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这种谈资为荣,很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展示自己作为家庭中心的地位,以及有意无意地显示自己的经济实力,但葛玥却总觉得很膈应。
那种洋洋自得的姿态,让她很容易就想起电视剧里那种左拥右抱美滋滋看着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的油腻男主。
事实上很多男人都是这个样子,表面上,他们对待老婆和妈妈都很慷慨,且不偏不倚,是一个平衡家庭关系的“好男人”。
但追根究底,这种行为说白了就是一种傲慢。
他们傲慢于自己男主人的地位,享受母亲和妻子为了自己争风吃醋的快感,用一些看似“不偏不倚”的行为,来掩饰自己毫不用心的本质。
他没有尊重妻子,也没有尊重母亲,只可怜依然有那么多的妻子或母亲,被这样的男人牢牢操控,甚至还错把对方当成了敌人。
也因此,唐允信的行为才更显得可贵。
家人之间,无非是用心二字。
没有谁和谁是天生的敌人。
算着唐母回来的时间,俩人把菜摆好,葛玥很用心地把每道菜都换上了餐盘,而不是直接放在简陋的快餐盒里,虽然她不会做菜,但是摆摆盘还是没问题的。
刚收拾好,唐母回来了,看见一桌粤菜,一下子愣住。
葛玥笑着上前接过唐母手上的帆布包:“妈,第一天上班顺利吗?”
唐母眼睛微微发红:“顺利,很顺利。”
她看了唐允信一眼,嗔怪道:“怎么点这么清淡,也不给小葛点几道爱吃的。”
她借口先去洗手,用以掩饰自己并不平静的情绪。
唐允信和葛玥相视一笑,把碗筷摆好,葛玥还开了一瓶低度数的气泡酒。
唐母坐下,见两人都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举起杯子,沉吟半晌才道:“我很高兴。”
“高兴就好。”葛玥上前轻轻碰杯,唐允信也有样学样。
三人浅抿一口,正式开始吃饭。
唐母最近一段时间开朗许多,很多事情愿意和葛玥说,但是她对着儿子还是有些别扭,潜意识里,好像是自己这种“不上台面”的职业,在儿子面前说怪尴尬的。
葛玥便故意引着话题让她说,她聊那家的小孩,说他很聪明,但是父母太严厉了,光有严厉又没有耐心的教导和陪伴,上一任育儿嫂又是个只管孩子吃喝拉撒的,只会暗地里教导小孩要乖,要讨好父母,把小孩性格都养得有些自卑了。
她说着说着便打开了话匣子,聊起育儿经来,葛玥和唐允信兢兢业业地当两个捧哏,等她回过神来,才尴尬道:“我聊这些,是不是很没意思?”
葛玥摇头:“怎么会?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唐母喝了一口汤,小声道:“都是些家长里短。”
唐允信道:“其实我们律师接触得最多的,也是些家长里短,都差不多。”
葛玥道:“以前在医院,全是家长里短。”
三人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哪有什么职业高低,大部分职业,都逃不脱家长里短四个字,即便是市值上亿的大企业,也有着“前夫带人闯进前妻办公室抢夺公章”这种离谱的家长里短剧情。
唐母道:“光说我,你呢?你今天的面试怎么样?”
葛玥把面试的经历讲了一遍,唐母也听得眼睛连连放光:“哎呀真不错,我就说,小葛你能力这么强,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呢?”
说到年龄和婚育的限制,唐母连连叹气:“怎么现在这个样子了,以前我们在厂里,都鼓励早点生孩子的,厂里还有托班,可以把小孩子放在那边,现在的公司,简直就是不把人当人。”
唐允信和葛玥都苦笑无言。
习惯了社会上的高压环境,恨不得要求每个职场人都跟机器人一样,都铆足了劲儿的内卷,又有几个能意识到,这些职场上的规则,根本就“没有把人当人”呢?
“那你决定就去这家了吗?要不要再找找试试?万一还有更好的呢?”唐母感慨完现实,又开始操心葛玥的选择。
葛玥点点头:“我再看看,再说那边还没给我发offer呢,说今天发的,我邮箱还没收到。”
“不着急的,你条件这么好,一定没问题的。”
唐允信附和:“妈说得对!”
话音刚落,葛玥手机响了一声,她打开一看,果然是邮箱提示,offer到了。
三人又碰了一杯,兴致都很高。
吃完饭,葛玥自告奋勇去洗碗,唐母想拦,被唐允信挡住了。
“我俩轮流洗碗,今天到她。”
唐母做饭,唐允信和葛玥轮流洗碗,很公平。
唐母也意识到,过分的客气反而会滋生误会和矛盾,便也没坚持。
“今天小葛找到工作了,是喜事,你也不表示点什么的吗?”唐母小声对唐允信道。
唐允信指了指茶几上的向日葵:“怎么会,我送花了。”
“这还差不多。”唐母笑起来,又道,“等过些天,小葛正式入职,咱们出去吃川菜。”
“好。”
深夜,唐允信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发现葛玥躺在床头,还在看手机,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葛玥在看那家公司的官网。
他躺到葛玥身侧,伸手捂住手机,顺手把人揽进自己怀里。
“真的想去这家?”
葛玥点头:“我对他们印象不错。”
唐允信沉默片刻,才道:“其实……我不希望你去。”
第123章 Chapter 3.37发烧
“为什么?”葛玥怔住,宛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她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就连当初手伤确定无法治愈,无法再拿起手术刀,她也没有失态。
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一种奇怪的悲观心态,被深藏在她开朗的外表底下。
如果细究,那大概就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得到过一把糖。
那是一把进口的紫皮糖,在那个年代的乡下,是少见的高端货,是她最喜欢的小学老师结婚的时候,老师偷偷塞给她的。
她忐忑地把那么一大把糖放在书包里,没有舍得吃。
但是天气太热了,第二天,有糖融化了,弄脏了她的书包,被妈妈发现了。
妈妈生气地把糖收走,怪她糟蹋了好东西,还弄脏了书包。
说她天生贱命,这么好的糖,就不该给她吃。
她果然一颗也没有吃到,全部进了弟弟的肚子,那时候葛煜还是个被惯坏了的男孩子,脑子里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妈妈把糖给他,他只会觉得高兴,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全部吃光。
这样的事情其实还发生过许多回,有一颗名叫“你不配拥有好东西”的种子,就这样被种在了她的心里,扎下了根。
但她又很聪明,很早就拥有了很强的独立思维能力,她的心里是清楚的,这一切都是妈妈的错,而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并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愧。
她用理智构建了一个强大的、独立的人格,但内心的那颗种子还是不讲道理地悄悄长大了。
在她树立每一个目标的时候,在她获得很好的机会的时候,在她的人生经历美好的时候。
不期然地跳出来,告诉她,你不配拥有那么好的东西。
她那么清醒,那么努力,但又那么悲观。
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所有最坏结果的准备,但这一刻,葛玥忽然发现,来自唐允信的否定,好像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接受。
为什么呢?
明明白天的时候唐允信还那么高兴,给她订花庆祝。
唐允信没有发现她突然的僵硬和沉默,依然是那副洗完澡后松弛的姿态。
他低声分析:“这家公司我查了一下,创始人是一个富二代,他的家族企业是做渔业的,跟你们现在的行业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而他创立这家公司,也仅仅是玩票性质,这家公司目前还没有实现盈利,所有的资金都来自他们老板,以及老板家里人的资助。可能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可以当做试错成本来玩,但是一旦他们不想玩了,认为投产比无法说服他们,或者干脆就是对这一行业失去了兴趣,那么他们随时可能撤资,而到时候,这家公司里,因为那些听起来很美好、很光明的愿景而走到一起的年轻人们,该何去何从?”
葛玥下意识道:“他们的东西可以实现盈利。”
“嗯,是可以,但不是现在,”唐允信语气平静道,“这家公司的方向我了解了一下,或许你也能发现,他们做的方向,其实更适合一线准一线城市里的上班族,咱们这边不管是经济水平还是生活节奏,其实并不适合他们发展,而在一线城市里,他们这样方向的公司,又多不胜数,就目前他们推出的业务和产品来看,其实并没有什么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东西在。”
葛玥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发现反驳不了,事实上从官网上了解的资料来看,她也能判断出,其实这家公司最亮眼的地方,写在愿景里,而那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和相当体量的资金投入,才能达到。
“但事实上,这些东西跟我关系也不算大不是吗?”葛玥深深吸了一口气,思考了一会儿反驳道,“我的工作是做医疗方面的内容把控,公司方向这么重大的问题其实轮不到我操心不是吗?我目前的需求就是一份让我有踏实感的工作,我不能再这样无头苍蝇一般在求职市场乱转了,我从医院转行到市场,又是现在这个尴尬的年纪,我知道我的第一份工作不会太好,我也想进那些靠谱的大厂,但是人家看见我的年龄直接把我拒了,我连面试的机会都不能得到。”
唐允信沉默良久:“你说的对。”
葛玥心里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就好像说服了唐允信,就说服了自己,自己的境况还没有那么糟糕一样。
“那就从普通员工的角度来谈谈。”然而唐允信并没有打算放弃。
葛玥心里一突,蓦地泛起怒气来。
但唐允信浑然不觉:“这家单位在一年内,一共有三桩劳动仲裁案,理由都是无故被辞,且不给赔偿金。”
“其中一个员工有记录微博的习惯,我找到了她的账号,看到她有关被开除的那几条微博,大概能拼出的理由是,她因为追求老板,被老板亲自开除,并且从另外几条可以看出,她的同事关系很不好,所有人都对她追求老板这件事抱一种看笑话的心思。”
唐允信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葛玥被突如其来的八卦扰乱了情绪,茫然道:“意味着那个老板还挺有个人魅力?”
唐允信无语,好一会儿才道:“这意味着,这家公司没有一个完善的奖惩制度,在录用和开除员工的问题上,领导人把自己的喜好情绪带了进去。简单来说,假如他们的领导人觉得一个员工和他合拍,那员工就会得到重用,假如觉得不合拍,那甚至连一个合理的开除借口都没有。”
“这种制度不完善的公司,或许确实氛围好,自由度高,大家关系融洽,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员工得不到应有的保障。”
“你也说了,面试你的人,一直在跟你强调,公司虽然加班多,但是加班福利好,然而事实上,这些所谓的福利,是在压榨员工的个人空间。公司氛围好,同事关系融洽,这是因为公司加班太多,员工缺乏个人空间,所以交朋友乃至找对象,都只能从同事中找。”
“而从法律角度来讲,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稳定的公司,绝不应该是这样的,同事之间除了工作时间不应该有别的交集,即便有,也只是个别人因为性格相投而进一步相处,而不是大家其乐融融济济一堂。公司应该遵循八小时工作制,让员工在工作时间尽可能地完成工作,而不是压榨员工的下班时间去继续做事,即便因为一些原因需要加班,那应该按照正常加班工资来计算,而不应该用餐补、聚餐、娱乐之类的活动代替。”
唐允信近乎无情地下了结论:“综上,这绝不是一家好的去处。”
葛玥以前没有经历过正经的职场,她所在的医院环境到底还是单纯了一些,此刻听到了这许多的弯弯绕,才知道职场的复杂性。
黑暗中,她觉得自己脸上有一些发烧,是一种羞恼难堪的情绪。
原来她兴高采烈的一份offer,在唐允信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去处。
唐允信见她久久不语,伸手想要揽住她,葛玥却翻了个身,用后背沉默地对着他。
唐允信伸手搭在她的腰上,丝毫没发现她此刻情绪的不对,他很困了,于是把自己往葛玥后背贴了贴,就闭上了眼睛。
而葛玥背对着他,久久无法入睡,有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又很快渗入枕头中去。
像她那些无从诉说的焦虑情绪一样,把寂静无声的夜里,安静地把她浸透。
葛玥这一刻开始痛恨自己的情绪稳定,她应该跳起来发疯,应该骂唐允信不该这样否定她的选择。
但事实上,她只会被挫败感击中,陷入自厌的情绪。
她睁着眼睛到天色微亮,才终于勉强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却是被烧醒的。
葛玥昏昏沉沉的爬起来,摸到温度计给自己测了下,38.2度,不算特别高,但就是难受,喉咙口跟火烧一样难受,两只眼睛也肿得厉害。
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她走出房间,客厅的餐桌上是唐母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早餐杂粮粥闷在锅里,午饭让她自己解决,晚上想吃什么提前说,她买菜带回来。
看了看手机,有唐允信的留言,留言倒是很简单:中午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点。
从两人的留言来看,应该早上那会自己并没有发烧。
突如其来的发烧让她头痛欲裂,勉强喝了一杯温开水之后也并没有觉得好一些,反而因为胃里有了东西开始一阵一阵地翻涌想吐。
他们才搬过来,家里常用药品并没有想到要准备,是以什么也没有。
她挣扎着换了衣服,洗漱了一下,准备下楼去药店买点退烧药。
等她脸色苍白地站在药店里,店员大姐给她拿了一盒布洛芬,又问她有没有其他症状,最后说应该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回去多休息就好。
临走,店员大姐突然顺口道:“对了,你没有怀孕吧?如果怀孕的话最好不要吃布洛芬。”
葛玥下意识摇摇头:“没有,我没有——”
只是话未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因为最近找工作的焦虑,她都忘了关注自己的月经。
掏出手机一看,已经过了足足十天。
店员见她愣住,微微一挑眉:“哎我就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备孕也粗心大意的。”
葛玥顾不上说别的,只匆匆道:“麻烦给我一根验孕棒。”
她搬家的时候,把验孕棒之类的鸡零狗碎全扔掉了没带过来。
葛玥一时间都没顾得上头疼的事儿,几乎小跑着回家,一到家就捏着验孕棒冲进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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