。
坏消息：他昏迷不醒，身受重伤几近死亡。
此刻，御医正在替他把脉医治，而他床前站的人，恐怕是他从小到大，最受万众瞩目的一次。
眼下他是羽国的希望，数位大人看此情形都焦头烂额，昌平也默不作声，听禾也在，那更是担忧又着急。
竹意远远退在一边，听御医说着他的情况，手中将赤雨剑攥得死紧，眼神凶狠地令人发杵。
她在屋中待了片刻，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孙大人感受到动静，见她一个人气冲冲出门去，大致猜到她要做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竹意步伐很快，她三步并作两步，眼见出了院子，准备轻功上屋顶时，身后却有来人叫住了她：
“慢着，你做什么去？”
她恨恨咬牙道：“杀人去。”
说这么直白，将孙大人吓了一跳，他赶忙看看身后，眼看距离方才那个大臣齐聚的屋子还有好些距离，心中才略微松口气。
他上前走近点，看了看竹意，无奈叹口气，苦口婆心：“瞒下弑君这件事已经花费不少精力了，若是此时李颢懿亦或是李樽徽再突然暴毙，那些大臣不是吃素的，况且晟轩现在昏迷当中，其中有人原是不满他的，被那些老家伙抓住把柄，说他残害手足没资格继承皇位，那真是无力乏天了！”
“人是我杀，所有罪都由我来背，关他什么事？”她愤怒不已，“再说我本就因为苏家之事早就想杀李颢懿，一忍再忍，是书生说要正法要正法，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书生铁定是被李樽徽那条毒蛇搞成这样的，他若是醒不过来还怎么正法？我本来就是杀手！一剑两剑的事，我将他们全杀了，给你们把障碍扫清，你们全将罪推给我就好了，我自己出来顶罪，你们正常实行你们的计划！我要报仇！”
“报仇报仇，你自己也说了如今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忍辱负重这么久，只差一步就成功了，怎么能半途而废？你去杀人跟晟轩杀人有什么区别？你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谁又能将你们分开而论？”
“只差一步！那你叫他醒过来啊！！！”
她忽然克制不住情绪，冲孙大人暴躁大吼。
孙大人被她突然的怒吼惊在原地，知晓她是因为太过悲愤才会有如此应激反应，此刻的她，全身因激动而颤抖，额头青筋，眼眶通红。像一只发狂猫咪，蓄势待发，一旦有人靠近便龇牙咧嘴，抓伤所有人。
竹意看见孙大人反应，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可她实在是太生气太难过，心中窝着一潭委屈悲愤的湖，不想道歉，索性转过身子，跃身上屋顶。
她走了，身后那人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你是西梅五公主，是晟轩的爱妻，是大羽当今太子妃，是日后的皇后。你有很多身份，你可以选择只是杀手，但你也可以是你自己，这所有的身份加在一起才是你自己，我的意思是你除了有杀人的责任也有爱戴西梅百姓和大羽百姓的责任，亦有爱晟轩的责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什么身份都不是，但我相信你从未那样选择，就如同我相信晟轩一般，他喜欢的姑娘，一定是世间最值得的姑娘。”
第148章 大开杀戒
◎所有人都给我去死！◎
越走越远，但步伐却逐渐缓慢下来。
“哒、哒、哒。”
原本她提气，轻功在屋顶疾走无声，此时慢下来了，脚步沉重，屋上的砖瓦一踩一响。
她垂下头，站在无边黑暗中。
孙大人的话她都听到了，心理不知作何感想，脑中不断重复方才在杂草堆里发现李晟轩的样子。
她缓缓蹲下身，捂住脸，断断续续的泣声从指缝溢出，悲伤化作丝丝缕缕的烟，顺着呜咽声一路漂流，直达某个昏迷不醒的人心底。
要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
什么是世道，什么是公正？
为何好人总是坎坷求生，坏人却无边逍遥？
难道爱她的人都落不得好下场？？
凭什么！
这究竟是凭什么？
这老天到底还要她怎么样！？
如此想着，竹意感觉体内的旧伤越发疼痛，她泣不成声，腿软，瘫倒在屋顶上，放声大哭。
哭泣动静过大，将这屋中的人吓醒了，附近邻里都好奇，纷纷出来看是谁在这哭得肝肠寸断。
而此刻的竹意，已经哭到乏力，她双眼失去神采，灵魂仿佛已经抽离身体，徒留一具行尸走肉。
接着，徐徐抽出赤雨剑，缓慢站起身来。
她嘴边勾嗜血的冷笑，刀锋般的眼神一一扫过从窗户探出头来查看的普通百姓――
“噗！”
“哈、哈哈哈……”
忽然，她驼着背，单手掩着嘴诡异笑了出来，身子狂颤不已，赤雨剑被她随意握在手中，剑尖拖在地上。
众人都不明所以，但又不敢多管闲事，跟家人搂抱在一起，指着对面屋顶上那个疯了一样的女人窃窃私语。
似乎有人瞧见她腰间的玉佩非凡物，猜测莫不是……但那人也并不敢妄下定论。
大家都只无奈摇头，这女子恐是受了了什么刺激，如此天仙般的样貌，竟是个疯婆子！
上一刻他们还在同情她，而下一刻，只见那女子眼神骤变，神色如霜，口中倏然大喊：
“你们都给我去死！！！”
伴随着震天怒吼，她将手中那柄破剑一挥！
她前方几十里的房屋屋顶便被那骇人剑气掀了起来！
房屋破裂，碎屑扬尘！
一时间，四下里响起惊慌尖叫：
“啊！！！快跑啊！！女魔头杀人啦！！”
这下，轮到他们同情自己了。
硕风野大，哭喊、无助、颤抖，在刹那间充斥整个夜晚。
竹意的发丝在漫天扬尘中飞舞，她翻身下屋顶，脸上是无比开心满意的笑容，脚步往前走着，手上东一剑！西一剑！
周围不断响起百姓的惨叫，对于普通人来说，武功高强的她就如同恶魔，她一剑寒气，便能瞬间毁灭一个家庭！
“哈哈哈！老天不让我好过，那所有人都别再想好过！”
她没有失去神智，相反，她清醒的很！
她深知自己现在在造什么孽，那些无辜百姓的惨叫此刻是缓解她心中疼痛的良药，她只觉过瘾！只觉爽快！
嘴角不停涌出浓血，走路踉跄，但她目标却很明确，这是通往太子府的路。
她，今晚就要去彻底解决了李颢懿。
“快，快去报官！朱雀大街有女魔头大开杀戒了！！”
百姓四散奔逃中，胆大地连滚带爬地跑去找官兵，胆小的则瑟瑟发抖，紧紧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
竹意在城中发疯虐杀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皇宫，宫内还聚众守着李晟轩的大臣们都吓坏了。
孙大人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你说那个人是谁？三皇嫂？？”
昌平拔高嗓门，不可思议地再问了一遍来报信的下人。
而在同样在屋内听见此消息的景言和听禾，二人对视一眼，不待众人反应，顷刻犹如两支离弦之箭，瞬间夺门而出！
知念看着两人追出去，心中惴惴不安，但眼下她不能离开这里，她是方才收了听禾的信号才从念意轩赶过来的。
带着念意轩余下的最后一颗护心丸。
景言与听禾二人一刻不敢分神，他们沿着竹意一路搞的破坏追逐，总算在快到太子府门口时，二人见到了此刻已经杀到双眼猩红的竹意。
她的正前方，有一个摔倒正在嚎哭的小男孩，而竹意却笔直往前，丝毫没有要绕开他的意思，小男孩的母亲姗姗来迟，找了他许久，发现儿子竟然挡了那女魔头的道路，她差点吓得晕过去！
就在竹意将剑高举，准备一剑从男孩头顶劈下去时，她母亲忽然从一旁跳了出来，匍匐在那男孩身上，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嘴中念到：
“舟舟不怕，舟舟不怕！有娘亲在！娘亲保护你……”
舟舟……？
竹意身子一滞，偏头仔细看了看那小男孩和他母亲的长相，居然跟她前世的继母和继母的弟弟长得一模一样！
她嘴角笑开，更加兴奋了！
原来大家都有前世，这个世界说巧不巧，竟让她在这种时候，看见了前世那惹人厌恶的小孽障！
以前是她懦弱，除了逃避忍耐便拿他们一再的欺辱没有办法，现在落入了她手中，那就让他们此刻终结生命，永远都不要再有来世！
“死！死！死！”
手腕翻转，剑气天劈，她笑出了眼泪。
“师父不要！”
“不要！”
景言和听禾正好赶上这画面，他俩异口同声，景言拔剑，生生接下了竹意的这一击！
玄冥赤雨第一次交锋，青光绯红交错，爆发出骇人的威力！
听禾转萧，连忙吹咒，护住周围其他的无辜百姓。
景言被竹意的赤雨剑逼得单膝跪地，他抬头望着师父此刻伤心欲绝得模样，心疼不已：
“师父、师父您冷静一点！是您教会阿言人命可贵，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师父！师父，阿言从来谨记您的教诲，自从闭风堂师父收下阿言后，阿言再也不敢伤害任何无辜生命，师父是阿言心中最最敬仰之人，师父您不要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啊！！”
竹意看着他着急的模样，禁不住泪流满面，但说出的话却冰冷无二：
“滚开！你早已不是我的徒弟！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你爱挡，那你便跟着他们一起死好了！”
“夫人！”听禾看了一眼周围百姓，谨慎唤住竹意，“夫人，您别急，听禾知道您心中难过，我们轩内所有人也都很担心轩主，但我们相信，轩主这人言出必行，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哈哈，害了我的乐卿不说，他们如今把我的夫君害成这个样子，听禾，我问你你看见你不心疼吗？你不生气吗？叫我冷静，我如何冷静！！”
说着，她又挥剑，今日偏要杀了这对母子的前世！
而景言为了护住这对母子，不得已跟她对打了起来，他一边吃力抵挡着竹意的进攻，一边劝说：
“师父，都是阿言不好，是阿言无用，没能帮到师父报仇！您要泄气就杀我泄气，您不要惩罚这些无辜百姓，不要惩罚您自己！师父，若是乐卿姐姐在，她也是万万不愿看见您现在这个样子的！”
显然，景言很知道搬出苏乐卿是最有用的办法。
想到乐卿，竹意顿在原地，周身的杀气立马消散了去。
赤雨剑尖“吭”地一声杵在地上，她倚着剑，无助摇头，断断续续看着景言哭道：
“阿言，我没有办法了……我尽力了，你告诉我，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轩轩他，他被人挑断手脚筋脉，内力尽失，他、他作为大夫救了一辈子的人，他又做错了什么？要他经受如此折磨？”
“你告诉我，我应当怎么做！我应当怎么做？？”
她对着景言，激动哭喊，脑中空白一片，只觉沉重。
景言双手攥拳，第一次见师父如此失态无助的模样，想当初乐卿姐姐去世时她还尚存一丝理智，如今再次遭受打击，想必很难在熬过心中的砍。
他不是她，没办法与她感同身受，他也没有师父那么沉重的压力和远大的抱负，他只知道，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师父说的，总是对的。
可眼下，他亲眼瞧着她如此痛苦，他却无能为力，景言此刻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无能！
他语言又止，伸手欲将师父瘦弱颤抖的身体搂进怀中，而此时，却响了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声音。
“皇嫂。”
马车匆匆，官兵小跑排列，连忙疏散人群，将百姓全部撤离此地。
车帘被婢女掀开，李纯熙扶着婢女下车，看到了竹意身前的景言，却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而是缓缓走到了竹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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