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上直冒汗,彷徨地望了一圈,发觉客厅的窗户紧闭,连忙快步去推开玻璃,迎着风吹了吹发热的额头。
她迅速做着心理建设,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却见到梁思南仍旧倚在那里,若无其事地顾自喝着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沉吟片刻,循循善诱地继续问:“嗯,除了不喜欢,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没有了。”安霁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谁料梁思南大为释然地舒了口气,朝她展露轻松和蔼的笑容,“太好了,这是最微不足道的因素。”
啊?
她傻傻地愣在原地,木然听着梁思南将自己这段时间劳心劳力折腾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梁父将梁氏集团的股份留给了他们母子,将一部分直接遗赠给谢莹,方便做日常管理,而将大半包装成了信托,留给梁思南。
而梁父骨子里就将成家立业视作人生理所应当的必修课,在信托里还增加了梁思南必须携妻归来,才能完全继承梁氏集团。
从g市回来后,他拜访了许多律师,翻来覆去研究了信托条款,也没能找到破局之道。
他似乎真的需要一个妻子。
“那为什么不是她……”安霁月暴躁地指了指坐在沙发上安之若素的越辉。
她此刻有一种被耍了的心情。明明是单纯的帮忙,明明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梁思南却跳过过程直接来问她结果。而她所有扭捏别扭的逃避反应,在此时看来多么自作多情。
“我加入外籍了,还和他不是一个国家的,很麻烦。”
越辉面色平静地回答。
这是真话。安世拓展海外业务时,需要执行人有外籍背景,越辉本就早早迁出原籍,于是自告奋勇地加入了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顶着这个身份也更方便操作税务。
安霁月这才彻头彻尾地明白,原来她早就知道,所以在车上即使听到也能不动声色,甚至还怂恿她亲自去问。
安霁月顿觉无地自容,紧咬着牙,气息颤抖。
“南哥您这样的天之骄子,找个人结婚还不是轻而易举?我可承不起这种差事。”
翡绿裙飘飘曳曳,一头冲进自己的卧室。门被“砰”地一声紧紧关上,里间随即迸出一个气炸了的字眼:
“靠!”
越辉与梁思南面面相觑,梁思南递杯子的手臂刚伸出去一半,僵在空中。
“多久没听她骂过脏话了……”梁思南充满怀念地轻叹了一声。
“你是真把她气到了。”
越辉挑着眉接过玻璃杯,水已温凉,她仍旧一口气喝下大半。末了,她抽了张纸沾了沾唇,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正低眉浅笑的男人。
“世上那么多女人,你却偏要找她结婚。”越辉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卧房,似是自言自语地留下半句调侃,“也不知究竟藏了多少私心?”
-
天色漠漠,墨云成雨,大片雾色吞噬掉午后慵懒宜人的阳光。
P城阴晴不定的仲春总是弄人。
华逸大厦矗立在北山大道旁,肃穆地俯视着每个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车辆。
阴郁天光下,这里灯火通明的每扇窗都亮得瞩目,提前替路灯担负起使命。
会议室里人声缄默,只有隐隐的空调风机声,和雨点嘈杂的背景音。
安霁月端坐在张导左侧,面色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凝重。
“提前退组,公关费用、违约金,都要顶格索赔。”执行导演压抑不住内心的义愤填膺。
另一道冷淡的女声中带了些不耐烦,驳道:“这不是问题。但再顶格索赔,也抵不过招商损失。这消息一放出去,至少25/%的赞助商会撤资。”
宋伊一说完,手指点了点,将屏幕切到赞助商明细列表,上面已经圈出了每位嘉宾背后绑定的金主。
她眉眼平淡,心中却已焦急如焚。
宋伊一恰好坐在安霁月的斜对面,那无所适从的指尖被安霁月瞧得一清二楚。
唐编眉头紧锁:“安排他和朱绫牵手成功,提前录完所有剧情,然后穿插剪辑进各期,是否可行?”
是个不错的法子。可张导抬手揉了揉眉心,摇着头。
“Z司坚持给陆烨安排单身离开的结果。”
唐编大为光火,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这是恋综!他不谈恋爱,难道只是过来立人设的么?”
张导疲惫至极,没功夫多劝他,只点了点头:“对。”
一直沉默的安霁月杏眼圆睁,同样被张导干脆肯定的回答惊在原地。
“之前没说得这么直白。只是委婉暗示了我们以形象塑造为主,情感走向随缘。但今天提出提前退组时,Z司对单身离开这一点非常强硬。”
张导期许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年轻女孩,“小安,你们是老同学了,你看能不能再沟通一下?”
安霁月一脸为难,眼神闪烁,她从听闻消息起便一言不发,就是想躲开这一遭,生怕再被扯上什么干系。
若是无能为力,会被说是不为节目着想;若是劝成了,又证明他们仍然关系匪浅。
她动了动樱桃色的唇,并不掩饰自己的尴尬:“张导,我和3号男嘉宾的流言蜚语……您也知道的,我不太适合再出面了。不如让宋组长去,他们也是同学。”
宋伊一漠然抬眼,从她脸上并未读出恶意,反倒是有一丝鼓励的意味。
她拨了拨头发,冷淡开口:“不必了,我和他不熟,平时他连消息都不回的。”
安霁月望着她眼中稍纵即逝的失落,心头浮起干涩的疼惜。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一周下来,某个聊天框里又是一排消息。
沐在宋伊一毫无生趣的目光下,她忽然生出一种罪恶感。
像是占用了某种自己并不需要的资源,却耽误了真正渴求的人无法享用。
在机场滞留一个小时后,陆烨终于收到航班可以正常起飞的通知。
他此刻在西部的某座首府城市,郊外的机场视野苍茫平阔,夕阳正缓缓落于崇山峻岭。
他今日穿着件休闲衬衫,宽绰的袖子华而不实地垂在腰间,绒黑的布料上有几处墨绿色丝线简单走绣,将他骨子里的清冷都衬得随和了些。
陆烨复制了航班号,发给那个寂静的聊天框,准备打开飞行模式。
满屏整齐的绿色底部,猝不及防地跳出扎眼的米白。
波澜不惊的心潮毫无预备地翻江倒海,以至于他第一眼没看清是什么内容。
【霁月:为什么要中途退出节目?】
很快又来了一条:
【霁月:为什么不回复宋伊一的消息?】
他看不懂第一句,但后一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
不出几秒,安霁月收到一张消息提示红点爆成“…”的长截图,可见范围内是清一色的工作消息,右侧全红。
惟有一个毫无价值却被置顶的聊天框是干干净净,没有一条未读消息。
她笑容标致的头像挂在那里,像俯视一切的女王。
第41章
41.
安霁月又一次耐着性子踩下刹车, 银灰色的沃尔沃夹在拥挤的车流间,毫不起眼。
十公里的车程,已经开了近四十分钟。P城的晚高峰从不宽赦任何一辆车。
她身边的男人却并不焦急, 安稳地回复着几小时内错过的各类消息,时而在膝头的笔记本上敲打键盘, 时而划着手机屏。
电话是在这时进来的。
陆烨瞟了眼身旁沉着脸的女孩子,顿了顿仍然接起。
“怎么了?突然打这么多电话。”那头是沈星宇操劳而悠长的呼吸, “我刚开完一个会。”
陆烨并没与他废话,劈头盖脸直入主题:“公司为什么突然联系《末日恋人》节目组,让我退出录制?”
驾驶座的女人明显身体一僵, 屏住呼吸听着这通事关紧要的电话。
她早就想问, 见到陆烨时却没能开口。
“退出?我不知道啊。这种事肯定是领导的意思……”
“少来,公司还有你沈公子不知道的事么?”他断然不信,“录了一半忽然违约,除非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否则公司不会允许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对面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换了个稳重老练的男声,语气和善而平静。
“陆烨,退出录制的确是公司高层集体同意的决策。新发公募快要上线了, 你还有很多事要跟进,去参加这档综艺本来也是为了攒人气造势,现在目的达到了, 就退出吧。”
副驾的男人虽有几分意外,却依然不卑不亢,“秦总, 中途退出如果没有足够服众的理由,恐怕会拉低个人形象。如果执掌一支资产运作的经理有背信弃义、擅自违约的行为污点, 被对家抓住可能会大作文章。”
“你不必担心,这里我已经和节目组提过要求,务必会给你一个完整的故事线,并且以单身收官。”
电话被秦总挂断后交回沈星宇手中,偌大的会议室一时安静了下来。
“看来陆首席录节目录得挺开心呢。”轻巧玲珑的女声打破沉默。
钟欣漓一袭水青色绸衫配同色西裤,外搭着米白的垫肩大衣,闲适而坐,干练却不失妩媚。
“阿漓你想太多了,他就是个认真的性子,不管什么事交到他手上都要尽心尽力有始有终。”
秦总镇定应付着她不轻不重的猜测。钟欣漓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漓江财团又是明年一级部门的大客户,她含蓄的心思自然瞒不过他的眼。
至于命令陆烨尽快撇清恋综男嘉宾的形象,不过顺水人情而已。
“不过,恋综这种曝光也不适宜太高频,出镜几期就够了。年中这只公募还指望他好好发力呢,做得好了,明年就让他去一级市场历练历练。”
钟欣漓眼波微动,风度可人地对秦总婉婉而笑,客气称赞道:
“秦叔这里人才济济,连陆烨和沈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愿意效力麾下,我对明年与Z司的合作还有什么需要担心?”
秦总欣慰而得意地微微一笑,心中那块大石落下。而被顺带提及的沈星宇则始终陪着笑脸,两颊的肌肉都快僵硬。
“钟总,我送您出门。”他看了眼表,颇识时务地起身送客。
“我还不是‘钟总’呢,叫欣漓就好。”钟欣漓笑着摇摇头。
她的确还没有正式接手漓江财团,只是接受父母安排在自家公司的各个部门见习,并开始对接重要的人脉关系。
钟欣漓款款步入电梯,沈星宇紧随其后,按下楼层键。
“沈公子?”
“嗯?”
“冒昧问一句,您当时为什么不继承家业,而要来金融领域打拼?”
沈星宇被问得一愣,摸着脑袋回想:“我从小到大在学习上就马马虎虎,功课只能说过得去。但我家是搞氢能的……我学不来那些。”
“当时我家的那个厂子差不多准备启动上市,家里一合计我就算进公司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金融圈探探路子,以后再有融资发债的需求也不用求人。”
沈星宇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看行业看公司其实也并非我最擅长的事情,反倒是被酒桌和人际关系的文化影响得比较深刻,到哪里都能交到朋友。现在做的事情也算乐在其中。”
他转而朝钟欣漓友好而殷勤地笑笑:“我听说钟小姐一直在国外念书?您可是专家了,在生意场这方面一定比我懂得多,以后合作上还请多多指教。”
“您太客气了。”她简促而礼貌地回复。
钟欣漓微微颔首,抿着唇报以浅笑,低垂的睫羽翕动着,像是茫然无方的粉蝶。
在国外多年,她读的并不是金光闪闪的商科,而是自己醉心钟爱的艺术。
然而到了这个年纪,膝下无子的父母却觉得女儿多年的任性已经足够,于是将她从大英博物馆和巴黎琳琅满目的展览间召回,命她逐步接掌漓江财团。
钟欣漓不能违抗父母之命,也不忍将家族的心血拱手,才顺从听话。
每天学着公司事务、尝试与各类浑身铜臭气的人马打交道,并非她所愿。直到某一日见到一个清冷脱俗的侧影,她深觉恍然,竟在不知不觉中听完了他的整场路演。
这个人虽然满口也是经济数据、金融指标,但他说出来就偏没有那份令人作呕的世俗。
违逆本心或许是错,可遇见惊艳之人还不懂得抓住,才更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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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错了。”
陆烨没来由地轻叹一声,紧接着在车载地图上输入了个地址,启动导航。
“只顾着忙,没跟你讲清地方。”
安霁月疑惑问:“不是去酒店吗?节目组定好的。”
“不是。”他抬手搁在脑后,难得姿态悠闲,“去这里。我租了间公寓,就在你公司附近。”
修长的手指竖在唇上,制住刚要出声的她,陆烨太过了解安霁月的脾性。买车,租公寓,样样都踩在她的雷点上。
安霁月索性不问。她有些害怕再听到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答案。
譬如这车,陆烨的理由是接送她方便。那一间公寓,大概也能说出让她住得省心这种话来。
华逸大厦矗在北山大道一侧,附近的公寓也大多临街,格外喧杂。而陆烨选的这处却位置奇佳,不仅避开主干道的车水马龙,还能远远眺到海边的浅滩步道。
她将车停在正门楼下,望见简约气派的大堂里灯光明亮。
“你上去吧。我就把车停在地库,备用钥匙你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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