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宇醺醺地凑上前来,却只对上屏幕的一片漆黑,映着他自己那双脉脉的桃花眼。
陆烨推了推他,悠闲侃道:“监管一层层查得那样紧,沈公子你还是低调点吧。开这样的车出门,等下回家不会挨训么?”
沈家的氢能源生意如日中天,照理说沈公子开辆豪车不足为奇。可他不好好继承家业,反而扎进金融圈这个名利场,这行当近年口子收得紧,他的吃穿用度难免束手束脚。
沈星宇并不接茬,朦胧的桃花眼斜睨着他,仿若嗅到了什么幽不可察的隐秘,“当我是刚刚桌上那一群人,能被你牵着鼻子走么?有情况了就老实交代,这节目一早就议定要给你立不动凡心精益事业的优质形象,要是搞出什么桃色绯闻,我怎么跟老板交代。”
沉如水墨的男人扭过头望向窗外,侧背着他罕见地松弛一笑,唇边浮起愉悦的弧度。
“放心,我会在这节目上单身到底的。”
红眼航班向来没多少旅客,陆烨在候机厅轻易寻了个僻静地方坐下,等笔记本开机的半分钟内重新解锁手机。
置顶的聊天框沉寂一周,他单方面的零星碎语并未得到回应。
可他潜意识里总觉得对方没有错过自己的任何一条消息,仍然发得乐此不疲。
安霁月窝在沙发里,素嫩的脸上顶着褐绿色的泥膜,杏眼呆呆出神。
聊天框唯一的红点提示,不用点开也能一览无余,简短有力的四个字:我登机了。
点开来就是流水账一般的消息,早餐会、路演、深夜可可奶,一天24小时均匀分布,她怀疑陆烨根本不睡觉。
最要紧的是,她始终没有回复过。而对方也似乎拿她当成坏掉的AI机器人,完全不介意。
越辉今晚有应酬,梁思南则也难得约了人见面。开了窗,南北通透的对流风轻柔呼啸,偌大的房里竟然有些空旷。
她独自裹着羊绒毯依偎在沙发一角,百无聊赖地将陆烨的消息反复揣摩,从碎片里拼凑出他的一周。等十五分钟的闹铃响起,才慢悠悠地去水池旁洗脸护肤。
“月儿,我这边差不多了,方便的话来接我一下。有个老家伙一直缠着我不放。”
越辉的嫌恶毫不掩饰地从电话里传来,安霁月没有犹豫,吊带裙外随手披了件风衣,拿过车钥匙便匆匆出门。
她倒不怎么担心越辉被人占了便宜,触到底线时,越辉会不留情面地将人踹翻在地。
去年便有一回,越辉带着她一起出席酒局,遇上个富二代合伙人多喝了几杯,对她口出狂言。安霁月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越辉便将她挡在身后,一脚将对方踢得直不起腰。
刚刚谈好的合作就此泡汤。这还不算,这个纨绔子弟的妈妈当场赶来,指着她们的鼻子骂,甚至还叫来了警.察。
虽然占理,但整件事处理下来也颇费周章。安霁月踩着油门加了点速度,这档子事她可不愿再来一次。
路口恰好亮起红灯,流畅的碧玺灰色宝马车身降速停下,又一个电话进来。
“月儿,南哥刚好在附近谈事情,现在接上我了。你要是没出门的话就不用跑了。”
安霁月驶过了路口,停靠在路边,空跑一趟未免太对不起这箱油。她瞄了眼时钟,临近午夜,这个点不如去深夜食堂小馆点几串烤鸟。
她灵感枯竭时,抓乱满脑头发都写不出东西,总要去这家营业到凌晨4点的深夜食堂小馆坐一坐。他家的烤鸡软骨最好,点上一把烧鸟,再配着花果清酒下肚,呼出来的香甜气息里总能酝酿出些奇思妙想。
“不喝点吗?”相熟的老板娴熟地替她点单,顺口一问。
“不了,今天开车。”她摇头一笑,顿了顿,又从包里摸出一盒可可奶,“劳驾,替我把这个热一热?”
今日她两手空空而来,没有电脑,也没有工作。
纵使李莉给她吃了定心丸,在离本周录制不到十个钟头的此时此刻,她还是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滋滋冒油的烤串盛在蓝白花底的长盘里,她专心咀嚼品尝,焦香的汁水溢满齿间舌尖,不一会儿便光盘。
店里难得清静,只有安霁月一个人坐着等下一盘,无所事事得有些局促。
她找着话题闲聊:“老板,今天没见您太太?”
“儿子今晚回家,我老婆去接机了,留下我看店”老板言语间透着喜气洋洋的向往,“其实儿子都这么大人了,哪里需要接。只是我老婆想第一时间看到他,毕竟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多一秒都是开心的。”
噢。她点点头,仔仔细细地嚼着鸡软骨。
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恰到好处地亮了一下,推送了明日的天气预报。夜间起风,白天会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
她望了望店门口扬起一角的棉帘,风在试着挤进来与她问好。
会不会也有个乘风而来的人,一直盼着见她呢。
p市机场。碧玺灰色的宝马混在一众网约车里,朝着到达大厅的方向龟速移动。
副驾的男人挂了电话,又朝安霁月道了一遍谢,眉梢上是按耐不住的喜色。
“安小姐,太感谢您了,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我老婆已经接到他了,马上就出来。”
“老板不必客气,不如我直接送你们回家?”
“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您还要接朋友不是么?”
安霁月讪讪一笑,将人放下车来。她不知接下来往哪里走,只得随着车流继续沉默往前。
毕竟她要接的这位朋友,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心血来潮。
大概率只是多费半箱油罢了,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路过到达大厅门口时,还是忍不住挨个去辨认推着行李箱等在门口的人群。
有人倚着墙边打盹,有人木讷地盯着过往的车牌。不同于白日匆匆来往的精英男女,此刻的机场里,没有多少人还有心力去掩饰深夜旅途的困顿疲惫。
往前不过二十米,喧杂声便渐渐减弱。鲜有旅客光顾的尽头最后一扇玻璃门忽然被推开,衣冠齐整的男人快步流星,一手按在蓝牙耳机上,正低声说着什么,另一手在背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登机箱的提柄上。
他乌发如墨,额前几绺浅浅搭在眉骨上,脸上神情冷峻,似乎在听着一则严肃的消息。
少顷,应是终于处理完事情,他环视四周找到了约好的车。正正是她面前的这一辆。
安霁月心脏跟着他的步子狂跳,忽然鬼使神差地探出脑袋,像生怕来不及了一样脆声喊道:“陆烨!”
男人刚刚压下后备箱的手停在原地,背影骤然一僵。颀长的身躯转了半周,清冷矜贵的面容迎着大灯,定定望向车里的人。
陆烨呼吸窒住,一瞬间心潮澎湃。惊涛骇浪跃上堤坝,从他的心底爬上眼角,微微泛着酸楚的红。
第27章
在陆烨取消用车, 重新放行李,拉开碧玺灰色车门的一分钟里,安霁月编排了无数个理由。
送朋友来机场, 节目组贴心安排,甚至还有半夜无聊开车兜风。
但他问都没问, 坐好后系安全带,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再寻常不过的平淡主题。
“车不错。”
太过自然, 以至于成功将她带偏。安霁月无厘头地从后座拽出玻璃餐盒问:“饿不饿?刚才买了夜宵。”
夜宵是深夜食堂小馆的老板为表感谢额外送她的,不仅有烤鸟,还搭配了几样蔬菜。
陆烨思索了几秒, 点了点头, 伸手接过那个显然是她自用的猫咪盖饭盒。
身旁握着方向盘的人仿佛仍然是那个上课偷偷看综艺到忘了时间的女孩子。他每次都努力用最不冒犯的话题开启闲聊,却总能被她把控不好的亲密给突破防线。
他摘下挂了许久的耳机,短暂逃离了络绎不绝的消息。
两侧下了三分之一的车窗将欢快的夜风放进车里,还混着她发梢若有似无的幽香,陆烨甚至不忍打开餐盒破坏气味和氛围。眉头在不知不觉中舒展, 连刚刚忽然袭击的紧急工作也没那么沉重了。
安霁月瞥过一眼,见他毫无忌惮地瞧着自己,忽然发觉自己紧张得手心冒汗。
“怎么不吃, 是不是需要配个什么喝的?我车上有……”
她话音未落,陆烨已经摆手示意不用,自己从提包里摸出一瓶迷你装的黑巧可可奶, 拧开瓶盖。
这还是当年她推荐的饮料呢。安霁月腹诽着,浅浅嗅到可可的醇甜香气。刚刚走得急,自己那瓶可可奶还在深夜食堂的后厨放着, 怕是已经凉透。
“喏。”
刚开封的可可奶塞到她眼皮底下,蹭着她柔软的唇瓣。那只毫不匹配的大手的指尖捏着小巧的瓶身, 显得并不协调,似乎是专门替谁拿着一样。
她腾不开手推开,也没法自己接过,只得凑着啜饮了第一口,瓶口留下浅粉唇印。
陆烨淡定地收回手,目视前方,顾自继续喝着同一瓶。
安霁月的脸上浮起后知后觉的潮红,喉咙因为可可奶的甜涩而隐隐不适。
“为什么要喝她剩下的饮料”这句话,她没敢问出口。陆烨神情闲适,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另一侧暧昧纠结的情态。
倘若她真的质疑,安霁月完全能想象到他会一脸疑惑地斜睨着自己,见怪不怪地挑眉反问:“有什么不妥么?以前不是一直这样子。”
惟有再开快些,将他安安稳稳地送到酒店,自己就可以从这诡异而自然的亲昵气氛中解脱。
陆烨别过脸,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唇边漾开舒畅的笑意。
像是玩命工作一周后,命运之神终于觉得他该被犒劳,才送他这一路夜车快飞。
身边咫尺之遥的女人肤色粉白,灿星般的眼眸在夜色中不自觉闪耀着动人光芒。雪色的天鹅颈优雅笔直,隐隐流露出骨子里的傲气与韧劲。搭在真皮方向盘上的皓腕灵巧扭转,又一次果断地超过前方的车。
陆烨眼色柔和地望着她。安霁月专注时的样子,他始终不厌其烦。
他忽然有些庆幸几小时前的晚宴上自己悠住了酒量,以及下机前去头等舱的盥洗室里洗了把脸。
低调的宝马车停在酒店门前,安霁月尽职尽责地提醒陆烨带好行李。
男人迈腿下车,笔直贴身的西裤勾勒出修长的线条,这时他又回了头,一手撑着车框,另一手扶着车门,朝她俯下身来。
“谢谢你来接我。”
他发自肺腑地感到开心,紧接着又故意与她打趣。
“明天见,安导。晚安。”
独留车内的安霁月望着男人清冷挺拔的背影呆了几秒,终于从心猿意马走回现实。
陆烨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在停职,更不晓得是因为他的缘故。
而自己竟然大半夜跑来为这个害得自己停职的人接机?
安霁月被夜风吹得醍醐灌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梁思南催她回家的电话又打了来,她慌慌张张地按下拒接,顾不上心疼自己新加的一箱油,赶忙提了提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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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恋人》本周末第一天是棚拍环节。
武导本周休假,张导一手包揽男女嘉宾单采和观察员reaction录制,大清早便展现出艰苦卓绝的意志力。
各方的流程和台本细节全都需要亲自抓,张导经验丰富,性格谨慎,在开拍前确保各个环节万无一失后,已然累得嗓音嘶哑。他的第一声“Aciton”甚至要靠手势辅助来喊。
开拍不到一分钟,情况便急转直下。
守时且最先做好准备的男嘉宾詹念卿率先接受单采,被问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本周与哪位女嘉宾接触最多以及原因”。
为了Any品牌奔波一周的詹念卿今早才赶到p城。他秉承了一贯的坦诚:
“和海芙接触最多,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发上百条消息。不瞒大家说,我的公司出现了品牌形象危机,真的非常感谢海芙和安导为了我的公司忙前忙后,不过今天好像没看到安导,她还在停职吗?”
此话一出,整个现场登时乱成一锅粥。
安导的确一整周都没出现过了。她手下的男嘉宾组工作人员一直都在和徐牧对接,还以为她又去出外景,如今明白缘由,终于禁不住窃窃私语。
抛出问题的詹念卿也不免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不明所以地空坐在那里,等着下一个问题。
一片混乱中,哑着嗓子的张导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有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喊了卡。
招商组的宋伊一脸色铁青,向来边界感十足的她此刻似乎也在努力兜住情绪,胸口一起一伏。
她倒不是很在意嘉宾戳破了安霁月停职的消息,而是很想指着鼻子教对方怎么说话。
可这节目的嘉宾个个都是金主,她得罪不起。
宋伊一逼着自己咽下怒意,语气尽可能古井无波:“詹总,品牌口碑刚有好转,节目中还是规避“危机”、“公关”这样的字眼比较好,您觉得呢?”
詹念卿端坐在台上,被刚刚那声“卡”喊得有些无措。
他是最配合工作的嘉宾,从没被如此愤怒而无情地叫停,也尚未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了几句“不该说”的实话。
他迟疑着听完招商组的建议,暗暗思忖如何重新组织语言,目光无意瞟到台下不远处那个一袭粉裙的女孩子。
关海芙正殷切又鼓励地望着他,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心头顿时涌上暖流,詹念卿重新稳住心神,回想起“海盐舒芙蕾”精心写下的每一句宣传文案,以及日日收到的加油打气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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