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没避着程若绵,正常音量吩咐他。
“是,”尚策瞥了眼程若绵,音量也比刚开始稍大了些,“另外,佟宇可能要动手了,他在伪造您的资料,您和程小姐的事,他也知道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程若绵动作稍顿,眼睫眨了眨。
汇报完,尚策离开。
程若绵已经吃完了饭,戴上眼镜,从包里拿出书,摊开在桌面上,开始读书。
她还穿着通勤的白衬衫一步裙,为了方便吃饭,头发被挽在脑后,整个人散发着清淡幽远的书卷气。
高贵优雅,冷若冰霜。
她吃完饭宁可就地看书,也不愿多问他一句,“走吗?”
陆政一言不发看着她。
他还算是有耐心,淡淡地开了口,“……打算一直不跟我说话?”
程若绵没有反应,就像他这个人完全不存在。
整间包厢,充斥着让人心尖都泛起疼痛的沉默。
过好久,陆政才起身,说,“走吧。”
-
他们又来到程若绵的住处。
这里很明显跟三天前不同,添置了些眼下时兴的电器和软装。
程若绵视若无睹,洗澡护肤换衣,点燃熏香,打开氛围灯,戴着眼镜蜷缩在自己卧室里看书。
她在卧室布置了一个简易的读书角,进深很宽的单人沙发、低矮的小型书架,搭配落地灯、干花装饰,是个很温馨的角落。
每日下班后,她必会在这里待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陆政在客厅忙工作。
他已经离开北城三天,集团的日常运转交给总助汤旭负责,倒还好说,主要是家族事务和人情往来,容不得他缺席太久。
他这样的地位,更是丝毫差错不能出。
不过这样离开北城也好,倒是给了佟宇发挥的空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且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程若绵离开卧室去了趟洗手间,取下包裹在头上的头巾,洗掉发膜,重新吹了一遍头发。
做完这些,再回到卧室,发现陆政已经坐在了她读书角的单人沙发里。
她脚步一顿,转头就要走。
“过来。”
沉沉的一声命令。夹带着一丝不悦,预示着陆政耐心不多了。
沉默两秒,程若绵走过去。
陆政捞过她,摁到腿上。
坐到腿上了,她还是不看他。
三天了,都没有正眼瞧过他。
侧脸太漂亮,眉弓倔强地弯着,鼻梁秀挺,唇紧抿。
宁死不屈的冷美人。
陆政钳着她下颌把她脸扭过来,俯身压近,她猛地扭过头避开。
他眼睫半垂,留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是她圆润的耳垂和纤长的脖颈。
她耳垂最敏感,每次稍一亲,她便呜嘤呜嘤软了身体。
她整个人被他圈着,半躺在他臂弯里他腿上,温热香软,一蓬一蓬氤氲着香味的热气扑在他鼻尖。
她躲开他的亲吻,他也不强求,只是手撩开裙摆,欲往上抚。
程若绵终于回过头来,扇了他一巴掌。
想必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陆政感觉到颊侧火辣辣的疼痛。
他的脸偏到一侧,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末了,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她,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的下巴,低笑一声,“你在为男朋友守节?”
程若绵本来没打算理会他,可听到他又讥讽地说了句,“有必要吗?”她忍不住了,冷冷地说,“‘忠诚’两个字,陆先生想必不知道怎么写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政只以为她是要用尽词汇攻击他,当然并不知道那件一直搁在她心里的罗生门。
“你这样就算是‘忠诚’了吗?嗯?”他冰冷地笑一息,“穿成这样躺在别的男人怀里,你男朋友知道了会怎么想?”
程若绵脸色苍白,不发一语,只是盯着死敌一般地看着他。
震动的嗡声。
两个人一起偏头看过去,低矮书架旁的小茶几上,她的手机在震动。
来显是「宋扬」。
程若绵意识到,差不多是她睡觉的点儿了,宋扬打电话来,大约是要跟她道晚安。
她没有要接的意思。
“怎么不接?”
陆政平和地问,静等两秒她还是没有动作,他干脆探手拿起手机,点了接通。
程若绵被恐慌淹没,几乎失了呼吸。
他把手机贴到她耳边。
听筒里传来宋扬清澈的声音,“喂?绵绵?怎么不说话?”
程若绵稳了稳呼吸,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稳,微微笑了下,“哦,刚手机掉在地上了。”
宋扬笑了笑,“是不是已经洗完澡看完书躺在床上啦?”
“……嗯。”
她气息略有些不稳,因为陆政在用指背摩挲她的脸颊。
宋扬跟她汇报今天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兴致勃勃说了许多。
程若绵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政,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宋扬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工作忙不忙。
她微笑着说,“挺好的,工作很充实,晚上的牛排味道不错。”
“那就好。”宋扬说,“我很想你。”
程若绵没有回答。
宋扬又道,“哦对,月底你就要搬回北城来了对吧?到时候我有个惊喜给你。”
说是惊喜,其实程若绵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年轻人最藏不住心思:他要跟她一起回北城,他回去接手家业,要长长久久跟她在一起。
“……好。”
互相道了晚安,挂断电话,她脱力一般松了手,手机掉到地毯上。
她已经泪流满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啜泣之声,平稳地说,“陆先生,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不想要这些。”
程若绵笑了,“所以,你是要我跟宋扬分手吗?”
“我不强求。”陆政用手指给她擦眼泪,口吻近乎温和,“但凭你自己的意愿。”
她不作声。
真的要跟宋扬分手吗?她不想,那是她的新生活,她下了决心要跟宋扬培养感情,不想如此轻易就放弃。
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倔强的、执拗的。
陆政松开了她。
程若绵立刻从他腿上滑下来,一秒钟也不耽误,披了条毛毯,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地毯上。
房子小,即使这样,离陆政也没几步远。
陆政点了根儿烟,一言不发盯着她看了许久,道,“……你喜欢他哪一点?”
程若绵不回答,只是抬起视线仰视着沙发上的他。
她目光里只有冰冷。
他垂眸,眸底漆黑,没有任何光亮,“我对你不好吗?”他淡淡地说,“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有些不留情面,可是后来,我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从来没有过的温和和体贴。你跟我犯倔,也是我先低头去找你讲和,不是吗?”
“我不是说我低个头是个多么大的事儿,只是,我愿意做,因为不想让你不高兴。”
程若绵冷笑。
“你说说看,对我哪里不满意?”
静等几秒,她还是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陆政弹了弹烟灰,语气稀松平常,好似心脏翻搅着疼痛的不是他,“……还是说,你只是一丁点都不喜欢我?”
程若绵目光定住,因为她察觉到,他眼眶是红的。
陆政轻轻勾唇笑了笑,一字一句,淡而轻的口吻,“程若绵,你对我,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吗?”
第59章
程若绵一言不发看了他许久。
她的眼睛一向清澈而沉静,以至于此刻,陆政竟看不懂她眼神里都有些什么意味。
她的眼眸里逐渐化开一抹笑意。
冷淡的毫无感情的笑意。
程若绵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陆先生,我理解你的意思了,照你这么说,不论我们之间一开始是何种关系,不论一开始你是怎么对我的,只要后来你对我温柔了些,体贴了些,但凡我对你有一丁点感情,我就应该把那合约作废,心甘情愿继续留在你身边,对吗?”
乍然一听,他说的话好像是这个意思,陆政也觉得她的话说的好像没错,可她这样表述出来,非常不对劲。
陆政蹙了眉头,谨慎地选词,“……也许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程若绵走到卧室门口,说,“您请回吧。”
陆政没动。
她平静地注视着他,自嘲地笑,“当然,您如果硬是要留下,我应该也没有还手的筹码,我们之间,向来容不得我忤逆,更容不得我拒绝,但是,毕竟我们有过一段,看在这个份儿上,您应该也不至于,把我逼到像面对谷炎那样,拼个鱼死网破的地步吧?”
谷炎。
她在拿他跟谷炎对比。
陆政离开了。
-
临近午夜,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尚策歪靠在驾驶座,听着雨声渐渐睡着了。
是被一声尖锐的鸣笛声惊醒。
旁边有辆车紧急踩了刹车,远光灯刺破夜空,那车前有个白衣黑裤的男人,单手插兜,微垂着头,一步一步走过来。
宽肩长腿,很有压迫感的高大身材,这时候却好像显出一丝颓废。
那是先生。
他怎么冒着雨下来了?
还以为他今晚会留下呢。
尚策赶紧拿着伞下车,冲过去给他撑伞,还不忘冲那辆受影响而紧急刹车的车微微躬身道歉。
那辆车驾驶座车窗都降下了,司机正要破口大骂,看这情形,一时被震住,把脏话咽了回去,喊了声,“小心点。”
先生上了车,尚策又找出条干净干燥的毛毯从前座递到他身上,说,“您擦擦吧,南城不比北城,空气湿冷,这样淋雨很容易生病。”
陆政没有反应。
他长腿大敞着,倚靠在后座,眼睛闭着眉头紧蹙,表情是一种极力压抑克制着,却还是泄露了一丝的痛苦,似是在忍耐什么剧痛。
尚策担心起来,“是车撞到了吗?先生?要不要去医院?”
刚刚那情况想必非常惊险,他被惊醒时,陆政离那车的保险杠大约只有十几厘米远,但他本人似无知无觉,眼睛都没抬,头也微垂着。
这实在太反常,先生一向高高在上意气风发,哪儿有低着头走路的时候?
-
最终,还是没去医院,直接去了酒店。
陆政洗了澡,换了身儿干燥的衣服,他一出来,尚策就把温水递过去,“您喝点水吧。”
陆政接过来喝了,说,“你走吧。”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没有一丝异样。
“好。”
尚策嘴上应着,心里却觉得这时候不能离开,他找了个借口,“我那间房信号不好,借您这儿的wifi用一用,处理一下工作,可以吗?”
陆政没搭理了。
他去沙发里坐着,起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渐渐地,似是抬着头也让他觉得痛苦,双肘撑着膝盖,双手捂脸,整个人弓着身,痛苦地大喘气。
尚策觉察出了,先生大概是跟程小姐闹得不愉快了。
他在对面沙发上默默地敲电脑,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陆政。
过了好久,陆政点了根儿烟。
抽了一口,终于稍稍恢复了些正常,好端端坐着目光失神地望着落地窗外的雨幕。
“……尚策。”
“嗯,先生。”
尚策合上电脑。
“……我感觉,我好像做了很多错事。”从最开始说起,“一开始,我得到她的顺从之后,直接就把她上了。”
两天两夜。
没让她离开酒店。
甚至没有多说什么话,没有试图了解她,没有试图对她温柔些,到手了就做个天昏地暗。
他记得,那时一进酒店套房,她兴致勃勃地仰头看墙上的挂画,他知道那些都是名家名作,藏品,但他当时不关心,只是敷衍了她一句也就过了。
他那时觉得理所当然,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关系么,他帮她解决事端,她成为他的人。
多么明晰。
她但凡表现出抗拒,他就冷落她,训斥她。
直到她自己一次一次学乖了,不再忤逆,只有顺从。
他舒坦了。
她是第一次。
看那个样子,甚至可能吻也是第一次。
他就那样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毁掉了。
别说爱上他,她恨他都理所应当。
她那样一个沉静赤诚的小姑娘,所有关于感情的美好的一切,都被他作践被他碾碎。
可是,在南郊庄园被他讥讽她的“傲气”之后,她甚至没在他面前哭过了。
她当然有傲气,她是个知世故而不愿世故的美好的女孩子,要拒绝他这样肮脏的心思,实属理所应当。
刚刚她说,“不管一开始你怎么对我的”。
想必,恨意深重。
她只是识时务地,当时不说,只表现出顺从,到了期限,迫不及待地逃离他,开启新生活。
对她来讲,那想必是段忍辱负重的关系吧。
最开始在Lunaire酒店那两天,必然是屈辱极了。
他竟然还轻飘飘地说,“我承认,我一开始是有些不留情面……”
如果他不爱她,这些统统算不得错,毕竟只是各取所需,就像他们一开始约定的。
可他爱上了她,这一切就都是错误了。
想要得到她的爱。
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一开始就那样对她,她当然会把他当成不得不应付的“金主”。
他有什么理由,去怪罪她绝情。
都是他活该。
于她而言,他当然是和谷炎一类的货色,只不过谷炎没得逞,他权势大一些,他得逞了。
都是他的报应。
-
那晚之后,好几天,陆政都没有再出现。
直到几天后,宋扬从北城回到了南城。
程若绵也特意请了假去机场接他,她不愿亏欠,感情不够,总想在这些小事上对他做些弥补。
从机场回市区的路上,等红绿灯时,宋扬想亲吻她。
她条件反射躲开了。
那之后,车厢里只有沉默。
一开始她的躲避可以说是没有适应,可已经在一起有一阵子了,还在拒绝,总好似不应该。
她是不是应该跟宋扬分手?
不是因为陆政,而是因为她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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