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程若绵总觉她自己和小雅一样,他得到她的方式,跟陈晋鹏得到小雅的方式恐怕没什么区别,甚至,也许他手段更冷酷些。
小雅圆润地融入了圈子,自洽。
程若绵的性子,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角色。这么想来,跟着他的那一年半,她必定相当煎熬。
“你跟她最近有没有联系?她心情是不是好一点了?”
话到这儿,小雅终于回过味儿来,陆先生叫她来,是为了从她这儿了解程若绵的想法。
她听陈晋鹏提过一嘴,陆先生最近在追绵绵。
“最近没怎么联系,但上次她去我那儿的时候,心情很不好,”知道了事情由头,小雅胆子大了些,“……她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反抗你,很沮丧。”
“嗯。”
陆政无意再多说了,“你去忙吧。”
小雅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鞠了一躬,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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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政在露台上又坐了许久,久到觉得凉,才起身离开俱乐部。
回到瑞和。
他洗了澡换了身儿衣服,本来是在二楼客厅沙发上处理工作,待着待着莫名觉得不安,转了一圈,最后是去了程若绵的书房。
他给程若绵发了好几次消息,她都回复得特别慢,打电话过去,会直接被摁掉,她说是在陪妈妈,不好一直看手机。
他当然理解,可还是觉得焦虑。
他的生杀大权现在全权握在她手里,他丧失了唯一一条保命用的措施:「命令」。
不能命令她必须24小时回复他,不能命令她马上回到他身边。
拉开书房抽屉,翻看她的照片,点开语音条,把她那句“我到家啦,先不跟你说了哦。”反复听了无数遍。
这时候家里的安保上来敲门,说是郁景明带着郁小麦过来了。
郁小麦是第一次来这儿,兴致满满地到处看。
郁景明熟门熟路到酒柜旁给自己弄了杯酒,也递到客厅沙发上的陆政手里一杯。
陆政接了酒杯,但没抬眼,视线还停留在手中的照片上。
“想什么呢?”
陆政看了他一眼,把照片放下点了根儿烟,才道,“没什么。”
“最近进展不是挺好的么?怎么还是这个表情?”
陆政没回答。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事。回想起前几日陆英姿的话,再加上方才在俱乐部,小雅那个战战兢兢的样子,这些如当头棒喝,让他猛然清醒过来。
陆英姿说的没错,自觉自己高人一等这一点上,他跟其他男人是一样的。
也不怪程若绵说怕他。
可,当时陆英姿那样说,他也只是沉默,只因为,他虽然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但还是固执地不肯放弃自己所占据的那一点地位优势。
就像在北四环她租住的地方,程若绵再次问他「是命令还是请求」时,他还是很想说是「命令」。
稀薄的毫无威慑力的「请求」,不能为他带来任何保证。
当初得到她、在南城强硬地闯进她的生活、把她弄到瑞和来,虽然都是错误的做法,可,从结果看,不都为他争取到机会了吗?
但她不喜欢,于是这些时日,他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表现。
可是,内心深处,他并未全然说服自己,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这会儿她因出差而短暂离开,更让他一颗心动荡不已。
郁景明换了种问法,“小姑娘还在跟你置气?因为你把她弄到瑞和的事?”
“……不止。桩桩件件都是错的。”
“明知道是错的,明知道她不喜欢,为什么总还要这么做?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陆政没什么温度地看他一眼,淡淡地,“没有别的办法,我总不可能全权缴械,只指望着她对我发发慈悲。”
郁景明定定瞧了他半晌,长叹一口气,“……阿政,你爱那小姑娘?”
“当然。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可是,”郁景明靠在酒柜边,一字一句,幽幽地,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他,“爱就是会患得患失,爱就是会把自己的所有全权交给对方,爱就是没有保证,爱就是会让你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陆政不以为意,笑一息,“你倒是挺懂。”
“爱不是掌控对方,而是被对方掌控,”郁景明放下酒杯,点了根儿烟,笑说,“你总是习惯了做掌控局势的那一方,习惯手里有筹码,一朝发觉自己被某个人弄得牵肠挂肚寝食难安,你当然会不习惯,你当然会本能地要确保掌控权在自己手里。”
陆政眸光微凝瞧着他,内心震动不已。
很多线索在脑海里交织,一时间理不出章法。
郁小麦正在仰头看挂画,皱皱鼻子嗅了嗅,立时回过头来,手一指,“郁景明!不许你抽烟。”
郁景明笑了,“这是在阿政家里,也不行吗?”
“不行。”
郁小麦斩钉截铁,扑过来要夺他的烟。
“别烫到你了。”
郁景明把烟拿远了些,“好好,我不抽了。”
他把烟摁熄。
郁小麦注意力很快转移,又问陆政,“我可以到绵绵的书房里看一看吗?听说她有很多藏书在这里。”
“不行,不要打扰到别人。”
郁景明先否了。
郁小麦又要跟他叽叽喳喳,吵得陆政心烦,不大会儿就把这兄妹俩轰走了。
瑞和公府重归寂静。
陆政拿着酒杯下楼,去到小院里。
西府海棠凋敝。
一轮圆月朦胧地挂在天际,隔着云层,简直像个错觉。
他仰头看了好一会儿。
脑海里的线索像是在月光照耀下变得清晰了。
细数他的每次错误,从一开始遇到她,一直到今天,每一次他对她冷酷或者强硬,起因都是因为她各式各样的抗拒姿态。
起初是拒绝这段关系,后来是拒绝更进一步,再后来是拒绝与他重归于好。
郁景明说的没错,他总是本能地要拿回控制权,本能地利用自己的权势地位带来的压倒性的优势。
可,爱不是掌控对方。
也许,他应该学会交付真心,然后等待对方的回应。
就像那天晚上,他想碰她的手一样。
他不应该在对方回应之前就施压,那样得到的只有她的畏惧和委屈。
他早该明白的不是吗?
就像当初,他稍稍对她温和些,她就对他完全卸下了防备。
那时她是在没有任何退路、没有任何保证的情况下,就对他如此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她比他勇敢多了,不带绳索就能纵身一跃跳下悬崖,而他,总是因为害怕失去她而做出种种糟糕的行径。
陆政难以忍受内心的翻搅一般,闭了闭眼。
裤兜里手机震动。
他掏出来摁了接通。
“我刚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间啦。”
程若绵跟他说,“你呢?”
“我在瑞和。”
他声音有些沙哑,程若绵察觉到,“你怎么了吗?”
“想你了。”
低沉的嗓,带着轻微颗粒感,沿着电流传导而来,程若绵心头一软,心情如雨后的青山一样,清新绵长,又携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我明天就回去了。”
“我爱你。”
他最近总是这样说,每天都至少讲两遍。
“……嗯。”
第二天是个周日,程若绵落地北城,陆政开车去接。
坐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一路畅通。
快到租住的小区的时候,密集地遇到了几个红灯。
程若绵能察觉到,陆政一直在看她,偶尔对视,他那个眼神,低沉晦暗,总好似随时会吻上来。
小别几日,她当然也很想他。
这时候不免心里惴惴,今天晚上,如果陆政硬要留下,她怕自己没有强硬的全面的决心,再赶他走了。
回到出租屋,程若绵第一件事是去看自己养在阳台上的花花草草。
陆政帮她放了行李,边挽袖子边过来寻她。
她眼睛亮晶晶地,“你把花草照顾得很好诶。”
陆政微微牵唇,“来浇了几次水。”他道,“饿不饿?”
“一点点。”
“我给你做道汤,花胶黄鱼羹。”
“真的?你学会了?”
“嗯,前两天跟家里厨师学的,”他还是笑,“但是只学了这一道,另外两道菜是从瑞和直接拿来的,现成的。”
“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刚回来,她确实要先洗个澡,好好休整一下,就没再推辞,“那好。”
小小的一居室出租屋里,洗澡的水声和厨房氤氲出的烟火气一起升腾。
三四十分钟后。
程若绵洗了澡,换了身儿干净的睡衣,穿好袜子拖鞋,正好陆政把所有饭菜端上了桌。
她坐下来,挨个尝了尝。
点头,“好吃。”
陆政往后倚进靠背,只是盯着她,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你不吃吗?”
他象征性的拿起筷子尝了尝。
程若绵被他盯得不自在,脸颊悄悄红了,碰巧他手机响,陆政起身去了阳台。
她心下松一口气,吃几口,却又忍不住回身往阳台看。
陆政单手插兜,白衣黑裤站在那儿,宽肩窄腰,沉稳之中又带着隐而不发的爆发力。
很有男人味儿。
她一颗心怦怦跳。
老爷子打来的电话,跟他商量程若绵家里的事。
聊了将近十分钟,挂断电话,陆政回到客餐厅,发觉程若绵脸有点红,正想问怎么了,程若绵就说,“你送我的那瓶酒,要不要开了?”
乔迁之喜的那瓶。
陆政低眼看了她一会儿,“好,我去开。”
启开瓶塞,倒了薄薄的两杯。
度数低,也不上头,她应该能喝。
把酒杯递到她手里,陆政也没坐下,就站在桌边跟她碰了碰杯。
叮得一声。
倒得不多,程若绵直接全喝完了,“还挺好喝的,再来一点。”
陆政却是覆住了杯口,觉得好笑似的,笑一息,“别喝那么猛。”
“为什么?我看度数很低呀。”
“不安全。”
程若绵愣愣地看着他沉沉的眼眸,慢半拍,终于从他眼神里意会到了隐晦的意思。
脸蛋儿更热了。
她欲盖弥彰地别开脸,小声说,“那不喝了吧。”
陆政绕到对面坐下,还是带着隐隐的笑意,半开玩笑似的,“真不喝了?”
中古风餐桌吊灯悬在两人头顶的中央,洒下暖色调的光圈。
程若绵看他一眼,不说话。
陆政又说,“胆儿这么小?”
“这是你的惯用招数,激将法。”
她拆穿他。
引得陆政笑出声。
他轻摇摇头,“你不放心我?”
“是你自己说的不安全。”
陆政盯住她,“你喝太多,对我来说不安全,因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想做别的事,但是,”他略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执意让我走,我哪天没听你的?”
也是。
程若绵把酒杯往他那边推了推,“……那就再来一点点吧。”
就这样慢吞吞喝了几杯。
程若绵能感觉到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于是有意躲着他,催他收拾餐桌。
陆政照做了。
一切收拾停当,他抬腕看表,“你该睡了。”
明天周一,她还得上班。
程若绵看到了他腕上的手链,那是以前她补给他的生日礼物。
“嗯。”
陆政拿起大衣,往门口走。
程若绵送他到门口,刚打开门,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你喝了酒,怎么开车?”
“我给尚策打个电话叫他来。”
再或者叫代驾,有的是解决办法。
“这么晚了……”
陆政半侧过身,微微勾唇笑说,“别操心这些了。”他抬手用指腹蹭了下她脸蛋儿,低声,“早点睡吧。”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话说完,就要转身推门。
衬衫腰部的布料被拉住。
他偏头低眸看过去。
程若绵低着眼没看他,脸蛋儿绯红,小声说,“要不然,别走——”
陆政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反手把门关上,大衣一扔,托起她的脸低头吻住。
携着风雨欲来的架势。
呼吸急促交错,让她顷刻间软了身体。
第70章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这样接触过了,陆政的香味和温度顷刻间占满了所有感官,不由分说。
程若绵呼吸不上来,扎扎实实地要软倒,几乎是全靠着他臂弯的力量才勉强倚靠着玄关柜站住了。
他捧着她的脸,低着头吻她。
唇瓣相触,柔嫩肉。感,浸过酒液的缘故,更添了一层潋。滟的欲。态,隐带着一丝甜香。
在唇上流连了足够久,随后才探入口腔,彼此舌尖稍一碰触便带来更深层次的战栗,悸动一波一波涌上心头,让程若绵几乎承受不住,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没有这样的吻法,即使是他们之间,以前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吻法。
如此让人心潮澎湃,身体和心灵一齐在颤抖,在这唇舌与唇舌的纠缠勾连中,一切都泛着莹莹的水光,有什么东西突然茅塞顿开了一样。
头脑混沌眼神迷蒙,心底却澄澈而清明。
仿似在清透的水底凝望日光投射进来的粼粼光斑。
陆政抱起她往卧室去。
长袖长裤的睡衣,她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他覆上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缓、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地,依次吻过她的眼睛、鼻尖和唇。
他的手小幅度撩开她上衣的下摆,碰触她的腰腹。
指腹和掌心有灼人的温度,陆政扣着她的后腰把她微微抬起来一些,让身体紧贴。
程若绵感觉到了,于是抓住他的手,小声问,“有没有那个……”
“……没有。”
陆政停下来,借着卧室小夜灯昏茫的光线看着她的脸。彼此对视片刻,都忍不住想笑。
事到临头,竟然卡在这一步。
他低头吻她耳侧。
耳后热气一波一波袭来,程若绵推他的肩,“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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