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微微笑着,她伸手拭去爸爸脸上的汗珠,可是手套早就沾上了泥土,反而让爸爸脸上变得黑乎乎的。
“终于要结束了,这场战争持续了太久,大家都已经累了。”
“是啊…以后我家小公主就能开开心心去上学了,你堂哥今天还找我来了,说要跟你一起上学来着。”
槐翎静静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样久远的记忆早就被她忘记了,却在这梦里不断轮回,每轮回一次,爸爸妈妈的脸就变得愈发模糊。
这是一个美好的梦,但也终究是梦,梦终有醒来的那一刻。
*
“你的意思是,让我潜入然后为她注射这个药剂吗?”祝译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前面这个怎么看不正常的苍恃反问。
“你认真的吗?”祝译皱眉,她没有接过那管药剂。
“我有的时候真不理解你在想什么,当初你执意要去护卫队,我已经劝过你不要去;现在你自己把人带回来,又要带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做了很多错事。”苍恃垂眸,他紧紧拿着药剂,没有勇气直视祝译,语气也闷闷的。
“你应该知道后果吧,不论是你还是她,皇帝只会把你们逼上绝路,而且她真的愿意跟你走吗?”
苍恃的手猛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回答,不过祝译已经得到答案了。
“你们是走了,可是之后要怎么办?你们要躲起来一辈子吗?以她的性格,她恐怕会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她就是这样的人哦。”
“她要去哪我就去哪。”他这话说得足够自暴自弃,祝译白眼一翻。
“我不想被你拖下水,你找别人吧。”
祝译感觉一团火窝在自己的胸口,她再也没有了谈下去的意愿,迅速结了账后她头也不回就走了,只剩下苍恃一个人在原地。
祝译是午休时间过来和苍恃见面的,匆忙赶回去之后,她只看见忙碌的办公室里大家都忙着手头上的工作,她的工位被埋在文件里,用力拨开才能看得见里面的电脑。
她气喘吁吁的,坐在位置上休息了片刻,开始整理电脑上的文件,然而文件都是绝密的,她甚至连碰的资格都没有。
旁边工位的男性看了她一眼,眼疾手快地把祝译手上的文件夺走,他扶了扶眼镜,无神的眼睛看上去令人生畏。
“你不能碰这些文件。”他清了清嗓子,“我们都口渴了,你去买些咖啡回来。”
祝译抿紧嘴唇,这样的话语几乎每天都能听见,现在再听只觉得麻木。
她点头,迅速拿出笔记本开始逐一记录大家的订单,她点头哈腰,面带笑容,把笔记本写得满满的,前面数十页几乎都是一样的内容。
她来到楼下的咖啡厅,熟练地在机子里输入咖啡的种类和数量,在等待咖啡完成的时候,祝译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天空一望无际,而她的人生已经能看到未来数十年的终点。
想当初,她是以最好的成绩毕业的,还在学院里做优秀毕业生演讲,一时间风头无两,毕业后她满怀热情一头扎进了政-治这条路。
祝译的母亲只带着微笑,说自己会支持祝译的想法,就算祝译不工作也没关系,她积累的财富足够祝译花好几辈子。
祝译当时还不了解母亲的用意,头脑一热就义无反顾地在职场内横冲直撞,和在学院里不一样,优秀是不会获得赏识的,只会被远离。
她凭借自己的生活经验和学来的知识撰写了好几份报告,上面都详细列出了这个国家目前遇到的挑战,还有她提出的解决方法,在模型计算下相对真实的演算结果,但这些报告,恐怕都没有被上级打开过。
在那之后,她不被批准参加任何会议,她只能等在外面,为其他人打杂,打印、买东西、甚至是帮忙同事准备午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接近三年,祝译只觉得所有的热情都燃尽了,她不再期待工作日,不再想踏入这个办公室,在这个办公室里没有人把她当成一个独立个体来尊重,她就像是桌面上的盆栽,只要快死掉的时候才会获得一些关注。
还会假惺惺地收到一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电视里正在报道最新的要闻:“关于殷肆的犯罪事实……将会针对殷肆的人际圈进行全面调查……冻结与他有往来的账户……必要时将会采取特殊手段……”
咖啡做好了,祝译闻到浓烈的香味,她熟练地为每个咖啡都包好,稳稳当当地放在袋子里。
等她拿到沉甸甸的咖啡时,她再次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
她其实是很羡慕槐翎的,槐翎是一个想要做什么就会去做的人,要是把她换到祝译如今这个境地,她恐怕只会拍着桌子让其他人都滚出去吧。
但是她不一样,祝译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能有今日的生活都是母亲不眠不休消耗生命换来的,她承担不起出错的后果,她的人生也不能有任何污点。
理想和现实相差还是有些远的。祝译苦笑,拿着咖啡回到了办公室。
她还记得大家点了什么样的咖啡,一一拿出来摆在他们的桌子上,然而没有人抬头看她一眼,分发完毕后,祝译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看着空空如也的电脑桌面,她一言不发。
她打开手机,发给纪栖的信息还停留在早上八点。
【手术加油。】
纪栖很忙碌,几乎没什么时间回复信息。
祝译是理解的,她定睛看了自己发出的信息很久很久,久到她长叹了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同事还在工作,祝译环顾四周,他们桌面上的咖啡还放在原位,纹丝不动。她拿起包紧紧捏着包带,手心满是汗。
她想告诉大家她就在这里,却没有这个勇气。
祝译灰溜溜地走了,她像个战败的光杆司令,身后一个人都没有,手里拿着落后的武器,看着千军万马站在自己跟前,她迷茫,害怕,最后落荒而逃。
月亮升起,月光洒在道路上。
祝译迫切地需要发泄。
她站在无人的街道,看着被路灯照亮的区域,大声地喊了出来。
“去死吧!所有人都去死吧!”
她的声音传得很远,又迅速地消失在夜晚里。
*
“你是说,这个药剂可以让她醒来?”祝译回到了那个咖啡厅。
苍恃点头。
“给我来杯威士忌,加冰。”
苍恃看着她一口气喝下半杯威士忌,不敢出口打断。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祝译直视苍恃,她眼里的光芒正在一点点回来,好像五年前那个自信满满的她。
苍恃简单讲了一遍,祝译越听越觉得头疼。
整个计划都太过冒险,而且这个人竟然想着能够和槐翎和平共处,都不知道是过于天真还是对槐翎滤镜太大。
祝译抬头把酒杯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杯子被她用力地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加入。”她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所以,这就是你要说的来龙去脉?”槐翎站起来,活动了僵硬的身体,她毫不留情地瞪了一眼坐在旁边穿着侍女制服的祝译。
祝译坐在窗台上,手里是刚用完的药剂,她撑着脸看向槐翎,对槐翎的白眼毫无在意。
“要我说出这些事情还是挺难为情的,你听了难道就没有一点触动吗?”
“没有,这都是你自找的。”槐翎迅速做完一套拉伸,也不管旁边的祝译还在看,她直接脱下身上的睡裙,从旁边昏睡的卫兵身上扒下来一套制服。
换上制服后,她把头发盘起来塞在帽子里,倒真有几分士兵的模样。
祝译被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到了,不过,毕竟是槐翎,做什么事都有可能。
“下次试试把咖啡倒他们头上。”
“哪里还有什么下次。”祝译苦笑,她早就猜到自己的未来了,等一会把槐翎送出去,她就得准备去监狱孤独终老了。
“如果你想就会有。”槐翎把钻石项圈放在房间的正中央,又用口红在卡片上留了一行字,卡片塞在项圈中间,祝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惊肉跳。
槐翎又低头从卫兵身上拿了两把武器,她把其中一把丢给祝译,祝译手忙脚乱地接过,武器的重量让她清醒了不少。
“不走吗?”槐翎回头看向祝译,祝译双手拿着那沉甸甸的武器,这可是比咖啡还要重的东西,祝译吞了吞唾沫,抬头盯着槐翎,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兴奋又轻飘飘的。
“那现在我们算是共犯了吗?”
槐翎咧开嘴笑了,“当然。”
第51章
杜山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苍恃,他能敏锐地感觉到苍恃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紧张。
自从那日后,苍恃就休假了一段时间,再次见面已是半个月之后了,杜山觉得苍恃也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
更别说,如今两个人坐在这里喝咖啡的举动,就已经足够反常了。
杜山的联络器响了一下,他抬头看见苍恃露出了了然的微笑后,心里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取下了项圈,是你帮忙的吧。”杜山把藏在桌下的武器拿出,直接对准了苍恃的头部。
苍恃没有慌张,也没有惊讶,他只坐在原位,等待杜山扣下扳机。
“她是自由的。”苍恃说。
“她或许是,你不是。”杜山用无神的眼睛盯着他,而后用手指在联络器上按下按钮,苍恃记得那是通报紧急情况才会按下的。
杜山这个判断真是又快又准确,只要按下按钮,宫殿内所有的卫兵都会把出入口封锁进行盘查,就连一只苍蝇也不给飞走。
“你走了一步错棋,只要你听话,想要什么都可以。”杜山摇头,眼里的惋惜一闪而过,“我真是不理解。”
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卫兵,他们走到苍恃身边,枪口都对准了他。
“抱歉了,上校。”卫兵把手铐戴好,把苍恃押了出去。
他走出办公室,大批量的卫兵正在四处巡逻,他们所有的保险都解开,子弹也上膛,就等待着发射的那一刻。
*
“他应该在这里等着的。”祝译在空荡荡的商务车里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约好要一起走的苍恃。
“他不会来了。”槐翎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在不远处卫兵正在集结,她能听见卫兵的脚步声,那么的沉重,又是那么的杀气腾腾。
在槐翎的带领下,她们两个走了一条谁也发现不了的捷径,这是只有对宫殿十分熟悉的人才能知道的小径,通过这条小径可以缩短一半的路程,并且安全性高,祝译原本还担心被人发现要怎么糊弄过去,没想到槐翎直接就解决了。
她们到达了约好的集合点,却只看到了装了食物和一系列户外生存用品的商务车,车内一个人都没有。
槐翎的这句话也是提醒了祝译,或许从一开始,苍恃就没想到要一起走。
但是苍恃和槐翎不一样,槐翎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死,而苍恃对于皇帝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随手便能抛弃。
“上车。”槐翎启动了车辆,她是一刻都不想停留在这里,然而祝译还站在外面等着,看她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槐翎只好再次催促。
“不再等等吗?要是他已经在过来了呢?”祝译站在车旁不愿上车,她看着远方,希望会有一个身影出现在前方。
“上车。”槐翎的语气冷了下来,她知道宫殿内部正在发生什么,如果再不走的话恐怕所有出入口都会被封锁,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祝译咬唇看着槐翎,知道她这已经是在下命令,踌躇了片刻后,她还是上车了。
“把衣服换了,还有人见过你出现在这里吗?”槐翎把一套衣服扔过去,是很平常的女性衣服,平常得毫不起眼。
祝译钻到后面把侍女制服换下,她思考了一会说:“没有,我用的别人的身份识别进来的,身份卡也是伪造的。”
刚才用完的药剂也被她带在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
“把东西都藏好,你躲后面去。”
祝译不知道槐翎想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了,毕竟这些事情还是槐翎更熟练。
她把东西盖在自己身上,伪装成没有人坐在后面的假象,因为紧张,她把武器死死抓在手里,手心的汗液让她差点抓不住。
车辆的速度提得很快,祝译能感觉到车子压过平坦宽敞的道路,现在她们还在宫殿内部,从后面的货运通道的话应该没什么卫兵。
槐翎刚刚从迷幻中醒来,脑子不算太清醒,手脚也是发软的,才夺回的身体还有些陌生,醒来便听到祝译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她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但既然有人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她自由,槐翎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把油门踩到底,车辆几乎是以最高的速度开着的,不过她还是晚了一步,卫兵已经设下关卡把所有的门都挡住,他们看到了深夜里的商务车,谨慎地要求她停下。
槐翎心下只觉不妙,如果在这里产生冲突只会惹来更多卫兵,根据她对紧急状态的了解,卫兵会被要求每隔十分钟内回复一次呼叫,一旦有人未按时回应,宫殿就会派出卫兵队去核实情况,这样也很容易追踪到槐翎是从哪个门跑出去的。
A区不大,只要大概找到路线方向就能追踪。
槐翎压低了帽檐,镇定地把车靠边停下。
“身份卡拿出来。”卫兵说。
在场共有六个卫兵,一个在岗亭内保持联系,两个在大门两侧控制,一个在车旁检查,一个在与槐翎搭话,另外一个在塔上观察。
没有强行突破的可能性。槐翎迅速下了判断,只要她随便一动,这些人就能在一分钟内把她打成一堆碎肉。
“身份卡。”卫兵再次强调。
槐翎的异样让几名卫兵警戒起来,他们把枪口抬高,眼睛死死盯着槐翎。
她叹了口气,就算不想强行突破,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恐怕她没有选择,槐翎露出个笑容对着负责检查的卫兵,“我这就拿给你。”
她低头往口袋里摸,在摸到武器把手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一道视线似乎落在了身上。
枪口正在塔上对准了她,只要槐翎有不该有的举动,就能一子弹把她送走。
槐翎暗暗骂了一声。躲在后面的祝译虽然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但长久的沉默让她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她浑身出了冷汗,因为过于紧张,全身都在轻微地发抖。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卫兵用枪托砸了一下车窗,车窗发出了“砰砰”的声音,槐翎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都快要盖住外面的声音。
“怎么不走了?”一道慵懒带了几分随意的声音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槐翎和卫兵一同回头,只见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辆车,车上的身影虽然看不清,但仅凭轮廓,槐翎就能认出车主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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