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璇似乎没听到她刚才的话,视线低垂,纤细的十指搅在一起,面上也有些紧绷。
季楠思又唤了一声,“子璇?”
姚子璇吓了一跳,“什么?”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姚子璇迅速将眼神躲闪开,掩饰着其中的局促。
季楠思没再深究,“你随我去我的闺房吧。”
“不必。”一道清润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季楠辞方才听到动静已经走了出来,“这偏厅便让给你们吧。”
季楠辞在朝中有官职在身,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不在家中,不过他前阵子出城公办得了几天休假。
正好这几日妹妹要相看郎君,他就向官邸告了假,方便在妹妹需要的时候出面相帮。
季楠思挽起唇角,“多谢兄长相让。”
姚子璇将头埋得很低,“季、季世子……”
季楠辞颔了一下首便顺着回廊走远。
季楠思终于看明白了姚子璇的古怪,“难不成……你,对我兄长?”
姚子璇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起来。她一言不发地朝厅内走去,没有应季楠思的话。
季楠辞在丹阳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到了这个岁数身边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家中除了父亲母亲外只有一个贤名在外的妹妹,没有复杂的宗族关系。
这般优质的郎君自然吸引了不少贵女的青睐,可季楠辞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并不上心,护国公夫妇也不怎么催他。
季楠思跟进了偏厅,“你当真对我兄长有意?”
姚子璇小鸡啄大米般快速点了一下头。
“怪不得踏青宴上你愿意替我说话。”季楠思笑着打趣她,“我拿你当闺友,你却想当我嫂嫂!”
姚子璇的眉眼间起了羞赧之意,“别这么说!你、你兄长已经拒绝过我了……”
季楠思顿了顿,“什么时候的事?”
姚子璇落寞道:“去年父亲好不容易答应带我参加秋猎,我想将手巾赠予你兄长,被拒绝了,隔日又见他腕间并非空着……”
季楠思这才模糊间想起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姚家兄妹自幼体弱多病,尤其到了暮秋这种换季的时节,在户外待久了最是容易染上风寒,两人近乎从未在秋猎中露过脸。
但有一年她却好像见过姚子璇……
手巾的赠予大都是匿名的,看来姚子璇是误会兄长收了别的心仪女郎的手巾。
季楠思叹了口气,“你没能来参加今年的秋猎,当真可惜!”
“为何?”姚子璇面露疑惑。
季楠思没答,从桌上抽出了本书,“这是兄长最近在看的书,你要不要看看?”
“要……要、要!”姚子璇抬手去接那本书,举止优雅而略显笨拙。
季楠思笑着将书递了出去,自己则是拿起之前看了一半的话本子。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偏厅内看书,偶尔交流上几句有趣的内容,岁月静好。
时间悄然流逝。
季楠思再抬眼时,倏然瞥见姚子温正立在门口看着她们,也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姚子温见她望来,颔了一下首,步入厅内。
姚子璇听到动静将书放下,“哥哥,你和国公爷聊完了?”
“恩,你打算何时回府?”姚子温的语气很是淡漠。
“我和楠思约好了下午去书坊一趟,你先自己回去吧。”
姚子温并没有离开,顾自在侧边的位置坐下。
“哥哥?”姚子璇看向他,“你不回去吗?”
“我陪你们一道去。”
姚子璇闻言原本有些高兴,可转念又想到哥哥毕竟是外男,虽然有她陪着,他们三人公然出现在街上,对楠思的名声多多少少还是会有影响。
“不了,哥哥还是先回去吧。”
姚子温看了妹妹一会儿,没再坚持,起身道:“我将护卫都留给你。”
季楠思接过话,“姚公子不必如此,我傍晚前会亲自将子璇送回府上。”
姚子温瞥过季楠思一眼,下巴微点,“有劳。”
*
半个时辰后,季楠思和姚子璇坐在国公府的马车上。
姚子璇诧异于刚刚的所见,问道:“楠思,你母亲为何要让你带这么多护卫?”
季楠思轻描淡写道:“唔……前阵子秋猎的时候我在围场中遇到了刺客,我母亲大抵是受了那事的刺激,不大放心我的安危。”
季楠思并未将那些刺客的目标就是她的这事告诉家人,若真那么做了,别说今日无法出门了,将来大抵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出门。
姚子璇大惊失色,“你竟遇上了那种事?是该在家中好好回缓一阵子的……早知道我就不邀你一同去书坊了!”
季楠思摇了摇头,“无妨,咱们就在城内走动,不会再遇到那种事的。”
丹阳城戒备森严,城内有执金吾徼循各街坊巷口,外围有两大城门校尉镇守巡防。
身份不干净的人,想混进来极难。而身份干净的人,动起手来又得先掂量掂量是否会牵连背后的势力。
那些以她为目标的刺客们不会在丹阳城内造次。
马车停了下来,季楠思看向姚子璇,“走吧,不是想让我帮你挑些兄长平日里看的书吗?”
姚子璇神态中隐隐含着忧虑,“不若下次吧?你先回去。”
季楠思率先钻出马车,“来都来了,快下车。”
姚子璇这才跟了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从书坊出来重新回到马车上。
她们原本打算去完书坊后在街上的成衣铺子、脂粉铺子逛逛,可姚子璇现在说什么也不愿让季楠思在外久留,催着回去。
季楠思只好顺从她的意思,将人送到了姚府门口。
车厢内,姚子璇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季楠思,“你莫要下车了,直接掉头回国公府。”
季楠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了。”
姚子璇点了点头,掀开车帘钻了出去。
帘布一起一落间,季楠思似乎看见姚子温正立在姚府门口朝车厢内望来。
两人视线短暂相接,季楠思心中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那姚子温特意守在姚府门口,不会是为了看她这么一眼吧?
季楠思摇了摇头,很快将姚子温抛诸脑后。
她还要想想回府后该如何找父亲聊聊这阵子发生的事。
季楠思垂下了眼睫,再次陷入神思。
马车行驶到一半突然停下,外边隐隐有O@声,车身没一会儿又重新动了起来。
含巧察觉到不对劲,朗声问道:“外边是怎么回事?”
车夫没有应话,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声音。
“国公小姐,太子殿下有请。”
季楠思辨出了这道声音属于齐焰,抿了抿唇。
她这几日大肆相看郎君,看来皇甫临渊坐不住了,她带来的那些护卫想必也是认出了东宫的令牌才不敢轻举妄动。
齐焰见车厢内没有应答,又道:“国公小姐放心,殿下此次是有重要的话想对您说,不会做出让您为难的事。”
季楠思重重闭上了眼。
这般在大街上公然劫持,还说不会做出让她为难的事?
当真是那人干得出来的行为!
季楠思最终被带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民宅。
皇甫临渊远远睨向她,眼神示意她身后的齐焰带着人退下。
含巧倔强地立在季楠思的身后,不愿离去。
皇甫临渊淡淡道:“楠思,孤有话要说,旁人不能听的话。”
季楠思紧抿着唇,良久后开口,“含巧,你退远些。”
含巧不情不愿地退到了民宅外,时不时朝门内张望而来。
季楠思朝院内走去,“殿下,您可以说了。”
她这冷淡的态度令皇甫临渊的面上凝起寒霜,“你都不知孤为你做到了何种地步!”
季楠思默默凝着他,显然对这话不以为意。
皇甫临渊眯了一下眸子,“你可知我两次为了你放走临州那群乱党?”
两次?
季楠思的眉眼微动。
慈溪山上,他为了她的安危没有对贼人穷追不舍,这算是一次。
那第二次指的是什么?
她还记得围场中齐焰似乎对皇甫临渊说过那些倒在地上的刺客不是临州乱党……莫非和此事有关?
皇甫临渊见她不答话,面上愈加森冷。
“秋猎你遇袭那晚,齐焰发现两名临州乱党混入了营地,正要逮捕之时,却又暗中看见护国公竟掩人耳目与那两人接触……”
这番话如一道惊雷般轰入了季楠思的脑海中。
随之在她耳边响起的是前世大婚夜内监那道尖细的嗓音。
――“护国公季梁,暗通东桑,叛国求荣,证据确凿……”
皇甫临渊猛然起身,双手锢住季楠思的臂弯。
“楠思,孤念在他是你的父亲,没有当场命人将其拿下,还任由临州乱党再一次从眼皮子底下逃走……孤终于明白你那日在国公府为何会问起那番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父亲与临州乱党有所接触,企图颠覆朝政?”
季楠思的脑中嗡嗡作响,只看见皇甫临渊的唇畔一张一合,一时间没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皇甫临渊越说越激动,“你可知那晚领着临州乱党暗暗潜入营地的便是苏淮卿!”
他凛然扬起了声线,“季楠思,趁一切还来得及,你告诉孤,你父亲和姓苏的那小子究竟在密谋什么!”
第22章
季楠思木讷地看着皇甫临渊紧绷的脸,没应话。
皇甫临渊见她这个反应,怔了怔,“所以……你其实并不知情?”
季楠思的心中这会儿就像一团被搅乱的毛线,各种思绪不断蹿出。
齐焰暗中看见苏淮卿带着临州乱党密会父亲?怪不得那晚她几次去找苏淮卿都没见到人,还被青帆用蹩脚的理由打发走。
她当时就觉得古怪,没成想他那晚和她父亲在一处。
父亲的为人她看在眼里,他绝不会如皇甫临渊所说的那样企图颠覆朝政。而且在慈溪山的时候那壮汉还说和她父亲有仇,家破人亡的仇……
季楠思眉眼微动。
“殿下,在慈溪山时,临州乱党还企图抓走我来要挟父亲,又怎会在短短几日后就与我父亲私下串通?”
说起这事,皇甫临渊松开了锢住她臂弯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那时以她为饵而有所愧疚。
“孤自然记得上次的事,尤其记得你故意跟着贼人下山。”
这下半句话中隐有诘问的意味。
季楠思:“殿下觉得我那时是为了替父亲与临州乱党传递信息?”
皇甫临渊沉默了,答案显而易见。
季楠思抿了抿唇。既然这般不信任,又为何要两辈子费尽心思来娶她?
那日她明明不想去踏青宴,是他一大早找来国公府!她明明中途就想离席,是他不允!
季楠思郑重地垂首行礼,“殿下,臣女此前从未见过临州乱党,也相信父亲绝不会做出颠覆朝政之事。此事定有误会,请您给臣女一些时间去向父亲询问清楚。”
不管如何,先稳住他再说。
皇甫临渊再次沉默了,良久后问道:“孤给你时间,那你能给孤什么?”
季楠思的眸光闪了闪。
他这怕不是又要迫她入东宫?
陛下准许她自主决定将来的婚事,旁人不能向陛下请旨赐婚于她,但是她可以主动选择要嫁予谁。
季楠思紧抿起唇,心中快速思索起对策。
皇甫临渊等了会儿,先一步开口,“孤答应你。”
季楠思讶然抬眸。
皇甫临渊的语气难得和缓,“楠思,孤知道慈溪山拿你做饵之事你心中有气,这次全当是弥补。还有上次那帮刺杀你的刺客,孤也会尽快将他们背后之人查出来。”
他略微一顿,放柔了嗓音,“你莫要再气了。”
他现在的态度属实令季楠思不太习惯。
皇甫临渊是什么人?西丹皇帝嫡长子,自幼被立为太子。他做惯了天之骄子,何曾对一名女子说过这种软话?
不过既如此,她先顺着台阶下去便是,其他事情等回府后再从长计议。
季楠思垂首道:“殿下多虑了,臣女不曾因那事与殿下置气。”
皇甫临渊盯着她的额顶,“既然并未置气,明日那周为显就别见了。孤会等上一段时日,这阵子不去为难你父亲。”
他还是提起了相看之事,不过只提了别去见周为显,想来是觉得那四位郎君当中只有周为显最有可能与她相看成功。
他已让步至此,这周为显确实不能再见了。
季楠思答道:“臣女明白了。”
皇甫临渊凝着她低垂的眼睫,“楠思,东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季楠思神色淡然,没有答这话。
皇甫临渊的面上又起了阴郁之色,却又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不发作,“回去吧。”
“臣女告退。”季楠思一刻也没再停留,当即动身出门,领着含巧钻入马车。
齐焰目送着马车离去,疾步走入院内。
“殿下,刚刚接到消息,已经查清了。”
皇甫临渊睨了过去,“是付雨柔?”
齐焰点了点头,“那些刺客确实和侧妃娘娘有关。”
皇甫临渊的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他早就看出秋猎季楠思遇袭后,他的这位侧妃有些异常,不仅不再像前两日那般不时来他面前露脸,还在第三日告了病,直到回宫前都躲在营帐内……
“她这几日还在告病?”
齐焰犹豫了片刻,说道:“关于这事,殿下需得亲自回去看看了。”
皇甫临渊蹙起了眉,示意他说下去。
齐焰硬着头皮抱拳道:“刚刚接到的消息中还提及了另外一事,侧妃娘娘今日请了御医诊脉……”他将头埋得低了些,“是喜脉。”
*
丹阳城内某座小酒馆外,一人一狗坐在了台阶上,频频引来路人的视线。
有人啧啧叹道:“看这公子的衣着应该是出自好人家,怎么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
“这人大抵是个傻子,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可不是吗,谁家正常人大白天在这里抱着狗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路人们一边和同伴吐槽,一边摇着头离开。
这最后一句吐槽着实冤枉苏淮卿了。
他确实在饮酒,但并没有抱着狗子,只是说到动情处就抬手摸摸大黄的狗脑袋罢了。这大黄也像是通了人性一样,不时就‘汪’几声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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