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绵在卧室套枕头,偏身探头往客厅看一眼,陆政穿着西装大衣,手持吸尘器,正微俯着身打扫地面。
他这个人,恐怕一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倒也没显得不熟练。
刚搬进来,东西还不多,半个小时就收拾妥当了。
程若绵要开口请他离开,就见他四处走动,像是在各处检查了一番,回到她面前,道,“燃气和热水器都没什么问题,灶台开关有点儿钝,要拧两下,按住一会儿。暖气不太热,我明天打电话让人来维修,还有,”他略抬下巴示意,“你这屋,层高太低,又全是这么大灯罩的吊灯,照明太差了,明天我找人来给你换掉。”
程若绵没作声。
“你要自己住,我尊重你,但是最起码要住的舒服点,今年冬天天冷,别回到家了还冻得哆哆嗦嗦,好吗。”
她慢半拍点点头。
“……那我走了。”
他嗓音低沉,就在头顶上。
她还是点头。
“明天再来看你。”
程若绵连点头也省了,垂着脑袋不说话。
陆政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低头,“程若绵。”
她不吭声,但是生怕他又要继续说什么能蛊惑人心的话,索性不管不顾,低着脑袋推着他的腰把他推出门外,说了声再见,就把他关在了门外。
她刻意没有去看猫眼,迅速脱衣服去洗澡。
热水淙淙浇下,她意识到,如果是她自己,断断是想不到还要检查一下热水器。她虽懂事乖巧,但像下雨记得备把伞这类生活小事,以前都是祝敏慧在替她操心。
后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事都是他差人给她安排,生活在不着痕迹中滋润舒适,是而,她还没接触过他这一面。
没想到,那样一个锦衣玉食的男人,还挺靠谱的。
洗澡护肤吹干头发,拿起手机。
屏幕上几条消息,来自二十分钟前:
「陆政:明天下班我到公司接你」
「陆政:盖好被子,注意保暖」
「陆政:晚安」
她低眼静静看着,屏幕上冷不防又弹出一条:
「陆政:我爱你」
第68章 (6.26大修
从程若绵的住处离开后,陆政回了一趟陆家老宅。
陆老爷子已经在书房等着他了。
陆政进了书房,径自去沙发上坐着喝茶,老爷子从书桌后踱到沙发区域,道,“我想了一天一夜了,也没想通你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要保他们母子,你的升迁,暂时就要摁下来了。”
毕竟是家族内部的丑闻,这个节骨眼儿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总不可能没事儿人一样地照常升迁。
“你不是最在乎权势事业了吗?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政点了根儿烟,一只手臂懒懒地架在沙发背上,抬眸定定看他,说,“我要我的婚姻自主权。”
陆老爷子一头雾水,“本来也没让你联姻啊?我们这个位置,联姻反而是麻烦,跟别的家族纠葛太深,到时候反而可能被牵连,被人拿把柄,说我们互相勾结玩弄权术。”
“就娶个家世清白的、温婉贤惠的,伺候你不就行了吗,这你有什么不满意?”
“我唯一想娶的人,”陆政说,“她的身世有点麻烦。”
陆老爷子听他粗略说了背景,脸色凝重下了判断,“私生女?她爸爸现在还在位?你疯了?”
“您别这么大反应,他们双方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现在还好说。”
“你怎么知道她爸爸不知道?万一他一直暗里关注着呢?如果到时候得知小姑娘跟咱们家攀上关系了,他岂不是要起野心?更何况,这种事根本瞒不住,圈里都知道了,我们家岂不是要被拖累?”
陆政定定看着他,忽地一笑,漫不经心地,“这是您要解决的问题。”
“还有,咱们大院里开车的那个程阳平,是她的舅舅,程阳平不知道她爸爸的身份,这一点您也得留心。”
老爷子原地转圈踱步,末了仰天一叹,“你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您别急着发愁,可以先派人下去一趟,探探口风,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他们没来往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个大女儿。”
“没什么大问题,他这么多年没有再往上升,差不多快退休了。”
老爷子还是叹气,“凡事,就怕万一。”
“这事儿您先留个神吧,等以后尘埃落定,我再问问她的想法,如果她要认,咱们就坦荡一点,双方大大方方坐下来谈婚事,如果她不想认,这事儿就摁到坟墓里,谁也别提。”
“她认不认,这事儿都不好办。”
老爷子如是说。
“不好办也得办,”陆政一寸不错看着他,“我要娶她,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老爷子看了他半晌,笑说,“……我现在怎么觉得,我保了筠心他们母子,是亏了。”
“您不应该这么想,”陆政道,“我们都是陆家这条船上的人,绵绵以后也是,应该齐心把事儿做好,不应该分哪个带来好处哪个带来麻烦。”
“这是您选择保他们母子的原因,也是我教导陆良骏的原因,如果我们自己从中分裂,一个家人人自危,很快就会七零八落。”
老爷子瞧着他,心里忽而有种感觉。
不知何时,这个长子好像长进了不少,有了心,因而有了当家家主的风范眼界和气度。
最后离开书房之前,陆政停住脚步,问了句,“我妈的戒指在哪儿?”
老爷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意识到他问的是陆家传下来的婚戒。
当初只给了他母亲,后来的两任是续弦,就没再传过。
“……收在你姐姐那儿。”
陆政说了句知道了,转身就要走,老爷子在身后喊住他,“阿政。”
他停下脚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脸色有点差。”
老爷子问。
他面色是一如往常的沉稳,但眉眼间总好似带着些兴致缺缺的颓。
以往他也总是意兴阑珊的,可那都是没心没肺的混不吝劲儿,今天不同,他像是在为什么事而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陆政偏过头来,没什么正形地笑,“您还关心起这些来了?那么闲?”
他推门离开。
-
周二是个大晴天。
不到中午,昨夜里蓄起来的薄薄的一层雪就全融化了。
中午午休时间,程若绵吃完饭在工位为下午工作做准备的时候,接到一通电话,说是有她的鲜花,放在公司前台了。
她起身离开工位过去拿。
前台的小姑娘从柜台里头把花递出来,笑说,“好漂亮的花哦,谁送哒?追求者、还是男朋友?”
程若绵笑着搪塞两句。
把花拍了照发给陆政,附了句谢谢。
嘉信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办公桌后,陆政低眼摩挲着屏幕上那“谢谢”两个字。
当初,他第一次给她买花,带着花去找她,情难自禁要她搬到瑞和住,还惹得他们吵了一架。
回想起来,那时就是因为她摆出了消极抵抗的架势,让他情绪变糟,对她恶劣起来。
一直也不知道,当时他离开房间之后,她有没有哭。
可在那之前,两人都还是甜甜蜜蜜的,她的态度为何突然变成了抵抗?
好像是因为他说了某句话。
“先生?”
一直没得到答复,尚策出声询问。
陆政抬起头,回过神,“……你甭管了,以后我自己接送她。”
“好的。”
晚上,陆政开车来接程若绵下班。
程若绵说过不必他接,更不必再去她家,他只说,几个男的要上门,她一个女孩,不安全。
她也不好再推辞。
回到住处,正巧陆政叫的几个工人都到了。
程若绵打开门把人请进去,陆政已经熟门熟路地,挨个带工人过去查看,修暖气的修暖气,换灯的换灯,房间里响起叮叮当当的声响。
客餐厅、主卧的灯都要换,一个接一个地灭过去。
程若绵在厨房弄水果,探头往餐厅看了一眼,工人搭起简易的小梯子,陆政站在旁边仰头跟他交流着什么。
不大会儿,统统修好,陆政把工人们送出门,又顺便拿了几样东西进来。
程若绵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他在拆什么东西。
“什么?”
“加湿器。”陆政看她一眼,“这儿层高太低,装不了新风系统,太干燥了。”
除了加湿器,还有饮水机等各项平日生活里会用到的东西。
程若绵默了默,“……不用你给我准备这些。”
他不接话茬,只是说,“北城水质不好,加湿器里不能用自来水,我差人定期给你送矿泉水。”
她抬眼看他,目光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陆政绕过她旁边,把掌心贴到暖气片上感受了一下。
比昨天热了些。
“还差点东西。”
那口吻,倒像是他本人要在这儿住一样。
“什么?”
陆政双手插着裤兜,站在卧室和客餐厅之间短短的走廊拐角处,“我看你在南城的住处弄了阅读角,很舒服的样子,这儿要不要弄一个?”
程若绵几乎呆愣住,眼睛几不可查地微微张大——
她本来就打算今晚去宜家看看的,想买个小书架买个单人沙发。但他安排人上门维修,她就把这一茬往后延了。
“……我,”她突然有点讷讷,“我本来是打算今晚去一趟宜家的。”
“宜家几点关门?”
“十点。”
陆政抬腕看表,“来得及,走吧,我带你去。”
程若绵还站在原地,好似要犹豫,陆政直接过去虚虚圈住她手腕带了一把,“再磨蹭真来不及了。”
她被他牵着往门口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我的手机。”返回身去餐桌上拿了,跟着他一起出门。
-
库里南停在小区外,程若绵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陆政打转方向盘,驶上主路。
程若绵打开手机地图。
有点堵车,但她租住的地方和宜家都在北四环线上,倒是不远,只要不到半小时。
到目的地,直奔楼上家具区。
怪不得年轻人总喜欢没事儿就来逛逛,一个一个样板区域展示了各样的生活场景,书房、卧室、厨房、阳台,个个明亮温馨、惬意松弛,能勾起一穷二白的年轻人对未来生活的初步想象。
程若绵早就抽空在app上看好了自己想要的款式,直奔过去,托起标牌看尺寸。
陆政推着车来到她身旁,微俯了身低头跟她一起看,“尺寸合适。”
程若绵抬眸看他,“你确定?我对尺寸没什么概念。”
“确定。”
她指尖点着,“这三个,分别对应的是?”
“高度、宽度、进深。”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
翻过来看看背面,背面有更详细的尺寸材质等介绍。
程若绵凝神看着,不经意地,鼻尖捕捉到了一缕淡淡的男香。
陆政的味道。
她猛然察觉到,与他距离太近了,头往后偏着侧了侧,头发擦着他的下巴一掠而过。
随着她的动作,陆政眼睫微掀看了她一眼,没作声。
很快挑选完毕,约定了明天下午送货上门安装。
程若绵本来想定在周日送货,但陆政说他明天下午正好有时间,可以帮她过去开门盯一下。
于是就这样敲定。
库里南原路返回。
停稳在小区门外路边,陆政一起下了车,道,“我去买瓶水。”
也是。
自接她下班回来,帮着她忙前忙后,她连杯水都忘了给他喝。
程若绵懂事惯了,便跟着他一起去了小区旁的24h便利店。
她站在门外台阶上等,不大会儿陆政就出来了。
她刚抬眼看过去,就察觉他递了个东西过来,低眼一看,是个草莓味的冰淇淋。
心里蓦地涌过一阵不成形的酸软。
她讷讷地接过来。
陆政低眼拧开矿泉水瓶,又原封不动拧上,默片刻,淡淡地开了口,“你还记不记得,你和两个朋友在酒店住的那一晚?”
“嗯?”
“那天我提议你搬过去和我一起住,”他掀起眼皮看她,唇角有一抹温和的笑,“你怎么突然间变了态度?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程若绵当然记得这件事。
她咬了咬唇,低低地,“……你凶我。”
怎么可能呢。
他那时完全出于情不自禁,心里满腔爱意往外涌,疼她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凶她?
程若绵别开眼,模仿他当时的口吻,“你当时说‘还要犹豫’?”
陆政定定地看她,经她这么一模仿,好像真有那个味儿。
“你的样子……”
程若绵说着说着眼眶红了,“算了,你本来就这样,一点儿不如你的意,你就要摆出那个架势来对我,当时我就知道了,我没资格对你说不。”
“对不起。”
她别开脸不理。
陆政绕到她面前,掌心托起她的脸,低声,“对不起——”
话说到这儿,他这才记起了当时的心情,他确实有一点点不悦,本以为他们是浓情蜜意,可她还在瞻前顾后,他当时确实有点催促施压的意思,她敏锐地察觉到了。
“……好像是有点施压的意思,”他本能地那么做,他不能容许她不想要跟他一起住,“……我只不过是想要你喜欢我、想跟我长久地在一起,对不起,我方式错了。”
他竟在探究过去的错处,这是程若绵没想到的。她抿了抿唇,瞥他一眼。
陆政用指腹抚了抚她脸蛋儿,把她合进怀里。
低头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
这几日陆政都是独自开车往程若绵的小区和公司跑,尚策倒落了个清闲,也是因为他了解最多的内情,所以就被老爷子暂时借调回陆家老宅,帮着跑一跑程若绵家里的事。
陆老爷子把他叫到书房,问,“那位程小姐,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本科学的英语,大二时候去英国交换过一年,”尚策一五一十,“程小姐本人对传统文化感兴趣,毕业前就参与了一个大型的跨国文化交流项目,毕业后项目组落地组建公司,她是核心骨干,现在在北城分部当总监,公司主要承接中外文化交流的策划工作,跟各国大使馆有过不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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