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奶奶紧紧盯着陆家骐问。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哎呀,不记得了,你们好烦啊,这么点破事说半天,我还要吃薯片!”
陆家骐把他奶奶拿走的薯片筒又夺了回来。
“要不调监控吧?一目了然!”
苏景沉着脸说。
“幼儿园监控这两天正好在维修。算了算了,多大点儿事啊!不管怎么说,动手确实不对,可可妈妈,你们给家骐和奶奶道个歉,再给孩子买点营养品,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和谐社会,以和为贵嘛,家骐奶奶,您说呢?”
园长明显开始和稀泥了。
“我也有错,先入为主了!”
贾老师态度也变得非常快,一边说一边摸摸可可的头,以示友好。
可可却像受惊了一样,猛地往后一缩,仰脸看着陈西川,语出惊人:“爸爸,大家都说打人不对,那贾老师为什么让全班的小朋友排着队打我呢?”
“可可,这话可不能乱说,贾老师对小朋友出了名的温柔和耐心,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园长声音明显紧张起来了。
“可可没撒谎,贾老师确实让我们排着队打可了!”
陆家骐嘹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一脸天真地插了贾老师一刀。
“可可妈妈,你们听我说,可可这孩子太顽劣了,语言教育对她不太有效,我就想着让她感受下被打的滋味,就轻轻拍一下,主要是想帮她把打人的坏毛病改了......”
贾老师一脸慌乱地解释,语无伦次。
“才不是轻轻拍一下呢,李萌萌都把我这里掐破皮了!”
可可聊起自己的袖子,让大家看她小胳膊上的渗血指甲印,说:“妈妈,我都疼得哭了,贾老师不让我哭,说哭就不是好孩子了。”
“贾红岭!”
苏景听得心口刺痛,气血乱涌,举起包朝她扑打过去:“我平时供祖宗一样供着你,百般讨好你,就是希望你能善待孩子,你却这样折磨她,就是因为我还没顾上送礼吗?你算哪门子老师,你自己没孩子吗?你没心吗?!”
贾老师往园长身后一躲,满脸惊惶。
“苏景!”
陈西川眼疾手快,一把攥着她胡乱挥舞的手腕,对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放开我!你没听到吗?咱们的可可在幼儿园都遭了些什么罪啊?”
苏景悲愤交加,非常激动。
“你先带着孩子出去,”陈西川看着她,眼神镇静而又坚定:“这件事我来解决。”
又加了一句:“可可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会让她白白受委屈的。”
苏景被他用那种眼神一看,突然安静下来了,却依旧余怒未消,拉起可可就往外走。
“我们也走了,厨房还炖着汤呢!”
陆奶奶可不想蹚这趟混水。
“你不能走,事情还没搞清楚呢!”
园长拦她。
“已经很清楚了,小孩子之间磕磕碰碰难免的,流鼻血的事也不用查监控了,可能真不是可可的问题,前天家骐在家也流过,这两天是干燥火气大。”
陆奶奶是个明白人,老头子马上要退休了,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儿落一身骚。
办公室很快就剩下陈西川、园长和贾老师三人了,陈西川沉着脸对着贾老师点点下巴,说:“你也坐,这件事咱们得慢慢掰扯。”
幼儿园正对面是个小型的广场,一棵粗大的榕树像撑开的阳伞一样,筛下了一地碎荫。
树下有几个健身设施,可可小孩儿心性,在妈妈身边爬高上低,自得其乐,苏景的心却像煮开的沸水,久久不能平息。
她惊觉自己最近对可可的关心真的太少了,贾老师对孩子的排斥和索要好处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她却迟迟没采取行动,细想想,其实可可说过好几次不想上幼儿园,也说过不喜欢贾老师,自己却以为是正常的磨合过程。
想到这里她心如刀绞,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妈妈你看我,快看我啊!”
可可像猴子一样爬到一个健身器材最顶端,得意洋洋地向她炫耀。
苏景扯着嘴角对她勉强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可可的若无其事更让她不安,这不是一个受创的孩子应该有的反应。
园长办公室在二楼,一仰头就能看到窗口,不知道陈西川和她谈的怎样,苏景并不是很担心,陈西川的办事能力她还是信服的。
其实今天他能来她还是很欣慰的,纵然他俩有再多矛盾纷争,在保护孩子这件事上依旧是天然的盟友。
陈西川并没有让她等太久,一顿茶的功夫就叫她们娘俩回来了。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可可所在的小二班,几个当众嘲笑过可可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向她道歉,可可响亮地吸溜了一下鼻涕,挥挥手,大度地说:“算了,原谅你们一次,以后不要这样了。”
贾老师也当着众人向可可道歉,言辞诚恳,先是展开深刻的自我批评,然后说自己平时有多喜欢可可,今天纯粹恨铁不成钢,都是误会误会。
可可惊疑不定,她还小,不知道一个人的面孔瞬间可以有这么大变化,最后贾老师亲热地抓住她的手,说:“可可,你可以原谅老师,可以再给老师一个机会吗?”
可可看着她,久久不语,黑沉沉的眼睛里装满了心事,最后,她把小手轻轻抽了出来,躲到了苏景背后,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苏景心中刺痛,像针扎了一样。
陈西川把可可拉出教室,蹲下来平视着她,说:“可可,今天的事不是你的错,是小朋友和老师的错,是的,老师也会犯错,你能把事情给大人说清楚,还大度地原谅了他们,表现得非常棒!”
可可好像听懂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听懂,懵懂地点头,又点头。
陈西川起身,对苏景说:“把可可的东西收拾下,咱们以后都不来了。”
“转园?”
苏景很惊讶,也很愤怒:“凭什么?!她们做错事就轻飘飘地道个歉,反倒咱们得转园,这就是你谈判的结果?!”
她做梦也没想到陈西川会这么不给力,他做生意时那么杀伐立断,现在却一味地息事宁人,说到底还是没把孩子当回事。
嘘,陈西川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刚要说什么,贾老师已经把整理好的被褥和生活用品送过来了。
苏景接过来就走了,心中愤愤不平,她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可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口气她必须得争回来。
园长一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口,笑吟吟地和陈西川握手告别,陈西川也非常客气,说:“可可的转园手续还得麻烦贵园尽快办理。”
“放心,周一过来拿就行了。”
“后续的事?”
“就像咱们谈好的那样,贾老师会停职一段时间,我们全园也立刻进行师德师风的整顿和学习。” “好,园长果然有格局有魄力,再见,后面的事我会持续关注的!”
园长脸上的笑一僵,陈西川的眼神和语气都在告诉她,他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贾老师停职了?苏景非常意外,气突然顺了,脸色也柔和起来,又好奇,园长可是个硬茬子,见惯了高官贵人,未必把陈西川这个做生意的放在眼里,他是怎么做到的?
夕阳西下,陈西川西装革履,一手牵着女儿,另一个胳膊夹着被褥;苏景牵着女儿的另一只手,右肩叮铃咣啦背着她的水杯文具换洗衣物,太阳的余晖把他们的身影拖得长长的,远远看上去,是人间烟火中再幸福不过的一家三口。
“你还真打算有什么后续?”
默默走了一程,苏景到底忍不住。
“当然,等可可转园手续办好了,会有电视台和自媒体的朋友来跟进这件事,该曝光曝光,该整顿整顿!”
陈西川轻描淡写地说。
苏景心一惊,即便哄得园长和贾老师赔笑了半日,他依旧不肯善罢甘休,后招在这里。
“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吧?”
苏景收住了脚步,反倒有些不落忍了:“道歉也道了,转园也办理了,相关老师也受到了惩罚,不如就此打住吧!”
“可可,那里有个秋千,快去!”
陈西川支走孩子,抬眸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可可是转走了,其他不知情的小朋友和家长呢?他们能这样对待可可,就会同样对待别的没背景没送礼的孩子!停职一个贾老师,还有王老师刘老师,这些所谓的名牌公立幼儿园仗着金字招牌,散漫骄纵,不知道还有多少龌龊事,任由它下去,受到伤害的孩子就不止可可一个了。”
苏景再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陈西川不自在地咳了一下,说:“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是什么圣人,不过刚好碰到罢了,同是天下父母心,不知道便罢了,碰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第12章 妈妈不想因为你,和爸爸继续捆绑了
陈西川来的时候开了车,难得主动提出要送她母女俩回去。
苏景倒是想有骨气一点,可可却像扭股糖似地,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闹到最后,他们爷俩坐到了后排,她变成了司机。
一路上,她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耳边却飘荡着父女俩一递一搭的聊天声,基本都是可可在说:什么她新捏的老虎头多威风啦,妈妈太笨给她买的小帐篷搭好几次才搭好啦,姥姥前天包的茴香馅儿包子特别香啦…,事无巨细,滔滔不绝。
陈西川本来就惯孩子,加上今天可可受了委屈,越发有耐心了,嗯嗯哈哈地应对着她。
可可越发放肆了,索性滚到他怀里,一会儿摸摸他下巴上的胡茬,一会摸摸他的鼻子眼睛,还时不时试探着叫声“爸爸”,陈西川真应了她又没话了,只管嘻嘻傻笑,仿佛怎么也稀罕不够他似地。
苏景开始还从后视镜里瞄两眼,后来简直没眼看,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约摸一刻钟后,车停在了楼下,陈西川抱着孩子下了车——可可睡着了,苏景伸手去接,他躲了下,说:“我送她上去。”
苏景愣了楞,决定成全他难得的稀薄的父爱,俩人默不作声地一起上楼了。
陈西川把可可放到卧室床上,安顿好,出来时苏景刚好翻出一双男式拖鞋,顺手往他脚下一扔,他立刻熟练地褪下皮鞋,踢拉着啪嗒啪嗒走到沙发那儿,一屁股坐下去,往沙发背上一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和以前一模一样。
苏景转身给他沏了杯热茶,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孩子的父亲,今天也算是立了功。
陈西川举起茶杯在唇上碰了碰,是他习惯的温度,立刻一饮而尽,一抬头看到苏景站在旁边,用眼神示意她也坐下。
苏景知道他有话要说,她也一样,就当是为了孩子。
她今天突然意识到,有孩子在,他们是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的。
她拉出一个圆凳,坐在他的对面。
“这样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则我会收回可可的抚养权!”
陈西川眉眼严厉,一开口就泼了她一桶冰水,刚萌生的那点儿和平共处之意立刻荡然无存。
她非常不快,淡淡地说:“可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会比你更紧张。
“我不想听这些虚的,我只看事实!”
陈西川把茶杯重重顿在茶几上:“我一口气给了 18 年的抚养费,是给可可的,是为了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他环视一圈:“你却偏要把钱砸在这个房子上,真是妇人之见!我告诉你,有多大头就戴多大的帽子,这房子你撑不住的,趁早转手,不要因为这个克扣委屈了我的孩子。”
苏景的一口气顿时堵在了嗓子眼里,差点噎出眼泪来,她心软早了,他分明还和以前一样:傲慢自大,对她永远都是无止尽的指责。
她霍然起身,把大门打开,说:“你可以走了!”
“可可后面怎么安排?”
“我会给她选一家最好的私立幼儿园,用你支付的抚!养!费!”
苏景把最后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
陈西川霍然起身,也有些火气,好好的孩子弄成这样,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先来气了?
“放心,不过我也提醒你一下,离婚后父亲的义务并不只是给钱,法院还赋予了你探视权。”
为了可可,苏景强忍不适提醒道。
“怎么?可可变成这样还成我的错了?你做妈妈的不应该反省下自己吗?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样全心全意扑在孩子身上,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陈西川的音量瞬间飙了上去。
“是,我不够细心,我没做到一边上班赚钱一边照顾孩子,同时还能细致地体会她情绪的变化,可就算这样,我也比你这个大撒手的爸爸强一百倍!”
苏景也很生气,就算她这个妈妈有失职的地方,也轮不到他来指责。
“不可理喻,难道是我让你这么辛苦的?没本事你闹什么离婚啊?”
陈西川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行了行了,你走吧,可可刚睡着,我不想和你吵架!”
苏景突然心灰意冷,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了。
她也是糊涂了,如果能和他讲通道理,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局面?
陈西川哼了一声,抓起外套旋风一样冲了出去,把大门哐地一声摔得山响。
苏景顺势把门反锁了,然后靠着门久久未动,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疲惫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迅速浸透了全身每个细胞每个毛孔。
她曾坚定地认为只要啄破婚姻这层壳,外面一定是天高海阔,可万没想麻烦从来不是一个个来的,而是成群结队,饶是她再能干,也像打地鼠一样,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陈西川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种情况下她的确没必要把这个房子背在身上,搬出去找个够她娘俩住的小房子,手上握点儿钱,生活肯定会更容易些,可她就是不愿放手。
她对生活的要求并不是“容易点”就够了,这把年纪了,如果不逼自己一把,可能一辈子就住在那间小屋子里了,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自由,她想抬高下巴,活出自己的光彩来。
谁都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陷入困境,但有些人的高贵在于,困境中依然保持信念和操守,而不是放任自己苟且凑合,泯与众生。
这不是不识时务,这是傲骨。
苏景很快劝好了自己,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想看看睡着的可可,却发现她是醒着的。
她抱着一个长耳朵兔子玩偶,呆呆盯着天花板,脸上有两道长长的泪痕,不知道哭了多久,枕头都湿了一大块。
苏景心一抖,她不会听到自己和陈西川吵架的内容了吧?
她急切地扑过去,想抱抱她,可可却猛地往里一滚躲开了,她一骨碌爬坐起来,愤怒地盯着她,大叫道:“他们说得没错,你们真的离婚了,你为什么要和我爸爸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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