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般背了整日的书,再不放下来该生病了。
楚霁川书翻地心不在焉,听着陈岁桉背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也越发不满。
不过是背了一日的书便懈怠了。
直至听不到声音后,楚霁川挥手,准备让人唤来贴身伺候陈岁桉的容月。
容月奉了杯茶,自己进来了。
“她偷懒了?”楚霁川翻着手里的书,准备待会便过去兴师问罪。
“小姐没有偷懒。”容月将茶放下小心开口:“小姐背书连口水都未曾喝,奴婢们听着声音越发虚弱,担心小姐的身体,故特来请示主君,小姐能下来了吗。”
楚霁川抬头。
水都没喝一口?
孩子这么养该不会养死吧。
她若是死了,自己这些乐子去哪里寻。
不过她是个小妖,应当是不会死的。
楚霁川打定主意她没有性命之虞,理了理坐久微褶的袍子,仍旧打算兴师问罪。
今日的夕阳上了格外重的颜色,染了半边天的云不说,斜照下来的光都是淡红色的。
楚霁川站在披了层红光的书下,听着篮子里已经几不可闻的声音。
声音岁小,仔细听还是能听清内容,依旧是在背诵《氓》的内容。
楚霁川听着这虚弱的声音,也大概能想象得到陈岁桉今日受了怎样的折磨。为了不被打手板,只能在背书上下功夫。
读书就该如此,一遍遍诵读。读百遍,义自见。
楚霁川满意了,让下人把篮子放下来,准备仔细欣赏陈岁桉口干舌燥,嘴角起沫,双唇起皮,脸色苍白那饱受折磨,蔫头耷脑的模样。
篮子缓缓往下放,读书声却不止。
楚霁川开始疑惑。
直到篮子完全放下来,楚霁川终于看清了篮子里的画面。
丫鬟设想的傍晚降温,挨饿受冻的画面没有出现。陈岁桉头枕软绵的枕头,身子底下铺着一层毯子,身上还有一层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嘴巴都没漏出来,仅漏出鼻子以上的半张脸。
若不是为了方便呼吸,楚霁川想,她大约是要把脸整个都蒙上的。
楚霁川设想的嘴角起沫,蔫头耷脑的模样也没有出现。陈岁桉给自己铺的窝简直舒坦极了,她闭着的眼睛都是弯弯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仔细听还能听到隐约的微弱打鼾声。
而陈岁桉的脑袋边放了一只小熊模样的玩偶。
楚霁川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玩偶。时兴的磨喝乐和黄胖都不是绒布做的玩具,这种玩具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蹲下身,拿起陈岁桉枕边的玩偶。
微弱的读书声变得清晰,陈岁桉的声音出现在了这个玩具熊的身体里。
楚霁川被气笑了,又是妖女用的妖法。
手中声音微弱的小熊也耗干了自己的最后一丝电,停止朗诵已经重复读了一天的诗。
陈岁桉还在睡,微弱的鼾声小小的,一阵一阵。
楚霁川面无表情伸出没什么温度的手,把她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毯子掀开一角,露出了鼻子。
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捏上了陈岁桉小巧的鼻子。
睡梦中的陈岁桉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好好地窝在出租屋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不知道哪个死孩崽子顺着窗户扔进来一团雪,直直砸到她的鼻子。
那团雪像泡泡糖,糊住了自己的鼻子。
她张开嘴,试图用嘴呼吸。
这都不醒。
楚霁川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陈岁桉的嘴巴。
陈岁桉想骂人了,到底是哪个死孩崽子又扔了一团雪啊?这下嘴都被糊住了!
无法呼吸的陈岁桉从睡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睁眼就看到了楚霁川的脸。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她环顾四周,丫鬟都在担心地看着自己,楚霁川看似挂着和煦的笑,实际上阴间地凝视着自己,盲盒小熊被从自己的被窝拽出来,可怜巴巴躺在地上。
【礼物系列盲盒之送女友小熊使用完毕,现在为宿主结算分值。攻略对象情绪体验(满意)+1、(烦躁)+1】
【恭喜宿主获得交换系列盲盒x1(延时)】
【肢体接触+1,主动+1。恭喜宿主获得情感系列盲盒(即时)。】
陈岁桉瞧瞧扒手指,现在她有两个未使用盲盒,一个是美食系列盲盒,一个是交换系列盲盒。
美食系列盲盒之前用过,不知道这次的交换系列盲盒是什么。
情感系列盲盒是即时,不知道这回要倒什么霉。陈岁桉的感觉不是很好。
楚霁川看了看那只熊,已经明白了今日陈岁桉是断不可能背书的了。他心情和很好:“今日晨间我说,你背不下书……”
陈岁桉接话第一名,像是幼儿园拥护老师最前排的小朋友举手:“我背不下书要挨手板!”
脆生生的声音,雀跃又欢欣。
“看来你很期待被打手板。”楚霁川看着陈岁桉道。
陈岁桉从小竹篮里爬起来,小大人般故作深沉,失望地看着楚霁川:“我也很想给你一个打我手板的机会,但是你不争气。”
“哦?”
陈岁桉故作深沉的声音又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因为我背下了《氓》。”
“原来背下来了,那你就在此处背,背完正好用膳。”
陈岁桉点头。她兴奋地搓搓手,这可是她当年死磕了多少节早读课背下来的东西啊,感谢高中老师,让她躲过了被黑莲花打手板这个大难。
陈岁桉自信满满:“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刚张嘴没多久,陈岁桉只觉得内心一股悲怆油然而升。
本来毫无感情的背诵,现在饱含深情。怨妇诗其中无奈、不舍、愤慨、悲伤的情绪被一个六岁的孩子拿捏地恰如其分。
陈岁桉留下了眼泪,按住心口。
怎么回事,我的心脏怎么一抽一抽的?
我明明会背这首诗,打脸楚霁川的好时候我却在哭泣,这悲伤到底从何而来?
“狗比系统!这个感情系列盲盒是什么??”
【宿主,感情系列盲盒之悲伤盲盒,请宿主放心使用。】
“放心个屁啊!”
她唯一会被的书,她终于能在楚霁川面前站起来一次,却不能得意笑起来。
陈岁桉试图挤出一个会背书的得意笑容,失败了。
她用蓄满眼泪的双眼看着楚霁川,试图散发出几分得意给他看看。
楚霁川自然不会认为那是得意。
他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真的有些过分,这一天让她受了委屈?
陈岁桉哭得实在真心实意,楚霁川再怎么想看出陈岁桉演戏的痕迹,都没有找出来。
难不成她今日真的认真背书了?
越想越觉得可能。
背书等于要了陈岁桉的命,除非她全心铺在书上,不然这么长的诗凭借她的脑子怎么可能记得住呢?
最终楚霁川下了结论,看来确实受苦了。
陈岁桉抽抽噎噎背完了,依旧睁大眼睛看着楚霁川。
看,看我得意的眼神,你看啊!
你最后一次的出口成真失败了,用不了了,你这个小垃圾!
快看看我,这局我才是胜利者!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满腹委屈却憋在心里,不说一词的坚强模样,不走心地安慰道:“背的不错。”
不能一次性折磨狠了,一次就弄死他还怎么继续快乐。
陈岁桉流着两行宽面泪发出了知己难寻的呜咽:究竟谁能懂我啊!
第18章 、第十八个盲盒
【禁忌系列之出口成真盲盒使用完毕,正在结算……】
【攻略对象情绪变化为,情绪体验(开心)+5、情绪体验(兴奋)+1、情绪体验(期待)+1】
【由于宿主所得积分较多,系统不再自动掉落盲盒,由宿主在需要盲盒时兑换。目前宿主积分为:7分】
“多少积分一个盲盒啊?”
【根据盲盒内物品而定。】
陈岁桉嗅到了被坑的气息。
系统不再出声,陈岁桉依旧被悲伤的情绪环绕。
月挂树梢,万籁俱寂,陈岁桉躺在床上咬着被角小声啜泣,她忍不住又开口道:“这个悲伤盲盒有时间限制吗?”
【七日。】
陈岁桉给自己翻了个面,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麻蛋!这随心所欲毫无规律可寻的臭系统!
眼睛在流泪,陈岁桉生理性地觉得口渴,爬起来给自己倒茶喝。
上面的眼睛在掉水,下面的嘴巴在补水。
五天这么哭下去,眼睛不瞎,也得变成人干。
“我这个哭法真的不会死掉吗?”陈岁桉眼泪汪汪。
系统很无情。
【每一个掉落的盲盒都是经过系统检测的,确保不会造成宿主死亡。】
【随着盲盒的使用,越接近盲盒使用的结束时间,宿主的悲伤情绪就会越淡。】
陈岁桉:懂了,此刻的我就是最悲伤的我。
她抱着茶杯,接着月光看院子里的花草树鸡。向来心大的陈岁桉变得看花落泪,见柳伤情。
晚风吹过,一树花瓣零星落下几片。
眼尖的陈岁桉看到了:这花真惨,花瓣都愁掉了。
公鸡睡觉,敦实的屁股坐在了一从长势大好的草丛里。
陈岁桉共情了鸡屁股下的草堆:这草真惨,活不过今晚了。
陈岁桉的注意力又放在了睡觉的鸡身上。
这鸡真惨……
哦不,这鸡可不惨。
陈岁桉擦擦眼泪,这鸡躲过了被做成炸鸡的命运,摇身一变成了楚大人府邸的宠物鸡。楚霁川大约是以为她要养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岁桉悲伤难以自抑,自己睡不着觉,也见不得别的鸡好。她起身披了厚衣裳出了屋,伸出短短一根手指,对着鸡屁股就是一指头。
鸡被吓醒了。
它茫然看看它的衣食父母,换了个地方蹲。
惹不起它躲得起。
陈岁桉撩拨鸡不成,心中着实难受,她出了院子门,准备溜达溜达。
路过水池,池底的鱼都在睡觉,陈岁桉挑了块不算小的石头啪地扔下去,溅起一串水花;
途径绣房,想到自己前几日点了名想要的小猫绣纹衣裳和小猫帽子,进去试了试还未完工的衣裳;
走过桃树,手欠折几枝枝头的花,左右瞧瞧不大好看,又学着黛玉葬花,呜呜咽咽埋起来。
走遍整个府邸,陈岁桉终于觉得累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泪又多了几粒。掏出小手绢擦擦眼角,陈岁桉回西厢房去了。
绕了这么多路,陈岁桉揣着难过的心脏,感叹终于能睡觉了。
次日清晨,熬了大夜的陈岁桉顶着连个黑眼圈起床,把端盆进来的容月吓了一跳。
“小姐这是怎么了?”
陈岁桉哈欠连天,依旧是悲伤的苦瓜脸:“没睡好。”
容月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小姐莫不是看到了什么?”
陈岁桉懵懵的,她能看到什么?
容月见她不解其意,又补充着试探道:“小姐昨日夜里看到了什么?”
陈岁桉顺着她的话想夜里自己出去看到的东西:“池塘、衣服、桃花。”
容月的脸明显苍白了几分。
陈岁桉闭眼睛打哈欠,没有看到容月的异样。
她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心里骂骂咧咧。
狗比楚霁川今天又要让她背书,他还丧心病狂地在早膳前加了晨读。
洗漱完成后,陈岁桉揉揉肚子,老老实实爬上了树。
边爬边流泪,实在是太困了,赶紧爬上去再睡一觉才好。
陈岁桉躺在书上的小篮子里,摇摇晃晃,困意袭来。
隐约能听到树下下人们的扫地声,浇花声,和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你听说了吗,府里闹鬼了。”
“怎么回事?”
“昨日里福贵夜里起来小解,听到有什么落水了,还有小孩的哭声!”
“还有这事?府里除了小姐,没有别的孩子了啊。是不是什么畜生掉水里了啊?”
“嗳,福贵去看了,怎么没去看呢。池塘边儿根本没有人,水里也是干干净净。”
“那是怎么回事?”
“后面才精彩着呢!福贵在树下看着有刚刨的新土。”
“花匠翻土了?咱们府里干活儿的利落着呢。”
“嗳,这我可是问了花匠,人最近忙着给新开的花坛种花去了,哪里有空给桃树林子翻土啊。”
“这就奇了。”
“可不就是呢!福贵扒开那小堆土,里面用桃树枝摆着个字!”
“什么字?”
“一个‘死’字!”
陈岁桉在树上的摇篮听得朦朦胧胧,有一句没一句,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她就只知道府里闹鬼了。
后面的话两个下人说的就更小声了。
“我们猜啊,这宅子之前死过人!”语气笃定。
“而且死的还是一个小孩。”自信补充。
“不然为何传来哭声?”假装质疑。
另一人完全信了,跟上思路:“你的意思是,这府里之前有个孩子投湖死了?还是在桃树上上吊了?”
“都有可能!”一锤定音。
在陈岁桉听不到的地方,以容月为首,几个丫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绣娘过来说,昨日夜里小姐唯一的那身素白衣裳被动过了。”
“哪件?”
“就是小姐点名要绣小猫的那件啊,绣娘刚画了样子,裁了衣裳,还没开始往上绣呢。”
另一个丫鬟插嘴:“本来绣娘不觉得有什么呢,直到听到府里传出闹鬼的风言风语,她才觉得不对劲。那么多绣制好的衣裳,怎么单穿一个小孩儿的衣裳?这衣裳还是纯素白的。”
“我听说,小孩儿不如大人身上气儿足,容易招惹……”
“不得私自议论主子!”容月白着一张脸,慌忙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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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岁桉躺在篮子里,身体好像有两个小人,一个叫理智,一个叫情感。
理智说:今天须得好好背书,今天背不下来可真的会被打手板了。
情感说:呜呜呜真的好难过,为什么要背书,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陈岁桉都在真心实意地抹着眼泪。
楚霁川坐在对面,看着她鼻涕眼泪糊一脸,非常嫌弃。
往日陈岁桉吃饭总是先挑包子春卷吃,今日先是给自己盛了碗米汤,米少汤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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