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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而自卑。
南舸想起很多影视剧里的场景，男女主之间解除误会，总需要女主狠命锤着男主的胸口哭到浑身发软放肆宣泄，然后两人才能抱在一起冰释前嫌。
他从前觉得这样很蠢，可现在却觉得，如果夏芫也能在自己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备放肆宣泄情绪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九岁的年龄差，夏芫在他面前始终是克制的。
他不喜欢这种克制。
但夏芫已经抹掉了眼泪，道了歉：“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心情不好。”
南舸茫茫然盯着她，无意识地反问：“只是心情不好，是吗？”
夏芫垂着眼，又道：“还有一点点不甘心。”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比了比，“就一点点。”
南舸不知道她在说哪件事，或许是买灯具，或许是求职，又或许是南舸同学对她的看法。
或许都是。
这一切都让她心情不好，这一切都让她不甘心。
或许不是一点点不甘心。
是很多，很多很多的不甘心。
她明明那么好，那么优秀，可别人看不到。
别人只看到她二十八周岁了，看到她依然没结婚没生子。
有利益相关的职场人这样看待她，没有利益相关的普通同学也可以这样评判她。
就好像女性到了这个年纪，所有的一切都被剥离，她唯一的社会属性就在性别、婚育状况上打转。
这不公平。
第75章 Chapter 2.28房贷
夏芫知道自己多少有点迁怒了。
她遭遇的不公平，不是南舸的错，但她却在心里忍不住有了几分怨怼，以至于对于灯具损坏这点小小的事情都觉得难受得不行。
她心里住进了两个小人，理智小人说你当初选择了和南舸在一起，那就应该做好了面对一切可能的异样目光的准备，这是你自找的，至于其他事情，则是这个社会并不健全的制度所导致的必然，你实在怪不到南舸的头上；感性小人却烦得很，总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呜咽，像一个没用的恋爱脑小女生，捏着玫瑰花的花瓣数，怪南舸，不怪南舸，分手，不分手……
夏芫讨厌轻言放弃的自己，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有考虑分手的代价。
理智上她依然坚定，但感情上，她却出于某些懦弱的想法，已经把分手后的问题想了一遍又一遍。
但她也只是想想，甚至跟最亲密的朋友，也不会提起这种懦弱的逃跑想法。
她到底是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这些冲动的想法甚至连一丝都不会透露出来。
于是南舸只知道她最近压力大，心情不好，他无法共情她的困境，更无法解决她的困境，毕竟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大二学生。
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还在萌芽阶段，并没有来得及长成可以为夏芫遮风挡雨的大树。
那一晚回到学校，他没有理会组长的催促，一个人在通宵教室待了一夜。
他心里很难受，但却没有任何办法。
策划案有漏洞他可以补，数据有缺口他也可以补。
从小到大，他遇到的几乎所有的困境，都是努力就可以跨过去的，只除了小时候贪恋过的母爱。
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他永远都没办法在母亲的心里留下足够的份量。
而今，他遇到了第二个努力没有用的困境，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夏芫快乐一些，对他们的关系更坚定一些。
时过境迁，得不到的母爱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他对夏芫的渴求也会随着时间淡化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知道，在当下这一刻，他很在乎夏芫，他的生活里不能缺少夏芫。
他想了一夜，脑子里依然只有那一个最愚蠢的解决办法。
他想把自己目前所有能动的钱都给夏芫，至少，他不希望夏芫为钱而操心。
可他不敢真的给，因为他知道夏芫会生气。
夏芫有她的矜持和高傲，她不可能要他的钱。
于是他挫败地发现，他连这最基础的作用都发挥不出来。
自信了十九年的大男孩在凌晨的微光里，忍不住扪心自问，假如没有自己，夏芫的生活会不会过得顺畅一些？
夏芫并不知道她的小男朋友在纠结着如何当一个有点用的男朋友，因为她在短暂的低落之后，又努力投入了装修计划之中。
夏芫从前在中学的时候是个学霸，而且因为脾气好有耐心，很受女生的欢迎，大家有不会的问题都喜欢问她。
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大家心态都很崩，甚至有人焦虑到偷偷哭，二模考完更是哭倒了一片。
当时有一个女生，问了夏芫一个问题。
“我做题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焦虑后面的题目，担心不会做，或者来不及做，以至于都没有耐心做前面的题目，最后什么都做不好，这该怎么办？”
当时夏芫反问：“为什么要想后面的题目？”
对方说：“因为后面的分数多。”
夏芫指了指前面的选择题：“可是它也是分，而且还更容易获得。”
对方怔怔看了她几眼，心神瞬间定了，此后一直到高考，对方都很稳，高考数学考完，她告诉夏芫，她最后两道大题，35分，题目都没来得及看。
后来成绩出来，她距离满分也就少了那35分。
这就是夏芫的人生态度，当有太多的困难亟待解决的时候，你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就从你知道如何处理的那件事开始做。
这样至少，你的时间没有被无意义的焦虑夺走。
但夏芫没想到，她的装修计划被突然造访的父母打断了。
自从知道她辞职，而吴辰轩又给了他们一些“两人正在积极接触中”的含糊信息，赵女士和夏先生对夏芫的态度温和了许多，甚至于，不只是温和，甚至带上了些微的歉意。
这些天两人都有轮流私底下给夏芫打电话，明里暗里为对方说话。
赵女士着重于为夏先生当初气急败坏的那一巴掌道歉，毕竟女儿从小品学兼优，着实是没挨过打，她心里也有数那一巴掌对夏芫伤害有多深。
用她的措辞，就是夏仲刚是个糙老爷们儿，根本不懂化妆和穿搭，又老土又封建，不理解现在年轻人的审美，而且还拿夏芫当小女孩，跟小时候一样生怕她学坏，所以才一时情急，做了不合适的举动。
而夏仲刚的措辞就生硬得多，他翻来覆去只会车轱辘话，说你妈妈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全心全意地爱你，为你好，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就算你把她气得生病她也不记恨你，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找个对象，以后的日子里能有个相互扶持的人一起走。
夏芫其实是个挺矛盾的人，一方面，她从来不缺理性思维，这些话背后的潜藏逻辑和避重就轻她一听就心知肚明，另一方面，她又的确会贪恋这种表面的平和亲情。
如果是从前，她就顺势下坡了，继续扮演一个乖巧的女儿。
但如今，她做不到，也不想做，但长辈毕竟是长辈，她的个人修养不允许她做出不体面的回应。
于是她也只好平静地应付过去，但态度里的疏离却丝毫不掩饰。
对于两人来a市找她，她心里是有准备的，她甚至偶尔也破釜沉舟地想，最好什么时候过来，正好撞上南舸在的时候，那她就没了退路，直接告诉他们，自己在和南舸交往。
但是偏偏最近南舸太忙，已经一周多都没有来过，她一周打扫两次卫生，就连南舸用过的亚麻拖鞋和家居服都洗净晒干收起来了，如果不细翻，这里一点男性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以前两人也来住过，因为只有一个卧室，所以他们过来住，夏芫就到客厅睡沙发。
两人是前一天下午到的，赵女士提出先去看看刚交付的房子，看完在那周边走了走，然后夏芫带他们在外面吃了晚饭。
第二天一早，夏芫是被从厨房传出的葱油面的香气叫醒的。
早晨的阳光透过阳台，落在客厅的地板上，亮得晃眼，夏芫拥着柔软蓬松的羽绒被，眯着眼睛享受赖床的快乐，厨房传来叮当作响的碗勺碰撞之声，葱油面的香气带着初夏的气息，暖融融地包围着她。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中学时代，她还是那个品学兼优父母引以为傲的好学生，她不费力就能获得父母的赞许。
她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去洗漱，拖鞋在地上磨蹭出长长的声音，厨房传来一声熟悉的嗔怪：“把脚拎起来走路！”
夏芫被这个暖融融的早晨给感动到了，于是她对赵女士的回应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亲近。
“知道了，妈——我荷包蛋要溏心的。”
“行行行，快洗漱去吧你！”
夏芫笑了笑，闷头进了卫生间。
早餐是每人一小碗葱油面，配上金灿灿的溏心荷包蛋，除此之外，餐桌上还有一碟肉包子和一碟素包子，以及一盘鲜红的草莓。
“吃吧，素包子是韭菜粉丝鸡蛋馅儿的，你喜欢的。”
夏芫闷头吃面，葱香浓郁，面汤清爽，是她从小到大都喜欢的味道。
吃到一半的时候，夏芫不经意一抬头，看见她爸若有深意地看了赵女士一眼。
赵女士瞪了他一眼，然后斟酌着开口：“芫芫，你现在辞了职，还要装修房子，还房贷，手头钱还够花吗？”
夏芫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并不想聊这些，尤其是在这样一顿几乎让她感动的温情早餐时间里，更不想聊这些。
“够。”她闷闷开口。
赵女士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你手头的钱，我大概也是有数的，你现在辞了职虽说对你以后来说是个好事，但我估计你压力应该挺大的，你也不要跟妈面前逞强，妈其实就是想说——”
夏芫平静地抬头，咽下嘴里的面条，眼神有些无奈，静静地等她说出下文。
“你爸现在吧，好歹还有工资，我们这么多年，也攒了一些，我知道你从小要强，毕了业就没要过我们一分钱。但是，我们就你一个女儿，我们的钱不给你，又能给谁呢？”
夏芫垂下眼。
她真的很讨厌聊这些，她是独生女，所以她和他们，是天然的利益共同体，他们的一切都是她的，所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但，真是如此吗？
“我和你爸商量过了，想把钱拿出来，给你那房子把房贷提前还上，总好过你每个月给银行那么多利息要划算吧？”
夏芫捏了个素包子，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开口：“不用，我总不会一直不工作，我自己还房贷。”
“你这孩子，就是犟。”夏父突然道，“我和你妈的钱，放着也是放着，你用用怎么了？”
“你们可以买理财。”夏芫没抬头。
“我们懂什么理财，操心得要死还可能一不小心亏了心疼，还不如拿出来给你还贷。”
夏芫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你们不怪我婚前买房了？”
赵女士道：“我当时就是着急，本来男的找你这个年纪的都不容易了，再一听你婚前买房还背房贷，那就希望更渺茫了。我后来也想明白了，买房对你来说好处太多了，就不谈房价升值吧，我听说现在已经涨了四五千一平了对吧？最关键是，你结了婚之后，偶尔想要自己的空间，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啊！”
她顿了顿，眼角露出笑意来：“再说了，就小吴的条件，他也不会介意你有这么一套自己的小房子的。”
赵女士笑起来，一只手抓住夏芫的手，已经陷入了畅想：“小吴都跟我们说了，他也来a市发展，房子已经买好了，照着婚房规格买的，220平，靠近他医院附近，到时候你们肯定住那边去，你的小房子呢，就留给我们住，你们不喜欢跟长辈住一起我知道的，等过两年，你们有了小孩，你爸也不上班了，我们就住过来，天天过去帮你带孩子，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想工作就工作，想在家就在家，我们和小吴都支持你。”
夏芫愣了好久，才从她的话里分辨出几个信息来。
第一，吴辰轩不知道跟他们说了多少鬼话，目前已经是准女婿了基本。
第二，他们不是白白帮还房贷，而是他们认定了，等夏芫结婚，势必搬入男方的房子，那到时候，这个小房子，其实就相当于变成了他们的。
在谁名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笃定了夏芫没有办法拒绝他们住过来的要求。
早餐的气氛终于被消磨殆尽，夏芫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目光落在赵女士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上，猛然间，胃里翻江倒海，她踉踉跄跄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第76章 Chapter 2.29门户
夏芫把刚吃进去的早饭全吐了个干净，早上醒来时候那一点点温情的错觉也就好像随着马桶水被冲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胃液的恶心气味残留在嘴里，连带着牙齿也开始涩痛，夏芫去拧漱口水的盖子，伸出手去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漱口水盖子的开法和别的不一样，需要先用力按下然后再拧，夏芫使不上劲，花了好几秒都没拧开，她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失控的怒火来，猛地抓起漱口水砸在洗脸池上，发出“砰”的一声。
客厅传来椅子移动的刺耳摩擦声，继而是细碎而轻的脚步声，夏芫踉跄着几步冲到门口，“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上了。
几乎是同时，门把手徒劳地转了一下又卡住，继而是急促的敲门声。
“芫芫，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赵女士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夏芫听不懂的犹疑。
夏芫忽然冷静了下来，刚刚突如其来的愤怒和焦躁也一瞬间潮水般退尽。
她回到洗手池，先打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流水声盖住一切，然后慢慢拧开漱口水的盖子，喝了一口。
浓烈的薄荷味刺激得她舌尖生疼，薄荷味又冷又辣，夏芫不喜欢，但是却能有效地压下胃液的气味。
她漱了口，又用冷水洗了脸，然后回头拿起马桶刷，把马桶壁上溅到的呕吐物刷干净，最后一摁冲水键，蓝色的水仿佛自带清洁光环，一切都干净了。
夏芫做完这一切，才慢吞吞地打开卫生间的门，眼睛里还残留着因为呕吐激起的红血丝，但是眼神却冷凝如冰。
赵女士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夏芫的小腹，然后问道：“你……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夏芫不说话。
赵女士嘴巴张了又张，到底还是没忍住，目光忍不住往她小腹瞟：“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夏芫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这一茬，不过她心里知道绝对不可能，因为就在两天前，生理期刚结束。
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而是沉吟了一下，慢慢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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