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肃静!”
法官宣判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景大获全胜:她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不菲的抚养费,新房子和存款的一半。
输了?输给了他压根没放在眼里的苏景?虽然有不好的预感,陈西川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律师也没好到哪里去,脸黑的像锅底一样,这简直是他的职业之耻,一个必胜的官司被他打得稀巴烂。
苏景站直身体,对着法官深深地鞠了一躬,再起身时,眼眶热辣辣的,她仰头看看天花板,把眼泪逼了回去。
所有的强大和斗志都是逼出来的,她的心一直颤颤巍巍地悬在半空,直到这一刻才落了地,却依旧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两条腿都是软的。
第2章 家庭主妇:这是社会给弱势者的标签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早上还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这会儿却黑云翻滚天色阴沉,一场暴雨眼看就来了。
苏景抬头看看天,不由地蹙起了眉,早上出门没带伞,再不回去就被这场雨拦下了。
“苏女士,苏女士,你怎么走这么急?我到处找你呢!”
叶律师气喘吁吁地从后面叫住她。
“找我?有事吗?”
苏景淡淡地说。
“我…”
叶律师被她黑沉沉的眸子一盯,突然说不出话来。
那双眼睛看似平静无澜,却深不见底。
“是担心我不给你律师费?”
苏景忍不住语带讽刺。
“你什么意思?”
叶律师立刻警觉。
苏景轻笑了一声,不说话。
“你是觉得我在法庭上不够尽力?这可怪不得我,那些资料你又不肯早点拿出来,我怎么帮你?”
“早拿出来了我还能站这儿和你说话?只怕连哭都没地方吧。”
苏景懒得再陪他演戏。
“苏女士,我对你的官司一直尽心竭力......”
“那可太辛苦你了,”
苏景语气还是淡淡的,下一秒却眼神突变,亮若寒星:“事已至此,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陈西川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之前只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律师向来严谨,鲜少像他这样拍着胸脯打包票的,尽管如此,她依旧对他报了很高的期待,没想到他真的临场操戈,差点置她于死地。
“苏景,凡事都得讲证据,不能信口开河,尤其是对我们这样的专业人士,一不小心会被告诽谤的。”
叶律师不妨她这么直接,愣了愣,接着脸色一沉,正色道。
“原来专业人士这么了不起,连职业道德都可以不讲。我不是专业人士,不懂这些,只知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也知道不能吃白食,更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苏景不和他动气,可一番话绵里藏针,说得叶律师脸上热辣辣的。
他摁住乱跳的火气,说:“我不和你逞口舌之快,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今天你能赢是因为陈西川他们毫无防备,回过神来肯定会上诉的,到时候……。”
苏景脸一僵 ,满心欢喜立刻被冻结了。
叶律师看到她的反应,心中得意,话忍不住多了些:“其实你不用这样愤愤不平,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觉得自己花钱了,可有人出价比你更高,出来混,钱还不是最重要的,人脉,社会地位…,咳,说这些你也不懂,要我说,安分守己地做你的家庭主妇得了,干嘛非折腾着离婚?!
离了婚有什么好,天下男人都一样,只会一茬不如一茬,像陈西川这种能赚钱,不出轨不家暴的已是极品了。
这女人啊,过了二十五就开始贬值了,像你这种过了三十结过婚生过孩子的,行情更是直接掉到谷底,你看看自己,有什么?是,还有那么点姿色,可也就一两年的光景了,女人老起来很快的,一夜之间。”
“我为什么非要再去找个男人?女人除了年轻漂亮就没别的价值了?我们不能靠自己吗?叶律师,你看你也不过大我五六岁,出过国见过世面,怎么能说出这样陈腐不合身份的话来?!”
苏景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靠自己?靠你的公众号视频号?别天真了,一时的网络泡沫而已,说没就没了,然后呢,你还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保姆?月嫂?超市收银?就算你吃得了苦人家还未必要你呢!现在月薪三千块的工作一群刚毕业的大学生抢着做,你是比他们年轻还是比他们有精力?
苏景,别嫌我说话难听,我看你聪明人才多说两句,你也别急着否认,在咱们这个社会,家庭主妇就是弱势群体,一把年纪了才想起往社会里冲,纯粹是以卵击石!你啊,把你和陈西川的关系搞好,让他看在孩子面上多出点抚养费才是正道。”
“要是那样我又何必离婚呢?叶律师,人和人是不同的,有的人觉得钱比命重要,我恰恰觉得尊严,自由,爱,都远胜过锦衣玉食。我这辈子还长着呢,想要什么可以自己赚,手心向上忍气流泪的日子我过得够够的了。”
苏景并不领他的情,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善意,说到底,和陈西川是一路货色,标准的大男子主义。
“随你,我也懒得管,只要把我律师费的余款结了就行。”
叶律师看她油盐不浸,顿觉索然无味,干脆直奔主题。
“余款你还好意思要,不怕烫手?”
“苏景,咱们可是签过合同的,你要是想节外生枝,我可是会奉陪到底的!”
叶律师脸色顿变,阴沉狠戾,扣他的钱?那就是虎口抢食!
苏景气结,她确实斗不过他,既没有他背信弃义的证据,也没有和他纠缠的时间和精力,一场离婚官司已经让她苦不堪言,像蜕了一层皮似地。
她掏出银行卡,往他身上一掷,恨恨道:“好,我认,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银行卡在叶律师身上一撞,反弹到地上,滴溜溜打了好几个转才安静下来。
“把卡捡起来!”
叶律师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气。
“你爱要不要!”
苏景转身就走。
“站住!”
叶律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给我捡起来!”
明显动了真气。
“放手!”
苏景想把他甩开,却发现男女力量悬殊太大,他的手像铜铸铁箍的一样,抓得她胳膊生疼。
“你捡不捡?”
动静太大了,陆续有路人往这边看,叶律师急怒攻心,瞪着眼威胁她。
“不捡,怎么,你还想打我?”
苏景脖子一梗,倔劲儿上来了。
她知道自己在犯傻,偏被一口浊气卡着,非争这个闲气不可。
“你……”
“叶律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是周律师,旁边跟着陈西川,正双手插兜,冷着一张脸看他们,不知道看了多久。
“没什么,聊聊,和我当事人聊两句。”
叶律师立刻换了副模样。
“你们聊天的方式还挺,特别的。”
陈西川似笑非笑地说,目光停在他拉苏景的手上不动了。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叶律师像被烫了一下,赶紧松开,说:“我还有点公务,先走了,陈先生,周律师,咱们回见!”
说走就走,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只是临走还不忘捡起地上的银行卡。
钱对有些人来讲,真的比命还值钱。
周律师也找借口走开了。
陈西川看苏景,她垂着眼帘,默默活动着自己的胳膊,一声不吭。
叶律师下了狠劲,那条滚圆雪白的胳膊上留了几个鲜红的手指印,格外扎眼。
陈西川眉头皱了起来,觉得她和男人拉拉扯扯的太不成体统了,呵斥的话到了嘴边才想起自己已经没立场了,憋了一句:“ 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你这么沉得住气,又这么有本事!”
“我不过想寻条活路罢了。”
苏景知道他说的是官司反转的事。
她语气非常平静,没必要得了点便宜就忘形,后面还有事儿催着呢。
陈西川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别高兴太早,这事儿没完呢!”
“什么意思?”苏景惊恐地抬头看他,有点崩溃:“陈西川,你非把可可抢走干嘛?你心里很清楚,你根本照顾不好她。”
“她是我老陈家的孩子,身体里流的是我老陈家的血!”
“什么年代了,你还来这一套?你哪里是想要可可?分明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要拿她辖制我!”
苏景激动起来,事关可可她没法不激动,那就是她的命。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等着接法院的传票吧!”
陈西川转身就要走。
“喂,陈西川,陈西川,你等一下!”
苏景一阵心慌,声音微微发颤。
陈西川回头看她,俩人骤然四目对视,千言万语,一时反倒没话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到不远处雷声轰轰,连绵不绝。
沉默了一瞬,苏景放软了声音,说:“西川,咱们,好聚好散吧!”
自打闹离婚起,她一向刚强,首次在话音里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和悲伤。
陈西川没什么反应,依旧板着那张扑克脸。
“就当是为了孩子。”
她又加了一句。
......
“你知道的,可可没我不行!你每天工作那么忙,你妈根本无心照看她,请个保姆更麻烦,虐待孩子的新闻那么多,又是喂安眠药又是扎针,你忍心让可可受那种罪吗?我纵有千般不是,可在照顾可可这件事上是最佳人选。
西川,就让她跟着我平平安安长大吧,到时候她要愿意回来跟你,我绝对不拦。我也可以给你下保证,永远不会给她改姓,她永远都是老陈家的孩子。”
苏景越说越快,越说越恳切。
她心里清楚,他们已经撕破脸,没有什么情意可言了,要想打动他只能靠孩子,他平时再忽视孩子,也和她是血脉相连的。
“你让我怎么信你?”
陈西川口气有点松动。
“我有诚意的。”苏景赶紧说出那套早就准备好的话,“可可到十八岁的抚养费算下来差不多八九十万,我一分都不要,就当和你那一半新房所有权相抵了。新房还有房贷,你那半所有权顶天了值五十万,这么抵下来,你只有占便宜的。”
“小算盘打挺响啊,以前我是真错看你了。”
陈西川忍不住呛她,脸色也跟着阴晴不定。
苏景顾不上和他计较,只管一瞬不瞬盯着他,生怕他突然拿偏了主意,一颗心砰砰乱跳。
少顷,陈西川转过弯儿来,却依旧是讽刺的语气:“以你的个性,怎么肯白吃这个亏?不如明说了,你到底图什么?”
“清静。”
苏景毅然决然地说:“如果可以,下半辈子我希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永远不需要有来往。”
陈西川一震,至于吗?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怎么就恨自己恨到这种地步?
苏景不是赌气,她所说的每个字都发自肺腑。
他曾是她的天,是她所有快乐的源泉,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变成了可怕的折磨。
他的轻慢,冷淡和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时刻碾压着她的骄傲和自尊,她曾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漂亮了,又怀疑生了可可后的身体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了,还特意学情感保鲜学下厨妄想留着他的胃……
可一切都是徒劳,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还是一日日憔悴,惊惶且不知所措起来。
很多人都告诉她,结婚久了都这样,熬着熬着就好了,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才三十一岁,一辈子长着呢。
“一言为定,我让律师拟好合同寄给你!”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陈西川终于吐口了。
男人总是实际的,既然夫妻已经反目,自然还是钱更重要。
苏景点头,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松弛下来,陈西川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莫名刺痛:自己就这么令人厌恶?
“不用高兴得太早,我随时都可以上诉更改抚养权!”
他也不打算让她痛快,临走撂了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最起码她想要的今天都争取到了,苏景心中五味陈杂,但还努力劝慰自己。
咔嚓,一声焦雷突然当头炸响,然后是轰隆隆的余响,伴随着一道耀眼的闪电,黄豆大的雨点子砸下来了,又快又急。
路上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苏景也躲到附近屋檐下,看这阵势,一时半会肯定走不了,手机却突然响了,是帮她带可可的邻居王姐打来的,大约等不得了。
苏景赶紧接通,那边立刻就传来了可可的哭声,苏景心头一紧:可可并不是爱哭的孩子。
第3章 坚强和崩溃之间,只隔着一场大雨
王姐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苏景,可可一直好好的,刚才我上个厕所的功夫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到了水果刀,把食指割破了,流了点血,我已经帮她消毒贴了创可贴了,但她好像吓坏了,一直哭,要不我再带她去医院看看?”
“看啥呀,到医院伤口都愈合了,没事儿,我这边已经完事了,马上就回去。”
苏景爽利地安慰不安的王姐,还和她开了个玩笑,其实心早皱成了一团,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人家本来就是义务帮忙,难道怪她没把水果刀收好?
她在电话里柔声细气地安抚了可可两句,可可哭得抽噎难停,说害怕,流了好多好多血。
虽然明知道小孩子喜欢夸张,苏景还是心急如焚,当下也顾不得避雨了,慌慌张张冲到路口去拦车,偏偏出租车商量好似地,虽然一辆接一辆,却一辆空的都没有。
苏景赶紧打开滴滴出行,却更绝望了,因为天气恶劣,打车人数激增,她已经排到第二十九位了。
这可怎么办?饶是苏景一向沉着,也忍不住心慌意乱起来,可可的哭声一直响在耳边,像锯子一样来回磋磨着她的神经,她索性心一横,把包顶在头上,一边快步往家的方向走一边拦车。
可惜天公不作美,没多大一会儿,哗啦啦的大雨就下来了,那雨来得又急又陡,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打着这个世界,也抽在苏景身上,生疼生疼的。
她从没试过这样狼狈,冰冷的风雨拍打着脸颊,湿淋淋的裙子紧紧贴在身上,腿上,简直寸步难行。
她咬着牙继续往前走,总觉得下一辆就会是空的出租车。
可惜事与愿违,一辆辆车擦着她飞奔而驰,溅起朵朵水花,却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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