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娜极其敬业,分三天拍完了所有的镜头,丝毫不见娇纵。
苏景非常满意,递给她一个薄薄的信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知道你不缺钱,没多少,就是个心意。”
孟天娜却很兴奋,捏捏信封,又把那几张粉红色的钞票抽出来看了又看,激动地说:“亲爱的,知道吗?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赚到钱,哎呀,怎么有点想哭呢?!”
“劳动的果实嘛,自然格外香甜!”
苏景逗她。
孟天娜把信封往包里一塞,兴致勃勃地说:“走,姐请你吃饭去,有家新开的馆子很不错。”
苏景哭笑不得,却也对这个阔太太改观了不少,原来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她说:“不了,我这里一摊子事催着呢!”
这几日她跟陀螺一样团团转,上班一堆事不说,下班还得见缝插针地拍摄,好不容易拍完了,马上又要剪辑,配音,字幕,文案,每一样都需要功夫,忙得脚打后脑勺,偏偏可可又凑热闹出了点状况。
第23章 每一个小孩,都藏着成年人察觉不到的秘密
星期天的早晨阴沉沉的,秋风把树叶吹得哗啦啦响,已经明显见凉意了。
苏景起了个大早,带可可去社区诊所测微量元素。
可可最近添了新毛病,啃手指头,十个手指的指甲被她啃得光秃秃的,露出粉红色的肉,有的还血迹斑斑,看得人心惊肉跳。
苏景先是苦口婆心地给她讲道理,没用,后来见一次打一次手,也就当下一会儿,可可似乎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不觉就把手指伸到嘴里了。
幼儿园的宝妈们给她支招,说这是缺锌了,她们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这个阶段,得补起来,最好钙铁锌一起补。
苏景觉得有道理,索性带可可去查查微量元素,可可一向爱动坐不下来,都说是因为铅含量高。她本来想去大医院的,但大家都说没必要,社区诊所就能检查,不是什么大事,去大医院净排队了。
社区诊所今天刚好有个从儿童医院退休的老医生坐诊,约摸六十多岁,白发苍苍,面容慈祥,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苏景拿给她看。
她给她看的时候只是例行公事,没太当回事,检查单上的指标基本都正常,老医生却对着可可左看右看,又问了好些问题,苏景慢慢觉得不对劲了。
“不是缺锌,少儿抽动症,最好尽快到大医院看看,”
医生神色严肃,给出了判断。
苏景的心一沉:“少儿抽动症?”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医生点头,耐心地给她解释了半天,苏景听着听着一颗心就揪了起来,到后面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原来可可最近咬手指,频繁眨眼,无故咳嗽清嗓子,并不是行为习惯不好,而是生病了。
“一般得这种病的孩子都非常聪明,也非常敏感,脾气固执易怒,一根筋,如果不及时干预会越来越严重,孩子妈妈,她这还只是初期,但你必须得重视,要及早干预啊!”
老医生苦口婆心,唯恐苏景不当回儿事。
苏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社区诊所的,两条腿软绵绵的,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六神无主,和陈西川离婚她都没有这样失魂落魄过。
她突然想起她初中有个同学就这样,一说话就不受控地眨眼睛抽动鼻翼,不知道被多少人明里暗里嘲笑过,应该就是医生说的终身无法治愈的例子,如果可可也变成那样.....
苏景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往下想了,不自觉地抓紧了可可的手,大步朝家走去。
自此她的视线再没离开过孩子,又怕她起疑,一边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暗中观察。
果然,不管可可在干什么,即便是全神贯注地看书看电视,都会不自觉地痉挛般地眨眼,不到十秒就会清下喉咙。
可可虽然是个假小子性格,但肤白眼大,睫毛长长的,洋娃娃一样,走到哪里都有人行注目礼,之前苏妈说她会长,遗传了爸爸妈妈的优点,苏景的鼻子小巧秀气,她却像了陈西川,鼻梁挺拔,苏景虽然嘴上谦虚,心里一直挺骄傲的。
可现在,一个原本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突然变得怪模怪样,甚至终身都会这样,苏景的心都要碎了。
当天晚上,苏景失眠了,反复在知乎和天涯刷关于抽动症的帖子,有成功治愈的案例,也有越来越严重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她越看越心焦,心里像着火了一样,天快亮的时候才潦草地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苏景请假带可可去看医生,儿童医院的专家号是从黄牛手里买的,350 元,到这个时候了,钱已经不是问题了,她很痛快就转账了。
不到医院不知道,到了才知道生病的孩子这么多,她娘俩儿从大早上硬等到了十一点,诊室里满当当都是人,连走廊里都挤满了哭哭啼啼的孩子和满脸愁云的父母,苏景哪里见过这个阵势,越发烦躁焦虑。
好不容易轮到她们了,老专家眼皮都没抬,听苏景说了两句就刷刷刷开了几张单子,让她领孩子去做各种检查。
苏景仔细看了看单子,别的检查还罢了,居然还要照脑部 ct,而且脑部 ct 还不能当天照,要预约。
她心急如焚,拉着可可去找 ct 室。
ct 室设在六楼,中间要经过住院部,病房里的床位满了,走廊里密密麻麻都是临时加的床,不同年龄的孩子躺在床上,或吊着药水,或痛苦地呻吟着,家长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他们旁边团团转。
苏景简直不忍直视,拖着可可健步如飞,如同在炼狱里穿行。
好不容易找到了 ct 室,医生表情冷漠,翻了半天记录,和她约了下周三检查。
苏景唯唯诺诺地应下,正准备带着可可离开,对方突然轻飘飘来了一句:“记得把孩子的头发剃了,要剃光,一根头发都不能剩!”
可可眼中顿时流露出惊恐之色,抱着脑袋看向苏景,小嘴一撇,哇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抽,抽抽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苏景这才发现今天的可可乖巧得异常,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等到现在却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想必大人的情绪让她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她赶紧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哽着声音哄她:“不怕,不怕,咱不剃头发,不检查!”
她说到做到,抱着可可就往外走,医院大厅里都是人,擦肩接踵,跟春运的火车站似地。
她突然清醒了,对这个专家的草率产生了怀疑。
可可紧紧地搂着她,温热的小脸贴在她的脖子上,小身体一抽一抽的,比平时抽搐的频率更高了,她的心像刀割一样。
苏景抱着可可走出了医院,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满心茫然,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擦碰她一下,她就跟着歪一歪,又回到原处,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身不由己地被生活的洪流冲击着,颠簸着,随时会被吞噬。
按理这个时候应该找个人商量商量,但苏爸苏妈年纪大了,一个心脏病一个高血压,除了刺激他们什么用都没有。苏虹?算了,她连自己的事都没弄清爽。陈西川更不用说了,除了指责抱怨不会有二话,上次他的警告犹在耳边,如果因为这个生出别的事端,就更不划算了。
大概她僵立的时间太久了,可可突然在她怀里动了动,怯怯说:“妈妈,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苏景的心一缩,孩子是真吓到了,她印象中的可可向来是肆无忌惮大哭大笑的,何曾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她托着她的小屁股往上颠了颠,坚定地说:“回去,咱们现在就回!”
回去也是回幼儿园,她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有两个策划方案要交,火急火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
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就算痛苦把你撕成碎片,你也得踩着点上班。
她们回到小区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苏景在门口给可可买了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又买了个会摇尾巴的玩具狗,生活再苦也得让孩子有点甜。
小孩子不记事,可可很快高兴起来,给小狗上足发条,看它在花坛池子上摇摇摆摆地走来走去,差一点就栽下去,乐得咯咯直笑。
苏景冷眼看过去,发现可可高兴和放松的时候明显不那么抽抽了,小动作也少了很多,看来论坛里有些人说的是对的,这个病和情绪有直接的关系。
等可可玩得差不多了,苏景掐着饭点把她送到了幼儿园,白老师一看到她们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午餐刚刚上桌,可可找到座位,坐下来和小朋友一起吃饭,还不忘和苏景挥手说再见。
苏景也笑着向她挥挥手,心里却像坠了铅块一样沉重,刚要转身离开,白老师突然叫住了她。
第24章 那些事儿打不倒我,但是你···似乎就可以
白老师三十多岁,微胖,细心又温柔,之前苏景给可可请假时提过一嘴看病的事,她一直挂在心上,这会儿看苏景表情不对,柔声安慰道:“可可妈妈,不要太上火了,孩子这病不是一天得的,也不会一天就消失,需要时间,咱们慢慢来。”
苏景跑了一上午,心力交瘁,偏又无人可诉,突然得了这么一句,差点掉泪。
白老师心有戚戚,说:“我自己有两个孩子,也带过很多孩子,见的比你多点儿,这个病很常见的,很多孩子后来都自愈了,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可是万一......”
做父母的,只能偏激地看到那个“万一”。
“放心,只要家长重视,积极配合,会好的。你今天带她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唉!”
苏景正满心愤懑无处倾诉,把上午在医院的情形讲给白老师听。
“太过分了,孩子都没瞅一眼就让做那么多检查!那脑部 ct 能随便照吗?辐射多大啊!”
白老师听了也很气愤。
“我准备抽空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我看了很多帖子,还加了病友群,很多人都说这是个情绪病,药物是没用的。”
苏景发泄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嗯,别急,你一紧张孩子也跟着害怕,病情反而更严重,一步步来,会好的!”
白老师温柔而坚定声音里有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会调整自己的,谢谢您,白老师!”
苏景发自肺腑地感激道。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做母亲的,感同身受,大家都不容易。”
白老师真诚地说。
她没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完整,她也是单亲母亲,太能理解苏景的无助和惊惶了,相同境遇的女人总会散发出类似的气息,让人不由地生出 women help women 的义气。
和白老师聊一聊,苏景的情绪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再三致谢后离开了。
奇怪,她以前对白老师也很尊敬很热情的,但那更像成年人的一种礼貌,现在却感觉真正亲近起来了。
正胡思乱想,手机响了,是陆昊游,他似乎有点担心,问:“我看你上午请假了,没事吧?”
“没!”
一股暖流瞬间冲了上来,明明已经整理好了心情,苏景还是因为一句问候不争气地哽住了嗓子。
陆昊游好像听出来了,在电话那边顿了顿,说:“那你下午还来吗?”
“嗯!”
苏景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简短地应道。
“好,不着急,那下午见!”
陆昊游知道她不对劲,但一句话都没多问,反倒贴心地挂断了电话。
苏景一到公司,旁边的同事就七嘴八舌地对她说:“你干嘛去了,上午 Jason 找了你好几趟!”
都替她捏把汗。
“有点事儿请假了,他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找他。”
苏景放下包就起身。
“这会儿在开会呢!”
哦,苏景又慢吞吞地坐下,借着电脑开机的几十秒光明正大地发了一会儿呆。
活儿不等人,她很快调整状态去弄那两个策划方案了,虽然烦恼三千,但一只无形的鞭子在后面抽着她,不能不往前挪。
好一会儿陆昊游才开完会,叫她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说话。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苏景有些忐忑,不然怎么会像飞马八百里加急一样。
“不算大事。”
陆昊游盯着她的脸,仿佛想看出端详,嘴里却说着不相干的事:“最近这次直播选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没问题,我现在就回去看看资料,你发给我了吧?”
苏景松了一口气。
“哎哎,你等一下。”
陆昊游有些慌,叫住转身要走的她。
苏景疑惑地望过来,一双眼黑白分明,看得陆昊游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还有什么事吗?”
她问道。
“就是,就是...就是你之前拍的短剧,怎么还没发啊?”
陆昊游不自在地挠挠后脑勺。急中生智,想出一个话题。
“还没顾上剪片呢,我今天晚上回去加加班。”
一提这个苏景头更疼了,工作生活,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每件事都刻不容缓。
“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素材库,需要免费的背景音乐的话我这里也有一些资料。”
“那太好了,谢谢啊,有空的时候发给我就行,我进去了。”
苏景朝他笑笑,可那笑太虚弱了,就像一朵苍白的花,还没盛开就凋谢了。
“哦,那好吧!”
陆昊游焦急地等了一上午,心中千言万语,却噎在喉头,一句都问不出来,更没有留她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她进去了。
她更瘦了,背影只有窄窄的一溜儿,以前也瘦,但生机勃勃的,现在却像被抽离了灵魂一样。
“苏景姐,”
他忍不住加了一句:“明天我不来公司,不用给我带便当了。”
苏景回头应了一声,眼神却是茫然的,心思早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刚在网上查到一个很有名的儿童心理专家,就是号不好挂,挂到下周五了。
接下来的一周变得非常难熬,简直度日如年。苏景根本没法和可可对视,一看到她无法自控的怪模样她的心就像被猫抓了一样,得空就神经质一般在网上查资料,越查越绝望,背着孩子哭了好几场。
即便如此,她还是熬夜剪出了三段视频,因为她很快发现只有工作,尤其是她喜欢的工作,能让她焦躁的心暂时安静一会儿。
短剧发到网上后,粉丝反应非常热烈,一堆在下面催更的,就连孟天娜也打来了电话,问她下次拍摄是什么时候。
苏景分身乏术,又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事业,每天都过得非常艰难,好容易才挨到周五带可可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姓吴,四十多岁,温文尔雅,让她别太紧张,说这只是一个心理应激反应,很多孩子多少都有,只不过有的家长粗心一些,还没觉察到孩子就自愈了,又问可可的生长环境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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