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满月酒只在萧府小办了一场,请了萧家亲戚和四爷官场上的几个朋友,加起来也就十几桌。
瑛娘是个女孩,这般低调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陈平苏琴和郭氏有些难受,以为萧家人不喜欢这个孩子,他们是见过萧府的奢华,随随便便宴客就是几十桌。
孟椒不好解释什么,拿出萧老夫人和四爷给女儿准备的满月礼单子给他们看,萧老夫人除了送一些金首饰,还有一处庄子,记在了瑛娘名下。四爷给女儿的是两间首饰铺子,是用他私产置办的,说是给女儿买玩具。
瑛娘哪缺钱买玩具?应该是他觉得委屈了女儿,才特意私底下补贴的。
苏琴和郭氏看着长长的一溜账单,忍不住咋舌,这才多大点的小娃,私库就富的流油了。
孟椒身子还有些虚弱,没有出去,是奶娘抱着孩子出去转了一圈,留四爷在前院招待客人,她听了笑,“说来也奇怪,家里人送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她最喜欢的还是小书和五郎送的那两个布偶,昨日花云将那两个布偶收起来,挂上纱帐,她哭了好久,还以为是饿了,最后才知道是闹着要那两个东西。”
郭氏笑眯了眼睛,“一个是亲舅舅,一个是亲哥哥,送的东西自然不一样。”
不过也听得出来,椒娘和五郎相处挺好的,不然那孩子也不会特意早上回来一趟看瑛娘。
宴席结束后已经是未时了,四爷喝了点酒,两边脸颊泛着红,大概是怕熏了自己的女儿,先去湢室洗了脸换了身衣服,才出来抱孩子。
瑛娘刚睡醒,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萧言卿脸上露出笑,夸赞道:“今日很好。”
孟椒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上午奶娘抱回来跟孟椒说了,盛德县主给孩子眉间点红时,瑛娘还笑了,一点都不怕人,十分招人稀罕。
她笑了笑,低头继续看手中的礼单,陈霜已经将今日宾客送的礼品全都整理出来了,因为是送给孩子的满月礼,所以没有入萧府的库房。
孟椒看了一遍,最后落在在姚太傅的礼品上,姚太傅的礼是最为贵重的,彩色琉璃盏,羊脂玉如意、一套花丝镶宝石金碗碟餐具……其中还有一尊红珊瑚树镶明珠盆景。
忍不住皱眉,对四爷道:“夫君,你过来一下。”
萧言卿正抱着孩子玩孟椒的一支蝴蝶金簪,听到这话,放下金簪走了过来,他坐到床上,孟椒将太傅那一页的礼单递给他看,他眉头也皱了起来,“那珊瑚树盆景是去年三佛国献给陛下的贡品,陛下赐给老师了。”
孟椒犹豫道:“这……不好送人吧?”
御赐的东西,姚太傅怎么送给了他们,“是不是弄错了?”
还有那羊脂玉如意,有人小臂长,一小块羊脂玉便要好几百两银子,此物太过珍贵。
萧言卿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收起来吧,以后不要拿出来。”
陛下病重这几日,太傅和茅景升难得相处平和起来,茅景升一直都是唯陛下马首是瞻,如今陛下病倒,他只能和太傅一起隐瞒情况,维持朝堂平衡。否则以魏贵妃一派的激进做法,定然会借此机会闹大。
而这便是太傅的机会,他要在陛下醒来前,将局势稳定下来,确保八皇子赵彦坐上那个位置。
太傅这是已经觉得自己赢了吗?
萧言卿心中有些担忧,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孟椒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心想,姚太傅此举有些没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这几日四爷都很忙,他抱了一会儿孩子后,就起身去书房了。
昨日刘老先生给孟椒脉过诊,让她多坐几天月子,趁着机会好好调养一番。
如今是七月,正值小暑,屋子里没放冰,窗户又是紧闭的,只能熬着艾叶水擦拭身子,不过头发是不敢洗的,用绸巾包起来。
好在四爷不嫌弃,每日都过来看她,晚上就睡在外间的罗汉床上。
晚膳,四爷没有回来用。
孟椒也没多想,自己在屋子里吃了,但到了夜间,四爷也许久没有回来。
她担心出了什么事,让陈霜叫人去前院问问,陈霜叫夏月跑一趟,夏月很快回来说,“四爷戌时的时候出去了一趟,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现在也没回来,书房那边没人。”
孟椒看向窗外,戌时那会儿外面下着大雨,孩子都被吵醒了,怎么突然有事要出去。
她心里有些不安。
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没见人回来,孟椒对陈霜道:“你去把五郎叫过来。”
陈霜虽然不解,不过还是去前院叫人了。
五郎很快就来了,他今日喝了一些酒,下午睡到申时才起,准备今晚多看一会儿书。
他站在屏风外面,对孟椒行了个礼,“母亲,您找我?”
孟椒让其他人都下去,然后才问:“这两日你父亲可找你单独说了什么?”
五郎不明白孟椒为何这样问他,不过还是道:“昨晚父亲问了我一些课业上的事,并无多说什么。”
但孟椒心里还是很不安,这种不安她很少有,唯一一次是前世谢长安和沈心玥联合起来算计她,将她送到三皇子床上,前一天她就总觉得哪里要出事,心口跳的特别快,只是她对谢长安的依赖压过了她的不安,最终遭遇了那样的祸事。
犹豫之后,她忍不住道:“五郎,你父亲戌时出去了,也没说晚上回不回来,平时不是这样的。”
五郎以为孟椒是担心父亲,便安慰道:“可能是公务上的事,父亲有时候忙起来就是这样。”
“前几日,你父亲说陛下病重。”
五郎一愣,他不笨,这大半年父亲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有些话不必多说,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里面,隔着屏风的薄纱,他看不太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
他心里一瞬间转过很多想法,更多的是母亲天天跟父亲相处,可能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不至于将他叫过来。
相处这么久,他知道孟椒不是冲动之人。
孟椒再次开口,“五郎,我信不过其他人,你父亲在此事上没跟我多说,但我想着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我担心可能是出了大事。”
否则以四爷的性子,不会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走了,前世那场夺位之争,宫里死了很多人。
前些日子许娘子来探望她,无意间说起,谢长安与三皇子走得很近,沈家则试图与魏贵妃攀上关系。
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五郎眉头紧锁,他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几息之后道:“母亲,明早父亲若是还未回来,我就叫人去书院请个假,也跟祖母说一声,让府里人最近尽量少出门。”
他说完宽慰道:“母亲莫要担忧,父亲不会出事的,四房有我在,你和妹妹好好休息就行。”
有五郎这句话,孟椒心中微安,轻轻嗯了一声。
第56章 抢夺
五郎在书房歇了一夜, 次日寅时便起了,坐在书案前看书,等槛窗那里透过一丝丝微亮的光, 他叫醒靠着书架的书童, “去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
书童揉了揉眼睛, 听到这话,忙起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五郎, 四爷昨夜没回来, 也没捎个信, 可要去正院说一声?”
五郎想了想,“不着急, 你先将这两封信送出去。”
说着从书案旁边拿出早就写好的两封信, 一封是给书院的,一封是给陈书的,他特意交代,“你先给陈书送去, 等他吩咐。”
书童点头,再次跑了出去。
五郎在书案前又坐了一会儿, 他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了大半年, 虽然平时不怎么回家, 但父亲对他的教导没有放松,关于朝堂上的动静会跟他说一些, 再点拨一番。
上次回来, 他记得父亲案上有两份奏折, 一份是关于去年的国库收支, 一份是有人提起当年废太子的案子有内情。徐逸说陛下已经很久没有亲理朝政了,这两份奏折被太傅压了下来。
当时他还在心里想, 陛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再这么下去,大颂朝非得出事不可。
父亲倒是没有生气,只让徐逸先盯着国库那边,说去年的收支对不上,不是户部撒了谎,就是工部出了问题。
五郎想起去年父亲南下,帮助三皇子解决广陵盐税贪污一案,听说那件贪污案涉及一座金矿,那些钱又去哪儿了?
他脑子很乱,母亲又说,父亲跟她提起陛下病重一事,虽然宽慰母亲不会出事,但那是说给母亲听的,她刚生完妹妹,正是养身子的时候,不好让她操心什么。
五郎吐出一口气,重新拿起书看,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定结论太早,说不定父亲今日上午就回来了。
待天色稍微亮了一些后,他放下手中的书,准备去一趟正院,还未起身,书童就撞开了门,直接闯了进来,“不好了,五郎,城门口那里进来了好多穿铁甲的士兵。”
五郎急的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书童慌张摇头,“我刚才去给陈小郎君送信,刚出来,就听到说朱雀门那里来了好多兵,将城门给堵住了,不给进出,还有人说陛下已经驾崩了。”
五郎听了脸色一白,两手紧紧握成拳头,“此事莫要让母亲知道,我去一趟正院,你现在立马去通知各个门房,务必紧闭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是。”
这事虽然没跟孟椒说,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异样,陈霜几个以及奶娘脸上的神情明显不对,早上的膳食也少了一半。
这几天,孟椒的膳食都是五菜一汤,虽然她吃得不多,但已经是精简过的,今早却只有一荤两素,以及一碗米粥。
孟椒问陈霜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霜笑笑,“娘子多心了,能有什么事发生?”
孟椒就不说什么了,用完膳后对她道:“你去将五郎找来。”
陈霜脸上露出犹豫神色,“娘子。”
孟椒平静看向她,陈霜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瞒不住娘子,是五郎不让我们说的。”
“那你让他过来跟我说。”
陈霜想了想还是道:“五郎现在应该不方便过来,我听说早上五郎叫人送信给陈小郎君,那书童从外面跑回来说,朱雀门被关了,城里来了好多的铁甲军,将整个内城都封了,还有人传出陛下没了……”
“就在刚才,咱们府上的大门被敲响了,幸好五郎机敏,早早吩咐人别开门,如今府里人人都有些惶恐,大夫人安排缩减膳食用度,等四爷的消息。”
府里男子都去各个门守着,她弟弟也去了,就怕有人硬闯进来。
外面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陈霜有些担心家里的两个孩子。
孟椒面色凝重起来。
陈霜知道她担心什么,安慰道:“说句不好听的,陈小郎君没什么人认识,应该不会有人去关心,咱们府里有四爷,恐怕会被人盯上。”
若陛下真的出事了,宫里现在应该乱成一团,魏贵妃一党和姚太傅一派,还没争出结果呢。
孟椒不知道怎么一切都提前了,但她记得,前世也是这样,三皇子府里的灯火亮了整整五天五夜,外面更是厮杀声一片,后院的女子都吓得躲在柜子里床底下。
她和乔姐姐缩在柜子里,一人手里拿着一支簪子,想着贼人要是进来,她们就自尽,省的再受人折辱。
那几天京都城死了很多的人,有的官员府邸大门被破开,家眷奴仆几乎死光。
三皇子因为夺位机会渺茫,被人忽略了,她们才躲过一劫。
玉熙宫。
禁军将整座宫殿团团围住,外面是一圈又一圈的神佑军,地上已经死了不少人,双方交峙着。
后殿,几个身着紫衣公服的人站在床榻边,床上男人披头散发,面容青黑,嘴巴歪着张开,嘴角留着清色的涎水,喉咙发出“嗬嗬”声音。
姚禹宗站在最前面,双手拢在袖子里,脸色沉沉。
他对面的是茅景升、李伏、陈少修,个个眉头紧皱,时不时看向窗外。
两位太医跪在地上,拔掉榻上男人头上、脸上的银针,只留了额头和脖子上的三根银针,然后转过身对姚太傅、茅景升磕头,颤抖着声音道:“陛下……陛下……最多只有二刻时辰可活,拔针可得片刻回光返照,其余臣也回天无术。”
听到这话,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睛陡然睁大,嘴里“嗬嗬”声越发明显。
茅景升看向对面的姚禹宗。
恰好,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两位大人,快撑不住了,又死了十几个禁军,对面似乎等不及了。”
姚禹宗没回任何人,而是看向身侧的萧言卿。
萧言卿握紧袖中的手,微微点头,“昨夜已经联系了龙卫营和神策军,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已经在西门了。”
只是西门那边应该有人把守,闯进来也需要时间。
但有没有意外发生,他也保证不了,如今他们几人,算是系在一条船上的蚂蚱,生死天定。
姚禹宗闭了闭眼,对两位太医道:“拔。”
茅景升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床上的男人挣扎起来,只是他全身都动不了,最多就是两只手抓住身下的被褥,姚禹宗出声,“陛下,不知是谁泄露了您病重的消息,外面都在传您已经驾崩仙去,今早魏国舅领着神佑军、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占领了内城和皇宫,如今咱们无路可退了。”
说完,他掀开衣袍,跪在地上,“陛下,立遗诏吧。”
他一跪下,其他人都跟着跪下。
“陛下,立遗诏吧。”
萧言卿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砖,昨夜他们接到陛下醒了的消息,全都赶到了玉熙宫,只是醒是醒了,却说不了话。
今早,神佑军围住此处,让他们交出陛下,否则格杀勿论。
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到让他觉得有人在暗中推动此事。
比起魏贵妃一党,老师才算是做足了准备,给二皇子下毒,联系禁军、神策军和殿前司,以及将八皇子偷送出皇宫。
与其相信老师口中说的三皇子余党给魏贵妃报信,他更倾向于是老师自己等不及了。
二皇子……莫让他失望。
两位太医跪着爬到塌边,伸手颤抖着拔掉剩下的银针。
银针拔出,榻上男人挣扎的幅度变大,他伸出干枯蜡黄的手,在半空中抓握着什么,喉咙发出“嗬嗬”喘息声,“救我……救我……”
——
萧府被铁甲军包围了,午时,外面的士兵试图闯进来,都被萧府的男丁挡住了。
五郎让人在各个大门后搭建几口大锅,烧着热油热水,谁敢硬闯就泼热油热汤,有弓箭射进来,就让人将所有箭收集起来备用。
不光是男丁,还有后院的婆子粗使者丫鬟,都过来帮忙。
外面的人似乎也不敢硬闯,似乎在等着什么。
孟椒和孩子也被接去了正院,六房女眷全都聚在正院堂屋里,萧老夫人念她还没出月子,让她去碧纱橱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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