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见沈景晴根本不上她的套,还把其他人带偏,也心急了,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对沈景晴道:“嫂子,你要是不想救青云就直说,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只是可怜青云,在外边被别人骗财也就罢了,连家里人也不帮他……”
余氏的声音又尖又利,把沈景晴的脑子说得嗡嗡的,她最近本来就身体不适,现在听余氏说话更是头疼得厉害。见余氏越说越凶,没有停下的打算,沈景晴朝小欢使了个颜色,接着便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厅堂内安静了一瞬,接着便是小福的一声惊呼:“夫人!”
而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小欢就已经跑了出去,她一边跑一边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去请郎中啊!夫人因为要替二爷还赌债,急得晕过去了!夫人因为二爷之事晕过去了,快去请郎中啊!”
永平侯府是在大陈最繁华的街市上临街而建,小欢又是在空旷的院子中大喊,这一下,外边不少人都听见了,纷纷驻足想听清这侯府里又出了什么事。
第006章 咬人
看到沈景晴倒地,屋里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方才的余氏也不说话了。小欢在外头的喊声在这里还隐隐能听到,这下估摸着外面对林青云的风言风语会愈演愈烈。
赵氏脸色铁青,她没想到沈景晴现在会来这么一招,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道:“去把外头那个胡言乱语的丫头给我押回来!”可她这么说了,满屋里却没人动,这里毕竟是沈景晴的院子,而小欢作为沈景晴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柳绿居的丫鬟小厮对小欢还是有些敬畏的。
眼看着屋里头
的气氛凝滞,四房的姜氏站出来打圆场道:“飏哥儿媳妇最近是受累了,你们快把她扶到屋里的榻上躺下吧,一会儿郎中来了给她好好看看。”
看着小福几个把沈景晴抬进了屋子中,她又对赵氏和余氏道:“大嫂,方才三嫂说飏哥儿媳妇儿的法子可行,我亦是如此觉得。云哥儿媳妇,若是你不便去钱庄借那么多银子,那我和你四叔便拿三百两银子出来,利息就不收了,你手头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还来便是。”
事已至此,余氏也不能把沈景晴从床上拉起来逼她还钱,只能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道:“多谢四叔,四婶。”
姜氏见余氏答应了,便也不再多言,朝赵氏点头示意后,便称家中还有事,拉着林从业走了。四房的夫妻二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林从业这才问姜氏道:“方才在大房那儿,你为何拧我的胳膊?这沈氏那丫鬟方才又跑出去把这事一通喊,分明是故意的……”
“唉,”姜氏叹息一声,轻轻用手肘拐了一下林从业,道:“大房那几个打擂台,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林从业一愣,道:“打什么擂台?”林从业是老侯爷的幺弟,是以也没比林燕飏大多少岁。虽然父母去得早,但林从业也是一直在老侯爷的庇佑下长大,仕途也顺利,前阵子刚被任命为吏部给事中,性子难免有些天真冲动。
姜氏耐心道:“你那个大嫂,想让她家大郎媳妇给她家二郎还赌债,我问你,若你是沈氏,愿不愿意当这个乖乖被宰的肥羊?”
林从业愣了一下,道:“旁的也就罢了,可这是赌债,我肯定是不情愿的。”
“是啊,你也说了不情愿,就算这云哥儿是被外头的人骗了,但也是赌债,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去沾这种东西。所以便有了今天这么一出,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沈氏虽是商户女,平日里逆来顺受,可被逼急了,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姜氏不疾不徐地分析道:“大嫂今日叫我们过来,无非是想让我们去诘难沈氏,叫她来还钱,可我们何必要去得罪她?我也找人探过大房下人的口风,你那大侄子身上的伤已是好得差不多了,指不定哪日就会醒来。他手握军功,又有爵位,他在朝中,旁人自然也会敬你三分。沈氏是他的结发妻子,就算平日往来不多,也不必在人家正难时还去踩人家一脚。”
林从业依旧是不解,道:“可是飏哥儿和沈氏之间本就是大哥当年一手定下的,他对这个沈氏也说不上有多喜欢。沈氏今日这么做,确实是于云哥儿乃至整个侯府颜面有损。飏哥儿醒来说不定并不会维护这沈氏,咱们倒也不必如此小心。”
姜氏摇摇头,道:“日子还长着呢,以后会如何谁又说得准呢。大嫂若真是良善,为何要去逼一个丈夫卧病在床的妇人替你那个志大才疏的二侄子还债?飏哥儿经了这么一遭,估摸着也的在京中修养一阵子了,且看他能不能看清他身边的这群人吧。”
……
柳绿居内,沈景晴缓缓睁眼,就对上了小福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见她醒来了,连忙问道:“夫人,你总算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胸闷不闷?小欢去请郎中了,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沈景晴在小福的搀扶下坐起,揉了揉脑袋,道:“外边那些人都走了?”
小福点点头,道:“走了。三房和四房都走了,太夫人和余娘子见没办法,也走了,夫人放心吧。”
“那就好。”沈景晴说着,便要下床来,小福赶紧拦下,道:“夫人,您刚刚都急晕了,现在下床做什么呀?”
沈景晴点了下小福的额头,道:“傻小福,我刚刚不晕倒,外边那满屋子的人只怕是要一直赖在这里了,我可不耐烦应付他们。”
“哦,”小福愣愣的摸了一下额头,随即笑起来,道:“原来夫人是假晕,害得我担心。不过一会儿郎中来了,夫人还是要好好看看。”
小福话音刚落,挂在房间的鸟笼突然传出一道愤怒的叫声——是林燕飏。
他方才在笼子里把外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也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林青云在外头被人蒙骗,所以欠下了金骰子楼的钱。但侯府这边的公账上现暂时拿不出钱来,沈景晴便不愿替林燕飏还这债,他本是能够理解的。
可沈景晴却把这事捅了出去,让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且她刚刚装作晕倒,而她身边那个叫小欢的丫鬟又到外面高声宣扬此事,这一主一仆配合默契,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么对待林青云,未免太过心狠。正如方才余氏所言,林青云在外头被人骗,她这个做大嫂的竟也不疼惜他,反而还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京城的人都来攻讦林青云。
林燕飏替自己的二弟打抱不平,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笼子里干嚎两声。不过这回他成功引起了沈景晴的注意,沈景晴朝他这边看来,目光带着些疑惑,道:“小福,你有没有觉得小橘这几天特别奇怪?总是一会儿亢奋,一会儿萎靡。”
小福点点头,道:“可不是吗,夫人,昨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逮到它,它从前可是从不闯祸的。”
沈景晴勾住鞋尖,趿着鞋便往鸟笼这边走来。林燕飏很是警觉,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威慑姿势,脑袋上的毛也随之竖起,可沈景晴只是疑虑地皱了下眉,便打开了鸟笼,伸手进来,似乎是想安抚他。
林燕飏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了,为了阻止沈景晴,林燕飏看准时机,毫不犹豫地往那只白净的手上咬了一口。因为刚才对沈景晴的愤怒,加之还有一丝紧张,所以林燕飏这一嘴咬地很重,直到他听见沈景晴的轻哼传来,他才肯松开自己的鸟喙。
如林燕飏所愿,手确实是停下来了,可他嘴里也尝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这才发现,那只手的虎口处,正源源不断地冒出鲜红的血来,流过手背上的青筋,一滴一滴地落在鸟笼的底部。
从一只鸟的视角来看,这出血量是很夸张的。林燕飏呆愣了片刻,他方才只是想要沈景晴的手离他远一点,所以才一口咬了上去。他本以为这鸟的鸟喙顶多是咬破窗户纸,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尖利,轻易便在沈景晴的手上咬出这么大一个伤口来。
“夫人,你没事吧,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以前这鸟儿明明从不咬人的!”小福的惊呼声传来,林燕飏心中也浮现出一丝愧疚,虽然他对沈景晴所为之事十分不喜,但也从没想过要把沈景晴咬成这个样子。就在他怔忪之时,那只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了过来,把他的整个身子一把拢住,林燕飏闪躲不及,就这么被沈景晴握住从站杆上拿了起来。
就在林燕飏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沈景晴抓到她的面前了,沈景晴离他很近,鼻息吹得他的羽毛微微颤动。
沈景晴目光幽幽地看向他,道:“大吼大叫还咬人,小心我把你炖成鸡汤喝了。”
林燕飏下意识想张嘴抗议,可是却叫不出声来了,他能感觉到沈景晴的五指紧紧扣在他身子上,令他动弹不得,他这才惊觉自己现在不过只是只鸟,沈景晴虽然只是个女子,但捏死一只鸟也是轻而易举的。到了此刻,他才切切实实意识到这个事实。
似乎是察觉到掌中的鸟儿身体僵硬,沈景晴笑了一下,就把他松开了,让林燕飏站在她的食指上,道:“下次再这样我不给你买瓜子吃了。”
看着沈景晴的微笑的表情,再配上她现在还在流血的手,林燕飏只觉得这一幕有些瘆人。想起她刚刚眸子里那危险的光,林燕飏也不敢在她的手上多待了,赶紧扇动翅膀,飞到了屋里的角落处,离沈景晴远远的。
沈景晴见了,也没再多言,只是重新回到榻上坐下。小欢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夫人,我请郎中来了,是否现在让他进来?”
沈景低头用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闻言抬头道:“请郎中进来吧。”
很快,就进来了一个背着药箱,蓄着胡须的郎中来。他给沈景晴把了脉,面色却越来越凝重,看得一旁的小欢紧张不已。最后,那郎中把手从沈景晴的腕上移开,道:“夫人,您这是忧思过度,风寒还未痊愈又复发了 。这几日一定要在床上静养,否则这久病伤神,会伤及根本,折损寿数的。”
第007章 充好人
把郎中送走后,小福强行把沈景晴拖回了床上,叉着腰道:“夫人,方才你也听到了吧?要静养,静养,你方才偏要下床,还被这鸟咬了一口。”
在床上躺着的沈景晴却突然想到什么,道:“今日记得交待那些看院子的人,若明日再让那些金骰子楼里的人像上回那般闯进来,我便要治他们的罪,这月的例钱都别想领了。”明日便是上回那龙三说的三日还钱之期了,林青云却仍旧未出现。不过不论他还不还钱,都不能再让那帮土匪般的人再闯到侯府里来了。
正在烧炭火的小欢回头道:“夫人且放心,前几日他们闯进来之后,我就把那些看院子的贼骨头好生训了一顿,谅他们这几日也不敢不打起精神来。”
小福业跟着道:“是啊,夫人别担心这些事了。郎中方才都说了不能忧思过多,总想这些,夜里怎能睡得好呢?夫人这几日好好修养,我方才跟那郎中说好了,每隔一阵便来侯府给夫人看一次。”
听着小福的唠叨,沈景晴只好摩挲着手上包裹伤口的纱布,闭眼假寐。小福见状,便帮沈景晴放好了纱帘,蹑步出门去遣人按照郎中开的方子抓药回来。
屋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只余炭火燃烧的噼啪响声,纱幔挡住了外头的亮光,沈景晴倒有了些难得的宁静。今天闹这一出,外头都知道她是被林青云这事气病了,就算请郎中来看病,赵氏那边也不能多说什么。快过年了,要是隔壁院的那些人能够稍稍消停会儿,她便也能静下心来养病了。这古代女子的身体本来就弱,加之她这两年为了在侯府站稳脚跟,日夜操劳,时不时便会有些小毛病。
昏昏沉沉之间,沈景晴想到了一直昏迷在东稍间的男人,其实他一直这样半死不活的也挺好的,这婚就如同没结一般,不用生孩子,还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花。只是现在侯府内有敌人,若不时刻提防着,别说银子了,小命都要被磋磨没了。
真想快快把隔壁院那群人解决了,这样她就可以万事不愁,高枕无忧地在侯府当这侯府夫人了。可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她思及此,翻身叹了口气,沉沉睡去了。
房里一角的博山炉中,沉香静谧地燃烧着,几缕青烟从镂空的孔洞之间袅袅升起,缭绕于鎏金的山峦之间。林燕飏就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冒烟的熏炉,见床帐内久久没有动静传来,估摸着沈景晴应该是睡着了,他这才敢从角落里挪动出来。
方才小欢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他。不知怎的,许是因为太过无聊,林燕飏鬼使神差地用两只爪子攀上了沈景晴的床帐,找到了两片帐子之间的缝隙,悄悄探了一颗脑袋进去。
帐子内有些昏暗,不过他隐隐能看到沈景晴的眉毛微微蹙着,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林燕飏心里奇怪,像沈景晴这般心狠的人也会做噩梦吗?
林燕飏正欲爬出来,背后就传来一阵门帘响动的声音,是有人来了。他恐被人发现再被捉住,忙张开翅膀要飞走,却不想,爪上的指甲勾住了幔帐上的丝线,他的身体被床帐牵住,只能在半空中胡乱挣扎,最后鸟腹朝天摔到了地上。
小福一进门,就见到了在床边想要奋力翻身却不得的金色小鸟,那两只鸟爪子正狂蹬着。她上前观赏了片刻,低声道:“这鸟儿太胖了,都不能翻身了,明儿要跟夫人说每日少给它吃点。”她说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拨,把林燕飏翻了过来。
好不容易翻过身的林燕飏听了小福的话,几乎羞愤欲死,想他不久前还一杆长枪叱咤沙场,如今却沦落到翻身都要靠小丫鬟帮忙的田地,甚至还要被人嘲笑。他不想再面对这个多次羞辱他的丫鬟,扇翅飞到房梁上去了。
……
翌日清晨,沈景晴还在床上,就被外头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了。她坐起身,朝帐子外问道:“小福,外头什么人来了,这么闹腾?”
小福见沈景晴醒了,用铜盆乘了热水往床头来,道:“夫人果然料事如神,又是金骰子楼的那些人来了,说是要见您。昨日小欢已经交待了看院子的小厮,现在那群人正堵在大门口呢,进不来的,夫人放心吧。”
沈景晴用帕子沾了热水擦脸,道:“林青云还没回来吗?”
小福摇头道:“没呢,也不知道二爷是躲哪里去了,根本就不见人影……”小福还未说完,一个外头的丫鬟就匆忙地进来,道:“夫人,那些金骰子楼的人把侯府的正门,还有几处便门和角门都给堵上了,说是一日不见夫人就不撤走人。府里头采买的人都出不去,他们个个拿着木棍,想是要打人的样子。”
闻言,小福端盆的手一抖。正在摆早饭的小欢则是把碗一放,挽起袖子怒骂:“倒是小看这群人了,当真是一群城楼上的雀儿,耐惊耐怕的虫蚁儿,胆大包天了,连围侯府的事都做得出。夫人别急,我去把他们赶走。”
沈景晴望了一眼窗外,外头的动静似乎是越闹越大了。这群金骰子楼的人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现身,上回是逼不得已,这回可不能顺着他们的意来了。她叫住了小欢,道:“若他们执意闹事不肯走,直接着人去报官,让官差来对付这群人。”
“是。”小欢应下,叫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往侯府大门口去。
此时,侯府的大门口早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除却那些金骰子楼的人,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早些天就听说这侯府二爷欠了赌债将长嫂气晕在床,居然到了现在还没还钱,难免惹人议论。
“这金骰子楼的人一个个看着凶神恶煞的,真是好生吓人。侯爷现在卧病在床,侯爷夫人也被气病了,这会儿谁能出来主持大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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